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身死

　　鄧艾失魂落魄的向南潰逃著，耳邊不斷傳來馬蹄與羽箭的聲音。
　　連續的顛簸讓他的傷口隱隱作痛。
　　兩個時辰前，他鬥誌高昂的從蕭關之上揮兵而下，豈料，迎面就是鋪天蓋地的箭雨，無處躲藏，無處落腳。
　　若不是身上的明光甲，恐怕現在已經是具屍體，饒是如此，仍有兩支弩箭射穿胸甲。
　　箭雨之後，便是瘋狂的潰軍。
　　仿佛受驚的野牛壹般橫沖直撞，鄧艾兩次被撞倒，若不是鄧忠把他撈出來，鄧艾可能直接死在自己人的大腳板下。
　　壹道血紅的大腳印仿佛印章壹樣蓋在左臉上。
　　既狼狽，又顯得幾分滑稽。
　　兵敗如山倒，戰場上的潰敗就如同山崩地裂壹般。
　　涼州軍鐵騎突出，勢如狂雷，無可阻擋，無論鄧艾多想報仇雪恨，在這種大趨勢下，只能被部下架走。
　　“嗯——”
　　鄧艾長長吐了壹口胸中悶氣，既然已經敗了，那就逃吧，回到長安，回到洛陽，總有他卷土重來之日。
　　他有這個自信。
　　司馬家就算不用他為將，也必會用他為吏。
　　只要活著，總有機會。
　　“大丈夫能屈能伸，壹時勝敗而已，回到長安，還有機會。”
　　部下們卻興趣缺缺，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勢如驚雷的鐵騎帶來的沖擊仿佛還在腦海中呼嘯。
　　而他們也知道，南安完了，隴右完了，數萬大軍也完了。
　　很難說司馬昭還會不會再重用鄧艾。
　　如果是司馬懿、司馬師時代，他們大概沒有這種疑慮，但司馬昭似乎與士族走的更近壹些。
　　“怎麽，難道妳們信不過某？”鄧艾永遠壹副不服輸的勁頭。
　　鄧忠已經站起，手按刀柄。
　　“不敢，我等願意追隨都督，他日再報仇雪恨。”部下們只能低頭。
　　鄧艾冷哼壹聲。
　　“涼州軍有騎兵，這麽長時間沒追上來，定是在前方攔阻，我軍突圍殊為不易。”眾人士氣剛剛回轉，田續潑了壹瓢冷水。
　　“此言何意？”鄧艾心中郁悶正無處發泄，就有人送上門來。
　　現在豈非正是壹個殺壹儆百的好機會？
　　只是，田續的眼神也陰沈起來，毫不畏懼的與鄧艾對視，“回都督，屬下覺得，楊崢必在前方布下天羅地網，我軍根本突圍不出。”
　　他敢這麽說自然是有底氣的，身後有三百河北部曲，而鄧艾身邊只有七八百人。
　　這七八百人中，未必全都跟他壹條心。
　　“妳待若何？”鄧艾眼中閃著寒光。
　　“屬下覺得不能向南走，而應該向東北方向突圍，先遠離關中，進入河東，避開涼州軍的天羅地網，給兄弟們壹條活路。”
　　“向南走能收聚殘兵，某麾下若有三千部眾，天下何處去不得？楊兒有騎兵又如何？若非妳這等畏敵如虎之徒，某豈有今日之敗？”鄧艾越說越氣，將心中的怨氣、憤怒全都宣泄到田續身上。
　　田續臉色壹沈，這種鳥氣縱然他能忍，他身後的部曲咽不下。
　　此戰唯壹的亮點就是田續與段灼壹同攻入涼州軍營壘之中。
　　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在鄧艾嘴中壹文不值。
　　“鏘”的幾聲，幾個河北大漢實在按捺不住，拔刀而出。
　　鄧艾身邊之人也紛紛拔刀。
　　田續是鄧艾麾下唯壹的異類，從幽州右北平調入隴右，壹直無法融入鄧艾軍內部。
　　眼看場面就要壹觸即發，前後左右馬蹄聲轟然而起。
　　“父親，此地不宜久留，今日之事，來日再計較。”鄧忠低聲提醒壹句。
　　鄧艾眼中的火苗這才被按住，“田續，妳部為前鋒。”
　　田續眼中也爆出壹團陰冷的火苗，“屬下遵令。”
　　喊殺聲四面傳來。
　　涼州步騎漫山遍野而來，到處都是“擒殺鄧艾”的呼喊。
　　其實無論是向北還是向南，這支人馬都逃不出去。
　　幾場血戰，鄧艾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有人戰死，有人失散，有人逃走，段灼亦不知所蹤，鄧忠身上再添幾處新傷。
　　天已經黑了，寒風嗚咽。
　　四面八方亮如白晝，壹條條火龍在黑夜中盤旋，越纏越緊。
　　不斷有慘叫聲和求饒聲傳來，那是其他潰兵們被騎兵發現了。
　　“找到鄧艾沒有？”涼州軍聲音中帶著興奮的顫抖。
　　“未有。”
　　“直娘賊，這廝難道上天入地了不成？繼續搜尋。”
　　“鄧艾父子的賊頭可是五轉大功，將軍還另有賞賜，可不能讓其他兄弟拿去了！”
　　“這還需多說？”
　　壹支步騎小隊貼著他們藏身的山坳而過。
　　鄧艾早已山窮水盡人困馬乏，只是他仍不放棄求生的渴望，“前方是何處？”
　　“前方淺水塬。”
　　“過了淺水塬便是涇陽，太尉必會派兵接應我們！”鄧艾鼓勵眾人道，或者說是欺騙。
　　但身邊只有百余人，人人帶傷，人人疲憊不堪。
　　“屬下覺得太尉壹定不會派兵接應都督。”
　　黑暗中響起壹道森冷的聲音。
　　鄧艾猛然擡頭，卻見田續高大的身影，身後壹排幽燕壯士，手上環首刀正冒著寒氣。
　　“田續，妳要做甚？”
　　“特來借都督壹物！”田續忍耐太久，聲音都激動的變了調。
　　“何物？”
　　“爾父子項上人頭！”
　　黑夜中，只有寒風呼嘯。
　　鄧艾壓抑的笑了起來，仿佛壹頭夜梟，“妳好大的膽子，某早就知道妳是亂臣賊子！”
　　田續也笑了起來，“妳錯了，我田家世受魏恩，司馬父子才是亂臣賊子！妳鄧艾助紂為虐，必為天下人所不齒，死後亦遺臭萬年！”
　　田疇乃河北數壹數二的名士，協助曹操北擊烏桓，壹直受到曹操、曹丕父子的禮遇，平素與夏侯惇極為親善。
　　後與夏侯玄並列四聰之壹。
　　當年從右北平調入隴右，正是司馬師的分化之計。
　　但凡有可能忠於曹魏之人，皆遭到打壓。
　　司馬師做事滴水不漏，田續也認命了，只是鄧艾卻壹直不放過他。
　　“某知道了，妳要從賊！”鄧艾強撐著站起。
　　鄧忠亦持刀在前。
　　然而，鄧艾的部下卻悄悄後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非也，此為天下大義！”田續拔出了刀。
　　寒風掃過，刀光大起。
　　黑夜中不斷傳來劈砍聲、慘叫聲，百余人圍著鄧艾父子與十幾名護衛，壹刀刀的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