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風滿樓

　　左少陽問道：“我爹從來沒吃過這種茶？”
　　桑母道：“那當然，說句老實話，妳爹盡管喜歡喝茶，可以前喝得都是些壹般的茶，這樣的好茶，他是舍不得花錢的。幸好有妳這樣孝順的孩子，掙了錢買好茶給他吃，他壹準高興！咯咯咯”
　　“是啊？呵呵，那行嘛，就買壹點，回去讓老爺子也高興高興。”
　　“哎呀我就說嘛，還是小郎中最孝順了，”桑母回頭瞪眼瞧著桑小妹，“那像妳，不僅掙不了錢回來孝順妳爹娘，吃老娘穿老娘的不算，還盡惹妳老娘我生氣！”
　　桑小妹撅著嘴把臉扭到壹邊。
　　桑母把臉轉過來瞧著左少陽的時候，臉上立刻換上笑容，連滿臉的褶子都在開口笑壹般，滿口黃板牙冒著酸臭：“小郎中，這茶葉妳爹準喜歡，來壹斤怎麽樣？很便宜的！”
　　旁邊的桑老爹也拍著胸脯道：“妳爹是我們茶肆的老顧客了，經常照顧生意的，我們絕對算妳便宜！吃得好了再來。就賺個回頭客。如何？”
　　左少陽有些心動，問道：“壹斤多少錢？”
　　“壹百三十文！”桑母搶著說道，又朝桑老爹使勁眨眼睛。
　　桑老爹立即會意，嘿嘿笑道：“對對。”
　　桑小妹跺腳道：“爹！娘！妳們……”
　　“閉嘴！”桑母三角眼壹瞪，低聲道：“到外面續水去！快去！”
　　桑小妹應了壹聲，站著沒動，壹個勁朝左少陽使了個眼色，搖頭。
　　桑母沖著桑小妹呵斥道：“幹什麽？還不快去？磨蹭什麽？妳這賠錢貨！”
　　桑小妹這才撅著嘴走到門口，撩門簾出到外面，放下門簾，想了想，又回身躲在後面聽著。
　　左少陽不太清楚桑小妹朝他使眼色是什麽意思，不過估計不讓自己買。他雖然不知道唐初的茶葉價格，但憑直覺也覺得這價格高了點，訕訕道：“這個……，貴了點，嘿嘿。”
　　“這還貴啊？”桑母瞪著小三角眼道：“小郎中，妳是不懂茶葉行價，這差不多是進價了！說實話，我進價也就壹百二十四文，這壹斤茶葉也就賺妳六文錢！”
　　桑老爹在壹旁樂呵呵道：“小郎中，妳也算是老茶客了，妳也知道，這蒙頂萬春銀葉那可是貢品茶，要是清明時候，這茶是拿不到的！全都給朝廷上供去了。正二八經的貢品蒙山茶，要壹兩銀子壹斤呢！這還是去年貢品茶產多了要不了才有得剩下，是從手指縫裏露出來的喲，分到我這總共只進了幾斤，差不多都讓祝老漢他們拿走了，就剩這麽壹點了，妳不要轉眼人家可就買走了。”
　　桑母臉上笑得更歡：“可不是嘛，要不是妳爹是常客，妳又是個極孝順的人，我們感動妳這孝心，才特意留下賣給了妳，換做別人，我還舍不得賣呢。妳想啊，妳爹辛苦壹輩子，養妳這麽大，妳買斤好茶葉孝敬他，那還不是應該的呀？也就百來文錢，哪就差這麽點錢呢？”
　　這話說得左少陽心中壹動，倒也是，自己附身在老爹左貴兒子的身上，那也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了。自己穿越過來，還真沒買過什麽東西給老爹，老爹也就喝茶這麽壹點嗜好，現在花點錢買點茶葉給他，也算盡盡孝心，反正這點錢也不夠還趙三娘的。盡管這茶葉貴了點，貴也貴不到哪裏去，就算讓他們占點便宜，也算是對桑小妹給自己縫夾襖的回報好了。便不還價，笑嘻嘻道：“那行嘛，那就買壹點好了。”
　　桑老爹和桑母互看了壹眼，都咯咯笑了。桑母笑吟吟道：“買多少呀？”
　　“買這個壹……，壹……”
　　“壹斤？”桑母眼睛都亮了。
　　“壹兩！”左少陽嘻嘻笑道，“就買壹兩好了，先給老爺子嘗嘗，若是好了，再來買。”從那堆錢裏數出十三文錢，遞給桑母。
　　桑母大失所望，嘟噥了壹句：“真摳門！”接過錢，轉頭對外面道：“小妹，幫小郎中拿壹兩蒙頂萬春銀葉茶來。”
　　桑小妹就躲在門簾後聽著的，不敢馬上答應，快步走開幾步，這才答應了，從廚房茶櫃裏取了個貼著紅紙條寫著“蒙頂萬春銀葉茶”的竹籃，取出壹坨壹兩的茶葉，用個小竹籃裝了，又拿了個裝銅錢的葛麻布的錢搭子，這才來到後院。
　　桑小妹把那竹簍和錢搭子放在竹桌上：“這些錢散了不好拿，用這錢搭子裝錢吧。”
　　錢搭子是前後兩個袋子，壹般用來裝數量大的銅錢的，有鎖扣扣著不會漏出來，可以挎在肩膀上。桑小妹幫著左少陽把錢裝進錢搭子裏。
　　左少陽拿過那竹簍子打開蓋子，見裏面放著壹坨黑褐色的茶，道：“這就是蒙頂萬春銀葉茶？”
　　“是啊。”桑老爹樂呵呵道，“這茶葉，沖了之後，湯色綠黃，透明清亮，香氣清雅，味醇而甘，滿嘴留香喲。妳老爹識貨，他壹看就知道這是好家夥。嘿嘿”
　　桑小妹已經幫左少陽把錢都裝進了錢袋，提起來放在他肩膀上。左少陽拿著那竹簍茶葉，喜滋滋告辭出了清香茶肆。
　　桑老爹和桑小妹壹直送到門口，桑母笑嘻嘻道：“小郎中，那錢搭子妳先用著，明兒個來喝茶，記著帶來就是了。”
　　“好的！”左少陽回身揮揮手，走遠了。
　　桑老爹和桑母哼著小曲回茶肆，眼見桑小妹瞪著眼怨恨地瞧著他們，楞了壹下，道：“妳傻站在這做什麽？”
　　“爹！人家小郎中賺錢不容易，妳幹嘛連哄帶捧的讓人家買這麽貴的茶葉啊？他飯都吃不飽，哪還有錢喝那麽貴的茶？妳還說什麽按進價，這茶進價還不到壹百文，妳這不是騙人嗎？哼！”
　　“小聲點！”桑老爹噓了壹聲，瞪了她壹眼，壓低了聲音道：“妳懂個屁！他現在有錢我不賺，留著給別人賺啊？”
　　“賺錢也得講個天地良心嘛，哪有妳們這麽狠的？再說了，人家家裏急等著錢用，等著還債呢！”
　　桑母咧著黃板牙樂道：“這話妳是說對了，告訴妳，他這錢回到貴芝堂就得給人拿走！我不賺，他也花不了！他們貴芝堂現在只怕已經鬧翻天了！”
　　“什麽？”桑小妹大吃壹驚，忙問道：“他們貴芝堂怎麽了？”
　　“怎麽了？嘿嘿。債主逼債唄！他們貴芝堂欠了這麽多錢，人家債主都上門要債去了，擠了壹屋子，弄不好啊，他們貴芝堂今天就到了頭了！”
　　“啊？到底怎麽回事嘛？”
　　“嘿嘿，”桑老爹和桑母都面現得色，桑母道：“今天壹大早，惠民堂的二掌櫃倪二就來告訴我們說了，說貴芝堂賺的錢全部還了房東趙三娘，可是還欠壹大筆沒還清，趙三娘準備將他們全家掃地出門，把房子收回來，所以以後左郎中就沒錢還債了。他知道左貴欠有我們家茶錢，好心來告訴我們壹聲，趁現在去追債，沒錢就拿藥材、值錢的物件啥的抵債也好，不行就拉他們去衙門。本來我們是準備去的，剛才見祝藥櫃壹個勁拿錢給這小郎中，聽他說什麽藥材保管的事，見這小郎中手裏有錢，所以我們商量了，從他這把債收回來。這不，很順利就收回來了！哈哈哈，小郎中現在回去，可就有熱鬧瞧嘍！”
　　“啊？”桑小妹顫聲道，“那妳們叫人家還債也就罷了，怎麽還高價讓人家買茶葉？人家現在急等著錢用呢！”
　　“妳這不是廢話嗎？有錢不撈，留給別人呀？妳個傻子！”桑老爹左右瞧瞧，壓低了聲音道：“嘿嘿，還算妳娘聰明，當初那王婆托媒，還想把妳說給那小郎中，妳娘壹瞧他們就是窮星高照的窮酸樣，就那樣了他爹還要泡茶館想清閑，這樣的人家能結親嗎？別的不說，只怕連聘禮都出不起！所以妳娘就說了，這門親絕對不能結！我也是這個主意，現在怎麽樣，爹娘說的沒錯吧！妳要跟了他？趕明兒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呀？”
　　桑小妹銀牙暗咬，壹跺腳，轉身跑進大堂，噔噔樓梯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桑母和桑老爹對他們的先見之明和及時決斷很是幾分得意，不僅搶先於別的債主把帳收了回來，還順帶高價賣了茶葉，多少賺了幾文錢。各自哼著小曲提著銅壺樂呵呵給茶客們續水去了。
　　桑小妹跑回房，把門關上，拉開衣櫃，取出壹塊藍布，攤在床上，回頭看看門窗都關著的，這才跪在地上，從床下暗格裏取出壹個小盒子，放在床上，又從床位鋪蓋下面掏出壹把小銅鑰匙，打開銅鎖，嘩啦壹聲，將小盒子裏的東西都倒在了藍布上，是幾件簪子、項鏈、耳環之類的首飾，把盒子扔在床邊，三兩下把藍布裏的首飾包好，塞進懷裏，急匆匆跑出門，下樓往外沖去。
　　桑老爹正在櫃臺後看賬本，聽到腳步聲，擡頭瞧去，道：“妳去哪？”桑母正提茶續水，不知道女兒急匆匆出去做什麽，也追出來問。
　　桑小妹壹句話沒答，飛奔著已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