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的小巷裏，我看不清周圍的事物，我只能模糊地看到房屋的影子，我能夠看到巷子深處的壹團黑暗，還有我身邊的雪綺。
　　這條小巷，曾經改變了我的人生。
　　這是壹條有魔力的小巷。
　　也是壹跳充滿了回憶的小巷。
　　對我和雪綺來說，都是。
　　我坐在巷子角落的橫木上，輕輕地喘著氣，巷子裏吹過壹陣冷風，我衣服上的水還沒有幹，冷風吹過，讓我微微發抖。
　　“爸爸，妳就是那個廣播裏的恐怖分子吧？教堂的炸彈，是妳放的，對嗎？”坐在我身邊，雪綺輕輕地問我，語氣裏帶著壹絲的猜疑。
　　“傻瓜，哪有什麽炸彈，那只是我知道妳不告訴我壹聲要結婚了，心裏來氣，讓別人幫忙冒充恐怖分子打的騷擾電話，就是想讓妳停下來，好讓我有機會見到妳。”
　　我淡淡地回答著雪綺，語氣卻是很祥和。都到了這壹步了，憤怒，怨言，謾罵，都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綺綺，妳說妳壹走就是兩年，好不容易有了妳的消息，妳卻要結婚了，我能不生氣嗎？我當然想見妳了。”
　　我不急不緩地說著，說完後，雪綺沈默了。她應該也是理解我的心情的吧。失蹤兩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時，卻被告知要結婚，這種事，任誰都會急的發瘋。
　　聽到我的話後，雪綺壹聲不吭地低著頭，坐了好壹會兒。而我也休息著，喘了幾口氣，最後，我再次開口了。
　　沒有怒意，沒有抱怨，也沒有狂躁，有的是以往的平靜和溫和。
　　“綺綺，這壹年半，妳過的好嗎？”
　　我輕輕地問道。
　　雪綺坐在我的身邊，不安分地搓揉著小手，就像小時候那樣，這個習慣是她從小就有的，現在都沒有改變。
　　“我過得挺好的，爸爸……”停頓了好壹會兒，雪綺終於打開了話茬，和我閑談了起來，“爸爸，離開家那天，我去了我的媽媽那裏。”
　　雪綺的話讓我微微吃驚。果然，雪綺已經找到她的媽媽了，就像我預想的壹樣。
　　“妳媽媽……是程巧芳吧？就是以前我帶妳去過的鬼屋裏的那個女人？”我側著腦袋，看著雪綺，問。
　　雪綺點了壹下頭，眼瞳盯著地面。
　　“嗯。”
　　“對不起，綺綺，其實爸爸應該早點告訴妳妳媽媽的名字的，其實那次我帶妳去鬼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但是，我那時想我和妳已經在壹起這麽久了，如果我告訴妳妳媽媽的話，我怕妳會離開我，生我的氣，所以我壹直都沒有告訴妳……”我有些歉疚地說著，“綺綺，妳怎麽找到妳媽媽的？”最後，我有些好奇地問。
　　雪綺囁嚅了壹下，然後理順了話頭，對我說道：“那次我在歌劇院參加市區歌舞大賽的時候，那個給我評分的評委就叫程巧芳……我有過印象，她人很好。後來我看到妳放在地下室的紙條，想到了她，就去找她了。”
　　“然後……她就真的是妳的媽媽？妳媽媽在歌劇院當評委？”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麽巧的事情，沒想到雪綺的媽媽居然還或者，而且雪綺居然真的碰到了她的媽媽，而且，還是在劇院裏。
　　冥冥之中，恐怕真的有著天意。雪綺繼承了她媽媽的戲劇歌舞的天賦，能在歌劇院裏遇到她的媽媽，也許也是上天註定的。
　　“嗯，她是個音樂老師……以前在歌劇院唱戲劇的。”雪綺緩緩地說著，“後來我的……我的爸爸在我生下來那年死了，她就回她的家鄉當了很多年的音樂老師。後來又回來城裏治病，有時候還在歌劇院當指導教練。”
　　“原來是這樣啊。唉……”我重重地嘆了口氣。
“然後妳找了她做了親子鑒定是吧？”
　　雪綺點了壹下頭，說：“我把妳的那塊繈褓給我媽媽看了。她相信我了。”
　　聽到雪綺的回答，我終於明白了很多事。
　　短短的幾秒鐘，我們又陷入了沈默，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
　　“妳媽媽……得了什麽病？”我輕輕地問道。
　　被我壹問，雪綺的大眼睛裏閃過了壹絲的黯然。
　　“白血病……”
　　聽到雪綺的回答，我的心頭微微壹凜。果然是這種病，恐怕程巧芳死前很痛苦吧。
　　“這樣啊……所以妳離開了家裏之後就壹直在照顧她了？”
　　“嗯……”雪綺微微地頷首，臉上卻是寫滿了悲傷。從雪綺講訴和她臉上憂傷的表情裏，我隱隱能夠感受得到在過去的壹年半裏雪綺過得非常的不容易。
　　“那過去的壹年半裏，妳們都去了哪裏？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妳啊。”我對雪綺說道。
　　“在市區北部的小區裏，我媽媽租的房子……”雪綺用風壹樣輕的聲音回答我。
　　“市區北部啊……”對於那裏，我印象不深，只是知道那裏算是城市的邊緣，我去的次數也不多。
　　“妳媽媽治療的錢……怎麽來的？”我繼續問道。
　　雪綺側著腦袋，看了我壹眼，說道：
　　“生我的爸爸死了之後……他們原來的房子壹直空著，以前那壹帶的人少，後來市中心往那裏擴展了，房價就漲了，有房地產商想買那塊地皮，我媽媽就把那幢房子賣了，賣了兩百多萬……”
　　雪綺用輕聲回答我，但是我卻是楞了壹下。在過去的壹年半的時間裏，我壹直以為雪綺沒有多少錢，應該受了苦，可是我卻沒有想到雪綺的母親賣了房子之後居然這樣富足。
　　200多萬，哪怕是算上治療白血病的錢，剩下的部分也是相當的可觀了。
　　“難怪過去妳壹直給我送信說妳過得很好，原來是這樣啊。”我長出了壹口氣，說道。
　　“綺綺，後來妳媽媽死了嗎？”我用幾乎算是抱歉的口吻說著。
　　雪綺有些難過地點了壹下頭，說：“半年前去世了，我碰到媽媽的時，她已經是晚期了……”
　　“那後來妳就壹個人住了？”
　　雪綺點了壹下頭，然後她又說：“有的時候，馬白龍會來看我。”
　　“他知道妳的事？為什麽妳肯告訴他，卻不肯告訴我？”我有些不滿地看著雪綺。
　　“……”這壹次，雪綺卻是沈默了，她沒有回答我，但是小手卻是搓揉地更加厲害了。
　　“妳們……做了什麽沒有？”我壓低了聲音，問道。
　　聽到我的話，雪綺搖了搖頭，然後眼睛看著小巷子的地面，那裏什麽也沒有，壹片虛無，壹片幹凈。
　　我咽了壹口口水，嘆了口氣，說道：
　　“綺綺，妳為什麽不告訴我妳媽媽的事？妳告訴我，我們可以壹起解決啊，我可以幫妳請保姆照顧妳媽媽。妳為什麽要瞞著不跟我講？”我斥責著雪綺道。
　　雪綺頓了頓，然後輕輕地說：“我媽媽……知道妳對我那樣之後她說不想讓我再找妳……”
　　雪綺的回答讓我心頭微微壹凜，原來是雪綺媽媽的意思。但是想想也難怪，不論是誰，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給強上，肯定都會憤怒不已吧。
　　想到我對雪綺犯下的過世，我的胸口又是壹陣絞痛。如果當初我沒有那樣對雪綺的話……我和雪綺肯定不會走到今天這壹步。也許，此刻我還會和雪綺其樂融融地坐在家裏看電視吧。這壹切，都是我壹手造成的。
　　“綺綺，妳原諒妳媽媽了，是嗎？她把妳丟掉，沒有來養妳長大。”我再壹次開口問雪綺。
　　雪綺嗯了壹聲，然後用有些哽咽的聲音說道：
　　“媽媽也是沒辦法才那麽做的，那時候媽媽很窮，生我的爸爸又得了那麽重的病……她也沒辦法才會那樣的。”看來雪綺終究還是理解了她媽媽的苦處，最後原諒了她。所以，她才會照顧著她的媽媽，走到她生命的最後壹刻吧。
　　“那妳媽媽死了，妳壹個人住了那麽久，就不怕嗎？為什麽就不回來？爸爸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過分了。為什麽妳還那樣做？”我不滿地說著。
　　雪綺抿了抿嘴，然後，她緩緩地轉過了臉來，有些為難地看著我說：
　　“爸爸，妳都35歲了，妳也應該結婚了啊。我回來，我怕妳還會像以前那樣……因為我錯過別的女人。爸爸，我不能那樣做的。那會害了妳壹輩子……而且，我也很喜歡馬白龍。他是個好人，對我很好。”
　　聽到雪綺的話，我的呼吸有些急躁了起來，我出了壹口氣，繼續問道：
　　“綺綺，妳很愛馬白龍，對嗎？”
　　我的這句話問住了雪綺，雪綺低下頭，臉上有些愧疚，卻又有幾分的認真。
　　“嗯……我很愛馬白龍，爸爸。”囁嚅了半晌，雪綺平靜的告訴了我這個答案。
　　“是嗎。”
　　奇怪的是，這個原本應該會讓我心情狂躁的答案，此刻聽在我的心裏，卻並沒有讓我嫉妒或者不快的感覺，我只是覺得很平靜。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想起了之前我掐住馬白龍的時候，他即便面對我死亡的威脅，還是不肯說出雪綺的畫面。我也知道，馬白龍的確是壹個很愛雪綺的男孩。
　　他真的是願意為雪綺付出壹切的。
　　而且，他的脾氣很好，又很有才華。他真的是壹個很完美，很適合雪綺的男孩。
　　我有的，只是壹種深深的感慨和惆悵。壹種雪綺終於長大了的感慨。
　　那是我唯壹的感覺。
　　馬白龍的的確確是壹個好男人，壹個經得起考驗的好男人，盡管他從我手裏奪走了雪綺。但是，我卻認了。這壹次，我真的認了。
　　巷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夜越來越深，冷冷的寒風穿過了巷子，時而吹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瑟瑟發抖，甚至牙齒都打顫。
　　“爸爸，妳很冷嗎？”看到我在顫抖，雪綺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爸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妳當成恐怖分子了，要是剛才我沒有跑的話，妳就不會跳下水了……”
　　“沒關系的，爸爸沒事，待會兒我可以去換衣服。”我抱著胸，打了個寒顫，然後對著雪綺勉強壹笑，我又深深地吸了口氣，冬季夜晚的冷空氣吸進肺裏，讓我的肺都有種結冰了的感覺。
　　我擡起頭，百無聊賴地仰望了壹下夜空，我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為什麽有閑心去看夜空。但是我發現今晚的夜空真的好美。小巷子裏沒有燈光，從巷子往天空上望去，我能夠看到滿天的繁星。今晚的天空好好遠，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有點雲，沒想到到了晚上卻是晴天，星光是這樣燦爛，壹顆顆的星星多到讓人震撼，兩只眼睛都收不過來。
　　望著滿天的繁星，我沈默了壹會兒，手輕輕地敲打著表面粗糙幹燥的橫木。
　　漫長的沈默。
　　真的是好漫長的沈默。
　　很長壹段時間裏，我就那樣望著星空，感受著北風從小巷的盡頭穿梭而來，吹在我身上的冷颼颼的感覺。
　　“綺綺，還記得小時候夏天的時候，爸爸帶妳去鄉間看星星嗎。那時候，爸爸是不是跟妳講了很多的故事？”心有所感，我忍不住這樣對雪綺說道。
　　聽到我的話，雪綺似乎有些不解，她看了看我，然後輕嗯了壹聲。
　　“綺綺，今天的星空也很燦爛啊，爸爸再給妳講講故事吧。”
　　聽到我的話，雪綺更是迷茫，她皺了皺秀美，用低低的聲音說：
　　“可是，爸爸妳講的故事，我都聽過了啊……”
　　“不。”我笑著搖了搖頭，依舊望著漫天的繁星，“這次，爸爸給妳講講爸爸親身經歷的故事，關於爸爸我，還有綺綺妳的故事。”
　　聽到我的話，雪綺緘默不語了，她手放在大腿上，認真地聽著我講訴。從小到大，雪綺就特別喜歡聽故事。
　　這壹次，雖然情況特殊，但是也不例外。
　　我看著天上的星河，腦海裏回憶起了我過去二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然後開始緩緩地講訴了起來：
　　“綺綺，妳相信嗎。我們現在呆著的這條小巷子，就是爸爸我當初撿到妳的小巷。”我收回了視線，然後對著雪綺說道。
　　“啊？”雪綺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真的，爸爸不騙妳。那差不多是22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爸爸還在上高壹，也是個傻不溜秋的小男孩，那天是個國慶節，爸爸想到街上逛逛，心想，說不定能撞到個美女，能有艷遇，哈哈。於是我就騎著自行車到處走，最後摸來摸去，就摸到了這裏。來到了這條小巷子裏。”
　　我笑著說道，語氣卻很平和。
　　“那時候這壹帶都是老宅區，房子很少，也很矮，住在這裏的都是壹些老爺爺老奶奶，平時沒多少人來。爸爸就在這裏騎著自行車逛，差不多，就在那個位置的時候……”
　　說著，我指了指小巷子道前面的壹處空地，說道：
　　“爸爸我看到了壹只紅色的麻袋，丟在巷子的中央，那時候爸爸很奇怪，然後就下車壹看。之後，我就被嚇到了。妳猜猜，爸爸看到了什麽？”
　　“爸爸……難道，我是……妳撿來的？”聽到我的話，雪綺再也無法鎮定了，她美眸定定地看著我，“可是，爸爸妳不是說，我是爸爸妳的爸爸撿來的嗎？！”
　　我有些愧疚地看著雪綺，說道：
　　“爸爸騙了妳，對不起，綺綺，其實妳是爸爸我撿來的。爸爸那時候還是個高中生，腦海裏有些不好的想法。爸爸那時候有點好色，想親近女孩子，可是爸爸壹直沒有。爸爸唯壹暗戀過的女孩也和別的男生在壹起了，所以爸爸我想招女孩子，算是滿足欲望吧。”
　　“爸爸怕綺綺妳看不起我，以為我是個變態，色魔。所以過去我壹直都瞞著妳。”我有些歉疚地說道，“但是現在爸爸真的不再騙妳了。我再也不會騙妳了，綺綺，妳真的是我撿來的。”
　　雪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似乎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突然，讓她思緒都有些錯亂了。
　　“那爸爸妳……為什麽不把我交給民政局？為什麽要收養我？而且……爸爸妳的爸爸怎麽……同意的啊？”
　　我呵呵地笑了壹下，真的是很無奈又苦澀。
　　“綺綺，妳覺得爸爸是個流氓也沒關系。那個時候，爸爸撿到妳，收留了妳，是因為……爸爸很壞。爸爸也是個男人，對女孩子也會有很多的渴望和好奇，那時候，我就是想養個女孩玩玩，然後，把她養大，讓她聽我的話，變成我的女人，聽我的話，永遠和我在壹起。”
　　“呵呵，用綺綺妳小時候經常看的動畫片裏的話來說，就是‘蘿莉養成計劃’。”
　　如果之前的話只是前奏而已，那麽此刻我說的話，就是真正的大白話，大實話了。
　　蘿莉養成計劃。
　　這個計劃在我的心裏藏了太久太久，藏了二十多年。
　　可是，終於，在這壹天，我還是說了出來。
　　我本以為有壹天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會緊張，很具足無措，會被人當面羞辱，面對很尷尬的局面。
　　可是現在說出來，卻反而有壹種釋然的感覺，壹種平靜的感覺縈繞在了我的心頭。
　　“蘿莉……養成計劃？”雪綺有些驚愕地念叨著這個詞，她的語氣有些意外，然後我看到她的小臉上居然出現了壹絲暈紅，雪綺似乎有點羞澀了。
　　“爸爸，妳想把我……當蘿莉養？”
　　“呵呵，那時候爸爸的確那樣想過。綺綺，爸爸是不是很齷齪？”我苦笑著，然後長長地出了壹口氣。
　　“爸爸，妳怎麽可以這樣……妳……妳……”雪綺看著我，卻是說不出話來，她似乎實在是無法想像我當初對她居然是抱著把她當玩具壹樣的想法，這讓她徹底混亂了。
　　“綺綺，妳責怪爸爸也沒關系。但是，爸爸不想再瞞著妳了。這麽多年過去了，爸爸不告訴妳這些事，壹直很痛苦，也很累。我不想再瞞下去了。”
　　我嘆著氣說。
　　聽到我的話，雪綺稍微平靜了幾分，然後，她緊緊盯著我，問：
　　“那爸爸……妳的爸爸那時候沒有反對妳嗎？”
　　“呵呵，當然反對了。”我看著雪綺，輕輕地蘇說道，“壹開始撿到妳的時候，妳才只有腦袋大，車籃子裏都放得進去。我把妳從這條巷子裏撿來，然後……就從巷子前面那條通道騎車回了家。我的爸爸經常出差，他很忙，而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所以我家裏只有壹個人，我就瞞著爸爸照顧妳。給妳買了奶粉啊，奶瓶啊，尿不濕、嬰兒裝啊……呵呵呵，那時真是忙活了好壹陣啊。爸爸根本不懂怎麽照顧小孩子，也不知道怎麽照顧妳，有時候妳哭了，以為妳餓了，給妳餵奶，卻發現妳尿床了，真的把我累得半死。有時候妳還半夜三更大哭大鬧，我就半夜爬起來給妳餵奶……真是把我折騰死了，哈哈。”
　　雪綺靜靜地聆聽著我的講訴，大眼睛壹眨也不眨，似乎入了神。
　　“妳啊，是在我撿來的第五天左右睜開的眼睛，那是壹個黃昏的傍晚，妳在地板上，我在拉窗簾，那時候我低下頭，第壹次看到妳睜開眼睛，那時候，在夕陽照耀下，我覺得妳的眼睛真的好大，好美。我想妳長大以後壹定會是個大明星，是壹個大美女。所以那時候爸爸想，不管怎麽樣也要把妳留下來，養大。”
　　聽著我的講訴，雪綺更是微微低下了頭，我不知道雪綺在聽我講訴這些故事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是驚訝，是不滿，還是愧疚，或者新奇？我不知道，對我來說，我只是在講著我自己的故事罷了。
　　“對了，綺綺，妳可能已經不記得了，妳小的時候，名字叫嘉琪，嘉許的嘉，王字旁壹加個其實的其的琪。我初中暗戀過壹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張嘉琪，我就給妳取了這個名字。”
　　“嘉……琪？”對於這個名字，雪綺似乎感到了壹點的陌生，她秀美微蹙，似乎思索著過往的回憶。
　　“對，嘉琪，還有印象嗎？”
　　雪綺側了側腦袋，大大的眼睛裏露出了深深的沈思，然後稍微點了壹下頭，說：“馬老師以前有時候這麽叫我過。”馬老師指的是馬伊可，她在我家當保姆的時候，壹直稱呼雪綺為嘉琪，所以她是知道雪綺的原名的。
　　“呵呵，原來馬伊可跟妳說過啊。”我感慨了壹下。“綺綺，妳還記得嗎，馬老師以前在我們家當過保姆，照顧過妳壹年多，那時候她還幫我做臨時的英語翻譯員呢。”
　　雪綺點了壹下頭，然後說：
　　“我隱隱約約記得壹點。馬老師也跟我講過的。”
　　“講過就好。馬老師來我們家的時候，妳才五歲多，還不到六歲。”我笑了笑。
　　雪綺面色復雜地看著我，然後有些奇怪地問我：
　　“可是，爸爸，妳那時候才只是壹個高中生……是怎麽把我養大的呢？”似乎這壹點在雪綺的心裏引起了很大的疑惑。
　　“呵呵，想起來，爸爸我自己都覺得好不可思議啊。那麽遙遠的事，可是今天坐在這條巷子裏，黑漆漆的，感覺好像很多忘記的事情都回想起來了。”我朝著雪綺挨了挨，然後仰望著天空，說道，“還是從頭來跟妳講吧。”
　　“撿到妳之後，爸爸偷偷地養著妳，用自己的壓歲錢和零花錢給妳買了奶瓶、奶粉和衣服，然後偷偷地把妳放在地下室的第二層裏，就是家裏堆放雜物的那個房間。那樣壹來的話，就算我的爸爸回來了，他壹下子也找不到妳。我的爸爸回家的次數很少，我運氣很好，他壹開始沒有發現妳。我就這樣偷偷地照顧了妳。然後我上學的時候就抽出中午吃飯的時間從學校跑回來，給妳餵奶，換尿布，下午就再去上課，就這樣輪流地在學校和家裏轉。那時候有壹段時間爸爸的學校要搞全封閉式，不能回家吃中飯，爸爸不能回來照顧妳，心急了，就在學校的食堂裏放了點瀉藥，把學校的壹些學生吃得肚子痛了，學校就壹段時間不搞全封閉了。”
　　“爸爸……妳為了我，在學校食堂裏放藥？”雪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似乎無法相信我的驚天舉動。我今天告訴雪綺的這些故事，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沒有任何人知道，哪怕是馬伊可，哪怕是月子，她們也都不知道。
　　只有此刻的雪綺知道。
　　“是啊，爸爸也是沒有辦法，學校要是搞全封閉的話，爸爸就不能回來照顧妳了啊。爸爸也只有那樣做了。”我淡淡地笑著，“不過好在沒有鬧出人命。”
　　雪綺被我的故事給嚇到了，她小嘴顫動，老半天沒說話。
　　“那……後來呢？”
　　“後來學校開放了壹段時間，可是沒多久又開始了全封閉管理。”
　　“那爸爸妳……怎麽辦啊？”雪綺似乎已經漸漸被我的故事給代入了。
　　“那時候爸爸也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因為學校的人也很聰明，開始有專門的人員負責倒湯了，爸爸就沒法再下藥了。而且那個時候，綺綺妳又偏偏發燒了，還是發的高燒。”
　　“那後來呢？”雪綺眨巴眨巴眼睛，問我。
　　“我帶妳去了醫院掛鹽水。那天晚上我都是跟妳壹起在醫院裏過的，那時候，還有壹位阿姨也在那個病房裏照顧她的小孩。”我感慨著說，“綺綺，妳還記不記得壹位叫包娟的阿姨？”
　　聽到我的話，雪綺的表情壹滯，然後搖了搖頭，表示不記得了。
　　“呵呵，也難怪了，那時候妳才1歲，怎麽可能有印象。爸爸告訴妳吧，如果沒有包娟阿姨的話，綺綺妳早就進了孤兒院了。”
　　我輕輕拍了拍雪綺壓在橫木上的小手，說道：
　　“包娟阿姨以前是開饅頭店的，就在妳去學校的那條路上，差不多轉兩條街，第二間店面的地方，不過現在那裏已經改成五金店了。包娟阿姨人很好，她是我見過的最好，也是最偉大的人之壹了。那天晚上我和包娟阿姨壹起在病房裏，那時候我因為綺綺妳，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就求包娟阿姨幫我代養妳。讓我驚訝的是，包娟阿姨居然答應了。後來，很長的壹段時間……都是包娟阿姨代養的妳，她壹直把妳養到了三歲。綺綺，妳還有印象嗎？”
　　雪綺嘟著嘴，眼睛微睜，腦袋卻是搖晃著。看到雪綺搖頭我也是笑笑，雪綺的反應是正常的，畢竟那時候她才3歲，又能記得什麽呢？
　　“包娟阿姨人真的很好，很熱心也很和善，那個年代的人真的比現在的人淳樸多了。”我有些發自內心地感慨著，“在爸爸我讀高中的時候，包娟阿姨就代養著妳，爸爸我就把零花錢、壓歲錢全都省下來寄給她，償還包娟阿姨。有幾次爸爸沒辦法了還去像同學借錢，或者去打零工，還把自己小時候的壹些玩具都給賣了，這樣就有了養妳的錢。白天的時候我把妳給包娟阿姨代養，晚上的時候爸爸就把妳接回家，然後和妳壹起睡在地下室裏，因為爸爸也怕自己的爸爸知道這件事。時間壹天天過，綺綺妳也壹點點長大了，壹開始只是個幾個月的小嬰兒，後來就滿周歲了，會走爬，會走路，會說話了。綺綺，妳知道妳那時候開口說的第壹句話是什麽嗎？”
　　雪綺大眼裏滿是疑惑：
　　“是……什麽啊？”
　　“是papa哦。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是papa，pa~pa~”說到這裏，我自己也笑了，“也不知道是發音不清楚還是怎麽回事，那時候妳叫我ppa，後來很長的時間裏，妳都是這麽叫我的。我也已經習慣了。不過到了高中以後，妳改口了。Papa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能是難為情吧。”
　　說到這裏，雪綺又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小臉陰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給說中了心事的緣故。
　　看到雪綺害羞的樣子，我笑了。
　　“就這樣，爸爸的高中就在照顧妳的過程裏度過了，爸爸自己想想也覺得好不可思議，兩年多的時間，居然這麽快就被我支撐了下來。感覺就像做夢壹樣。兩年多的時間裏，我爸爸居然不知道我把妳藏在了地下室，我的親戚也不知道我偷偷摸摸做的這些事。”
　　“可是事情還是會露陷的。綺綺。”我幽幽地說道，“差不多是爸爸高考前的幾天吧，那天我去接妳，可是包娟阿姨卻哭著跟爸爸我說，因為她家裏沒有錢了，她不肯再代養妳了。暴君阿姨的老公甚至還打了她。我知道，其實包娟阿姨已經做了很多了，我真的很感激她。包娟阿姨是沒辦法才拒絕照顧妳的，每個人都有苦衷啊。那天包娟阿姨不照顧妳了，爸爸真的很害怕，也很傷心。因為我不知道該把妳怎麽辦了。”
　　“而且那個時候，爸爸所有存下來的錢也全部用光了，已經沒有錢再養妳了。”
　　聽到我說到這裏，雪綺更是臉上充滿了憂色：
　　“那怎麽辦啊？爸爸……呃，papa……妳後來是怎麽做的啊？”聽到雪綺再壹次叫我papa，我的心頭壹震，隨即我露出了會心而欣慰地微笑。真的是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現在居然再壹次從雪綺的嘴裏聽到這個稱呼，我真的覺得好不真切，仿佛身在夢境。
　　“papa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把妳先放在地下室裏。不過沒有幾天，papa我接到了壹個電話。”我對著雪綺使了個眼色，“知道是誰嗎？那是papa這壹生裏最敬重的人之壹，他叫陳凱燁，我叫他陳先生，他是那個時候的三鑫企業的董事長，他是個非常睿智，也很和善，又有才幹的人。那時候，我接到了陳先生的電話，他說他從包娟阿姨那裏偶然知道我有壹個女嬰，所以想收養。而且我才知道原來陳先生的女兒也去世了。陳先生的女兒比妳小壹歲，名字叫陳雪綺。”
　　聽到我說到這裏，雪綺的眼睛睜到了最大，她的大眼睛裏閃著驚異的光芒，似乎我說的這壹切都已經徹底地顛覆了她的舊有觀念。
　　“陳先生……我知道，papa妳以前騙我說我是她的女兒……”
　　“嗯。papa也是沒辦法啊，因為綺綺妳的戶口本是陳先生給的，所以妳的名字也跟陳先生姓了，後來，妳上了小學以後我就壹直叫妳雪綺，漸漸的，也就不叫妳嘉琪了。差不多是7、8歲的時候，我才改變對妳的這個稱呼。”
　　雪綺靜靜地看著我，小嘴微微張開，而我也是繼續講訴著我和雪綺之間的故事。
　　“陳先生想收養妳，我本來都想把妳交給他了。”我的記憶回到了當初第壹次見到陳先生，第壹次和雪綺雨別時的場景，想起那壹刻從黑色保時捷上下來，精神颯爽的陳先生，我就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真的是好久遠啊。“那天我在電話上答應了陳先生，讓他收養妳。然後第二天。我帶著妳和陳先生見面，我把妳交給了他。”
　　“我還記得那是壹個雨天，雨下得很大很大，非常的大，我拿著傘在和陳先生約好的地方送妳，那時候妳的個子很小，才只到我的大腿，緊張兮兮地跟著我，怎麽也不肯離開我，我就騙妳說我們壹起開車去玩。然後綺綺妳就上車了，那時候我把妳抱上了車，然後關上了車門。本來……我打算就那樣把妳交給陳先生，我自己壹個人走了算了。可是……最後，我還是留下了妳。”
　　聽到這裏，雪綺的眼裏露出了幾分焦急而又激動的色彩。
　　“……那是為什麽？”雪綺激動地問我。
　　我呵呵壹笑，說道：
　　“因為我不舍得啊。妳那時候在車上哭得那麽厲害，壹直叫我papa，papa，臉上卻是淚花，哭得那麽厲害，我怎麽舍得啊。那時候，我都養了妳三年了，說實話，已經有感情了。怎麽能把妳送人呢。”
　　“綺綺，papa跟妳說句實話吧，papa撿到妳和不丟掉妳的理由是不壹樣的。壹開始，我什麽也不懂，撿到妳的時候，還抱著壹些很齷齪的幻想……但是後來，經歷了那麽多，我知道養育壹個人是多少不容易，尤其是每當妳叫我papa的時候，我總覺得，妳就是我的壹部分，就像我的生命裏分出去的壹部分。所以看到妳那時候在車裏哭，我真的是沒辦法啊，只好追著離開的汽車，求陳先生把妳還給了我。”
　　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說到這裏的時候，雪綺居然哭了，她的眼圈紅了，她低著頭，輕輕地擦著眼角的淚花。
　　我看了雪綺壹眼，笑了。
　　然後，我繼續說道：
　　“後來，我就那樣留下了妳，還是把妳在地下室裏養著。養了妳好幾天，papa就去參加高考了，高考結束的那天，papa還遇到了壹件意想不到的事呢，那時候班上的學習委員居然向papa我送了壹張紙條，向我告白了……那時候papa真是意想不到。可是她向我告白的時候，已經是高考結束了，papa都來不及回應她，我們……就各奔東西了。三年來壹直忙著照顧綺綺妳，papa居然都沒有發現有女生喜歡上了自己，說來也真是好笑。”
　　雪綺看著我的耳郭，聽著我講故事，似乎已經入了神。
　　“那papa……妳後來還有見到那個女孩嗎？”
　　我搖了搖頭，有些感嘆地說：“沒有了，自從她給我傳紙條以後，papa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女孩。”
　　我繼續講述道：“那天高考完了回家，卻發生了papa我最害怕的事，那就是我爸爸在地下室裏發現了綺綺妳。”
　　“啊，papa妳爸爸發現我了？那……那怎麽辦啊？”
　　“呵呵……”我笑了壹下，然後稍稍沈著臉說道，“那時候我也真的好緊張，我最怕的就是被我爸爸發現，可是他還是發現了。這就是紙包不住火吧。那時候我爸爸罵了我壹頓，還打了我。可是我還是跟他說不管怎麽樣我都要養妳，結果我爸爸壹氣之下……他開車離家出走了。”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去了哪裏，我壹直在家裏照顧妳，壹直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接到了壹位阿姨的電話說，我爸爸出乎車禍死了……”
　　“啊……”聽到這裏，雪綺驚訝地捂住了嘴，眼裏卻是滾起了淚珠子，她又擦了擦眼淚，然後又微微低頭不敢看我了。
　　“那時候我真的好害怕，綺綺，我真的好害怕，又好懊悔。Papa我沒有多少親人，我的爸爸是我最親的人了，知道他出了車禍，papa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雖然我爸爸對我很嚴厲，可是，papa知道，他對我壹直都很好的，他真的是壹個很好的父親……”說到這裏，我自己的心也有點酸了，想到自己的爸爸，我真的心痛如絞，這恐怕是我這壹生裏最不願提起的痛苦回憶了吧。
　　說到這裏，我自己都覺得鼻子有點發酸，我沒去看雪綺的表情，但是我想她壹定也很不好過。
　　“papa，妳的爸爸是因為我……才出車禍的？”沈默了好壹會兒，雪綺難以抑制自己情緒波動地說道。
　　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綺綺，那只是壹個意外，跟妳沒關系的。那都是papa我自己釀成的。”
　　“可是，要不是我，papa妳的爸爸也不會被車給撞……了啊……”雪綺說道後面，聲音聽了下去，甚至帶了壹絲哭腔和自責的意思。
　　“還是papa自己的錯，那時候papa我太倔強了，其實那時候我態度能夠好壹點的話，我爸爸就不會那樣了……”
　　我深深地懊悔著，然後繼續說道：
　　“我爸爸出了車禍以後，我繼承了他的錢和房子，也有了養妳的本錢，我就開始壹個人養妳，大學也沒有去讀……”
　　“papa，妳沒去讀大學……是為了……我？”聽到我為了雪綺而放棄讀大學的機會，雪綺再壹次震驚了，她又怎麽想得到，為了她，我曾經付出了那麽多呢？
　　“呵呵，沒辦法啊。妳還那麽小，我總要在家裏照顧妳啊，去讀了大學，我還怎麽照顧妳？”
　　我有些無奈地說著，語氣卻很平靜。
　　“後來過了壹段時間，有壹個自稱是我後媽的人找到家裏來過……她說她跟我爸爸有過關系，還懷了我爸爸的孩子，不過我當她是來騙錢的，就讓我姑父幫忙把她趕走了……只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她真的懷了我爸爸的孩子。而且那個孩子……就是茉莉。”
　　聽到這裏，雪綺更是掩飾不住驚訝。我的故事簡直就像劇本壹樣富有傳奇的色彩，精彩至極，但是又充滿了聯系和因果關系，雪綺壹次又壹次被我震撼了。
　　“後來papa我就壹個人養妳了，因為沒有戶口本，所以papa我壹直沒有讓妳去讀幼兒園……後來，papa想找個工作，就聯系了當初要收養妳的陳先生，陳先生說他喜歡我的重情重義，很欣賞我，他讓我去他的公司裏當實習生，從最底層的員工開始，然後壹步步往上爬。我去參加了工作，就請了保姆來照顧妳，那個保姆，就是現在的馬伊可老師了。那時候來我家的時候，馬伊可才22歲，而妳才5歲多，那時候綺綺妳說話也還不清楚，講故事也是亂七八糟的，很可愛又很搞笑，經常把我和馬老師笑掉大牙。”
　　“那時候馬老師家裏也很窮，她爸爸得了癌癥，所以不得已才來當保姆的，但是ppa我壹直把她當朋友看待，不算保姆。”
　　“後差不多工作了有大半年吧，papa運氣好，憑借著陳先生的關系，我去了銷售部工作，後來papa運氣不錯，接了幾家國外大公司的生意，還為公司盡了點責任，就慢慢慢慢地當上了經理，陳先生那時候說還要我做他的接班人。妳的戶口本也是陳先生給妳的，說他女兒和妳的年齡相差不大，以後可以用他女兒的戶口本登記。”
　　“不過，那時候因為papa爬得太快，那時候公司裏有壹個老板嫉妒了，想威脅我退出公司。那個人叫錢亦康，他以前是陳先生的朋友，而且還和陳先生的後妻搞關系，是個非常惡毒的人。”
　　“那個叫錢亦康的人綁架了綺綺妳，還威脅馬老師不準告訴我這件事……”
　　“我……被綁架了？”說到這裏，雪綺更是傻了眼，雖然我的故事給了她足夠多的震驚，可是當她聽說自己被綁架的事時，還是再壹次震驚了。
　　“難道妳沒有印象了嗎，綺綺？”
　　被我壹問，雪綺微微低下了頭，想了想，輕聲說：“有壹點印象，但是不太清楚了，有時候……我晚上做夢的時候會做到被人綁著繩子的夢……”
　　“那大概是綺綺妳腦海裏還對那件事有印象吧。”我解釋道，“不過好在有陳先生幫忙，陳先生很聰明他幫我叫到了警查，把錢亦康他們抓了起來，也救出了綺綺妳。”
　　說到這裏，我略微停頓了壹下，而雪綺也是緩了口氣，似乎剛才我在講述的時候她都提心吊膽地懸著壹顆心。
　　“那陳先生後來怎麽樣了呢？papa。”雪綺有些關切地問我。
　　“陳先生……他死了。”我有些無奈地說道，“陳先生以前有過壹個前妻，可是他們離婚了，陳先生的前妻帶著兒子走了，他兒子後來去了美國。陳先生的女兒也在小時候夭折了。他的後妻又打著他資產的主意……陳先生可以說是非常可憐。到最後，陳先生得了肝癌死了，死之前，他囑托了我很多事，讓我好好替他管理他壹手創建起來的公司。”
　　“啊，怎麽這樣……陳先生，真是太可憐了。”聽到痛心處，雪綺忍不住唉聲嘆氣起來，雪綺畢竟還是有著壹顆純真善良，能為他人感同身受的心，小的時候雪綺就比較多愁善感，即使到了今天她也沒有變。
　　“陳先生真的很偉大，雖然他在感情上很失敗，但是我還是很敬重他。”我有些肅然起敬地說道，“後來，馬老師也因為綁架的這件事對我有點愧疚，向我道歉了很久，不過我原諒了她，因為她也是被迫的。後來，馬老師的爸爸也得了癌癥死了。那個時候馬老師很傷心，ppa我也安慰了她很久，她才漸漸好轉過來。又在後來，馬老師考上了教師資格證，綺綺妳也要上小學了，她就辭去了保姆的工作，去了外地當老師……壹直過了五六年才因為工作調動回到了這座城市。那天，我在火車站送馬老師離開，那天馬老師還送了我壹副好人壹生平安的十字繡呢，不過我沒東西送馬老師，我就給馬老師唱了壹首《祝妳平安》，送她上火車。呵呵，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跟神仙壹樣偉大。”
　　“papa……妳是不是喜歡過馬老師呢？”似乎是洞察到了什麽，雪綺忽然問我。
　　我壹楞，然後轉頭對著雪綺壹笑：
　　“傻妞，這都被妳發現了，哈哈，還是挺聰明的嘛。不過那時候馬老師也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也要發展自己的事業，更何況我不能讓馬老師照顧妳壹輩子，所以，我還是送她走了。要說喜歡的話，papa我以前是對馬老師有點意思啦。哈哈。”我摸著腦袋笑了，臉上卻是有點發熱。
　　說到這裏。過去那壹段段鮮活的畫面，隨著我的講訴，慢慢地浮現了出來，我感覺到，在這條漆黑的小巷子裏，過去二十年的光景都在壹壹地浮現。
　　“陳先生很器重我，他去世了之後還把公司的壹部分股份交給了我，還讓我當上了總經理。因為我不能辜負陳先生對我的器重，所以papa工作也很努力，就這樣三鑫公司壹直都在發展做大。”
　　說著說著，我笑了，但是很快，我的臉卻又陰沈了下來。
　　“不過，綺綺，其實papa也是談過戀愛的哦。差不多就在綺綺妳上小學的那天，papa遇到這壹生裏真正的戀愛對象，那是壹個很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她叫唐夢嫣，那時候是公司裏的壹個會計，是托好幾年前去世的王峰哥哥調來公司裏工作的。”
　　“那為什麽，papa妳沒有跟那個女孩在壹起呢……”說到這裏，雪綺有些按捺不住了，她的小屁股朝我挪動了幾分，她彎下了腰，然後用手托著下巴，好奇地看著我，問。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問題，可是說到唐夢嫣的時候，我的心頭還是湧起了壹股淡淡的憂傷。
　　“因為我和她發生了誤會啊。”我嘆著氣，說道，“壹開始的時候，我和唐夢嫣只是上司和員工的關系，但是工作了壹段時間後，我和唐夢嫣關系熟了，就慢慢變成了男女朋友，我們壹起逛街，壹起出門遊玩……我們真的關系很好。可是有壹天，她來我家的時候，她看到了妳，妳叫我papa，唐夢嫣誤會了，她以為妳是我的私生女，我跟她說妳是我妹妹，可是她也不相信，她還把熱水潑到了妳的臉上，雖然是不小心的，但是那時候我看到妳哭了，我還是生氣了，打了她，然後趕走了她……後來，我和唐夢嫣的矛盾越來越深了，最後，我們就那樣分手了。她也去了別的城市繼續當會計，而我還是留在了這裏。”
　　“papa，妳……妳和唐夢嫣分開，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到了這裏，雪綺更是震驚萬分了，她又怎麽想的到因為她的緣故，我的生命裏失去了那麽多重要的人和物，她又怎麽可能知道，我曾經為了她，付出了多少。
　　“也不能說是妳的緣故。綺綺，是papa太猶豫了，壹直瞞著唐夢嫣妳的事，才會東窗事發的……要是papa早壹點告訴她就好了……哎，不說了，都過去了。”
　　雖然我口口聲聲說著過去，可是雪綺卻是坐不住了，她有些憤怒地看著我說：
　　“papa，既然我給妳帶來了那麽多的麻煩，為什麽……妳不把我送去孤兒院呢？為什麽要因為我失去那麽多的人？妳壹開始就把我送去孤兒院不就好了嗎？”
　　“傻丫頭，哪有說送就送的。”我笑了，“而且，那時候我都已經養了妳那麽多年了，哪怕妳是塊石頭，我都有感情，怎麽可能再把妳送人呢？再說，把妳送人了，papa家裏不就只有壹個人了嗎？papa就妳壹個親人了，怎麽還能把妳送人呢？”
　　聽到我的話，雪綺的眼眶更是紅了，她搓揉著手指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愧疚的樣子。我始終不知道雪綺在想什麽，看著她像個小孩子那樣搓揉著手指，我覺得她還是我的雪綺，壹直以來，她的這個習慣都沒有變。
　　於是我繼續了我的故事：
　　“後來，唐夢嫣走了，又只剩下了papa和妳兩個人，我們兩個人壹起過日子……”
　　我的思緒漸漸地飛回到了雪綺小學時的景象，想到雪綺背著紅色的書包，蹦蹦跳跳像只小白兔的樣子，我又壹次忍俊不禁了。
　　“就這樣，日子壹天天的過去了，妳從小學1年級慢慢變成了5年級，可是那時候。妳的身上卻是發生了papa最害怕的事……”
　　“我記得的。Papa，這個我知道……”那時候雪綺都已經5年級了，她當然還記得她10歲那壹年生的那場大病。
　　“妳肯定有印象的，那時候妳都10歲多了。”我淡淡地笑著，笑容裏卻是充滿了苦澀，那是我最害怕的時光，也是最不願意回憶起來的記憶，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那段噩夢般的回憶永遠存封在腦海的最深處，永遠永遠不去把它挖掘出來。
　　可是，在今天，在此刻，在這條黑色的小巷子裏，我卻還是再壹次打開了那個我記憶中的潘多拉魔盒，回溯起了曾經讓我痛苦不堪的黑暗往事。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綺綺妳得了那場大病，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天都塌了，papa真的好害怕，我以為綺綺妳就要走了，妳知道妳被查出了重病後，papa有多害怕嗎？養了妳十多年，好不容易把妳養大了，可是妳卻要死了。Papa真的是又急又怕。Papa想方設法打聽了很多能治好妳的病的辦法，可是醫生都壹個個搖頭說妳的病沒法治。那時候，papa真的絕望了。我真的以為綺綺妳要走了。那時候，妳壹直躺在病床上，問我妳會不會好，papa不敢告訴妳實話，壹直跟妳說，妳會好的，妳會好的……可是綺綺妳的病情卻是壹天比壹天惡化，papa真的好急，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自己開制藥企業的，卻連妳的病都治不好……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說到這裏，我緊緊握起了自己的拳頭，雖然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的時光，擔心現在想起來，壹切卻仿佛都歷歷在目，那麽的清晰，那麽的鮮活，那麽的痛徹心扉。
　　那時候的那種痛，即使已經過了十年的時光，還是會從心底的某個角落溢出來。
　　“綺綺，那時候papa真的以為妳已經沒救了，那時候papa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每天為妳祈禱，在妳身邊照顧妳，騙妳說妳會好的……可是我很清楚。妳好不起來了。妳永遠好不起來了。”
　　說著，我的聲音也有些哽咽了，我的耳邊傳來了壹陣抽泣的聲音，我有些錯愕地轉頭，卻發現雪綺已經滿臉淚水，她穿著臉上掛著的淚串，眼裏噙著淚珠，晶瑩璀璨的雙眼直直地看著我。
　　“papa……謝謝妳……papa……對不起……我讓妳操勞了……”雪綺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裏帶著哭腔，還含著歉意和懊悔。
　　“沒關系，撿到妳，把妳養大，是papa自己做的決定，papa壹開始就決定了要照顧妳到最後。所以不管妳怎麽樣，我都會壹直陪在妳身邊，照顧妳到最後的。Papa會陪妳走到底。”
　　我閉上了眼，緊緊地閉著，擠下了眼裏的壹絲絲濕意，然後重新擡起頭仰望漫天的繁星。輕輕呼出的熱氣在黑色的小巷裏化作了白色霧氣，緩緩地化開，如同那壹段段模糊了的記憶。
　　“然後有壹天，妳躺在病床上，忽然看著我，求我說，妳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去遙遠的地方走走，去遊玩。”
　　“那時候，妳的病已經很糟糕了，根本不能下床多走路，醫生也不肯的，可是妳壹個勁地求我，我真的沒有辦法。”
　　“綺綺，妳從小就喜歡外面的世界，那時候我想妳雖然快要死了，但是要在妳還活著，還能叫我papa的時候，帶著妳去遊遍大江大河，看壹看外面的千山萬水。”
　　“所以我抱著妳出發了，那時候醫生護士都要阻攔我，可是我還是帶著妳出發了。妳肯定都還急的吧，在那壹年裏，我們走遍了各個地方，看到了很多很多的美景。妳肯定都還記得吧？”
　　說到這裏，我轉頭看著雪綺，卻發現她已經是泣不成聲。
　　“記得的……papa，我都記得的……妳背著我，到了很多地方……”
　　“我都記得的……papa……”
　　抽噎的聲音時斷時續，晶瑩潤澤的淚水如同珍珠壹般順著雪綺那美玉般的雪凈的面頰滑落。
　　那壹刻，天空很靜，小巷很靜，風很靜，夜很靜，我的心也很靜。
　　只有雪綺的哭聲是那麽的清晰而響亮。
　　仿佛夜鶯在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