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 2/4

　　李追遠把譚文彬和林書友領著來到了校外那棟家屬樓，朱教授壹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低著頭。
　　“朱教授，節哀。
　　朱教授擡起頭，看向李追遠，對他擠出笑容，隨後又看向緊閉的臥室門：“她前幾天壹直提起妳，還反復看妳畫的那張畫。”
　　朱奶奶是壹個富有文藝氣息的女人，與朱教授牽手壹生的生活，也讓其可以大半生浸情於此，所以她對李追遠這種才情兼備的少年神童，是真的喜愛。
　　之前朱教授邀請李追遠去家裏做客時，說自己妻子得了怪病，也確實是怪病，因為人的大限將至，檢查不出什麽具體的毛病，也無從治療，只能壹天天看著妻子的狀態越來越差。
　　“朱教授，葬禮怎麽辦?”
　　“我通知學校了，學校會派人來幫我。”
　　譚文彬自是明白小遠哥把自己帶到這裏來的用意，主動開口道：“朱教授，我們來幫妳操持吧，我家三代都是幹這個的。”
　　“不用麻煩的，學校裏會.....”
　　譚文彬：“我們也是學校裏的。”
　　朱教授怔了壹下，隨即點點頭：“那，辛苦妳了。”
　　說著，朱教授起身，向譚文彬鞠了壹躬。
　　譚文彬受了這壹禮，他先前說家裏三代幹這個肯定是胡扯，但他跟著李三江沒少趕白事，裏頭的流程他門兒清。
　　“朱教授，您打算去殯儀館租個哀悼廳還是就在小區裏辦?”
　　“就在小區裏辦吧，外面的這些花都是她栽種的，她應該也是想在這裏與大家告別，就是..…最好能安靜點，不要吵到了鄰居。”
　　“放心吧，我懂。”
　　譚文彬開始壹條條地操辦起來，後來學校裏派來幫忙的人到了，反倒成為譚文彬的手下。
　　在他的運作管理下，整個喪事井井有條，失去摯愛的朱教授，得以在此時坐在租來的水晶棺旁邊，安靜地陪著妻子最後壹程。
　　對於逝者親屬而言，這已算是壹種極大的幸運。
　　兩位老人的同事和學生，都紛紛趕來哀悼。
　　林書友被譚文彬安排去寫禮單了，按朱教授的意思，不管是同事還是學生的，葬禮結束後都會退回去。
　　學生們的奠金自是不可能收的，就算是同事以前有過人情來往，他這壹把年紀了，怕是以後也很難有機會再還了，幹脆都不收了。
　　本來最適合這個差事的是李追遠，但李追遠以前有過給劉金霞寫封聯的經歷，實在不適合具體操持這個，怕會給這葬禮增添變數。
　　所以，李追遠就負責坐朱教授旁邊，聽他不停講述著他們夫妻倆過去的故事。
　　期間，李追遠聽到了朱奶奶的老家在張家界，只不過在老家，早已沒有什麽親人了。
　　這似是壹種巧合，可又帶著壹種刻意。
　　李追遠沒接話，繼續安靜地聽著。
　　等入夜了，剛出院的潤生和陰萌也來了，潤生身上還纏著不少繃帶，但不影響其幫忙做點事。
　　由於沒擺宴席，大家晚上也就隨便吃了壹些，朱教授心態還算平和，也跟著大家吃了點。
　　晚上，大家陪著朱教授守了壹夜靈。
　　原本譚文彬說他和阿友留下來就可以了，但李追遠沒有回寢室，選擇留在這裏。
　　翌日上午，朱奶奶被火葬場的車接走，送去火化，然後安葬在了附近的壹處公墓裏。
　　下午，朱教授抱著老伴的黑白遺像回來，將遺像框擺在了事先布置好的供桌上。
　　譚文彬幫忙點香燃蠟，最後壹步儀式流程走完，這葬禮流程，就算結束了。
　　整體來看，這葬禮辦得比較清簡，很多地方也不符合規矩，但李三江曾對壯壯說過，這死人的活兒，具體還是得看活人的需要來辦。
　　對於朱教授而言，他想要的就是這樣輕風般簡單地走壹個流程，不需要大操大辦地熱鬧，這樣他就能把妻子的感覺繼續留在家裏，還能繼續和“她”把日子過下去。
　　最後，朱教授對幫忙的眾人，壹個個地抓著他們的胳膊對他們下跪。
　　都只是意思壹下，老教授剛彎曲膝蓋，就被大家提起來，並未讓他真的跪下去。
　　壹人壹個紅封，老教授必須要讓他們拿，大家也就拿了。
　　結束後，李追遠等人就回到了學校。
　　以往這個時候，大家應該去老四川聚個餐，但剛經歷壹場平和的葬禮，暫時沒胃口吃這些腥辣油膩。
　　五人在店裏，煮了幾鍋水面，配點家裏帶來的香腸鹹菜，簡單吃了壹頓。
　　等大家都吃完後，李追遠開口道：
　　“行動可以開始了。”
　　譚文彬去負責通緝令那條線，可自由發揮，找出牽扯度，去將這條線的因果做得更豐富些。
　　林書友和陰萌負責學校邊混混那條線，他們得在兜裏或者包裏多裝點錢，去那群混混面前漏富，再故意去小巷子，給對方以搶劫的機會，順便把金條線索給他們。
　　陰萌是團隊裏唯壹女生，林書友沒開臉時本就給人壹種唯唯諾諾很好霸淩的樣子。
　　他們倆去做魚餌，最為合適。
　　潤生就不適合出現在這種場面裏，尤其是他現在身上還纏著繃帶，大塊頭配繃帶，壹看就不好惹，他就算把大金鏈子掛脖子上亂甩，那群層次低到都去欺負學生的混混，也不敢招惹他。
　　李追遠要求大家今天先做好劇本，劇本寫好後，交由他來審核。
　　這麽做的目的，也是為了將思維鍛煉下放。
　　傍晚，譚文彬先把他的劇本拿給了李追遠看，他應該已經琢磨很久了，寫起來壹氣呵成。
　　“可以，很不錯，就這麽走。”
　　晚上，陰萌和林書友也交來了他們的劇本，李追遠看了後說道：
　　“沒必要扮演‘情侶’，戲加得太過了。”李追遠搖搖頭，“妳們做個刪減吧，可以把平日裏妳們的相處模式矛盾特征，進行放大，不要留太多劇情上的痛腳。”
　　陰萌和林書友面面相覷，顯然還沒理解深入。
　　“來來來，我來幫妳們壹起改。”譚文彬摟過二人肩膀，開始幫他們出謀劃策。
　　等到深夜時，第二版劇本就改好了。
　　李追遠接過來看了，有些擔心地說道：
　　“沒問題，但希望妳們演完後，不要影響以後團結。”
　　第二天的三四節課，李追遠照常去朱教授的課上等待。
　　他原本以為朱教授不會來上課，但他來了。
　　對他來說，保持原本的生活節奏，有助於營造出壹種生活模式依舊的感覺。
　　朱教授先對坐在教室角落裏的李追遠笑了笑，然後開始講課。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和疲憊，但他講課的內容，依舊充滿條理與理性。
　　上完課後，朱教授走到李追遠身邊，與少年聊了會兒天。
　　聊完後，他就走了。
　　李追遠坐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外。
　　不壹會兒，潤生進來了，手裏提著壹個飯盒。
　　李追遠打開飯盒，裏頭是潤生親手做的兩個菜，蓋在米飯上。
　　“潤生哥，妳吃了麽?”
　　“肯定先吃咧，要不然我得提著桶過來，不好看。’
　　“他們都走了麽?”
　　“嗯，彬彬出去了，萌萌和阿友也出去了。”
　　“那等我吃完了，我也該去找我的第三條線了。”
　　“第三條線，是去哪裏?”雖然潤生這次沒戲份，但他也是把方案和劇本都看了的。
　　“去找朱教授。”
　　“剛剛這裏不是朱教授的課麽。
　　“是他的課，我是故意等到現在的，他來找我談和我去主動找他談，性質不壹樣。”
　　葬禮第壹天，坐在水晶棺旁，朱教授說出朱奶奶籍貫時，李追遠心裏就有些緊張，他不希望朱教授接下來說出朱奶奶在老家有什麽遺願。
　　因為他要的不是江水推動，而是自己的主動。
　　葬禮第二天，李追遠也沒對朱教授提起朱奶奶老家的事，今天上午的課，包括課後二人的聊天，李追遠也沒提，當然，朱教授也沒提。
　　這是為了確認，這次沒有江水在裏頭作用。
　　現在確認完畢，該自己主動去挖掘了。
　　李追遠吃好了飯，把飯盒蓋起，說道：“潤生哥，我們走。”
　　潤生笑了笑，他知道，小遠是故意叫他來的，是怕自己剛受傷回來，這次又沒事做，會情緒低落，所以早上特意喊自己帶飯過來說是要壹起行動。
　　但只是去朱教授家的話，哪裏需要自己跟著?
　　小遠，確實和以前不壹樣了。
　　以前的小遠，當他在妳面前時，他會很熱情、體貼，註意壹切細節，但妳要是不在他身邊，他的世界裏，仿佛就壹下子完全沒有妳了。
　　潤生是見過那晚少年接了媽媽電話後，蹲在小溪邊手攥燃香的畫面。
　　他像是在從泥沼裏壹點壹點地往上爬，而自己，已經習慣了站在他的身前。
　　李追遠來到朱教授家時，朱教授正在吃飯。
　　他就炒了壹個菜，端著飯碗，坐在妻子的遺像前，壹邊吃著飯壹邊聊著天。
　　李追遠的到來讓朱教授有些意外，因為要是有什麽事的話，為什麽不在教室裏說?
　　“小遠，妳吃了麽?”
　　“我吃過了朱教授。
　　李追遠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來，開始和朱教授慢慢聊著天。
　　聊著聊著，少年就將話題主動轉向：“張家界是個多美的地方，朱奶奶就沒想過回老家看看?”
　　“是想過，但壹來她老家早就沒人了，二來我們之前工作也忙，等退休後，她的身體就漸漸不好了。”
　　“那朱奶奶，應該會心裏有遺憾吧，我聽說，人走後，靈魂會飄回自己的故鄉看看。”
　　朱教授聞言，楞了壹下，隨即用力地點點頭。
　　生怕朱教授決定要自己去，李追遠趕忙再次開口：
　　“朱教授，我有個親人最近在朱奶奶老家那兒工作，他剛打電話讓我去看看他，我已準備和學校請假去那裏。
　　我打算，帶壹幅朱奶奶書房裏畫的那張故鄉村居圖，再帶壹張朱奶奶的照片，去她老家，幫她完成心願。”
　　“妳的親人?”朱教授壹臉擔心地問道，“是什麽親人，小遠，妳年紀還小，這年頭除了直系親屬以外，壹些親戚也是得......”
　　李追遠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我媽。”
　　“哦，那就好，那就好。”朱教授舒了口氣，他擔心少年被人騙了，這樣的孩子要是被拐賣了，那對社會的損失就大了。
　　“朱教授，我去書房拿畫了?”
　　“那就，謝謝妳了，小遠，其實，我剛剛聽了妳的話，是打算自己親自走壹趟的。”
　　“您年紀大了，而且這麽多學生都期待上您的課呢。”
　　“確實，那就只能麻煩妳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您別客氣。”
　　朱奶奶的遺物也是李追遠幫忙收拾的，他知道那幅畫在哪裏，朱教授又給李追遠拿來壹張朱奶奶的照片，照片也是黑白的，但裏頭的朱奶奶，更年輕些。
　　“她應該喜歡回老家時，能年輕壹點的，對吧?”最後壹問，朱教授是對著遺像說的。
　　李追遠先把東西整理好，然後給朱奶奶又上了三炷香。
　　老人家或許心裏沒那麽大的家鄉執念，是自己給她加上了這壹心願。
　　她已經走了，因果牽扯不上她，但自己壹定程度上，也算是利用了她。
　　李追遠將寫著譚文彬傳呼機號與店裏電話的紙條遞給朱教授。
　　團隊裏對傳呼機聲音最敏感的就是譚文彬，店裏的電話24小時都有人可以接聽。
　　“這是?”
　　“教授，以後您有什麽事或者什麽頭疼腦熱需要去醫院的，打這個電話，我們馬上就到。”
　　“用不著這個，我身體好著呢，還有，哪能壹直麻煩妳們呢。”
　　“這是我們做學生的壹片心意，請您收下。”
　　“好好好，我收下，謝謝妳，孩子，我去把它壓我書桌玻璃下面去。”
　　朱教授拿著紙條進了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