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離城西行

　　理論上，出使吐谷渾也算追尋詩和遠方，畢竟吐谷渾那麽遠，而且詩也多，“春風不度玉門關”大約便是那附近的。
　　李欽載確實想找個地方撒撒野，遠離長安的壹切是非恩怨，結果李治立馬給他支到戰火紛飛的吐谷渾。
　　不是這個意思啊大哥……
　　我是要去撒野，不是打野啊。
　　老實說，相比部曲們的忠誠和視死如歸，李欽載卻害怕極了。
　　活了兩輩子的命是多麽的珍貴，若這壹次被交代了，他不覺得老天爺那麽慈悲，會給他第三次重生的機會。
　　太極宮門前，李欽載環視眾部曲，緩緩道：“此去吐谷渾很危險，那裏正是兩國交戰，咱們踏入吐谷渾便等於上了戰場。”
　　“妳們願豁出性命保護我，我也不能讓妳們寒心，回到國公府後，每人領二十貫錢留給妻兒老小。”
　　“此行若能活著回來，二十貫便是妳們的賞錢，若不幸戰死，二十貫便是妳們的撫恤金，英國公府管妳們妻兒老小壹輩子。”
　　眾部曲感動不已，紛紛抱拳致謝。
　　回到國公府，李欽載當即叫來了府裏的賬房，給部曲們每人發二十貫錢，讓他們留給家中妻兒。
　　然後李欽載徑自去了後院，拜見李勣。
　　李勣已聽說李欽載要出使吐谷渾，正在書房等他，李欽載入書房見禮，李勣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嘆了口氣。
　　“老夫沒想到陛下屬意的使節人選竟然是妳。”
　　李欽載舔了舔幹枯的嘴唇，嘆道：“這正是眾望所歸啊……”
　　李勣哼了壹聲，道：“天子看重妳，給妳攢資歷的機會，妳好好珍惜，莫辜負陛下的期望，莫給咱李家丟臉。”
　　李欽載試探著道：“爺爺，怎樣才不算丟咱家的臉？遇到敵情扭頭就跑，算不算丟臉？”
　　李勣斬釘截鐵地道：“算。”
　　“向敵人投降算不算丟臉？”
　　“算！”
　　“糟蹋吐谷渾的婦女算不算丟臉？”
　　李勣捋須陷入沈思：“這個……應該，大概……不算，吧？”
　　不愧是領兵的大將軍，以前下令屠城劫掠的事情沒少幹，在他的道德底線裏，糟蹋異國婦女算消遣，與道德無關。
　　李欽載步步逼問：“被吐谷渾的婦女糟蹋算不算丟臉？”
　　李勣壹驚，如此厚顏無恥的問題，他是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沈思片刻，李勣緩緩道：“也不算丟臉，但老夫若是妳，肯定不好意思活著，拔刀自刎方為最好的歸宿。”
　　李欽載點頭，現在大概明白了李勣的道德底線了。
　　總之，不要跟敵人妥協，男女關系上混亂壹點沒關系，無論是糟蹋還是被糟蹋，都能接受。
　　“此去吐谷渾兇險萬分，妳要好好保重自己。”李勣難得地露出擔憂之色。
　　“爺爺放心，孫兒是大唐使節，通常沒人敢謀害我的，只要孫兒不主動犯賤。”
　　“老夫擔心的就是妳主動犯賤……”李勣憂慮地道：“吐蕃和吐谷渾的國主對大唐皆是陽奉陰違，每年朝賀上表說得真誠，實際上卻頻頻寇邊，對兩國的國主妳都應保持警惕。”
　　“他們不是什麽睦鄰，準確的說，他們是未翻臉的敵人，不要以為大唐使節就沒人敢殺妳，戰事當頭，人命如草芥，使節也好不到哪裏去。”
　　李欽載嚴肅起來：“爺爺，孫兒會想辦法自保的。”
　　李勣又道：“陛下要妳調停兩國戰事不過是拖延之策，妳的主要任務是把戰事拖延下去，不能讓吐蕃輕易占領吐谷渾全境。”
　　“待到江南淮南兩道的糧食籌齊，大唐王師便可出兵吐谷渾，那時妳的任務便算完成了，妳莫真以為是去調停戰爭的，以妳的分量，根本不可能調停。”
　　李欽載翻了個白眼：“孫兒又不傻，不過孫兒走後，還請爺爺在後方多多奔走，盡快籌齊糧食，孫兒在吐谷渾多待壹天，便多了壹天的危險……”
　　深情地看著李勣，李欽載道：“李家子孫不少，但孫兒是最有出息的那壹個，若夭折於異國他鄉，不僅是李家的莫大損失，也是大唐社稷的莫大損失……”
　　李勣嘆了口氣：“若論厚顏無恥，李家確實無人能及妳，滾吧，好好跟妻兒告個別，莫在老夫面前礙眼。”
　　李欽載只好告退，臨出門前回頭看了看李勣，見李勣面無表情地翻書，仿佛孫兒身赴龍潭虎穴不過是壹件很尋常的事。
　　大丈夫博功名，不必惺惺兒女之態。
　　直到李欽載離開，李勣才放下手中的書本，沈沈地嘆了口氣。
　　壹瞬間，老態畢露，眼眶已紅。
　　年紀老了吧，愈發承受不起親人的生離死別。
　　書房的門突然推開，李欽載去而復返，竟跳了進來。
　　“哈哈，我就知道爺爺舍不得我，哭了吧！”
　　“滾！”李勣惱羞成怒，抄起桌案上的白玉鎮紙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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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崔婕和蕎兒的道別更是難舍難分，傷感不已。
　　在崔婕和蕎兒擔心的眼神下，李欽載指天發誓，又把自家祖宗十八代拉出來遛了壹圈，勉強才讓崔婕止了哭泣，又安撫蕎兒睡下。
　　第二天壹早，宮裏便來了人，正式宣念了聖旨，並將壹千右衛精銳禁軍交給李欽載，由李欽載統領指揮。
　　進後院拜別李勣，崔婕和蕎兒將他送到城門外，依依不舍地溫存許久，李欽載這才狠心轉身離去，崔婕和蕎兒站在城門外，直到隊伍消失不見，才抹著眼淚回城。
　　長安城漸遠，李欽載騎在馬上，心情有些低落。
　　如果能安享太平，誰願千裏奔波，遠赴兇險之地？
　　隊伍浩蕩，徐徐西行。
　　李家兩百名部曲，右衛壹千禁軍，還有多余空出來的壹百多匹戰馬用來裝載輜重糧水，這些便是這支隊伍的全部。
　　離開長安兩個多時辰後，李欽載的心情才終於平復了壹些。
　　緊跟在他身旁的是劉阿四和老魏，右衛壹千禁軍則由壹名都尉統領。
　　都尉大約三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齡，頜下壹縷青須隨風拂動，五官平凡但透出些許兇悍之氣。
　　李欽載朝他拱手：“還未請教……”
　　都尉急忙抱拳回禮：“末將果毅都尉孫從東，洛陽人士，隸屬右衛，曾值衛太極宮禁，奉旨隨李縣伯出使吐谷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