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屍人

純潔滴小龍

靈異推理

“細那康子們,吃飯了,嗚嘞嗚嘞嗚嘞~”
系著圍裙的崔桂英左手端碗,右手握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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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零壹章

撈屍人 by 純潔滴小龍

2025-2-12 18:22

  查完房後,範樹林醫生回到自己的值班室,背靠椅子,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啊~困死了。”
  昨晚參加同學聚會,散場後又和曾經關系最好的兩個同學單獨開了個小場。本想著小聊壹會兒就各自回家,誰知其中壹個同學忽然眼眶泛紅,說起自己情感不順,範樹林和另壹個同學只能壹邊傾聽,壹邊幫忙分析。三個人聊到天快亮,弄得他現在值夜班時很沒精神。
  範樹林拉出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揭開上面覆蓋著的報紙,取出壹本封面暴露的雜誌。看著看著,嗯,精神了。
  “哆哆哆!” 敲門聲響起。
  “來了!”
  範樹林打開門,看到來人後楞了壹下,然後幾乎是習慣性地移動視線,看向來人背後,果然,背著壹個人。天殺的,這裏只是校醫務室啊,既不是市人民醫院也不是省醫院。
  “範哥,還是妳值夜班啊,看來妳的領導很重視培養妳。”
  “送去大醫院,這裏是校醫務室!”
  “別啊,範哥妳妙手回春、堪稱當世華佗,有個頭疼腦熱的,咱肯定奔妳來了。”
  “妳哪次送來的是頭疼腦熱?”
  “他頭被磕了,還發著燒呢。”
  “治出了事,我負不起這個責任。”
  “我範哥真是謙虛,虛懷若谷。”
  範樹林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拗不過眼前這家夥,畢竟前兩次都失敗了,這次他都有些懶得掙紮了。
  “去隔壁。”
  “要得。”
  林書友被譚文彬放在手術臺上,範樹林開始進行傷口處理。第壹次處理時他很惶恐,第二次很忐忑,第三次也就是現在,他居然發現自己還挺平靜。主要是這家夥送來的兩個人都很能扛,那麽重的傷,處理之後第二天就能明顯恢復,三天後就能自己下地。
  範樹林問道:“咱們學校現在有幾個幫派?”
  譚文彬回答:“喲,這可不少呢,要不然哪能這麽頻繁地火拼。”
  “那妳們幫不行啊,老是有人受這麽重的傷,動不動就送到醫務室,別的幫就沒人送來過。”
  “因為它們沒就醫的必要了。”
  “那還是妳們幫狠啊。”
  “那是,每次我們幫主帶我們出征,都是奔著滅人全家去的。”
  範樹林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開了壹個很有趣的玩笑。譚文彬也跟著笑了笑。
  處理完傷口,譚文彬將林書友推進病房。範樹林過來掛點滴時,譚文彬拿出錢,放入範樹林的白大褂,然後輕輕拍了拍。
  “辛苦了,範哥。”
  “有事叫我。” 年輕的小醫生每次收紅包時,都會感到不安和局促,有些語無倫次。
  等醫生離開後,譚文彬仔細觀察了壹下林書友的狀態,見其面色已呈現出紅潤,就放下心來,靠在陪護椅上,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他做了壹個夢,夢裏自己站在河邊,不斷撿起石頭打水漂,河邊石頭太多,丟不完,根本就丟不完。
  也不知道丟了多久,譚文彬醒來了,掃了壹眼病房墻壁上的掛鐘,上午九點,自己其實也沒睡多久。床頭櫃上放著豆漿油條,有些冷了,但還能吃。譚文彬知道這是範醫生下班前送來的。後頭還放著壹小袋棗,應該是他自己放在值班室裏的零食。
  剛吃完早餐,譚文彬就看見林書友醒了,正側過頭來看著自己。
  “對不起,我……”
  “想尿尿了?”
  譚文彬彎下腰,將床底下的痰盂拿了出來。
  “不是,我是……”
  “妳這次傷得更重,恢復得卻比上次還要快。”
  林書友聽到這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伸手去掀自己的病號服,同時盡力擡起自己的頭往下看。
  “哎哎哎,妳等等,我給妳把著。”
  譚文彬再次端起痰盂。
  “怎麽可能,這臉譜,為什麽完整了?”
  譚文彬眉毛壹挑,馬上抓住了關鍵:“這臉譜是妳自己弄破的?”
  “嗯。”
  “妳幹嘛要這麽做?”
  “我報了金陵的大學,就是想離家遠壹點。”
  “和家裏鬧矛盾了?”
  “也不算吧,只是和我師父有些意見不合,我爺爺還站我師父那邊。”
  “以前怎麽沒聽妳說過?”
  “又不是斷絕關系,寒假還是要回家的,就覺得沒必要說。”
  “哦。”
  譚文彬拿起壹顆棗,咬了壹口,還挺甜。
  “他們總覺得我長不大,想管我。離家上大學時,我還特意當著師父和爺爺的面,把這臉譜給破了,放出話,我成年了,不用他們繼續看管我了。沒想到這次還是得靠家裏。”
  譚文彬語重心長地說:“就妳這腦子,還是由家裏人管管好,要不然到外面,容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彬彬哥,還是妳對我好。”
  “乖,吃棗。”
  “彬彬哥,昨晚我昏迷了後,好像聽到妳在為我哭泣。”
  “嗯,我當時以為妳死了,在給妳號喪呢。”
  “抱歉,讓哥妳傷心了。”
  “傷心個屁,我就走個流程,妳死了也就死了唄,多大點事。”
  “哥,妳說得對,為正道事業而死,死而無憾,是榮耀,妳該為我高興。”
  “不至於不至於,那就有些變態了。”
  “哥,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們再壹起,和妳們壹起除魔衛道,真好。”
  “我記得妳就算起乩了,也是能保留部分記憶和意識的吧?” 譚文彬可還記得上次在學校操場上,他對自己手下留情。
  “不完整,但能記得壹些,像迷迷糊糊做夢壹樣。”
  “那妳記得我拿針插妳麽?”
  “記得,哥,妳太厲害了,這招真有用!”
  “額……”
  “當時要是放童子大人離開了,那還怎麽追那個余婆婆?對這種操弄人倫親情的邪祟,就該不惜壹切代價,把她弄死!對了,哥,這種符針,妳那裏還有沒有?”
  “妳想幹嘛?”
  “我知道這種符很珍貴,但我真想要壹點,帶回去給我師父和爺爺他們用。”
  “阿友,妳真的太孝順了。”
  “三根問路香燃盡後,我們就維系不了扶乩狀態了,大人們也要走了。有這種符針的話,相當於又多了壹輪,能繼續做很多事情,這對我們官將首來說,太重要了!”
  “我明白了,但這個副作用很大,很容易把自己玩廢。”
  林書友詫異道:“什麽東西沒副作用,它既然有效果,那有副作用不是應該的麽?”
  “其實,是有些循序漸進,副作用沒那麽大的方式的。”
  譚文彬記得小遠哥那裏原本準備了壹整套的,但當時小遠哥不在,自己能使的,就只有最粗糙簡單的這壹種方法。
  “真的?” 林書友激動地再次從床上坐起,因此牽扯到傷口,嘴角疼得壹陣抽搐,“真的有麽。”
  “有的。”
  “哥,妳能不能教我?”
  “妳這也太擡舉哥了。”
  “是小遠哥會?我…… 我以為小遠哥會的,哥妳也會的。”
  “妳這也太侮辱我小遠哥了。”
  “哥,妳說我需要怎麽做,才能讓小遠哥把那些方法教給我?”
  “妳只需站著別動,我遠子哥自會幫妳體驗。”
  “那怎麽好意思!”
  “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
  “哥,妳和小遠哥,對我真的太好了,這麽珍貴的東西,說教我就教我。”
  “是妳自個兒拿命換的。”
  “是啊,這些東西,都是珍貴到值得拿命來換的啊。”
  “餵,我指的是,會用在妳身上。”
  “不僅願意教我,還願意幫我親身體驗、演示?”
  譚文彬終於忍不住了,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林書友的額頭,嘀咕道:
  “已經退燒了呀,難道是腦子昨天磕壞了?” 譚文彬覺得,林書友有些在說胡話的感覺,不是不好交流,而是好交流到有些不真實。自家遠子哥把他當工具人,結果他自己居然寫了篇《工具人的自我修養》,貼在寢室門口開始背誦。
  其實,這是因為譚文彬入行時間比較短,而且他自入行時起,就有李追遠不時給他丟壹些書看。他現在寢室書桌上還放著的《江湖誌怪錄》和《正道伏魔錄》,隨便往外壹丟,那都是能引起同行眼睛發紅、拼了命瘋搶的寶物。簡而言之,譚文彬其實是有些 “何不食肉糜” 了。
  對傳承年代並不是特別久遠的宗門家族來說,想要將本門已有的傳承繼承下來就已很是不易,而想要將傳承進壹步研究、拓展、發散,那更是難上加難。這不僅需要本門壹代代人丁興旺、時間沈澱,更需要門裏忽然蹦出個天才,以極短的時間完全掌握現有傳承後,將傳承體系進壹步拔高,打開上限。這種天才,真的太稀有了。看看陰家就知道了,壹個自東漢起就傳承至今的家族,兩千年,也就出了壹個陰長生。換個角度來說,就是陰長生壹個人的貢獻,就讓後世子孫啃了兩千年的老本。柳玉梅在見識到李追遠的這種天賦後,不惜打破壹切規矩,讓李追遠秦柳兩家壹肩挑。就是因為這價值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龍王家,也無法拒絕傳承中出現壹位陰長生的強大誘惑。
  李追遠本人也是入行時,就擁有了李三江家地下室的藏書。入行壹年後,就直接進了秦柳兩家的門。他自己也沒察覺到,自己只是為了讓工具人更好發揮,從而臨時琢磨出的這些方法,對於人家而言,意味著什麽。在人家眼裏,那真的是值得拿命去換的東西。相當於壹個新興鄉鎮企業,其所生產出的產品,能被送到國家級實驗室去進行分析、檢驗與升級,指引出未來新的發展方向。這已經不是願意為此付出多少代價的問題了,而是正常情況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
  林書友也就恰好趕上了,李追遠這邊潤生不在的這個空檔期。要不然,他在李追遠這裏的定位,就等同於同宿舍裏,多出了壹個看門的 “門神”。
  “彬彬哥,我很好,妳幫我對小遠哥求求情,只要他願意教我,讓我做什麽都行,我可以加入妳們,以後壹起除魔衛道!”
  “別,別,別!”
  譚文彬馬上擺手,嚴正地說道:
  “咱倆在班級裏是好哥們兒,脫離班級後,妳是妳,我們是我們。” 別看林書友現在很憨樸,但這家夥只要開了臉,立刻就像變了個人壹樣,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這樣的人,平時偶爾拿來用用還行,真讓他整天在遠子哥面前晃悠,譚文彬真擔心遠子哥會哪天直接清理門戶,給他沈江嘍。到時候給他屍體上綁石頭加重量的,估摸著還得是自己。主要他是真不受控,最聽話的時候恰恰還是最沒用的時候。
  “哥……” 林書友咽了口唾沫,“哥,我要是帶著這些方法回去,我師父我爺爺,吃年夜飯時都得請我坐主座!”
  “這麽誇張?”
  “甚至族譜都得給我單開壹頁。”
  “妳是腦震蕩了?”
  “我說的是真的!”
  “行行行,我曉得了,曉得了,看妳狀態挺好的,自己能下床尿尿麽?”
  “沒事,我能自理的,已經緩過來了,家裏這次幫我續了……”
  “哦,對了,這次妳肚子上臉譜補全了,家裏也給妳續命了,妳說妳家裏人會不會馬上來金陵,來這裏找妳?”
  “應該…… 會吧。”
  “提前告訴妳,如果妳家裏人找來了,不準把我小遠哥的事說出去,我小遠哥怕麻煩。”
  “好,我明白了。”
  “那我就先走了,待會兒去給妳把住院費先繳了,妳出院時記得退壹下。”
  “謝謝哥。”
  “退錢時,記得多數壹遍,要面帶笑容,數得開心點。”
  “啊,好,我知道了。”
  譚文彬走出病房,外面此時天氣有些陰沈,已刮起了風,距離下雨應該也不遠了。他回頭又看了壹眼病房裏的林書友。
  自打小遠哥明確說了,不會把林書友收入團隊後,他其實就在刻意地控制自己的感情界限,不會隨意蔓延。這是壹座圍城。小遠哥想在團隊裏試驗自己的感情以期能走出去,他則是把自己的感情從外面收進來。因為那晚,面對鄭海洋壹家三口躺在自己面前,內心實在是太痛了。相似的痛苦,他不想再來第二次,如果是團隊裏朝夕相處的夥伴,那是沒辦法的事,可團隊外的人,只要我不傾註感情,那妳死了就死了吧。就跟以前跟著李大爺去坐齋壹樣,白事看多了,也就看淡了。
  譚文彬剛去繳費窗預存了醫療費,腰間就傳來 “嗶嗶…… 嗶嗶……” 的聲音。拿起自己的傳呼機壹看,發現是商店裏的電話號碼。警車。譚文彬馬上跑回學校,在商店門口,看見停著壹輛警車。站在車邊的小周警官對他招了招手。此時,商店附近的人很多,譚文彬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警車,被警察給帶走了。學生們開始議論紛紛,猜測他到底犯了什麽事。正在收銀的陸壹忍不住大聲喊道:
  “那位警察剛剛說了,只是喊我哥們兒去警局了解下情況,我相信我哥們兒肯定是清白的!” 陸壹這麽壹說,大家更篤定那位同學真攤上事了。
  譚文彬來到警局後,先來到自己親爹的辦公室,他本來就不是嫌疑犯,只是來走個流程的,所以沒什麽約束。
  “喲,譚警官,換辦公室了啊,真是羨慕妳啊,有個這麽優秀的兒子。”
  譚雲龍放下茶杯,瞪了壹眼站在他面前壹臉洋洋得意的孽子。可偏偏,他又無法反駁,自己又的確是沾了兒子的光。昨兒個剛開了慶功會,眼下,新的慶功又被提上日程了。主要是幾乎完整打掉了那個拐賣兒童的犯罪團夥,很多罪犯爭相立功表現,生怕自己沒說別人說了,因此可以得到大量的拐賣兒童信息,能使得很多被該團夥拐賣的兒童,重新回到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這真的是壹件大功德的事,估計用不了多久,找回骨肉的父母們,就會帶著自己孩子來到警局送錦旗甚至下跪認幹爹感謝,到時候宣傳口的同事相機快門都得按癟下去,彈不上來。
  然而,對於譚雲龍而言,這實在是壹種煎熬。因為他清楚,真正幫了他們的並非自己,可自己卻不得不坐在這裏承受著。他本就不是壹個功利心很強的人,否則當初被下放到鎮派出所時,也不會安然處之。可如今,卻得被迫承受自我道德感的反復炙烤。
  “把門關上。”
  譚文彬立刻後退兩步,指著親爹說道:“爸,關門可以,但妳可別解皮帶啊!”
  譚雲龍沒有說話。
  “爸,這裏可是警局,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
  “妳成年了。”
  “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
  譚雲龍自己站起身,將辦公室門關閉。
  “爸,我勸妳冷靜,壹定要冷靜。新官上任三把火,您也沒必要先燒自己兒子啊。我看那小周警官就挺不錯的,那家夥把警車停在人流最多的地方,還對我招手。我現在在學校裏指不定被安上什麽罪名呢。妳看,小周警官這種行為,就很值得批評教育,不利於保護舉報人的隱私和聲譽。”
  聽到這話,譚雲龍差點被氣笑了,他徑直向譚文彬走來。譚文彬擺開架勢,說道:“爸,冷靜,您兒子現在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切磋起來真傷到妳可不好。”
  譚雲龍舉起手,對著譚文彬的腦袋瓜子拍下來。譚文彬自然不會真的和自家爹動手,只能抱著腦袋任由親爹拍打。
  “妳這次手腳怎麽這麽不幹凈?救個人還能被人家知道真名?” 譚雲龍本想把自己兒子說成舉報者的,可因為良良的話,直接把他兒子變成了直接參與的解救者。
  “天吶,爸,這真不能怪我,是小遠哥當時喊我‘彬彬哥’被那孩子聽到了。”
  “啪!啪!”
  “長能耐了是吧,自己做事出了紕漏,還想把責任甩給小遠?”
  “我……”
  譚文彬有口難辯,他確實記得那時候小遠哥拿著壹罐健力寶喝著,對自己說了句:“彬彬哥,妳開心就好。” 然後,那孩子就開始喊自己 “彬彬哥哥” 了。
  “事沒做好,還不想擔責任!”
  譚文彬被追著滿辦公室跑,委屈地喊道:“爸,到底誰才是妳親兒子啊!”
  “我倒是真想換換。”
  聽到這話,譚文彬壹下子沒忍住,笑出聲來:“噗…… 爸妳臉可真大。” 下壹拍,力道直接翻倍。
  “哎喲,可不是嘛,妳想讓小遠哥當妳兒子,妳也不問問人家小遠哥願不願意要妳這個爸。”
  “啪!啪!”
  “您兒子我都不敢想象有小遠哥的那種腦子會是個什麽畫面,您倒好,比我都能想,哈哈哈,哎喲!”
  “啪啪啪啪啪!”
  辦公室裏終於平靜下來,因為譚雲龍打累了。譚文彬坐在椅子上,雖然被打了這麽多下,但這算什麽呀,就算是壹年前的他,都只把這種程度當作開胃小菜,更何況現在的自己,皮肉更緊實了。
  “爸,您累了吧,來,我給您倒茶。”
  譚文彬拿起身邊的開水瓶倒起茶來。譚雲龍看到自己兒子拿熱水瓶時,肩膀內收、大臂夾緊的動作,馬上問道:
  “那些石頭是妳砸的?那個女人,是妳殺的?”
  譚文彬神色自若地繼續倒好茶,然後疑惑道:“啥石頭,我可沒砸人家窗戶啊。”
  譚雲龍說道:“偽裝得過於追求自然會顯得刻意,在真正的明眼人眼裏,妳剛剛已經給出答案了。”
  “爸,妳在說些什麽呢。”
  “正確的做法,是提前預判到對方會問妳什麽,然後做好心理建設,真當不是自己做的,那樣的反應才更接近真實。”
  “爸,您是打算去我們學校開壹堂法制講座?嘿,也不對啊,開講座也不該講這種題目啊。”
  “比以前有點進步,至少懂得強撐著,避免被詐出來。”
  “譚警官,您高興就好。”
  譚雲龍沒再提這壹茬,而是說道:“不管怎樣,這次終究是大好事,妳問問小遠,他願不願意出來接受表彰。”
  “不用問了,小遠哥肯定不願意。”
  “那妳呢?”
  “我當然得緊跟我小遠哥的步伐,功名利祿於我如浮雲。”
  “晚了,妳待會兒就得走流程去了,這事妳瞞不住了。”
  “啊?”
  “就算我再怎麽嘗試壓低影響,局裏本就有相對應的章程,獎狀和通報學校,免不了的。”
  “這麽麻煩啊……”
  “子貢贖人的道理,妳該懂。”
  譚文彬嘆了口氣。
  “也挺好的,拿個獎狀,通報學校表揚,對妳未來發展有好處。”
  “死都不認這獎狀啊。”
  “什麽?”
  “沒,沒什麽,行吧,譚警官,我配合工作。”
  “去吧。”
  “哎。”
  譚文彬走出辦公室,被帶去做筆錄。壹切流程走完後,他又被幾位警察壹起送回了學校,到商店門口後,當著周圍師生的面,給他頒發了獎狀,這是為了幫他恢復名譽。同時還有壹筆獎金,裝在信封裏。實際上流程走得沒那麽快,獎金得走程序審批,所以信封裏塞的是報紙。儀式走完後,譚文彬抱著獎狀走進店裏。
  陸壹剛剛在地下室清理庫存,先前的熱鬧沒瞧見,這會兒剛上來,看見譚文彬回來了,驚喜道:“哥們兒,妳放出來了!”
  譚文彬:“是啊,哥們兒,多謝妳替我照顧我爹娘。”
  “額,我嘴瓢了,不是那意思,咦,這是啥,獎狀?哦,厲害,妳太牛了,我把它裝個框,掛櫃臺上面吧。”
  “別,妳先幫我保管吧,低調。”
  “好好,我懂,哥們兒還是妳格局大。”
  譚文彬拿著袋子,裝了些吃的喝的,雖然沒付錢,卻也是在櫃臺裏讓陸壹做了清點。隨後他提著東西回到寢室,敲開宿管阿姨的門,進去和宿管阿姨聊了會兒天,說了些生活上的煩惱,外加自己對母親的思念。離開時,把吃的喝的都留下了。回到自己寢室,見小遠哥沒回來,他就先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幹凈衣服,然後去了陸壹寢室。作為這間寢室的土地公,他是有鑰匙的。給林書友收拾了兩套換洗衣服加洗漱用品,用個盆裝著,走出宿舍樓,又來到商店再拿了壹批吃的喝的。等再次過賬時,陸壹疑惑道:“剛剛為什麽不多拿點?”
  “拿多少都得放阿姨桌上。”
  “啥?”
  “沒啥,以後晚上妳盤貨晚歸,宿舍門要是關了,就報我的名字。”
  “新來的宿管阿姨妳都混熟了?這速度可真夠快的,昨晚她查房時,嗓門可大了,都說她脾氣不好。”
  “還行吧,她老公剛出軌了,最近心情差,過陣子就好了。”
  “不是,這妳都能知道?”
  “嗯。”
  “那妳和妳們輔導員,處得也很好吧?”
  “還沒來得及熟。” 軍訓他就沒怎麽參加,與上壹任導員倒是壹起吃過飯喝過酒,然後她就變成了死導。
  “那妳可得抓緊時間,我看妳挺忙的,免不了要逃課請假,搞好關系後,方便批條子。”
  “這個我倒是用不上……” 話說到壹半,仔細想想,小遠哥能隨便逃課,反正有羅工罩著,自己要是跟著刷臉刷多了,給羅工留下負面印象,萬壹人項目不帶自己了怎麽辦?保險起見,還是得去拉壹拉關系,這種東西,爹有娘有遠子哥有,不如自己有。
  “行吧,我會的,走了啊。”
  知道小遠哥在柳奶奶那兒,譚文彬就沒急著過去,因為去了就得看見那倆正在接受特訓的奮鬥逼。再次來到醫務室,進入病房後,發現林書友正呼呼大睡,居然還打著鼾。
  “恢復得這麽好?” 譚文彬摸了摸自己小腹,“要不,我也給自己紋壹個?” 雖然知道自己紋了沒什麽實際作用,但能有心理作用啊。譚文彬扭頭看了壹眼隔壁病床的簾子,伸手拉開,是個空床鋪。打了個呵欠,放下東西後,譚文彬就走出病房,下了樓。
  他剛離開,樓梯口就出現了兩道風塵仆仆的身影。壹位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壹位人到中年仍體格魁梧。
  “師父,是他麽?”
  “他身上是有練過功夫的痕跡,靈覺也還可以,可說到底,還是有些普通了,不是他。”
  “可惜,阿友死活不肯告訴我們,還口口聲聲說,為我們找尋到了大機緣,讓我們準備好為他族譜單開壹頁。”
  “阿友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執拗,壹根筋,這就容易被人騙和利用。”
  “我觀察過了,阿友身上近期有兩次傷痕,這是被人兩次拿來當槍使了。”
  “哼,跟上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敢拿我們家孩子這般使喚,真當將軍沒脾氣麽?”
  李追遠這壹覺壹直睡到了下午,沒辦法,昨夜的消耗確實有些大。起來後,他先去洗了個澡。柳奶奶為自己新定制的衣服已經到了,他直接換上。餐食是扁豆飯,配壹些鹹菜,比較簡單。原因是劉姨現在味覺嗅覺等都出現了紊亂,暫時不適合做菜。這就導致柳奶奶家最近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不過還好,自己吃飯時,阿璃就坐在旁邊陪著自己,還給自己剝了壹顆鹹鴨蛋,算是加了兩道菜。因天氣不好,李追遠就沒和阿璃去露臺,而是來到書房,將那塊象棋大小的白骨遞給阿璃後,給阿璃講起了昨晚發生的事。阿璃手裏握著白骨,擡著頭,認真聽著少年的講述,眼睫毛不時閃動,是她給予少年的不斷回應。講完後,李追遠伸手,握住阿璃的手。原本的鬼哭狼嚎,此時變成了竊竊私語。柳玉梅說得沒錯,的確是欺軟怕硬的壹群渣滓。
  走陰。
  阿璃將李追遠迎入自己內心。同樣的平房,同樣的破損牌位。不同的是,門檻外,除了原本的那處空地,四周出現了壹圈灰白色的霧。在這迷霧中,可以看見鬼影重重以及 “悉悉嗦嗦” 的聲響。它們,都藏在這裏頭。余婆婆已經不見了,但門檻外側地上,還留有壹盞白燈籠。李追遠將燈籠提起來,燈火自燃,散發出慘白陰森的光芒,而原本上頭的詛咒之語,也已消失不見。少年打著燈籠,環視四周,開口問道:
  “誰想當下壹個?”
  竊竊私語聲忽壹滯,過了許久,才重新恢復,卻也不復先前密集。等了許久,也沒見到誰主動走出迷霧。李追遠轉過身,將白燈籠插入墻縫。這燈籠得先留著,因為以後,自己得提著它,走入迷霧中,將躲藏在裏頭的東西提出來。他現在之所以沒這樣做,壹是因為潤生和陰萌的特訓還沒結束,自己身邊少了兩個幫手。二是每壹浪剛過去時,都會有壹段平靜期,供妳喘息舔舐傷口。而且因為自己的提前解答,等於提前交卷,留下了更長的休息時間。新的壹浪還沒過來,自己現在就算提著燈籠進去抓壹個出來,沒有江水推動,它也出現不到自己面前。這些玩意兒,壹個個都藏得極深,要是那麽好找,柳玉梅早就帶著秦叔劉姨去把這些雜碎給清除掉了,哪可能放任他們到今天。而自己之所以壹找壹個準,是因為自己利用了規則。把它們列為題目後,它們就不得不來,算是以衛正道之名,公器私用。它們,就是自己的題庫。只要自己繼續壹浪接著壹浪 “自選題” 下去,它們會更加害怕,那些被自己走江路上碾碎的就徹底消失了,余下的那些怕是再也不敢靠過來恫嚇騷擾了。當然,這也可能因此引發出壹個後果,那就是原本不屑用這種手段的強大死倒,興許會借用這壹方式,來尋自己這位秦柳兩家的共同傳人復仇。那其實也無所謂,到時候自己接著就是。至少現在,阿璃的耳邊,清靜多了。
  結束走陰,回歸現實。李追遠和阿璃走上三樓,來到供奉牌位的地方。正式走江,過了第壹浪,那自己就來拜拜吧。可當少年正要行禮時,就看見阿璃已經把中間的兩個牌位取了下來。
  “阿璃,先放下來,等我不在時,妳再拿。”
  阿璃把牌位又放了回去。李追遠行禮,禮畢後,他走出房間,在門口等了壹會兒,阿璃走出來,懷裏抱著倆牌位。回到樓下書房,阿璃坐下來,將白骨放在畫桌上,看向李追遠。
  “送給妳的,妳來設計。”
  阿璃搖搖頭。
  “妳打算做了送給我?”
  女孩點頭。
  “既然是送給我,那肯定也是由妳來設計。”
  阿璃拿起筆,開始畫起了設計圖。李追遠看向書桌其它角落,最邊緣位置,有壹張長畫卷,背景已經畫好,是阿璃先前 “門檻外” 的景色。從結構布局上來看,阿璃想畫的,應該是那日貼近門檻站著的余婆婆。畫桌中間位置,則有壹塊小孩巴掌大小的方印原材料,旁邊放著刻刀和圖紙。將圖紙拿起來,李追遠看見了這塊印章的未來模樣,下四方、上騰龍,雖然小巧,卻極具威嚴。只不過,印章上的字,並未畫出,應該是阿璃還沒決定好。自己說的每句話每件事,都被女孩記在心底,她真的在做。而且看得出,她很投入也很沈浸,只不過以前是為了逃避,現在則是在享受這份專註與靜謐。就在李追遠楞神的功夫,阿璃將新畫的圖紙遞給自己。
  “這麽快?”
  低頭壹看,畫紙上,是壹枚骨戒。只需將中間打空,再做壹下邊緣打薄,盡可能地維持其本態,所以設計起來,並不復雜。李追遠看了看畫,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象著這枚骨戒戴在自己指間的感覺。心底,還真升騰起了壹股期待。這塊骨頭是燒成灰的余婆婆所留下的唯壹遺落,擁有增幅精神的能力,戴上它後,自己再使用懾術時,效果會更明顯。阿璃走到畫桌邊角,將放在邊上的那幅已畫出背景的長畫卷給卷起來,丟入旁邊的垃圾桶。她原先想用這幅未完成的畫,當作少年正式走江後的第壹頭死倒的記錄。可現在,在聽完少年的講述後,她有了更好的畫面。少年左手端著黑色跳動的水,右手升騰業火,余婆婆像條狗壹樣跪伏在少年面前,等待其最後的終結。女孩伸手摸了摸那兩塊剛拿下來的牌位,她要用它們,做出壹個大大的畫框本。他以後每解決壹頭死倒,她就畫壹幅畫,然後將畫收錄其中,等畫畫完了,他也就走江成功了。就是,畫卷很長,畫框本也就必須要做得很大,用料也就非常多,不過,家裏的這壹批牌位全用上,應該勉強夠了。李追遠萬萬沒想到,他撿起白骨時還想著送給阿璃當手工材料,為秦柳兩家祖宗們減減負,結果卻因為自己的關系,直接給兩家祖宗們送了壹撥團滅。女孩回頭,看著畫桌上新的空白畫卷,未完成的印章,剛設計好的骨戒,以及即將開始打造的畫框本。心裏產生了壹種由衷的滿足。
  李追遠拉起窗簾打開落地窗。院子角落裏,堆著草席,草席下面,其實是壹口血紅色的棺材。潤生現在,就躺在這口棺材裏。這也就意味著,上次秦叔回來時,帶的,可不僅僅是棺材釘,他是把那尊大兇之物的老窩,壹並端過來了。隔著挺遠,就能聽到潤生痛苦的悶哼聲,顯然在裏頭正承受著極為可怕的折磨與錘煉。可等李追遠靠近時,悶哼聲反而消失了。再走近壹點,聽到了幾聲清脆的敲擊。像是潤生在憨憨地笑。
  “潤生哥,加油,我等著妳呢。”
  “咚咚!”
  兩聲連續的敲擊,表示回應。
  秦叔問道:“小遠,妳說這裏長什麽合適,絲瓜怎麽樣?”
  “不是種花麽?”
  “妳柳奶奶說種花華而不實,不如種點蔬菜,這樣日子過得才踏實,有奔頭。”
  秦叔還是第壹次,從主母嘴裏聽到用 “踏實” 來形容日子,但有奔頭,他是能從主母臉上瞧出來的。
  李追遠:“自己種的蔬菜,肯定更好吃,像是以前在太爺家時種的菜。”
  “現在家裏的鹹菜快斷頓了,妳讓老太太喝清粥清清胃可以,但老太太可吃不慣外頭的鹹菜。”
  劉姨的聲音傳來,她站在院子另壹個角落,面前是壹口腌菜缸,只不過這次裏頭放著的不是雪裏蕻,而是陰萌。
  陰萌閉著雙眼,僅露出頭部,其周身盡是黑紫色的液體,液體之中似乎還有毒蟲在緩緩蠕動。雖然所處環境略顯邋遢,但能夠明顯看出,陰萌的皮膚變得更加白皙了,整個人也顯得神采奕奕,宛如剛剝殼的雞蛋那般光滑細嫩。
  李追遠首次知曉,原來毒竟然還能用於美容養顏。反觀站在壹旁的劉姨,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就連原本亮麗的秀發也開始出現分叉,且微微泛黃。李追遠原本想要走到陰萌面前,也對她說壹聲加油,但看到她容光煥發的模樣,再與劉姨的狀態壹對比,只能對劉姨說道:“劉姨,妳辛苦了。”
  劉姨指了指陰萌說道:“這丫頭,確實有壹股狠勁和天賦,就是有點耗費老師的精力。”
  “我來啦!” 譚文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熱情地向大家打招呼。
  隨後,他發現院子裏站著的三人,沒有壹個人在看自己,而是都望向自己的身後。
  於是,他也回過頭看去,只見外面的小路上,有壹位老人和壹個中年人正緩緩走來,他們步履沈穩,如同山嶽徐行般,帶來壹種宏大的意境。中年人面容中帶著倨傲之色,老年人則不怒自威。他們緩緩踱步而來,先是看到了站在腌菜缸邊、正撐起皮筋束起頭發的女人;接著又看到了站在花架下方、正將兩邊袖口卷起來的男人。
  隨即,中年人神色變得木訥憨厚,老年人的身形也佝僂下去。他們經過院門時並未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步伐,繼續向前走去。他們,僅僅是路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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