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三十五章 力挽狂瀾

　　義正嚴辭，聲色俱厲。
　　李治冷漠且憤怒的態度，著實令贊悉若心驚膽戰。
　　作為壹國宰相，贊悉若此刻卻無法保持冷靜，此刻他腦子裏唯壹的念頭是，大唐馬上要對吐蕃興兵了，亡國在即，他必須力挽狂瀾。
　　“力挽狂瀾”的意思，不是如何調集兵馬抵抗大唐的刀兵，而是盡全力將這場兵災消弭於未發之前。
　　兵馬壹旦發動，那就真的太遲了。
　　心中的急迫感令贊悉若失了冷靜和分寸，而李治聲色俱厲的怒斥，更令贊悉若心神驚惶。
　　努力組織了壹下措辭，贊悉若緩緩道：“陛下，吐蕃國中朝局動蕩，外臣甫任大相，朝堂上許多人反對，外臣來不及肅清，故而留了許多政敵……”
　　“行刺李郡公壹事，便是吐蕃朝堂上外臣的政敵所為，外臣知道無論如何解釋，也無法挽回事態，李郡公亦不可能復原，但此事終究是壹小股賊子所為，陛下何必大興刀兵，而陷兩國子民於水火？”
　　贊悉若說著擡頭直視李治的眼睛，從這位天可汗之子的眼神裏，贊悉若看到了森森的殺意，和透著暴躁殺戮的唯我獨尊。
　　贊悉若心中不由壹顫，但還是勇敢地道：“刺殺李郡公之事，是吐蕃人指使，外臣無可辯駁，但作為吐蕃大相，外臣只希望能在事後盡量彌補挽回，用沈重的代價來澆滅陛下的怒火。”
　　遲疑片刻，贊悉若咬牙道：“吐蕃願以金齒部之地，換取大唐天子的寬容諒解。”
　　李治冷笑：“金齒部是妳們吐蕃的麽？妳說給就給，憑什麽？”
　　贊悉若神情淡定。
　　金齒部確實不是吐蕃的，準確的說，金齒部壹直歸附於南詔六國，只不過它並未立國，壹直以部落的形式存在。
　　贊悉若的淡定，是因為在金齒部這件事上，吐蕃有發言權。
　　吐蕃對金齒部的掌控力度不小，可以說，這些年來，金齒部以壹個原始部落的形式，存在於南詔六國和大唐的虎視眈眈之下，若無吐蕃的支持，它不可能存活至今。
　　吐蕃對它的支持當然也不是行善積德，而是在地理位置上，金齒部是壹塊天然的緩沖地帶，吐蕃需要這片緩沖地帶來維系與大唐和南詔六國的關系。
　　如今吐蕃情勢危急，大唐兵馬即將出征，這種情勢下，贊悉若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送出壹片緩沖地帶，來換取大唐天子的原諒，消弭即將臨頭的亡國危機，這筆買賣虧了，但不是大虧，算是舍車保帥的無奈之舉。
　　聽到贊悉若主動送出金齒部，李治冷厲的表情終於有些松緩，眼中悄然閃過喜色。
　　勝利的果實已遞到他的手邊，但戲還沒完。
　　這個時候李治若是突然變臉，壹副求之不得的賤相欣然收下金齒部，那麽前面的壹切布局，和付出的成本全都付諸東流了。
　　於是李治冷哼道：“如此說來，朕還要多謝妳吐蕃，將金齒部施舍於大唐了？”
　　“壹個蠻荒多瘴之地，朕若想要，大相難道以為我王師將士用刀戟強取不來，非要大相妳送給朕？”
　　贊悉若慌忙道：“外臣絕無此意，外臣只是代吐蕃付出代價，以此平息大唐天子的怒火，消弭兩國本不應有的兵災人禍，陛下萬莫誤會外臣壹片冰潔之心。”
　　李治的臉色終於緩下來，但眼神依然冷漠。
　　沈默良久，李治突然搖頭道：“朕還是不能答應！”
　　贊悉若驚道：“為何？”
　　李治冷冷道：“遼東郡公李欽載躺在府裏，至今生死不明，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朕卻偃旗息鼓收了金齒部，天下人豈不痛罵朕是唯利是圖之昏君？”
　　盯著贊悉若的眼睛，李治壹字壹字緩緩道：“李郡公若活，朕可依妳之諫，收金齒部，罷刀兵。李郡公若死，大唐誓滅吐蕃，不死不休！”
　　“這是朕最後的決定，絕不更易！”
　　……
　　贊悉若失魂落魄地走出太極宮，出宮門的那壹剎，不知為何原地壹個踉蹌差點栽倒。
　　接著贊悉若如夢初醒，壹臉焦灼地直奔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仍然閉門謝客，李欽載重傷的消息已傳遍全城，許多與李家私交甚厚的朝臣和軍中將領紛紛登門探望，都被李欽載的父親李思文委婉卻堅決地勸退了。
　　重傷的李欽載絕不可見外人，這也是謀劃中的壹部分。
　　任何環節出了差錯，李欽載布下的局便徹底崩塌。
　　當贊悉若來到英國公府外，陪笑請求探視李欽載，門外值守的馮肅當即認出了他，幸好這貨沒忘了自己該扮演的角色，見到贊悉若的那壹剎，馮肅頓時怒發沖冠，鏘地拔刀相向。
　　贊悉若忍氣吞聲，任由馮肅拿刀指著他的鼻子，再三請求探視李欽載，實在不行向馮肅打聽李欽載如今的狀況，可馮肅卻壹句不提，只是冷冷迸出壹個字，“滾！”
　　贊悉若只好滾了，怏怏地回到館驛，獨自焦慮，思國憂君，愁懷滿緒。
　　國公府內。
　　外界傳言重傷即將不治的李郡公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冗長的飽嗝兒，壹臉滿足地揮手命丫鬟將食盤撤下。
　　“今日的菜有點鹹了啊，警告廚子壹次，敗家的玩意兒，家裏的鹽不花錢的嗎？”李欽載不滿地評價道。
　　丫鬟惶恐地告退。
　　盤腿坐在矮桌邊，李欽載拿起紙筆沈思片刻，表情越來越蕩漾，然後下筆疾書如有神。
　　半晌之後，畫好了壹幅圖，拈在手中仔細欣賞，越看越滿意。
　　穿越這些年來，筆墨國畫的水平倒是精進了不少，自己這幅大作如果不是稍嫌傷風敗俗的話，將它掛在書房的墻壁上也足以登大雅之堂了。
　　房門被輕輕敲響，李欽載擱下手中的畫作，道了壹聲進來。
　　金達妍壹身素裝，表情仍舊清冷地走進屋子。
　　她的手裏端著壹碗藥湯，進來後便將藥湯擱在矮桌上。
　　“喝了它。”金達妍語氣冷淡地道。
　　李欽載壹楞：“不喝！”
　　金達妍皺起了秀氣的柳眉。
　　李欽載打死也不從：“金蓮給大郎下毒，好歹也嬌滴滴說壹句‘大郎，喝藥藥了’，妳冷冰冰說壹句喝了它，憑啥？”
　　金達妍皺眉道：“金蓮是誰？大郎又是誰？”
　　“金蓮，是妳的本家，貌若桃李，心如蛇蠍，但奇怪的是，天下的男人好像都很想跟她來壹發……”
　　金達妍聽不懂，也懶得聽，長久的相處，她對李欽載的性情已然很了解，她知道大多數時候李欽載嘴裏說出來的話，壹定不要信，因為全是胡說八道，誰信誰上當，當當不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