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江湖路遠

　　晨曦初露，陽光灑在庭院之間，枝葉上的露珠反射出晶瑩微光。
　　左淩泉在茶榻上盤坐壹夜，聽見窗外有響動，收功靜氣，起身走出房門。
　　缺乏修整的院落裏，長著些許嫩綠雜草，小鳥團子蹲在臺階上，跟著墻頭上的麻雀壹起嘰嘰喳喳；身上被燎黑的絨毛，已經被湯靜煣修剪掉了，看起來白了些，但也瘦了壹整圈兒。
　　庭院裏拉起了壹根晾衣繩，湯靜煣正在旁邊晾著衣裳，白豆腐般的側臉迎著陽光，搭衣服的同時還哼著市井小調，從側面看起來就好似壹個持家有道的小家碧玉。
　　左淩泉見湯靜煣從昨晚的打擊中走了出來，心裏也松了口氣，走到跟前看向木盆，卻見姜怡換下來的衣裙都給洗好了，他誇贊道：
　　“湯姐真是勤快，起這麽早洗衣裳。”
　　湯靜煣搭著衣裳，恢復了往日的開朗性子，打趣道：
　　“每天開鋪子，天不亮就起來，早都習慣了，妳以為都和妳們這些貴公子壹樣，能太陽曬屁股了再起床。對了，這是公主家的宅子，我又不好給銀子，壹直住著不好意思，待會去臨河坊看看，若是還有房子沒燒掉，我就回去住著。”
　　湯靜煣拿著父輩的家業，在臨河坊有十來間鋪子，不過昨天壹場大火下來，恐怕能住的也沒幾間了。
　　左淩泉昨天和姜怡打過招呼，搖頭道：“在這裏住著即可，公主殿下豈會在意這點小事兒，等臨河坊收拾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湯靜煣笑了下，稍微琢磨，又道：
　　“小左，我感覺公主人很好，就是脾氣有點大，而且……而且對我有意見的樣子。昨天打姐姐屁股壹下，到現在還有點疼，估計是把我當成狐媚子了。妳可得好好和公主解釋下。”
　　左淩泉微微攤手：“早解釋過了。公主性格如此，看起來兇，其實刀子嘴豆腐心，昨天晚上不還跑來看望妳了嗎，不會為難妳的。”
　　湯靜煣心思活絡著，見姜怡不在，小聲道：
　　“公主和我又不熟，以為我和妳有關系，才過來查看我的安危。這就和大戶人家的後宅壹樣，大婦即便討厭老爺的得寵小妾，小妾真出了事兒，也不能不聞不問，否則老爺生起氣來，自己也討不著好……”
　　湯靜煣說著說著，感覺這個比喻不大對，又連忙道：
　　“姐姐我就打個比方，小左妳別當真。反正公主對妳是真的好，妳可不能負了公主殿下。”
　　“明白。公主沒那麽多心思，湯姐也別瞎想。”
　　“我能不瞎想嗎，妳是不知道那巴掌狠的，就和大婦教訓偏房似的，我長這麽大還沒挨過打呢……”
　　……
　　兩人閑聊片刻，湯靜煣把衣裙收拾好後，和左淩泉壹道出了宅子，前往附近的臨河坊。
　　昨天壹場大火，來得快去得也快，臨河坊及其周邊，大部分房舍都有損傷，但並未出現大的傷亡。街巷間的百姓，前前後後收拾著東西，鋪子全部沒開業，碼頭倒是照常進出著船只。
　　湯靜煣壹路走到河畔小街，擡眼看著酒肆熏黑的墻壁，臉上又出現了幾分心疼：
　　“年關時剛修整壹遍，這下可好，銀子白花，早知道不修了。”
　　她本想推開大門，不曾想手壹碰，大門就倒向酒肆大廳裏。
　　左淩泉探頭看了眼，酒肆裏烏煙瘴氣，房頂出現了個破洞，地上全是水漬，壹片狼藉。
　　“唉~”
　　湯靜煣在這裏住了好些年，哪怕是獨居也有感情，想進去看看，又擔心房子垮塌，最後只是站在門口幹望了片刻，便轉身去打量街坊鄰居的情況。
　　左淩泉只和湯靜煣相熟，沒有跟前過去客套，只是站在小街上等待。還沒等到湯靜煣和鄰居說完後，小街上便傳來馬蹄和車輪聲，以及熟悉的嗓音：
　　“呦~這不是淩泉姘頭的鋪子嘛，咋也燒成這樣……”
　　左淩泉轉頭看去，卻見掛著左字木牌的馬車，從街頭壹頭行來。左雲亭背著把劍做俠客打扮，坐在車廂外打量酒肆；老陸手持馬鞭，在旁邊駕車。
　　從扮相上來看，兩個人是準備遠行。左淩泉稍顯疑惑，走到跟前招了招手：
　　“陸老，五哥，妳們這是？”
　　“哎呦，淩泉！”
　　左雲亭聞聲便露出笑容，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到跟前，稍顯激動的道：
　　“妳在這兒正好，我正想去找妳。老陸在京城待夠了，想跟著棲凰谷的隊伍，去那什麽驚露臺看看，我送他壹趟，妳不是想修仙嗎？走走走，帶妳壹起去開開眼界。”
　　左淩泉目露意外，拉住左雲亭：
　　“去驚露臺可是好幾千裏路，少說走幾個月，五哥妳這怕是……”
　　左雲亭擺了擺手：“唉~年輕人讀不了萬卷書，也得行萬裏路，我待京城也是混吃等死，還不如出去逛逛。我和家裏打過招呼，我爹說不過我，答應了，還給了我盤纏，妳要不要壹起去？”
　　左淩泉見此，便也不攔著了：“五哥打過招呼就好，我還得等著和公主完婚，想去暫時也去不了。”他轉眼看向馬車上的老陸：“陸老怎麽忽然就要走了？昨天我還在棲凰谷瞧見妳們，只是沒來得及過去打招呼。”
　　老陸依舊是往日的打扮，不過暮氣沈沈的氣色比往日稍好了些，靠在車廂上，沙啞壹笑：
　　“趁著還能動，多出去走走；棲凰谷送人去驚露臺，正好跟著過去，路上安穩些。”
　　左淩泉想了想，覺得也是。他來到跟前，擡手壹禮；
　　“臨河坊剛出了事兒，沒法送太遠，還請陸老見諒。以後有機會，多來大丹看看，這地方雖說比外面小了點，但山清水秀不比外面差多少。”
　　“有機會，肯定會來。”
　　老陸微微點頭，不過天下太大，左淩泉往後也必將離開，至此壹別，往後還能不能遇上，誰也說不準。
　　老陸猶豫了下，開口道：“我這人老了，話也比較多，臨行前，還是當回長輩，告誡壹句：修行壹道，修心為上，修力為下；妳小子昨天在棲凰谷讓人大開眼界，以後肯定有大出息，但本心可得守住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妳想象的精彩，福緣和兇險也讓人難以琢磨，這本心守不住，壹旦走錯壹步，這輩子也就算完了。”
　　左淩泉點頭壹笑：“晚輩定然銘記在心。”
　　“還有，外面道行通天的高人遍地皆是，為人處世，要稍微那什麽壹些，過剛易折的道理，妳想來懂得。”
　　“陸老不必擔心，晚輩行事向來穩健。”
　　我呸！
　　老陸張了張嘴，知道這些東西說也沒用，便也不多說了，揚起馬鞭輕抽了下馬背，往街道另壹頭行去：“有緣再會。”
　　左淩泉拱手壹禮，然後和左雲亭壹道前往城門，送別的同時順便叮囑壹下大大咧咧的五哥。
　　站在街邊的湯靜煣，也發現了馬車，微微頷首行了個禮。
　　老陸轉頭看了湯靜煣壹眼，深邃雙眼中，和初到臨河坊時壹樣，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疑惑。
　　不過世上看不透的人與物太多，老陸也不是真神仙，略微掃了眼後，便繼續踏上余生最後的壹段漫長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