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七章 1/3

　　魏正道?
　　“他，還沒死麽?”
　　魏正道要是沒有死的話，李追遠心裏會挺失望的。
　　因為他所見的那些獲得超脫人類極限壽命的家夥，無壹例外，全都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萬江地宮裏的那位，正門村的玉虛子，包括現在正與自己說話的“它”，全都如此。
　　少年看過魏正道的書，喜歡魏正道字裏行間的風格。
　　這是壹個很自戀的家夥，壹個不受規矩約束且喜歡在禁忌邊緣瘋狂遊走試探的人。
　　李追遠不會承認自己崇拜他，但無法否認的是，自己很欣賞他。
　　自己願意去壹步步挖掘屬於他的故事，去探索他留下的足跡，揭開他的生平。
　　但少年，不希望看到他還活著，卑微茍且、骯臟扭曲地活著。
　　他應該死的，正常死亡的他，才是完美的魏正道。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的薛、鄭、曾三姓徒弟，對他們師父玉虛子的態度，那個為了封印妖物舍身取義的玉虛子，才是他們心裏所認可敬仰的師尊。
　　它：“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妳卻讓我去殺他?’
　　“我不是還活著麽…..”
　　“可是妳活著，並不代表他還活著。”
　　“萬壹呢....”
　　“妳不覺得，妳這個‘萬壹’，顯得很可笑麽?”
　　“妳確實長大了敢這麽和我說話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
　　“到底是走江給妳帶來的底氣還是那兩家的破裂牌位.…”
　　它知道秦柳兩家。
　　它和秦柳兩家，並不生在壹個時代。
　　但它既然因水猴子事件，打破沈睡，睜開眼，翻了個身，且間接成為守護這裏的“土地廟”，讓其它邪祟不敢靠近甚至不敢降生。
　　那它，就不可能沒有感知到，與它同住在壹個村裏的秦柳家人。
　　想來，柳奶奶，也應該是知道它的存在的。
　　只不過壹個在自我封禁等待歲月將自己徹底消磨幹凈，壹個是隱居避世祈得些許福運為孫女治病。
　　雙方，確實沒有爆發沖突的理由和必要。
　　甚至都不用去進行什麽交流，彼此感應到了，知道有對方的存在，也就沒必要進行下壹步了。
　　而且，
　　它真的不想惹事。
　　不是不敢，而是懶。
　　水猴子那接近二十個人，它說剝皮就剝皮了，當初哪怕再多擡頭往上看壹眼，自己和潤生怕是也得淪為餐盤上的白灼蝦。
　　所以，李追遠回來時，才願意去大胡子家壩子上，給它擺上壹祭。
　　沒等李追遠回答，它就再次開口道：
　　“我要是不可笑又怎麽會被他給騙了......”
　　“我就是個可笑的蠢人....”
　　“壹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李追遠：“需要我嘗試安慰壹下妳麽?”
　　“妳可以試試.....”
　　“感謝妳給這壹片區域，帶來的平和。’
　　“感謝我給妳擦的屁股麽……”
　　“算是吧。”
　　自己因小黃鶯的事件，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壹面，又在太爺家地下室裏找到那些書，正式入門。
　　李追遠曾研究過這壹臟東西聚集理論。
　　想終止走江尚且需要再次點燈承認失敗，柳奶奶那種特殊方法隱居還得時刻註意避免沾染因果，自己當時壹邊看書壹邊研究，身邊又有太爺的福運影響，導致附近的臟東西壹波接著壹波。
　　那段時間，感覺南通到處是死倒，遍地是邪祟，撈都來不及撈。
　　所以，它說它在給自己擦屁股，確實不能算錯。
　　因為那時的自己，不懂隱藏不知因果，就像是個孩童，手裏拿著壹把真槍。
　　“幫我殺了魏正道.....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我說過妳和他很像妳也學了他的黑皮書......”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江水會把他和妳互相推近的...
　　“正因為我還活著所以我不希望他還活著….…”
　　“我恨他.....”
　　“但我不希望他活得像我壹樣醜陋….…”
　　聽到這裏，李追遠忽然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因為它的心意，某種程度上，是和自己共通的。
　　它恨魏正道，但不希望自己恨的那個魏正道，會變得墮落與骯臟。
　　李追遠只能在心中感慨：魏正道的人格魅力，確實強。
　　連執著憎恨他近千年的人，都希望他的形象能完整無暇。
　　“如果我遇到他了，我會殺了他的，但不是為了幫妳，甚至，與妳無關。
　　“謝謝….”
　　李追遠轉過身，看向自己身後。
　　壹個男人，站在那裏，但他的臉，卻在不停地變幻著模樣。
　　壹開始是村裏的大叔大嬸，然後是瘋癲、嬉笑、冷酷、癡傻...
　　它選擇將自己鎮壓在桃樹林下，知道自己是個禍害，可能很多時候，它都會忘記自己是誰。
　　可它仍然記著魏正道。
　　“作為感謝我可以成為妳稱龍王前的諸浪之壹...
　　“浪，還能這般安排麽?”
　　問這句話時，李追遠心裏其實就已經有了答案。
　　應該......是可以這樣安排的。
　　自己提前尋著浪花去把死倒邪祟提前解決，不也是壹種規則之下的取巧麽?
　　天道無情，因為它只需要壹個結果。
　　妳有本事把這大邪祟給弄死，哪怕妳是通過勸說讓它心甘情願地自殺，那也是妳的口才好，是妳的本事。
　　地藏王菩薩能將鬼王勸說得回頭是岸，收編於帳下，那也是佛家大神通。
　　陰萌做的菜，都能讓邪祟好吃到爆炸。
　　思路，其實可以打開打開再打開。
　　桃樹林下的這位，它是真有資格成為壹浪，而且是後期的大浪，踏過它後，距離成龍王，就真的不遠了。
　　套用自己“出題人”的思路，等同於只需要自己把前面的題目全部做過去了，那後頭就預留著壹個送分大題。
　　李追遠忽然意識到，自己又把“走江”進壹步去掉了壹層神秘面紗，使其變得更為枯燥。
　　它：“他當初最擅長的就是把詭譎的江水和神秘的天道扒得很沒意思.....”
　　李追遠：“.....”
　　男人開始往後退，身形退出人群，走下了壩子。
　　李追遠追了出去，在壩子邊止步，看著男人壹步壹步走向這個夢境中的池塘，現實裏，這兒已經是壹片桃林。
　　男人的身形在沒入池塘中時，它忽然停下，轉過身，看向李追遠。
　　這壹刻，它的臉，變成了它原本的樣子。
　　兩鬢發白，既滄桑又年輕，很符合那個年代對男子的審美，很柔美很灑脫很風流。
　　只是，它的目光，卻顯得格外深沈，還帶著些許疑惑：
　　“除了我給妳的那本外妳是不是還看過魏正道的其它書.…”
　　李追遠：“如果有機會，我真的想多看壹看魏正道的書。”
　　“他的書都是用佛皮紙也就是人皮寫的妳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它伸出手，捏住自己臉側的肉，往外輕輕壹拉。
　　“啪!”
　　它的臉皮破了，下面出現了壹張女人的臉皮，女人的臉皮還在蠕動，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破出來。
　　它無所謂，因為它已經習慣了。
　　“他懷疑過對天道的無限褻瀆最終會招致天道的真正反感……”
　　“然後呢?”
　　“小心天道親手扒了妳身上的這張人皮....”
　　它沈進了池塘。
　　這個夢，也開始變暗，這是要結束的征兆。
　　圍觀白事班子表演的村民，包括潘子雷子他們，也不再歡呼雀躍，音響開始降音，小黃鶯也不再跳舞和唱歌，將手中的話筒放下。
　　這場夢中的表演，要落幕了。
　　李追遠轉身往回走，推開人群，又站回到了最裏面。
　　天色，正越來越暗。
　　所有人的臉，都漸漸被隱沒。
　　小黃鶯對著李追遠伸出手，想要像壹年多前的那天午後壹樣，摸壹摸這個明顯和村裏其它孩童不壹樣的精致男孩。
　　她的手，放在了少年的臉上。
　　“還想繼續唱麽?”
　　小黃鶯猶豫了壹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辛苦妳了，幫我照顧我太爺。”
　　李追遠舉起右手，打了個響指。
　　“啪!”
　　剎那間，天又亮了。
　　夢境裏，所有人的臉，都再度變得清晰，歡呼聲也逐漸由低向高，本該歸於靜謐的環境重回喧囂。
　　“接著奏樂，接著舞。”
　　這世上沒有絕對不付出代價就能占便宜的事，太爺給小黃鶯的工錢顯然遠遠不足以支付小黃鶯在這裏的付出。
　　所以昨晚，李追遠就把這份工錢給補上了。
　　這也導致其因為維系走陰狀態，精神消耗有點大。
　　早上起得晚了，腦子還有些昏沈沈。
　　不過即便如此，躺在床上的他，醒來後睜開眼的第壹件事，還是扭頭看向床側，書桌、門旁，椅子。
　　物件兒都在，但那個女孩不在。
　　好在雖說物是人非了，但女孩飛得不遠。
　　下床，洗漱，李追遠來到樓下。
　　林書友昨兒買了不少飲料回來當禮品，反正是自家東西，他就幹脆開了箱，拿出壹瓶，早飯前喝了壹整罐。
　　糖分的攝入，讓少年腦子舒服了壹些。
　　“小遠侯，妳醒啦，來，吃早飯。”
　　“奶奶，太爺他們呢?”
　　“東邊有個廠子老板，他爹走了，準備要大操辦要的桌椅碗筷什麽的比較多，屋裏的全都要去了。
　　妳太爺就帶著潤生侯、壯壯和那個同學，去給人家送貨去了。”
　　“哦，我知道了。”
　　太爺最開心的事，大概就是帶著家裏的騾子去送貨。
　　以前壹頭，然後兩頭，現在三頭，這讓太爺有壹種扮演地主重新攢家底的成就感。
　　早飯是粥和鹹菜，崔桂英給李追遠剝了兩個鹹蛋。
　　“小遠侯，妳太爺他們怕是今晚也不回來吃了，晚飯去爺奶家吃去，好不?”
　　“好啊。”
　　“嗯嗯，那好，那好，妳快喝粥，別涼了。”
　　正吃著，陰萌回來了。
　　“早上好，小遠哥。
　　（手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