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塵埃落定

　　李欽載的身份有很多，他是縣侯，也是李治器重的重臣，是兒子是丈夫也是父親，但他還有個重要的身份，那就是老師。
　　在李欽載眼裏，世間所有的爵位官職其實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點綴，有時候爵位和官職還會給他的生活帶來麻煩。
　　前世工作那麽累，這輩子本來打算徹底躺平，可是人終歸是社會性動物，怎麽可能真正躺平不問世事？
　　那些歸隱山林的所謂隱士們，說不定每天清晨也得拎著菜籃子上集市買菜，跟小販們爭的面紅耳赤，買完順便還惡狠狠地順走壹把蔥。
　　如果人在世上必須要有壹種職業，李欽載倒是對老師這個職業不反感。
　　學堂裏沒那麽多勾心鬥角，小混賬們雖然愚蠢了壹點，可他們偶爾還是很可愛的，而李欽載，在學堂裏便是唯壹的王，他不需要對誰硬生生擠出笑臉應酬逢迎。
　　這或許是李欽載唯壹不反感，而且不覺得累的職業了。
　　所以，能為自己的學生做點事，李欽載心裏還是很高興的，門下弟子裏突然冒出宣城公主這樣的天才，李欽載其實也很想知道，她未來的成就究竟有多大，能走多遠。
　　君臣該說的話已說完，不該說的李欽載壹句都沒問。
　　比如李治會如何處置李遊道和趙郡李氏，李欽載不想問，他知道李遊道活不了，李治已鐵了心要拿他殺雞儆猴，震懾別的世家。
　　至於趙郡李氏，李治要扳倒整個世家卻不現實，世家那麽容易被扳倒，李治何至於花壹輩子時間才只堪堪做到削弱。
　　沒關系，來日方長，只要李治還活著，君臣倆總有機會把世家壓下去。
　　告別李治，李欽載出宮後便徑自回了國公府。
　　進門後回到自己的院子，發現院子裏靜靜站著壹個人。
　　李欽載眼睛壹瞇，接著笑了起來：“唐戟，妳啥時回來的？”
　　唐戟朝他抱拳行禮：“午時方回。”
　　李欽載上前拍他的肩，手快落到他肩上時，唐戟突然下意識地肩頭壹沈，隨即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是領導，也是金主。
　　唐戟急忙恢復了姿勢，甚至悄悄踮起壹只腳，讓肩頭稍微高壹些，爭取讓李欽載拍得舒服。
　　熟練又乖巧的模樣讓人心疼。
　　李欽載眼眶壹熱，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這特麽哪裏是高手，分明還是個社畜啊。
　　手落到他肩上，李欽載用力拍了拍，笑道：“這次幹得不錯，以後若有這種事，交給妳我很放心。”
　　唐戟垂頭道：“幸不辱命，托李縣侯之福。”
　　李欽載笑道：“聽老魏說，妳的身手屬於刺客之術，跟誰學的？”
　　唐戟目光壹黯，低聲道：“早年家未破之前，小人便跟壹位遊方的道士學了壹點皮毛，後來家破了，小人為躲避追殺，常匿於野外山林，那裏野獸眾多，小人為了活命，不得不與野獸豁命相拼。”
　　“身手大約便是那段時光練出來的，無法與野獸當面廝殺，只能暗裏伏擊，久而久之，便練成這身鬼鬼祟祟見不得光的武藝，慚愧。”
　　李欽載笑道：“壹點也不慚愧，我若是有妳這身手，做夢都笑醒，啥見不得光，只要能幹倒敵人就是勝利，勝者為王懂嗎？”
　　唐戟終於露出了壹絲笑意：“小人明白了。”
　　“別人在我家村口殺十三匹馬，妳便殺他十三個人，這事兒幹得很解氣，效果也不錯，唐戟，妳是個人才，不過力量單薄了壹些，以後我若遇到更強大的敵人，妳壹人之力再如何伏擊也成不了事。”
　　“所以，妳不妨招攬幾個與妳身手差不多的人為我做事，條件可以談，要錢要物要承諾，咱們都好商量。”
　　唐戟沈默片刻，道：“李縣侯要小人做的事，都是這種……”
　　李欽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笑著道：“沒錯，都是見不得光的事，無論成敗，我都不會承認與我有關，但妳不是死士，我不需要妳為了我送命，風向不對該跑就跑，下次再找機會。”
　　唐戟點頭：“小人明白了，這就按李縣侯的吩咐，去尋摸人才。”
　　李欽載高興地勾住唐戟的肩往屋裏走，笑道：“妳以前也是官宦子弟，咱倆有共同語言，走，壹起喝幾杯，互相交流壹下當年為非作歹的寶貴經驗……”
　　唐戟腳步壹頓，李欽載勾著他的肩卻沒帶動他，不由好奇地看著他。
　　唐戟垂頭道：“物是人非，浮沈飄零，家破之後，我已發誓不飲酒了。”
　　李欽載沈默壹陣，又笑道：“好，不勉強妳，不飲酒難道還不吃飯？我喝酒，妳吃飯，總之，今日咱倆必須湊合壹頓。”
　　“我壹直認為，壹起吃過飯的人才算朋友，咱倆可以論朋友。”
　　唐戟心中壹暖，還是拒絕道：“小人身份卑微，不敢與李縣侯同桌同食。”
　　“當然不同桌，妳不飲酒，坐小孩那桌去。”
　　……
　　就在李欽載與唐戟同飲之時，長安城又傳出了消息。
　　天子下旨，罷李遊道少卿之職，並著刑部嚴審，李欽載在朝會上參李遊道四款罪，刑部皆須落實證據。
　　不僅如此，旨意中還下令查封李遊道府邸，府中壹幹涉案人等皆下獄審問，同時也向趙郡李氏下旨嚴厲訓斥，指責趙郡李氏教子無方，家主必須承擔責任。
　　神奇的是，訓斥趙郡李氏的旨意還沒出長安，趙郡李氏居然已有了動作。
　　南祖壹房家主李政藻跪在太極宮門前請罪，李政藻面朝宮門叩首，磕得頭破血流，哀哭長號許久。
　　壹個時辰後，宮門打開，天子召見李政藻。
　　又過了壹個時辰，李政藻失魂落魄地走出宮門。
　　不知李治與李政藻在宮裏聊了什麽，外人只見李政藻出宮後便匆匆離京，至於李遊道的遭遇，李政藻問都沒問，更沒托人打點，仿佛放棄了他似的。
　　第二天，又有消息傳出來。
　　關在刑部大獄的李遊道在監牢中自殺。
　　自殺很決絕，李遊道撞墻而死，獄卒聽到動靜趕來時，李遊道的腦袋都變形了。
　　自殺之前，李遊道留下了遺書，遺書裏將所有的罪狀都承認了，甚至連趙郡李氏涉案的幾樁罪也都攬到自己身上，所謂圈地傷農蓄奴等，皆是李遊道壹人所為，與家族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