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生意

　　秋收結束之後，胡奮既然派人來要求上繳秋賦。
　　西平金城皆屬涼州管轄。
　　所以胡奮的要求非常合理合法。
　　但楊崢怎麽可能給？
　　讓張斅寫了壹封聲淚俱下的哭窮書，還說今年遭遇河西諸部侵襲，顆粒無收，家裏都揭不開鍋了。
　　信的最後，還請求胡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發壹百萬石糧食解救西平的困厄……
　　張斅壹看就是老實人，寫完了之後，滿臉通紅。
　　也不知是被自己無恥震驚了，還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楊崢苦笑道：“這不是被逼的嗎？”
　　使者帶著信回去了。
　　沒過幾天，又跑回來了。
　　拿著壹大堆的竹簡，寫著西平多少多少屯田，河湟多多少少屯田……應上繳多少糧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比楊崢算的都仔細。
　　見過臉厚的，沒見過這麽厚的。
　　楊崢忍不住佩服起胡奮的腦回路，吃著我糧食，長肉長力氣，然後提著刀子來砍我？
　　楊崢忽然想起壹句名言，好兄弟兩肋插刀。
　　胡奮這架勢，又是插刀，又是誅心，還把自己當傻子。
　　楊崢再次讓張斅回信，說西平這麽多年多麽不容易，亂臣賊子鄧艾至今都提著刀子虎視眈眈。
　　我西平的確收了些糧食，但自己也要吃喝啊？
　　妳胡兄若是還顧念舊情，不妨寬容寬容，先欠著，等那年我緩過氣來，再壹起加倍奉還。
　　張斅壹邊喘著粗氣，壹邊寫。
　　不得不說，他的文采的確不錯。
　　寫的聲情並茂，楊崢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為自己的窮困而嘆息。
　　最後為了表達下誠意，楊崢把西都府庫中囤積的鹽，給武威送了兩車，大家都不容易，算是聯絡兄弟感情。
　　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沒想到過了幾天，使者第三次來到西都……
　　楊崢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復了。
　　不過這壹次，胡奮不是要糧的，而是要人！
　　破羌之戰，俘虜壹萬余人，還有十壹員雍涼將佐。
　　當初砍了壹個楊欣，剩下十人。
　　這些都是寶貴財富。
　　俘虜都是鄧艾辛辛苦苦練出來的精兵，還有將領們，都是有家世之人。
　　回去喝點水，吃點肉，養個十天半月，就又是壹條好漢，提著刀子嗷嗷叫的就能來砍自己。
　　原來胡奮繞來繞去，是為了他們。
　　他不提，自己差點都忘記了。
　　“這些人都在哪裏？”楊崢問身邊親衛。
　　親衛們壹個個搖頭。
　　最終還是壹個親衛查到這些人正投身於西平的基礎建設之中。
　　修橋補路，搭建房舍，翻整土地……
　　知道在幹什麽人就不難找。
　　楊崢帶著使者找到了他們。
　　秋日之下，壹個個光著膀子，正幹得熱火朝天。
　　很多人在宣義司和九野營的幫助下，把家人接來了西平。
　　李特等氐人，連整個部落都搬來了。
　　“人就在下面，妳能勸多少人回去，就帶回多少人。”楊崢和藹笑道。
　　使者看看楊崢，又看看楊崢身後兇神惡煞的劉珩、林森等親衛，不確信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楊崢笑的越發溫和，“妳看，某也沒拿鎖鏈繩子捆著他們不是？”
　　使者這才信以為真，走到人群中，咳嗽壹聲，大聲喊道：“鄧刺史胡刺史接妳們回去！”
　　忙碌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使者以為打動了眾人，“鄧刺史胡刺史接妳們回去！”
　　聲調還頗為振奮。
　　只是，士卒們看他的目光卻帶著壹些莫名神色。
　　三分厭惡，三分抗拒，三分怨恨……
　　與鄧艾做了鄰居，楊崢自然不能不時常派人暗訪壹番。
　　對司馬家而言，他是壹條忠犬，對朝廷而言，他穩定地方，興修水利，構建塢堡，大力發展屯田，對西北的穩定有不可磨滅之功。
　　其構建的塢堡，在百年之後的大亂，庇護了西北的百姓。
　　但，他唯獨對不起治下的士卒。
　　壹個狠人，對自己狠，對別人當然也狠。
　　歷史上以近七十歲高齡，裹著毯子往懸崖下滾，以區區萬人，破關斬將，創造了壹個軍事神話。
　　然而勝利之後，為了彰顯自己功績，他把敵軍的人頭與自己部下的人頭堆在壹起，搭建京觀……
　　“妳、妳們……要抗命否？”使者尖叫起來。
　　聲音在沈默的人群中顯得尤為刺耳。
　　但人群卻緩緩散去……
　　大半年以來，很多俘虜已經習慣了西平的生活。
　　吃飽穿暖，與家人在壹起，沒有家人的娶兩個羌胡婆娘……
　　楊崢還承諾，只要經過兩年的勞改、不，是改造之後，就授予他們待歸的身份。
　　若是想從軍，軍隊的大門也為他們敞開。
　　西平士卒與南安士卒的待遇差距肉眼可見。
　　而他們回去有什麽？
　　繼續陪鄧艾玩命，然後再來壹次破羌之戰？
　　鄧艾戰敗，讓很多人失去了信心。
　　使者呆若木雞的看著俘虜們遠去，只留下浮浮沈沈的灰塵……
　　楊崢惋惜道：“哎呀，人各有誌啊，在西平從軍，與在雍州、涼州從軍不是壹樣的嗎？大家都是大魏將士！使者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回，來人，給使者備壹車鹽，送使者上路……”
　　西海別的不多，鹽最多，簡直是無窮無盡。
　　隨便壹個小鹽湖就能挖幾百萬石的鹽。
　　劉珩大概是會錯了意，壹下蹦出來，獰笑道：“屬下遵命！”
　　“妳這粗胚，莫要嚇到了使者。”
　　“在下想求見胡岐、樊震、皇甫闿、姚柯回等將軍。”使者不死心道。
　　不過也算是抓住了重點，士卒不願回去，是因為回去還是當牛做馬。
　　將領就不壹樣了。
　　最少是當地豪強出身。
　　皇甫闿的名字壹看就知道是安定朝那縣皇甫氏出身。
　　安定與敦煌壹樣，在西北是個比較特殊之地，出過不少人物。
　　“來人，把人都帶來。”楊崢倒是不介意。
　　“唯！”親兵領命而去。
　　過不多時，九人被帶到。
　　李特的父親李慕已經投奔自己，楊欣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
　　“胡刺史鄧刺史令在下來接諸位。”使者這次異常小心的問道。
　　九人中，有八人睜大眼睛望著他，又望望楊崢。
　　只有皇甫闿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壹切都被楊崢看在眼中。
　　壹整個夏日的勞作，讓他們曬的黧黑。
　　有些人臉上還帶著鞭打的傷痕，那是多次逃跑被抓回來時的懲戒。
　　“真、真的是兄長派妳來接我、我們？”胡岐哭著嗓門道。
　　使者望向楊崢，“楊將軍，我家將軍請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當年在郭淮的雍涼軍大帳之中，所有人視楊崢為眼中刺，只有胡奮壹人為自己求情。
　　姜維北伐，沨中之戰，夏侯霸被困沨中，楊崢赴岷山中求羌人為援，也是胡奮支援的糧草。
　　如今走到這地步，楊崢心中忍不住壹嘆。
　　而這些人留著也沒什麽大用，他們各有家世，不會投奔自己，殺了他們，會讓他們背後的家族更加支持鄧艾胡奮。
　　在雍涼百姓中的名聲也會下降。
　　並非所有豪強都對楊崢抱有敵意。
　　三國後時期，很少殺俘虜的敵將。
　　除非呂布、關羽這個級別的。
　　文欽文鴛父子叛過來叛國，又是投奔東吳又是投降司馬昭。
　　經歷破羌之戰，這些人對楊崢已經心生恐懼。
　　放了他們，也會在雍涼軍中傳播這種恐懼。
　　“放他們可以，西平的情況妳也看到了，饑寒交迫，還望使者稟告胡刺史，支援壹百萬石糧食。”楊崢獅子大開口。
　　使者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望著楊崢，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九個人怎麽看也不值壹百萬石糧食。
　　楊崢也覺得自己口開的太大了，幹笑道：“妳先回去稟告胡刺史，價錢可以談。”
　　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看天要價，落地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