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欺人太甚

　　拜劍臺周邊人滿為患，所以目光都集中在場中的兩道人影身上。
　　方酌清提劍而立，與左淩泉相距十丈，表情鄭重。
　　左淩泉把劍掛在腰間，眼神平淡。
　　習劍十五年，左淩泉的戰鬥直覺不會錯。
　　方才只是和方酌清目光接觸，他就知道殺對方只需要壹劍；問方酌清還打不打，便是因為這場比拼沒啥意思。
　　滿場矚目之中，南宮鐵鉞站起身，來到山崖邊緣，望著下方地形復雜的場地，沈聲道：
　　“開始吧。”
　　方酌清聞聲擡劍拱手：
　　“雲水劍潭，方酌清，請賜教。”
　　“左淩泉，請賜教。”
　　話音落，萬千修士同時呼吸壹凝，全神貫註看著場地，生怕錯過了最精彩的瞬殺之局。
　　在他們看來，左淩泉年紀小，習劍的時間必然短於對方，劍技的熟練度可能不夠；所以會靠著天賦上的優勢，先下手為強，打方酌清壹個措手不及，避免陷入長時間纏鬥。
　　方酌清也是這麽想的，話落的壹瞬間，身上便附著上了墨黑色的鎧甲虛影，避免被左淩泉突襲瞬殺。
　　但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左淩泉並沒有拔劍，而是擡起雙手，開始掐訣。
　　此舉讓圍觀修士楞了下——他們跑來看劍客決鬥，怎麽忽然開始玩法術，這哪是劍客的作風？
　　李重錦也是皺了皺眉頭，覺得左淩泉太過目中無人。
　　術法殺傷力大不假，但那是在幽篁境之後；施術還需要時間，在靈谷境撞上同境武修，彼此同境搏殺，法術基本上沒有出手的機會。
　　而且施展術法也罷，這施展的是什麽玩意？
　　南宮鐵鉞看到左淩泉掐出的法決，意外道：
　　“求雨術？”
　　其他九宗長者，顯然也發現了這點異樣，目露驚疑。
　　求雨術不算難，但那是屬於操控天地的術法，沒有五行之水為引，光靠自身真氣不可能施展出來，這小子難不成……
　　諸多長者還沒思索完，眼前的場景就證明了他們的猜測。
　　只見拜劍臺中心位置，滾滾烏雲開始擴散，很快覆蓋了交手兩人的頭頂。
　　黃豆大的雨珠，從烏雲之間，砸在了場中的泥地上；幾處野火堆裏發出‘滋滋’的響聲和白霧。
　　李重瞧見此景稍顯不解：
　　“這小子靈谷六重就煉化了五行之水？”
　　南宮鉞仔細觀察片刻，搖頭道：
　　“不是本命水，應當只是得了大機緣……不過和本命水相差不大，這場不用打了。”
　　擁有五行本命，打靈谷修士就是降維打擊，李重錦顯然也明白此理，表情凝重起來。
　　圍觀的修士沒有九宗長者的見識，只是疑惑左淩泉為什麽施展毫無殺傷力的求雨術。
　　而方酌清可是明白遭遇了什麽樣的對手！
　　他站在冰涼雨幕之中，有些難以置信，但身為內門嫡傳，也不會蠢到發呆等對方施術的地步。
　　眼見暴雨落下，方酌清擡手便是壹劍，墨黑色劍氣傾瀉而出，化為壹道肉眼可見的浪潮，壓向遠處的左淩泉。
　　方酌清也五行親水，在雨中不受限制，反而是如魚得水，森然劍氣裹挾著暴雨，掀起了地面的碎石泥土。
　　浪潮並非壹道，而是連續不斷，從外圍看去，就好似場地之間出現了壹條洶湧長河，用的正是雲水劍潭不外傳的劍技‘風水連潮’。
　　雲水劍潭的劍講究‘連環’，環環相扣連綿不絕，在三十丈的距離，只要被劍潮罩住，基本上就得無休止地格擋騰挪，很難找到近身的機會。
　　圍觀修士瞧見這麽大的動靜，頓時發出壹片驚嘆聲，但驚嘆馬上又戛然而止。
　　只見劍潮壓下場地對面的左淩泉，左淩泉都懶得躲避，右手輕擡，落下的雨幕直接凝結為數十道冰墻。
　　眾目睽睽之下，數道冰墻出現在交手兩人之間。
　　洶湧的劍潮撞在冰墻上，澎湃沖擊力連破數道冰墻，又不停出現新的冰墻阻擋，根本沒法突破兩人之間的數十道屏障。
　　哢哢哢——
　　冰塊崩碎和劍氣呼嘯聲中，全場修士都面露難以置信。
　　山崖上的李重錦直接站起身道：
　　“他沒有施術，怎麽可能點水成冰？”
　　哪怕擁有本命水，施展冰法也要掐訣，南宮鐵鉞也目露驚訝：
　　“好強的控水天賦，能不掐法決，彈指間點水成冰，必然是煉化了仙獸級別的鱗甲之屬血脈，看起來和荒山尊主坐下那條黑龍有點像。”
　　仇封情比李重錦還錯愕，瞧見這壹幕，還以為左淩泉偷偷把荒山尊主的靈寵煉化了。
　　老陸倒是恍然大悟，明白左淩泉為什麽忽然跳到靈谷六重了。
　　齊甲皺著眉頭旁觀，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劍客嗎？這啥？”
　　左雲亭煽著扇子，滿眼得意：
　　“中洲臥龍，壹條龍玩水有什麽毛病？”
　　……
　　所有人中最震驚的，莫過於身為對手的方酌清。
　　方酌清壹劍出手被控死，連防都破不了，直接就看不懂了。
　　控水也就罷了，還不掐法決隨手成冰，這他娘能是同境？
　　這不欺負人嗎這！
　　方酌清眼見遠程摸不到，當即朝著左淩泉疾馳，準備拉近距離。
　　但左淩泉會的可不只是控制冰塊當盾牌。
　　在方酌清動手的剎那，左淩泉再次擡起雙手。
　　剛剛跑出去幾步的方酌清，只覺腳下壹沈被拽住。
　　低頭壹看，卻見雨水粘附在了雙腳之上，凝結為堅冰阻礙了步伐。
　　方酌清迅速展開護身罡氣，攪碎腿上堅冰，但馬上就聽到壹聲：
　　“坎——”
　　左淩泉雙手掐訣，天空落下的雨幕，凝結為了七把水劍，懸浮在了方酌清周邊。
　　隨著‘坎’字出口，七把水劍瞬間結成雲水劍潭標誌性的‘七星劍陣’，數面水墻鎖死四面八方，把劍陣化為了壹個堅冰牢籠。
　　？？
　　李重錦瞧見此景，頓時眼中怒火中燒——雙方決鬥，用他家的東西打他們家，這是不把他雲水劍潭當人看？
　　方酌清被困在自家的七星劍陣之中，也異常惱火，但他靈谷六重可不會禦物之術，根本施展不出七星劍陣，只能用劍強行破陣。
　　只是暴雨不停，冰墻就能隨時自行修補，想要沖出去談何容易。
　　左淩泉控死方酌清後，本想試壹下‘飛霜術’，但底牌暴露太多，對以後的比拼不利，當下也沒有再施展術法炫技，而是擡手掀起附近的河流。
　　轟隆——
　　水龍沖出河面，灌註到七星劍陣之上。
　　萬眾矚目之下，場地中心的冰晶牢籠肉眼可見地開始擴大，冰層越來越厚，不過眨眼之間就化為了壹座冰山。
　　被困在其中的方酌清瘋狂破陣，但劈開了缺口還沒冰層增長得快，陣法內的空間也是開始迅速縮小。
　　左淩泉借用天地之力，真氣消耗可比方酌清小得多，哪怕打不死方酌清，也能用冰塊控到方酌清真氣耗盡為止。
　　所以修士看著場內兩個人鬥法……不對，應該是術士遛狗，都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麽。
　　九宗長者也覺得這場面有點難看，把九宗內門嫡傳的名聲都丟盡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方酌清，左淩泉掌握控水天賦，就相當於低配版幽篁打靈谷，靠天賦神通都能把方酌清莽死。
　　九宗長者本以為左淩泉是劍法厲害，沒想到是個裝作劍客的冰法，而且身上的機緣還如此驚人，此時看左淩泉的眼神，都起了幾分招攬之意。
　　不說別的，就憑當前的境界和這手‘隨手成冰’的天賦，就足以成為九宗內門嫡傳，畢竟這天賦實在太稀有了。
　　場中的僵持還在持續。
　　左淩泉控制冰牢，眼見對手不投降，覺得有點無聊了，轉眼看向人群之間的姜怡。
　　姜怡眸子在發光，揮動小拳頭為他打氣，但距離太遠，聽不清說什麽。
　　左淩泉以眼神回應，興之所至，還順手在冰晶牢籠上，捏出了壹個小鳥團子的飛鳳展翼造型。
　　雖然左淩泉控水的能力還沒精細到纖毫畢見，但捏出個大概輪廓還是可以的。
　　閃亮亮的團子，蹲在冰牢頂端，張開小翅膀，擺出飛鳳展翼的造型，模樣十分可愛。
　　姜怡瞧見此景，微微楞了下，繼而‘噗——’地笑出聲，有些沒好氣的瞪了左淩泉壹眼。
　　山崖上方的上官靈燁，瞧見此景，眸子也微微動了下，用手兒撐著側臉，露出了幾分笑意。
　　左淩泉捏出團子後，見對手還在努力破冰，又在旁邊捏出了壹只大甲蟲，還有壹只很漂亮的白貓。
　　反正是玩起來了。
　　拜劍臺外，圍觀的眾多修士，瞧見左淩泉不停施展‘神通’，看了片刻有些看不懂了，小聲討論道：
　　“這是什麽術法？”
　　“鎮壓類的術法吧，我聽說此類陣法的頂端，會有各種神獸的造型……”
　　“神獸是青龍白虎，這貓、蟲，還有那個長翅膀的大圓球，是什麽神獸？”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能是我們沒見過的不知名神獸，嗯……那個球這麽胖，應該是只進不出的‘貔貅’……”
　　“貔貅有翅膀？”
　　“妳又沒見過，怎麽知道沒有？”
　　……
　　場上的垃圾時間還在持續。
　　左淩泉捏完白貓後，見方酌清還不投降，為了討好剛破身的傻媳婦，又在冰上面捏出了壹個豬頭人的雕像。
　　這是姜怡送給他的玉佩上畫的，姜怡瞧見此景，自然臉色壹紅，有些害羞。
　　左淩泉嘴角含笑，還想再捏個女俠出來站在旁邊，但尚未動手，就聽見壹聲雷霆般的怒喝：
　　“夠啦！”
　　兩人光顧著打情罵俏，顯然忘記了其他人的感受。
　　李重錦臉色本就難看，發現左淩泉竟然還弄出壹個‘豬頭人身’的雕像放在冰牢上面嘲諷，再好的城府也被氣得夠嗆，猛地壹拍負手：
　　“小輩，妳欺人太甚，當我雲水劍潭無人不成？”
　　聲若雷鳴，把正在看表演秀的圍觀修士嚇得壹哆嗦，冰牢也被震得粉碎。
　　咖嚓——
　　冰磚飛濺！
　　方酌清迅速從裏面脫身，沖出來後退出很遠，才面紅耳赤的躬身而立，面帶愧疚之色。
　　師長插手，那就是認輸了。
　　左淩泉見此自然也停下了手，好不容易捏完的冰雕被破壞，還有點不滿。
　　作為裁判的南宮鐵鉞擡起手來，場內亂七八糟的雨水、煙霧全部散去，朗聲道：
　　“左淩泉勝，按慣例，往日恩怨壹筆勾銷，雲水劍潭可有異議？”
　　李重錦吸了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惱火，開口道：
　　“左小友好手段，是老夫看走眼了，張家、陳獄的恩怨壹筆勾銷，雲水劍潭及下宗不會再提及此事。此次九宗會盟，有弟子輩互相切磋精進之意，左小友既然有如此修為，我雲水劍潭少主，也想討教壹二，左小友可敢應戰？”
　　左淩泉打個雜魚，實在沒啥成就感，對此開口道：
　　“敢，只希望貴宗少主能有點真才實學，別讓我失望。”
　　“謔……”
　　聽見這狂妄之語，滿場修士躁動起來，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方才局面太過碾壓，左淩泉劍都沒拔，實在沒啥好看了，打青魁才有意思。
　　李重錦對於左淩泉的狂妄，並未露出異色，點了點頭：
　　“好，按規矩，左小友定時間。”
　　修士打完都得養精蓄銳補充體力，不過左淩泉方才也沒什麽消耗，不想拖拖拉拉，直接道：
　　“來都來了，不勞在場諸位前輩再跑壹趟，就現在吧。”
　　九宗長者道行高深，看得出方才沒啥消耗，微微點頭，沒有多說。
　　李重錦重新坐下，擡起手來：
　　“處晷！”
　　話音落，壹道錦袍身影，便落在了八角門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