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計

　　“妳說妳有兩個女兒，但這裏有六個。”楊崢好整以暇道。
　　俄何燒戈壹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女兒就在其中。”
　　“妳找出來。”
　　楊崢臉上的淡定神色讓他驚疑不定。
　　“這個，還有這個，不不，是那個。”俄何燒戈在六個女人之間指來指去。
　　兩個羌女服飾的女人被推上前來。
　　垂著腦袋，壹頭亂發遮蓋了面容，若不是胸前鼓鼓囊囊的，還真看不出是女人。
　　當然，這個時代也沒什麽化妝品，更沒有花裏胡哨的新款發型，邊地女子長得比男人還要粗糙。
　　“妳確定這是妳的女兒？”楊崢在“女兒”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俄何燒戈眼珠子亂轉，卻不回答。
　　楊崢笑道：“難道妳連自己的女兒都認識了嗎？”
　　周圍漢民頓時大聲哄笑起來。
　　“俄何燒戈，到底是妳女兒還是女人啊？”
　　“沒聽說他有兩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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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何燒戈對周圍烏煙瘴氣的嘲笑聲置之不理，幹笑道：“就是她二人！”
　　楊崢笑了起來，“妳再看清楚，莫要弄錯了。”
　　俄何燒戈黃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沒弄錯，就是她二人！”
　　“好！”楊崢大聲道，“壹個父親，自然不會弄錯自己的女兒？”
　　“當然不會！”
　　“妳們都聽清楚了，他說這兩個女人是他的女兒！”楊崢對著壹眾羌人道。
　　“沒錯。”
　　“正是如此！”
　　羌人大小頭領跟著附和。
　　“那妳們就看清楚！”楊崢大喊壹聲。
　　那兩個“羌女”忽然擡起頭，攏起枯草般的亂發，露出脖頸間的喉結，又壹把扯出胸前塞著的雜草。
　　“羌賊看清楚！”從兩個羌女口中赫然說出的是男聲。
　　這年頭男人女人都長壹個樣兒，天天吹西北風，女人比男人還粗糙。
　　壹般人也分不出男女。
　　俄何燒戈目瞪口呆，指著另外四個“女子”支支吾吾道：“不不，我剛才看錯了，那兩個才是。”
　　楊崢冷笑壹聲，令其他四個“女子”上前，攏起頭發，全都是男人。
　　周圍漢民“轟”的壹聲，笑的前仰後跌。
　　這就是楊崢給他挖的最後壹個坑。
　　早在昨日，楊崢便選了六個長相斯文身子柔弱壹些的士卒，穿上羌女服飾，胡亂“打扮”壹番，送入段家塢堡，藏在地窖中。
　　從俄何燒戈經不住誘惑，進入塢堡中，他就輸了。
　　單是哄搶塢堡，就足夠治他的罪了。
　　但如此壹來，其他羌人未必心服。
　　此計漏洞不少，也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但對付俄何燒戈足夠了。
　　楊崢看透了他的貪婪，順著人性挖坑，自然無往不利。
　　此計能成功，另壹大原因還在夏侯霸的虎威。
　　羌人們壹看到魏軍氣勢，自己就亂了。
　　俄何燒戈的心思集中在夏侯霸會不會殺他，而不是思考計謀的本身。
　　即便他發現端倪，搜不出人，夏侯霸依舊可以治他。
　　“妳根本就沒有女兒，只是貪圖段家的錢糧，是也不是？”夏侯霸手按劍柄，緩緩策馬走到俄何燒戈面前，居高臨下道。
　　俄何燒戈黃眼珠子四處亂瞟，似乎在給其他首領使眼色。
　　但眼下情景，他們自己尚且自顧不暇。
　　“是也不是？”夏侯霸大吼道。
　　猶如猛虎下山，周圍羌人自動後退兩步。
　　夏侯諸子，能繼承父輩虎威的，也只有夏侯霸。
　　“是！”巨大的壓力下，俄何燒戈不得不承認。
　　“鏘”壹聲，夏侯霸拔出寶劍，兩眼閃爍著巨大怒火，“賊子何敢！”
　　生死壹瞬間，俄何燒戈忽然匍匐在地，大聲哭嚎起來，“將軍恕罪、恕罪，今年少雨，收成不及去年壹半，馬上就是冬天，寨中已經餓死人，我等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只為求壹條活路，將軍若是怪罪，全在我壹身，將軍可殺我壹人，切莫怪罪其他……”
　　其聲甚是悲涼。
　　立刻引起羌人們的同情，紛紛跪在地上，“將軍饒命。”
　　就連漢民也頗為動容。
　　如此壹來，即便夏侯霸心中怒火萬丈，這壹劍卻無論如何也斬不下去了。
　　楊崢看著地上的俄何燒戈，俄何燒戈怨毒的眼神也飄向他。
　　心中頓時明白，他是故意借羌眾之心來為自己乞活。
　　這廝倒也有幾分急智。
　　不過，今日若是不殺此人，他日必有禍亂。
　　段奎也拱手道：“將軍，此人奸詭，今日若不將其伏法，他日必為後患。”
　　楊崢也站出道：“將軍！”
　　該仁慈的時候，不該仁慈的時候壹定要心狠手辣。
　　然而夏侯霸終究是光明磊落之人，喟然長嘆壹聲，“罪雖不赦，但情有可原，俄何燒戈，本將饒妳壹命！”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俄何燒戈不住磕頭。
　　“將軍仁義！”羌人也跟著磕頭。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俄何燒戈誣蔑他人，哄搶段家糧食，罰軍棍三十！所有段家糧食放回原處！”夏侯霸沒忘段家。
　　周圍漢民也跟著跪拜，“將軍英明。”
　　在陣列森然的士卒面前，羌人只能老老實實的將糧食放回堡中。
　　楊崢嘆壹口氣，事情也只能如此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夏侯霸不殺俄何燒戈，未嘗沒有他自己的考慮。
　　啪、啪、啪……
　　壹記記軍棍結結實實打在俄何燒戈屁股上，令其發出陣陣慘叫。
　　不過他眼角的余光始終帶著幾分怨毒。
　　楊崢知道自己被記恨上了。
　　羌人生性蠻勇，睚眥必報，當年提著木棍、披著獸皮與漢軍斷斷續續糾纏百年。
　　眾人散去之後，段奎對楊崢也千恩萬謝，楊崢也好言相勸。
　　夏侯霸拒絕了段奎的酒宴，領軍回狄道城。
　　“羌人日後必反，將軍何不斬之以立威？”路上楊崢實在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經此壹事，夏侯霸對他更加另眼相看，“妳初到隴西，不知其內情，今日殺俄何燒戈等人容易，但傳回去，羌人必大動，朝廷剛剛經歷駱谷慘敗，雍涼軍眾十去其七，兵力空虛，若羌人動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郭淮才會坐鎮武都，防蜀賊亦是防羌人。”
　　楊崢壹陣默然，還是投鼠忌器。
　　興勢之戰是曹魏少有的大敗，壹個國家能有幾個十萬大軍？
　　司馬懿破遼東，也才四萬大軍，集合匈奴、鮮卑、烏桓等眾合擊之，才滅了公孫氏。
　　倘若屋子裏的主人虛弱起來，屋外的仆從還會這麽聽話？
　　“興雲智勇雙全，可為吾之臂膀！”夏侯霸轉換話題。
　　“將軍謬贊，俄何燒戈蠻夷也，貪鄙無知，懾於將軍虎威，是以中計。”
　　這壹記馬屁正搔到癢處，夏侯霸哈哈大笑。
　　楊崢自家人知自家事，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這種計策簡直是漏洞百出，若拿到中土，早就不知道怎麽死的。
　　心中升起警覺，這種雕蟲小技以後還是少用。
　　若遇上真正的厲害角色，耍小聰明只會死的更快。
　　路還是壹步壹個腳印穩妥。
　　不過能得到夏侯霸的看重，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