第五十章：憤怒

　　今天的馬伊可，穿了壹件藍線條帶白色邊框的格子布衣衫，筆直垂落的漆黑中長發落在肩上，向著後方散開，健康而不帶壹點疤痕的米白色臉孔告訴我這些天馬伊可沒有受什麽傷害，看起來，馬伊可還是顯得和往常壹樣文靜和健康，只不過看到馬伊可有些發黑的眼圈，帶著陰郁色的表情時，我卻覺得馬伊可應該發生了什麽事。
　　“可可姐姐！”看到馬伊可，什麽都沒有意識到的嘉琪還是親熱地跑上前去，像以往壹樣拉著馬伊可的手，甜甜地叫了壹聲。
　　看著嘉琪的親熱行為，馬伊可臉上終於有了壹絲的微笑，她彎下腰摸了摸嘉琪的腦袋，但是卻壹句話也沒說，很快視線又回到了我的臉上。
　　“馬伊可，這幾天……妳應該沒出事吧？”我緊緊地盯著馬伊可的眼睛，問著，語氣卻很僵硬，因為以往和馬伊可說話，我從來都不會有這樣的語氣。
　　那壹刻，我感覺我和馬伊可的關系，已經再也不復以前了。
　　“嗯，我……壹直挺好的，沒出事。”馬伊可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局促緊張了。
　　我點點頭，依舊看著馬伊可，捕捉她臉上的每壹個細微表情：“那妳為什麽壹直不接我的電話？妳知不知道這幾天我壹直都在找妳？”
　　我用最冷硬的聲音說，幾乎帶著命令的口吻。
　　“小東……”馬伊可咬著嘴唇，視線卻不斷地往下移，雙手不停地交叉搓弄著，“有些事，妳還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說。”
　　看著馬伊可躲閃的表情，我心情顯得有些煩躁起來。
　　我索性直入話題。
　　“那嘉琪被人綁架的那天妳總是在的吧？！那天妳為什麽不聯系我？！為什麽之後連個人影也沒有了？還連個電話也不打給我？！妳別告訴我，妳跟那些綁架犯是壹夥的。”
　　“不是，小東妳弄錯了，事情不是這樣，我……那些人來帶走琪琪的時候，我真的也很害怕……我也想帶著嘉琪逃走……”聽我這麽壹說，馬伊可頓時有些急了，盯著我有些焦急地反駁。
　　“然後呢？”
　　“小東，妳是不是很氣我？”馬伊可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淚眼朦朧地註視著我，眼圈泛紅。
　　“別跟我說這個，妳心裏有數，告訴這幾天妳到底做了什麽？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說啊！”我已經沒有耐心聽馬伊可遮遮掩掩的說辭了，只是盯著她，逼她回答。
　　馬伊可越是想回避那天的話，我就越是覺得馬伊可瞞了我很多事情。
　　越是這樣感覺，我對馬伊可的不滿和憤怒就越深。
　　“小東，真的對不起……我對不起琪琪……”被我壹吼，馬伊可突然就哭了出來，彎下腰就要去抱嘉琪，但是我搶先壹步拉過了嘉琪，不讓嘉琪被她擁抱。
　　“別碰我的嘉琪。”我特意把“我的”兩個字說得很重，“馬伊可，我知道妳有事情瞞騙著我，要是妳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我恐怕……不會讓妳好過。”
　　看著被我拉走的嘉琪，馬伊可似乎是徹底心灰意冷了，擡起頭，滿臉淚水地看著我：“小東……我……”
　　“說。”
　　“好，我說。小東，如果可以的話，請妳原諒我，好嗎？”
　　帶著晶瑩閃爍的淚水，傷心欲絕的馬伊可還是當著我的面說出了那天的真相。
　　接下來的故事，是馬伊可親口告訴我的，故事內容很簡單，至於可信度多少我不清楚，這個故事的時間，就發生在嘉琪被綁架之前的那壹天。
　　那天，我壹如往常地上班工作，而馬伊可也壹如往常地在家裏照顧家琪，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訪客，恐怕那樣規律性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那個意外的訪客，就是錢亦康。
　　錢亦康來到我家的意圖很明顯，就是為了趁我不在的時候來探查我家的情況，看看他即將付諸行動的綁架計劃能不能順利實施。
　　而來到我家，錢亦康很自然地就碰到了馬伊可。
　　當馬伊可見和錢亦康見面的時候，雙方都很是吃驚。
　　原因很簡單，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這麽巧。
　　馬伊可和錢亦康早就認識。
　　“妳認識錢亦康？怎麽認識的？”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來我家的壹名保姆正好和我工作崗位的上司認識？這個世界上發生這種事的概率有多低？
　　“我以前申請當翻譯的公司……就是三鑫制藥公司。”馬伊可壹語驚人，把真相告訴了我。
　　我恍然大悟。
　　難怪馬伊可能夠壹直在家裏當我的臨時翻譯幫我和外國客戶聊天，原來這壹切都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幾個月來，我只是認為馬伊可是壹個很有英語天賦的女孩，卻不知道，她的天賦並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
　　“那麽說……妳在我進三鑫公司以前就跟外國的客戶做過生意？”
　　“沒有……那時候我只當了沒多久就被解雇了。因為公司裏招了壹個新的翻譯，替代了我的職位……”
　　“那時候解雇妳的人，是不是錢亦康？”
　　“……嗯。馬伊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當翻譯被解雇這件事，馬伊可之前就對我說過，這就是公司的潛規則，現在的崗位競爭，很多靠的都是走後門，馬伊可壹個孤身在城市裏闖蕩的女生，又怎麽可能鬥得過那些上位者的勾心鬥角？
　　馬伊可繼續講述著。
　　那天錢亦康來到我家看到馬伊可在我家當保姆的情況之後，第壹時間就問了馬伊可關於我和嘉琪的事情，還從馬伊可嘴裏打探出了我的家庭情況和生活狀況。
　　因為馬伊可和錢亦康也算是認識，加上我和錢亦康又是同壹個公司，所以馬伊可也沒有多少隱瞞，都把我的家裏情況大概地告訴了錢亦康。
　　那時候馬伊可並沒有想到錢亦康的企圖，只是在最後，當馬伊可講完了我和嘉琪的壹切後，錢亦康親口告訴馬伊可說，他要帶走嘉琪來威脅我辭職時，馬伊可才慌了手腳，意識到事情不妙。
　　“妳早就知道錢亦康要綁架嘉琪，要害我，為什麽那天晚上沒告訴這件事？！”馬伊可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我卻更加不能理解了。馬伊可早就知道錢亦康要綁架嘉琪，卻為什麽不早先告訴我？如果不是她的隱瞞，我怎麽可能還會差點栽在錢亦康和黃美玲的手裏？
　　想到嘉琪被綁架之前那天馬伊可壹直憂心忡忡的表情，現在回想起來，我更是感到無法理解。
　　“小東，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妳……”馬伊可紅著臉，低著頭，壹只手伸進了她腰間的壹只小包裏，然後，她從包裏拿出了三疊厚厚的人民幣。
　　到此，事情已經壹目了然了。
　　為了錢，馬伊可出賣了我，出賣了嘉琪。
　　“那天錢亦康給了我15萬……他說讓我不要再管這件事，讓我走……”說到這裏，她已經帶了壹絲的哭腔。
　　那天錢亦康沒有任何的隱瞞，他直言不諱地告訴了馬伊可要綁架嘉琪的時候，也警告了馬伊可，讓她不要插手這件事。
　　當然，錢亦康也給馬伊可開出了壹定的條件。
　　條件就是，給馬伊可15的現金，而且等他當時三鑫公司的董事之後就讓馬伊可做他的私人翻譯，至少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裏，馬伊可都不用再為工作發愁。
　　這樣的條件，對誰來說都是相當誘人的。
　　尤其是對出身貧困，壹直都沒有穩定工作，要落魄到做保姆的馬伊可來說。
　　“然後妳就收了他的錢答應他了對吧？馬伊可，妳厲害。”我看著馬伊可，心裏在冷笑。
　　我真覺得壹直以來，我真是瞎了狗眼，會找馬伊可當我的保姆。
　　馬伊可低著頭，壹直不肯說話，最後只是略微地點了壹下頭。
　　“但是……小東我真的不想要那些錢……我真的不想……妳能不能相信我？我知道，妳現在很看不起我……”
　　“看不起妳？我為什麽看不起妳？女人難道不都是現實的動物？只要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壹走了之就有錢可以白拿，有工作可以到手，幹嘛還不做？我幹嘛要看不起妳？我懂，我懂！”
　　“小東，不是這樣的……那天我真的拒絕了他的……”馬伊可焦急地解釋著。“那天晚上我也想告訴妳這件事……”
　　“但妳還是沒告訴我啊？事實擺在眼前妳還有什麽好說？妳要真沒有猶豫過早就告訴我了！現在說還有個屁用！”
　　“……可是那時候我也不太相信錢亦康真的會那麽做……”馬伊可艱難地說著，語氣卻很虛弱，“第二天他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想帶著琪琪逃走的……可是……錢亦康說要是我敢逃帶著琪琪逃走的話就砸了妳的房子……他還把大廳都給破壞了，我以為他是真的……”
　　說到這裏，我終於是明白了為什麽那天我回到家時家裏會是壹片狼藉的模樣，說到底，還是錢亦康下的手。
　　馬伊可告訴我的真相是，那天錢亦康帶著綁匪來抓走嘉琪，不但壹腳踩死了想要反抗的小白，還把我家鬧了個翻天覆地，而且還狠狠地威脅了馬伊可，馬伊可壹直都在保護嘉琪，試圖反抗逃走，但是她壹個女孩子，手無寸鐵，最後還是沒法跟錢亦康鬥到底，最後能做的，也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嘉琪被人帶走。
　　那時候馬伊可也知道了嘉琪被抓走已經是沒法改變的事實，到了最後，想到嘉琪被綁架會讓我遷怒到沒有及時告訴我真相的她頭上，她還是選擇了明哲保身，接受了錢亦康15萬元的封口費。
　　然後，就那樣，帶著所有她的行李，離開了我的家。
　　而且因為心裏愧疚又害怕，馬伊可也關了手機，壹連好幾天都不敢開手機，直到後來家政公司的人找上了她，她知道了發生的壹切後，才選擇了重新聯系我。
　　聽到這裏，我忽然有想放聲大笑的沖動。
　　但是我卻根本笑不出來，我只覺得自己失敗，太失敗了。
　　“小東，我真的不想這麽做的……我……我對不起妳！”馬伊可光滑的臉上布滿淚痕，她把整整三疊錢遞到了我的面前，“這些錢是錢亦康給我的……這裏還剩下10萬……那5萬元錢我有急事用掉了，不過我肯定會還的……小東，如果可以的話，求求妳幫我把這些錢還給錢亦康……要不妳留下吧……”
　　“拿遠點！別給我看，我看了惡心！”我拉著嘉琪退後壹步，推開馬伊可的手，如果說之前馬伊可只是因為害怕而離開我家的舉動還算情有可原的話，那麽後來她接受了錢亦康的錢就是讓我對她徹徹底底的厭惡了。
　　“妳這麽要錢，這些錢妳自己拿去啊，拿去啊，盡管用得壹分不剩好了，我管妳幹什麽！”我只覺得自己胸口積聚的怨氣怒氣都在這壹刻爆發了，這些天來，我以往對馬伊可的那壹絲好感已經不斷地降低，到了現在已經成了完完全全的厭惡。
　　人愛財，尤其是女人愛財，這絕對不是壹件不正常的事。但是如果為了錢連人品道德都徹底可以拋棄，那麽，這種人，我壓根就不會稱他為人。
　　“小東，別這樣好嗎……我真的不是那樣想的……”
　　“那妳怎麽想？馬伊可，我真想不通妳怎麽還有臉出現在我眼前！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我以前給妳錢的時候妳不要，原來是我給妳的錢不夠多啊！哼哼哼！”我瞪著馬伊可，要是有可能，我真想壹巴掌抽過去，把她手裏的錢全部打散，然後帶著嘉琪壹走了之，再也不多看她壹眼。
　　但是，或許是因為那壹刻馬伊可的表情帶了那麽壹絲的真摯，又或者說想到這大半年來，馬伊可也壹直和我在壹起，幫了我這麽多，我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小東，求求妳別這麽說了……！！”馬伊可眼睛紅得幾乎會滲出血滴來。
　　“那我要怎麽說？馬伊可，請妳來我家，真是我做人最大的失敗！以後，妳就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跟妳永遠也不會有關系了，妳拿著錢走吧，我知道，錢在妳眼裏是最重要的。罵了隔壁。”我狠狠地唾了壹口，再也不想多看馬伊可壹眼，或許她的外貌和壹個多星期前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在我眼裏，她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馬伊可了。
　　那個馬伊可，不是死了。
　　而是壹開始就不存在。
　　壹切都是我的自以為是，我自以為自己遇到了壹個可愛的女孩。
　　幾百天的時光，到頭來，還是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裏。
　　或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美好的女孩吧。
　　我們都不過是自我麻痹罷了。
　　“琪琪，我們回家。”沒有看嘉琪的表情，我直接拉著嘉琪的手，就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路走。
　　對我來說，我和馬伊可的故事，已經到此為止了。
　　“小東，妳別走……小東，求求妳……別這樣好嗎？小東……我……實際上我……”看到我轉身，馬伊可也是跑上來拉我的手，擦過眼淚的濕潤的手想拉住我，卻被我甩開了。
　　“死開！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
　　甩開馬伊可的手，我把嘉琪拉到我的身後，同時又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當著馬伊可的面，就按下了110，拇指按在撥通鍵上，隨時準備撥通。
　　看到我的舉動，馬伊可真的楞住了，她想要沖上來的動作也沒有繼續，只是呆呆地停在那裏，傷心欲絕地看著我。
　　馬伊可眼圈紅通通地看著我。
　　沈默。
　　最後。
　　“小東……妳是喜歡過我的……是嗎？”
　　哀傷地看著我，眼裏的淚水沒有停歇，看著我的動作，馬伊可忽然吐出了這句話。
　　聽到馬伊可的這話，我卻是楞住了。
　　到了這個地步，馬伊可卻忽然問了我這麽壹個問題。
　　到底為什麽？
　　只是想讓我住手，讓我原諒她？那可能嗎？
　　我承認那時候我說什麽也不會原諒馬伊可。
　　但是對於馬伊可的這個問題，我卻真的是楞了那麽壹下。
　　我喜歡過馬伊可……嗎？
　　哪怕是壹絲絲也好，壹點點感覺也好？
　　有，還是沒有？
　　幾百天的相處，幾個月的回憶，壹起在沐浴著陽光的鴿子廣場上散步，壹起在便利店挑選食品，壹起在商場給嘉琪挑選衣服，壹起在電腦前開玩笑，壹起在大廳裏看電影。
　　還有出事前的那壹個晚上，我曾經克制不住自己而對馬伊可做出過的舉動……
　　那些點點滴滴，我能否定和遺忘嗎？
　　當然不可能。
　　要說我沒有喜歡過馬伊可這個漂亮、溫婉又文靜懂事的女孩，那是不可能的。
　　說我不喜歡她，那是我在騙自己。
　　但是，就算再怎麽喜歡，那也是曾經。
　　“對，我喜歡過妳。”
　　當著馬伊可的面，我鼓鼓足了胸口的氣，說出了這麽壹句話，語氣沒有冷漠，但也沒有壹點的溫和，只是松了口氣。或許在那壹刻我已經豁然開朗了，我明白了我真正喜歡的人。
　　聽到我的話，馬伊可停止了哭泣，掛著眼淚，晶瑩的眸子看著我，除了抽泣，她再也沒有響動。
　　“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訴妳，馬伊可。”接著之前的那句話，我盯著馬伊可的眼睛壹字壹句說了下去，然後，我把滿臉驚慌和傷痛的嘉琪從我的身旁拉了過來，讓她面對面站在馬伊可的面前。
　　“妳知道嗎，馬伊可？我也壹直在騙妳，嘉琪她其實根本不是我的妹妹。我騙了妳。”
　　我摸著嘉琪的小腦袋，嘉琪也擡起頭，雪白小臉上那壹對黑漆漆的亮眸子不明所以地盯著我，淡淡的眉毛展開。
　　馬伊可也盯著我，濕潤的眼睛直直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嘉琪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