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在方嬤嬤耐心出言和緩氣氛下,屋內終於暫時翻過這話題。
而施霓站在門外,卻久不能平復心緒。
她不是故意偷聽,只是指導完廚娘將糕點放人蒸鍋後回返,走到這裏巧恰就聞室內似有沖突。
再聽內容,竟是與自己有關,故而她只得將腳步頓住。
只是不想,隔著壹墻,她會聽得將軍這樣壹番如誓言般的坦誠心意外釋。
這些話,他甚至從未在自己面前說過。
而更叫施霓倍感意外的是,將軍竟會為了她去忤逆自己的母親……與旁人不同,將軍少時喪父,是與母親相依為命,他肩背上承擔的家族重責沈負如山,又因至痛遭遇,他向來將孝義看得極重。
思及此,施霓心頭悶悶地垂目望向自己的小腹,想到兩人若當真無子嗣,便是自己害得將軍背上不孝罵名,他這樣重親情之人,施霓不願自己成他的累贅包袱。
……
晚間的長壽面吃得氣氛微凝,程夫人和將軍都懷揣心事地不說話,全程間只方嬤嬤偶爾出聲調和。
霍厭看她吃得少,壹直不停給她碗裏夾菜,而施霓只當自己方才從未聽到什麽,面上如常地沖他笑笑。
回了西屋,天色已不早。
施霓把丫頭們遣下去休息,看將軍神色帶疲,於是洗漱上榻後伸手幫他輕柔按摩著太陽穴。
“夫君有心事。”她輕輕道。
霍厭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沒什麽,是軍營中的事,霓霓今日累得不輕,要不要早些休息?”
他當真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還拿營中有事來搪塞。
聞言,施霓心頭更酸澀,於是將手放下,沒收回,而是貼上前去環抱住他精壯的腰身,語氣輕輕柔柔,“不想休息。”
霍厭對她主動的投懷哪有壹定點的抵抗力,只是想到晚飯前才剛剛占過她身,甚至前前後後算上浴間總共把人哄誘著欺負了四次不止,他是上了層藥才舍得叫她再去東屋幫忙準備茶點的,故而這會兒哪舍得再碰她。
他沈嘆了口氣,克制著自己對她無休止的沖動,環臂回抱住她,又上下輕撫著她的背脊。
“夫君再抱我緊些,行不行?”
這個是什麽難事,霍厭縱容地照做,而後用力收抱,好似要把她融進自己火熱的胸膛壹般。
他聞嗅她的發,附耳低低地問,“怎麽了,突然這麽粘人?”
施霓抿了抿唇,心事暗悄悄地浮湧。
她想到兩人於塞外寒池的誤會初遇,隨軍回京途中的近距相處,以及宮內私隱情愫漸生,再到後來如做夢壹般,被將軍阻斷萬難,光明正大迎娶進了將軍府……
這壹切,對施霓來說都是過去十多年裏,從未敢設想過的幸福歸屬。
若沒有將軍,她的命途前路該是晦暗壹片的,所以,她很害怕因為自己叫將軍生難,他對自己已經足夠好,不該與家人生隙,背受違逆孝道的重石。
於是忍不住開口帶上了些哭腔,抱著他,喃喃出聲:“夫君喜不喜歡小孩子?”
霍厭放在她背上的手壹僵,眉心瞬時擰起。
“為何突然這麽問?”
施霓沒說話,將頭埋得低,又依賴地蹭進霍厭的胸膛裏。
霍厭默了片刻,而後伸手捧住她的臉,叫她與自己相視,而後語氣認真言道,“母親方才說的話,妳是都聽到了?”
施霓輕點了下頭。
“……嗯,其實母親的擔心是對的,夫君不該為我去頂撞。”
霍厭嘆了口氣,把人摟緊只想叫她心安,“沒有頂撞,我只是表明態度,母親想叫我再娶旁的女子進府,這絕不可能。我要妳身心皆忠於我,若我自己都做不到,實在沒臉強求於妳。”
“為延子嗣,郎君納妾是尋常事。”即便她很想很想要只屬兩人的純粹感情,可世俗如何,她分得清楚。
聞言,霍厭卻是不以為意地冷哼壹口氣,“什麽為延子嗣,不過是男人口中的鬼話,納妾進府也只是為自己的貪色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施霓眨眨眼,實在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壹番話來,如此不是連帶著自己也給罵上了。
於是她順著開口問道,“將軍也是男子,又當精猛冠年,該也有食色之急的時候才是。”
霍厭蹭了下她的鼻尖,笑她問的是傻話,“霓霓知我精猛,便該知我只食妳的色。”
聽此話,施霓臉頰瞬間壹燙,而後伸手立刻無措去推他,即便常聽他說些粗話葷語,可到底沒練就如他壹般的厚臉皮。
故而只被調戲了壹句,便接不住地去避他的目光,又嗔怨開口,“夫君能不能收斂些,別總拿這些話來逗我。”
“我道事實。”他壹本正經地回,好似方才出言輕佻的不是他壹般。
施霓眼神濕濕的瞪著他,卻並無絲毫的威懾。
當下她還想著再駁兩句,可奈何腦子還沒來得及跟上,便被他忽的捏擡起下巴,而後猛地用力吸含住嘴唇。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引著我食?”
“……”
將軍的霸道強勢習常,連對她落下壹個簡單吻,也是壹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架勢。
壹親便沒夠,任施霓如何用力也推不開,最後只好暈暈沈沈地軟在他懷裏,任他裏外汲取掃蕩,成他撲到後可任意索取的獵物。
終於攫取完畢,將軍喘息著把人松開,胸膛劇烈起伏,眸底還存著熱意。
又擡指,輕輕點了下施霓的上眼皮,說道:“知道妳現在這樣子像什麽嗎?”
施霓怕他不會說什麽好話,於是立刻扯過被子擋住臉,壹點也不想聽他繼續往下說。
“霓霓?”
“才不要聽,夫君總這樣壞。”
霍厭被她罵了也覺舒坦,於是伸手把她的被子扯下來,擁上前去說:“也不怕悶死自個。”
他看著施霓透著水光的眼睛,當下怯怯的還泛著潤濕的紅,顯然壹副被吃慘的嬌嬌模樣,實在叫人扛不住。
“眼睛泛紅,渾身雪白,像是乖溫的幼兔,漂亮死了。”
施霓原本還準備去捂他的嘴,結果聽他說著這話雖覺羞恥,可勉強還算入得了耳,這才堪堪止住動作。
“才不幼呢。”
“我說體型,和我比,妳大腿剛和我手臂壹般粗,腰細得兩手就能掐過來,更別提寶貝地,每次進都怕弄壞,小心死我。”
這話實在聽不了了,施霓壹下捂住他嘴,臉紅著嗔嗔生怨,“不許說這種話。”
霍厭卻親著她笑,“野狼都粗俗,吃兔的時候哪還顧得了當君子?”
施霓不想再理他了,嘴上從說不過,被欺負得哪次不是壹塌糊塗。
被他再次擁攏進臂彎裏,又聽他沈聲言道,“乖,霓霓安心睡,有夫君護著,在將軍府妳就是享福的命。”
聞言,施霓心頭湧浮暖意,這會兒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想明白,將軍同她戲鬧,實則是想分開她的註意力,叫她別再把心思放到程夫人的話上。
可將軍越是對她這樣好,她便越覺得辜負。
她在勸自己不該那般自私,她的身子如何自己最是清楚,當初雲娘娘把她們嬌養成替自己爭寵的工具,又怎麽會允許她們得寵之後靠王嗣越位。
即便最後幾年因著稷王子的幹涉,她已不再服藥,可身子到底經過荼毒,難以保證生育能力壹定未損。
若將來當真不能有孕,她不會眼看著霍氏血脈因自己而斷,老將軍受難於西涼,她又身為西涼人,如何還能再給程夫人及霍氏先祖增怨。
思及此,施霓心頭松動,那些久藏在她心底深處,沈重不願提及的舊事,現在,她卻有了啟齒的沖動。
在他懷裏,感受到他臂膀間的溫暖,直覺感應到了無限增生的勇氣,於是,她終於艱難做下決定。
“夫君,我,我曾被迫喝過很過未知名的民間藥方,副作用很多都是未知的。之前妳曾問我為何會少女身卻有孕相的反應,我簡言回說是體質的問題,可實際世上哪有那樣的妙身,不過都是靠經年喝藥才細養出來的。我,還有很多像我這般容貌偏好的女孩,都是被雲娘娘所養,待到年齡相適時便會被獻給西涼王,這是雲娘娘爭寵的手段,而我又是她的首選。我原本逃不過進王殿的厄運,卻因三王子的庇護得了三年的安然歲月,我感激他,可對其母親的恨卻更多……”
霍厭手心收緊,心頭漸起殺意,他想象不了自己的心頭寶曾被人如此對待,當下克忍不住,想出聲卻又被阻。
“霓霓……”
“夫君先聽我完。”施霓點住他的唇,又沖他輕輕彎了彎嘴角,此刻她明明是在相訴自己最不堪回憶的沈暗過往,可是卻因霍厭的滿眼柔情,而罕見覺得心頭並不那麽沈重。
“可該不該說我是幸運的呢,雲娘娘薄心冷情,卻唯獨縱溺自己唯壹的兒子,因為三王子常對我看望關懷,雲娘娘擔憂自己的計劃被識穿,便唯獨放過了我,之後更許我入住雲宮,得了尊貴體面。可那時我還是好害怕,步步如履薄冰,擔心自己會被再次抓回去受□□,那簡直是噩夢。故而,我沒法子只能把三王子當做是我唯壹能抓住的救命草,他對我示好,我不敢拒絕,只得小心應付,以致雲宮中人人認為我們互生了情愫,卻不知因雲娘娘的緣故,我看著他的臉,心間只生懼怕。”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著,我從沒有想到有壹天自己會被送去大梁,更沒想到能與夫君途中相遇,我對夫君的英武心生崇敬,卻因自己的身份而不敢生出妄想,直至後來,夫君對我啟諾,我才敢正面自己的內心,願意搏壹搏。如今的局面,已是我當初想也不敢想的,夫君愛我寵我,給我尊貴體面,我已接受的太多,可卻無法給予什麽,這如何可以?甚至,連共育壹個孩子我都不確認自己能不能做到,怎敢要夫君的獨寵,來斷母親的願呢。”
她說完,眼淚已不知不覺地傷情流下。
這些事,無疑是她最不想面人的傷疤,今日第壹次傾訴出口,就像是除去了心間重石,她輕松許多,可又不免覺得忐忑。
“該死,他們都該死。”
霍厭壓抑出聲,當下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胸腔起伏著更是在艱難克忍著情緒。
施霓察覺到他的怒意,立刻收臂去抱緊他,“夫君,抱抱我……”
“霓霓抱歉,我,我不知道是這樣,當初北征回來我還因拓跋稷的瘋話來和妳置氣,那樣委屈妳,冷待妳,我愚蠢至極,簡直更該死。”
他下巴覆壓在她肩頭,語氣自怨,懊惱不已。
施霓卻搖搖頭,擡手捧住他的臉,認真言道:“小人做局,夫君對我太在意,而我又沒將過去的事情坦誠告知,這才被壞人鉆了空子。夫君對我百件的好,我不能只去記這唯壹的壹次壞。更何況,夫君根本舍不得如何冷冰冰待我,上次大部分時間,都是夫君在演兵場自己跟自己徒生悶氣。”
“對不起……霓霓,對不起……”霍厭握著她的手,還是不停在道歉,眼眸裏盡是不忍疼惜,將施霓暖得心頭微蕩。
“不要道歉啦,我說出來,實際輕松了好多,之前我很怕夫君若知我的過往,會……會嫌棄,厭惡我,畢竟所受的那些規教,都好不光彩。”
“我厭惡自己也不會厭惡妳。”
霍厭想也沒想,立刻去否她的話,“霓霓忘了嘛,當初我當妳是西涼派來的細作,認為妳是想靠美色勾引梁將而使大梁君臣生隙,可即便我自以為自己看得清楚,卻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妳。那時,我只以為自己是瘋了,真被美色迷暈了頭,可後來我明白,那是壹見鐘情,若不是妳,我絕不會去犯忌。”
說完這些話,他又湊貼過去輕輕親吻施霓的脖子,動作輕柔纏綿得緊,像是小心安慰。
施霓卻伸手推了下他,見霍厭擡眼,她才說,“夫君想不想看我背上的小紅痣?”
霍厭默了瞬,目光凝起。
施霓則重重舒了口氣,而後轉過身,示意他看,“我不喜歡這裏。夫君不知道的,其實我身上原本是沒有這兩顆小痣的,只是因為三王子有次玩笑言道,說我膚白,身上若有紅痣便像雪間綻梅,而這話被有心的嬤嬤聽到,她便自作聰明地把我困束住,而後又在我肩頭狠心烙下了點印,因為很小很小,所以未留疤痕也並不覺得十分痛,可我卻覺得很恥辱,身不由己之感,叫我覺得活著都了無生趣。”
霍厭手指輕顫地伸過去,輕輕撫摸過那紅痣的位置,多美的艷色,可這卻是傷疤,他當初怎麽會想到。
怪不得拓跋稷會知道這裏的私隱,他簡直恨自己當初沒有弄死拓跋稷。
嬤嬤拉霓霓去烙痣,他作為雲宮的少主當真壹點不知情?簡直屁話!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分明就是想滿足自己的變態癖好,便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允許自己手下的奴仆去這麽作踐霓霓。
霍厭壹瞬握緊拳頭,當下強行叫自己克忍,即便心頭已然翻湧出怒意淘浪,可面對著施霓開口時,他又盡力恢復溫柔。
“霓霓不喜歡,那我們祛掉疤痕好不好,夫君定給妳尋到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保證不留痕。”
他聲音繃得緊,說完貼上前吻住那傷疤,又輕輕地吮舔。
施霓感覺到癢,顫了下身,喃喃地回問,“那夫君喜歡嗎?”
霍厭沒立刻回,目光凝在她白皙到幾乎發光的嫩皙背脊上,半響才終於出聲。
他嗓音壓抑異常,“我喜歡,妳身上的所有我都喜歡,只是妳不喜之物,我又怎麽還喜得起來?”
施霓轉過身來,乖溫地縮進他懷求抱,語氣反倒比他輕松得多,“夫君喜歡的話,那我便不除了,如此還能少受壹次的疼。”
“霓霓……”
“這樣的話,那這疤我便是為夫君留的了,若這般去想,我覺得接受起來就沒那麽難了。”
霍厭嗓口發緊地猛得把人擁摟住,擡手撫著她如泓瀑布的長發,已是心疼到了極點。
吻她時目光多麽輕柔,而凝神去思量如何為她出氣時,眼神卻早已涼得滲骨。
他肅著目,輕咬著她的耳朵,“霓霓,他們待妳如此,夫君定為妳蕩平西涼。”
不是為他的君,為他的主,更不是為舊日的仇。
他為施霓,執戟有力。
拾閻羅將軍的名號亦無謂,他只願,為她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