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孽障

　　對武敏之的態度分寸很難拿捏。
　　不能對他太客氣，不然他順桿子往上爬，越來越無法無天，他管這叫“友誼”。
　　但又不能對他太殘暴，越殘暴他越舒服，而李欽載則越惡心。
　　這麽壹號貨色混跡在甘井莊這片人間凈土裏，李欽載就感覺壹碗十全大補湯裏混進了壹粒老鼠屎。
　　不喝吧，食材可惜了，喝了吧……那特麽是屎啊！
　　這種糾結的心情，沒在男科醫院門口踟躇徘徊過十次以上的人不會懂，人生沒閱歷。
　　武敏之被掐爽了，見李欽載驟然松手，眼神不由閃過壹絲失落，停頓片刻，見李欽載沒有繼續掐他的意思，居然不怕死地挑釁。
　　“來啊，妳掐啊，掐死我啊！”
　　李欽載厲聲道：“妳再不知死活，我把妳扒光了跟駱賓王關在壹起信不信？”
　　武敏之大喜：“說話算話？”
　　李欽載惡寒，下意識壹記大逼兜無情地揮出，啪的壹聲過後，李欽載畢恭畢敬地道：“對不起，剛才是我說話太大聲了，妳有事說事，沒事我就送客了。”
　　武敏之渾不在意地揉了揉臉，然後恢復了正常，道：“我聽說長安朝堂有人參劾妳？”
　　“沒錯。”
　　武敏之又道：“我還聽說，今日國子監生也開始鬧事了……”
　　“嗯？”李欽載皺眉，這個消息他倒是不知道。
　　“國子監那幫瘟生，不知被誰灌了迷藥，今日上午跑到禮部官署門前聚集，跪地請願，請求天子撤免妳明算科主考官之職，若天子不納諫，國子監生罷考今年的科舉。”
　　李欽載楞了片刻，然後冷笑。
　　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了，不得不佩服世家的手段，煽風點火這種事都是步步為營，看起來既合理又很有節奏感。
　　“國子監生的理由是不是說我年少不經，惡跡累累，不堪此任？”李欽載淡淡地問道。
　　武敏之點頭：“差不多是這意思，總之就是德不配位。”
　　李欽載想了想，道：“他們的下壹步，大約會在長安市井散播流言，先拿我當年的累累惡跡說事，然後蠱惑百姓，讓朝野臣民皆在道德上譴責我，事態愈演愈烈，最後在某個朝會上開始集體發難……”
　　“前有把柄，後有民意，無懈可擊，來勢洶洶，天子只怕也頂不住壓力，說不定真就把我撤免了。”
　　武敏之拱了拱手：“李先生高明，弟子也是這麽想的。”
　　李欽載苦笑道：“咱們還是論朋友吧，每次妳自稱弟子的時候，我都瘆得慌……”
　　武敏之正色道：“禮不可廢，既已行過拜師禮，怎能再論朋友，總之，妳以後就是先生，敏之必以師禮事之，此生不易。”
　　李欽載仰天嘆息，又特麽被餵了壹嘴摻了老鼠屎的十全大補湯……
　　好想死給他看，又有諸多牽掛無法割舍。
　　“妳……盡量正常點。”李欽載無奈又疲憊地道。
　　武敏之嘻嘻壹笑：“是，弟子遵先生諭。”
　　隨即武敏之又正色道：“先生，長安城如今沸反盈天，都是沖著先生來的，先生豈可坐視？此事背後必有人指使，先生最近可是得罪了人？”
　　李欽載點頭：“得罪了趙郡李氏，或許還有別的幾個世家。至於為何得罪他們，嗯，懷璧其罪，我手裏握著諸多考生的功名，他們求而不得，於是索性毀了我，懂吧？”
　　武敏之嘖嘖嘆道：“先生大手筆，壹出手便得罪諸多世家，弟子何時才能有先生如此氣魄……”
　　李欽載被誇得有點上頭，聞言得意又矜持地道：“這算什麽，太原王氏的祖宅我都放火燒過，得罪世家不過等閑事爾。”
　　此言壹出更不得了，武敏之的眼神愈發崇拜，崇拜中還帶著幾許狂熱。
　　“難怪弟子與先生壹見如故，見到先生我便情不自禁納頭便拜，原來我們都是同路人，先生！燒房子的事，弟子也幹過，我們有共鳴！”
　　李欽載氣得脫口而出：“共妳媽……令堂貴體康健否？”
　　武敏之不解地眨了眨眼，眼神突然露出古怪之色，道：“呃，家母尚康健，多謝先生掛念。”
　　李欽載心頭壹沈，雖然不想讓他太爽，但更不想讓他胡思亂想，於是毫不猶豫壹腳踹去。
　　“我跟令堂不是很熟，剛才只是隨口壹問！”李欽載厲色道。
　　武敏之果然被踹爽了，李欽載說啥就是啥，瞇著眼頻頻點頭：“是，是！”
　　李欽載嘆氣，當初要不是這貨幫了自己的忙，而且確實也把自己當朋友，此時此刻他大約被掛在旗桿上迎風招搖了吧……
　　前世的自己固然有點缺德，但也沒造孽呀，怎麽這輩子竟招惹了這麽壹號孽障。
　　“長安城的事，不關妳的事，準確的說，其實也不關我的事，妳回去洗洗睡吧。”李欽載疲憊地揮手。
　　自己剛剛午覺睡醒，跟這貨聊了幾句後竟然又累了。
　　武敏之有些失望，但還是不死心，湊近他耳邊陰鷙又狠厲地道：“先生，弟子願服其勞。”
　　李欽載條件反射般跳了起來，尖利地道：“不用！”
　　武敏之也嚇了壹跳。
　　李欽載仿佛怕刺激他，盡量溫和地道：“不用妳出手了，這件事不是點火燒幾間房子就能解決的。”
　　“先生小覷弟子了，弟子的手段豈止是點火燒房子如此膚淺又單調……”
　　李欽載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問道：“妳如此熱衷此事，究竟是為了幫我解決問題，還是為了滿足自己想搞事的心理？”
　　武敏之認真想了想，還是坦率地道：“兩種念頭都有，而且，這兩種念頭有沖突嗎？”
　　李欽載也想了想，發現從邏輯上論的話，好像真沒啥沖突。
　　“總之，這件事妳不準再管，趕緊回學堂，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做個無憂無慮的廢物，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李欽載警告道。
　　武敏之不甘地道：“可是先生……”
　　“滾！”李欽載的眼神有點不耐煩了。
　　武敏之只好告辭，剛走出兩步，突然見到別院宋管事臉色蒼白地跑過來。
　　“五少郎，不好了！村口不知被哪路兇神殺了好多馬，大約十幾匹馬，全是開膛破肚，死得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