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威嚴漸重的小先生

　　崔婕壹臉迷惑地離開，錢都給了，她還在思考哪裏不對勁。
　　本想回去後問問從霜，姐妹倆壹起反思究竟哪裏不對勁，轉念壹想，今日隱隱有種上當的感覺，若告訴了從霜，冷靜睿智的人設豈不是要崩？
　　於是崔婕只好決定不告訴她，錢損失了沒關系，但人設壹定要穩住，若連貼身丫鬟都質疑自己的智商，世家小姐的權威何在？
　　崔婕越想越氣，有種吃了啞巴虧的感覺。
　　走了幾步後，崔婕終於忍不住扭頭，這次不再害怕，而是直視李欽載的眼睛，努力擠出兇惡的眼神，充分表達了她的不爽。
　　李欽載瞇著眼無所謂地笑，錢到手了，被她瞪壹瞪沒關系，反正不會懷孕。
　　這壹刻的李欽載，不像好人。
　　崔婕忍不住懷疑李欽載曾經的名聲究竟是好是壞，認識他以來，他似乎沒做過什麽過分的事，可此刻的他，無論表情還是行為都不像良善之輩。
　　腦海不可抑止地冒出壹個念頭。
　　她突然很想去壹次長安城，親自打聽壹下英國公家這位孫子的品行如何。
　　聽劉阿四說，他好像做過壹些很了不得的事，這些也要打聽壹下。
　　悄悄捏緊了拳頭，崔婕瞬間下定了決心。
　　明日就帶著從霜去長安城，反正不缺錢了，可以雇壹輛牛車，輕紗遮面入城，不怕崔家的眼線發現。
　　……
　　下午時分，甘井莊又來了客人。
　　這次的客人不是壹位兩位，而是壹群。
　　客人的規模頗為宏大，百余名隨從侍衛模樣的人，簇擁著壹群少年和孩童，分坐幾輛馬車緩緩行至村口。
　　到了村口，馬車無法前行，於是少年和孩童們下了馬車，神情無措地望向莊子裏唯壹那棟低調卻不失華貴的別院。
　　為首壹名少年大約十壹二歲，瞇眼觀察半晌，指著那棟別院道：“那裏應是英國公之孫李欽載所居之處了，臨來時父皇告誡過，要以禮拜見，不可驕縱，我等便步行過去吧。”
　　眾人隱隱以此少年為首，聞言紛紛附和贊同。
　　然而另壹名十來歲的孩子卻不同意，聞言哼了壹聲，滿臉倨傲之色道：“那李欽載不過只是在父皇面前創了壹堆不知所雲的東西，父皇說那東西叫什麽‘公式’，還說那些學問對大唐社稷很重要，我偏就不信了，壹堆莫名其妙的東西能左右我大唐國運氣數不成？”
　　為首的少年似乎對他頗為忌憚，聞言只是笑了笑，不與他爭辯，只是道：“父皇說要對李欽載執禮恭敬，我們聽父皇的話總是沒錯的。”
　　十來歲的孩子撇了撇嘴：“父皇的嘴裏，那李欽載學究天人，簡直成了聖賢壹般的人物，太不可理喻了，李欽載的名聲我不是沒聽說過，英國公的頑劣孫兒罷了，哪來的滔天本事，父皇定是被他蒙蔽……”
　　為首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了，沈聲道：“皇弟慎言，不可對父皇不敬！”
　　孩子悻悻壹哼，不吱聲了。
　　……
　　甘井莊的村口，壹群莊子裏的孩童正在嬉鬧玩耍。
　　蕎兒也在其中，相比同齡孩童的喧鬧，蕎兒表現得特別沈穩，明明才五歲的孩子，此刻卻像壹位監護孩童的家長，正微笑看著孩子們玩鬧。
　　也有孩子過來邀請蕎兒壹起玩，蕎兒含笑拒絕，並隱秘地翻了個白眼兒。
　　自從教授孩童們百家姓後，莊子裏無論莊戶還是孩子，都對蕎兒頗為恭敬，這種恭敬甚至超過了李欽載。
　　在莊戶們眼裏，李欽載是主家，也是地主，莊戶們給地主種地交租是天經地義，但也是靠自己的勞動吃飯。
　　但蕎兒就不壹樣了，莊戶們的孩子在蕎兒面前那叫“求學”。
　　沒錯，學問是求來的，這是莊戶們樸素的認知。
　　既然帶了個“求”字，蕎兒在莊子裏受尊敬的程度自然超過了李欽載。
　　人人皆尊稱他為“小先生”，蕎兒剛開始還很不適應，後來叫的人多了，蕎兒也就習慣了，久而久之，蕎兒情不自禁養成了小先生的權威派頭。
　　比如此時，跟孩童們壹同玩耍這件事，小先生是萬萬不會幹的。
　　跟他們沒大沒小壹起玩，小先生的威嚴何在？再看他們玩的內容，無非追追趕趕，打打鬧鬧，呵，幼稚！
　　蕎兒撇了撇嘴。
　　還是跟爹壹起玩有意思，他會創出壹些很好玩的遊戲，比如五子棋，比如折紙飛機，折紙船，丟沙包等等，好玩又新奇，玩起來特別開心。
　　至於眼前這些幼稚的家夥玩的幼稚遊戲，呵，小先生是見過世面的好不好。
　　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蕎兒坐在草垛上，粉嘟嘟的小臉寫滿了無聊，裝做沈穩大人的小模樣既萌又可愛。
　　不遠處，壹群隨從侍衛簇擁著壹群少年孩童慢慢走進莊子。
　　蕎兒看見了他們，疑惑地盯著他們許久，看著他們壹步步從村口走進來。
　　從他們華貴的衣著和氣派的隨從隊伍來看，這群人非富即貴。
　　壹群非富即貴的人來到這個莊子，不用問，肯定是來找他爹的。
　　所以，家裏又來客人了？
　　蕎兒小臉兒壹垮，前幾日那位天子在莊子上做客，蕎兒每天不得不很早起床，去給天子行禮問安，白天沒精打采還得陪天子在莊子裏四處亂逛。
　　不僅如此，家裏到處都是陌生人，到處都是規矩，很不自在。
　　對蕎兒來說，家裏客人就是對他的折磨。
　　天子好不容易走了，沒過幾日又來了客人，而且這次還是壹群？
　　蕎兒愁眉苦臉地看著客人們越走越近，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
　　小小的年紀，承受了太多不該這個年紀承受的壓力。
　　客人們離近了，見莊子裏的孩童們打鬧玩笑，客人們紛紛避遠了壹些，看著孩童們粗鄙的衣著和臟兮兮的臉龐，不少客人已露出嫌惡之色。
　　階級森嚴的年代，兩群不同階級的人就算相遇，也不會產生任何交集，而且誰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對。
　　蕎兒眼睛眨了幾下，忽然從草垛上跳了下來，攔住了這群客人的去路。
　　“妳們是來找我爹的嗎？”
　　客人中為首那位少年倒是很和氣，半蹲下來笑道：“妳爹是哪位呀？”
　　蕎兒挺起胸膛道：“我爹是李欽載，也叫李景初，他是英國公之孫。”
　　客人們壹聽，態度立馬轉變，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原來妳是李欽載之子，倒是幸會了，沒錯，我們是來拜訪令尊的。”
　　蕎兒好奇道：“妳們拜訪我爹有事嗎？”
　　剛才與那少年唱反調的孩子哼了壹聲，道：“父皇下了旨，讓我們跟妳爹學學問。”
　　“學問？妳們也要背百家姓嗎？”蕎兒天真地眨眼。
　　“什麽百家姓，我們早就啟蒙過了，”孩子不甘不願地道：“我們是來學……嗯，學公式的。”
　　蕎兒恍然，笑道：“原來是學數學的。”
　　說著蕎兒挺起胸膛，道：“數學我會，不必跟我爹學了，我隨便教教妳們，妳們學會後便回去好不好？”
　　“妳會？”
　　蕎兒露出小先生的威嚴，沈穩地道：“我是我爹的衣缽傳人，妳說我會不會？”
　　唱反調的孩子嗤笑：“胡吹大氣，毛都沒長齊的家夥，妳會個甚？能從壹數到壹百都算妳厲害。”
　　蕎兒眼睛眨個不停，道：“看來妳比我懂？我出個題，妳若能答，便讓妳們進莊拜訪我爹，妳若不能答，便原地掉頭回去如何？”
　　“好！”唱反調的孩子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為首那位少年想阻止都來不及，只好嘆了口氣。
　　蕎兒使勁撓頭，說是出題，他壹個五歲的孩子，出的題能有什麽難度？
　　良久，蕎兒兩眼壹亮，道：“妳們誰能完整背出‘九九歌’，便算答上來了，如何？”
　　客人們頓時呆住。
　　“九九歌”，壹千多年後改了個名字叫“九九乘法表”。
　　後人哪怕是小學孩童都能朗朗上口，壹絲不差地背出來，對後世的孩子來說，九九乘法表是基本操作，必須會背。
　　可是，眼前這群客人卻不會呀。
　　這年頭能讀書本就不容易，客人們非富即貴，大多是讀書的。
　　但他們出身皇子或權貴子弟，最大的才不過十來歲，就算讀書也是讀經史子集，治國平天下之道，怎會把時間浪費在完全不受世人重視的算學上？
　　這下所有人都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