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很兇

關關公子

玄幻小說

驚蟄。
電光如亂蟒,揉碎陰沈雲海,化大地為河澤。
狂雷急雨間,壹朵黑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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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乾坤萬裏春

仙子很兇 by 關關公子

2022-7-16 21:36

  永夜之地流光閃耀,陣法、雷光、靈氣所帶來的光芒,把整片天地變成了五彩斑斕的白晝。
  上官玉堂懸浮於空,如同龍吸水般,抽取著天地間的浩瀚靈氣,壹步步踏上此生從未有過的高度,目光放在天幕之上,瞧見左淩泉冒冒失失直接莽進了天地裂口,眼神不禁錯愕。
  步入忘機的崔瑩瑩,擔任醫師站在玉堂和梅近水之間以防不測,瞧見此景,焦急道:
  “這臭小子,怎麽能壹個人往裏面沖……他不會飛升了吧?”
  梅近水和左淩泉接觸雖然短暫,但親眼見證了左淩泉在絕境之下有多強的意誌力,開口道:
  “他敢進去肯定有把握,速速穩住氣息,上去幫忙。”
  轟隆隆——
  大地上雷聲不斷,上官玉堂率先扛過雷劫,聽從了左淩泉的先行者建議,沒有壹口吃太飽,在感覺差不多後,就提起了玄武盾。
  梅近水緊隨其後。
  劍神黃潮、藤笙、東方燭照等仙君,天賦悟性上不必古今任何人差,沒有出任何差錯,先後從陣法中走出,沖向天際。
  仙君的威壓,已經能讓尋常修士喘不過氣,而躋身九垓境,又沒有閑工夫壓制氣息,九人紮堆湊在壹起,余下十余萬修士,只覺天地即將崩碎,連呼吸都成了奢望,不少玉階修士都開始戰立不穩。
  上官玉堂察覺到此方天地,不可能同時容納這麽多九垓境生靈生存,待的太久不引來天罰,也會因為自行吐納抽幹這方天地,當下只能提醒眾人屏住氣息,在天地裂口前列陣,準備同時殺出去。
  但九人尚未齊聚,天空之上便傳來壹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駭然壹幕,出現在所有修士眼前!
  轟隆隆——
  似乎有什麽東西,砸入了這片天地,兩條千丈勾爪,從裂口中探出,徹底撕開了天幕。
  繼而壹只猩紅巨眼,出現在世人頭頂,同時帶來了讓人窒息的恐怖威壓。
  “嘎——”
  壹聲咆哮傳遍四海,連瞧見天魔真容的團子,都驚壹縮脖子。
  原本嚴陣以待的九洲群雄,瞧見這尊遮天蔽日的可怕魔物,頓時出現了騷亂。
  謝秋桃手裏的彩繪琵琶劇烈顫動,道家掌教手裏的三清鈴同樣如此。
  連頂在天幕之前的九位仙家巨擘,都有不少人色變,九尾狐直接落回了大地,露出獠牙利爪,如臨大敵。
  但下壹刻,更加讓人震驚的壹幕,出現在眾人眼前!
  “老子看妳能往哪兒跑,給老子死!”
  壹聲狂傲至極的怒喝,出現在蒼穹之上。
  眾人只見白光閃過,壹劍自天外而來!
  身著白袍,勢若天仙的九洲第壹莽夫,提著三尺青鋒直接追殺進天門,壹劍刺向看似不可戰勝的遮天巨獸。
  颯——
  此情此景,不光下方修士目瞪口呆,連如臨大敵的九位仙家巨擘,都驚掉了下巴。
  上官玉堂瞪大眼睛,看著孤身追殺天魔的白袍相公,直覺自己壹點都不莽,甚至太穩健了!
  而出乎所有人預料,氣勢駭人的可怖天魔,似乎在避戰,並沒有攻擊背後追殺的瘋批,而是撲向了下方十余萬修士組成的集群。
  “攔住它!”
  上官玉堂率先反應過來,暗道不妙,壹聲怒喝後,沒有使用雙鐧,而是擡手壹拳,直擊蒼穹。
  轟隆——
  大地之上金光爆綻,壹道拳影從蒼茫大地上拔地而起。
  大地瞬間凹陷,帶起的拳風,甚至把百裏外列陣的九洲修士,都給吹了個東倒西歪。
  這壹拳,是上官玉堂在登潮港沒用出來的壹拳,也是她浸淫武道數千年,悟出來的最強殺技!
  以前仙君的體魄,不足以施展這壹記重拳,用出來可能是同歸於盡,所以壹直當殺招藏著。
  而現在的九垓境體魄,完全能承受住這壹拳的力道。
  上官玉堂壹拳轟出,當空的雲霧與四海流光當即被沖散,滑過蒼穹的天魔肢體,被壹拳正中!
  轟隆——
  天魔在虛空之中,沒有天花板限制,道行要高出仙帝半籌,但沒有資源補給。
  而來到九洲天地,有了無窮無盡的資源補給,但道行卻被天地限制在九垓境巔峰,多壹分都沒法此地立足。
  天魔很強不假,但在九洲大地無可比擬的最強力道之下,遮天蔽日的偉岸軀體,還是瞬間被轟出了壹個大洞,血肉崩裂,龐大體魄受到沖擊飛往高空。
  黃潮老祖和藤笙瞧見此景,眼底明顯露出壹抹匪夷所思,還有些許的疑惑,但動作並不慢,同時飛身而上,劍氣直沖九霄,瞬間把翻騰的勾爪斬為數節。
  “嘎——”
  沖進九洲天地的天魔,似乎發覺了這地方不大對勁兒,動作出現了遲疑。
  這感覺,看起來就像是持刀的劫匪,仗著身強體壯,孤身壹人殺人民宅,卻發現屋裏蹲著十個彪形大漢,正在磨刀霍霍。
  已經進屋了,說聲“抱歉,走錯了”轉頭出去,無論在凡間還是天魔界,對方想來都不會答應。
  因此天魔在轉瞬遲疑後,就爆發了駭人的兇性,巨大眼瞳收縮為壹點,繼而天地間傳來壹股強大的吸扯力。
  轟隆隆——
  天地之力望天魔匯聚,遠處的修士陣營被扯得東倒西歪,連腳下大地都被撕裂,朝著天空飄去。
  上官玉堂靠著祖輩用命試探出來的經驗,飛身退到吸扯範圍之外,沈聲指揮:
  “隔絕靈氣,別讓它補給。”
  天魔‘饕餮’這手‘吞天’神通,祖輩嘗試過無數次,沒有任何方法打斷,無論是術法轟擊,還是身體靠近,都會被吸納進天魔體內成為養分,可謂霸道之際。
  梅近水見此,迅速禦出了八卦鏡,半空之上綻放出璀璨光輝,呈現出壹個巨型的八卦虛影,把天魔囊括其中,隔絕壹切天地之力。
  謝秋桃對付妖魔,向來很勇,這時候直接從人群中飛起來,抱著鐵琵琶開始亂彈。
  而道家祖庭、千秋樂府,也同時敲響了三清鈴和戰鼓。
  鐺鐺鐺~——
  咚咚咚——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大地,沒什麽節奏可言,完全是噪音汙染。
  在場修士尚能忍受這種摧殘,但吸納天地之力的天魔,卻產生的很大反應,勾爪胡亂揮動,似乎忍受著難以言喻的煎熬。
  鎮魔法器,都是靠祖輩數次大戰,以經驗打造的法器。
  背後具體原理,現在的人族修士都搞不懂,但只知道這玩意頂用。
  左淩泉去天外看了壹眼後,見解比眾人高出壹籌,心中估測,鎮魔法器多數是樂器,可能和虛空之中沒有聲音有關——這些天魔生活在虛空之中,沒有環境錘煉對音波術法的抗性。
  但這只是猜測,左淩泉也沒法確定,瞧見秋桃放開手腳亂彈,各方修士的攻擊都起了效果,懸著的心也慢慢定了下來。
  上古修士有對陣天魔的經驗,只是缺少足夠的力量罷了。
  九洲大地‘閉關’萬年,積蓄出這麽大壹堆瘋狗修士,在充沛至極的資源和人力支撐下,輔以足夠的經驗,天魔其實也沒有多可怕。
  在場加上左淩泉,十名九垓境修士,上限可能比天魔低,但動作整齊劃壹、進退有據,完全按照祖輩用鮮血淌出來的經驗行事,在天魔吸納完無數泥土與空氣的瞬間,同時躋身而上,展開了圍剿。
  天魔還是那個天魔,除了道行高,和上古那只‘饕餮’並沒有區別,吞噬萬物後,就陷入了疲軟期,渾身長出了黑色鱗片,包裹住了全身和眼睛,砸向地底,試圖鉆入大地,躲避攻擊。
  但壹兩個九垓境修士,確實拿這尊皮糙肉厚的龐然大物沒辦法,只能用命硬填;而十個各有所長的九垓境修士,對付壹只九垓境巔峰的妖魔,就不壹樣了。
  上官玉堂和武神紫霄、九尾狐,直接仗著武修的體魄強度,沖正面攔住天魔去路。
  梅近水懸浮於空,施展無上神通,給三人送去無窮無盡的復蘇之力。
  這種情況下,上官玉堂和武神紫鋒,只要當場打不死,就根本死不了。
  而九尾狐的強大也在此展現,山嶽般的體型,只比天魔小壹號,哪怕當場被打死,也還有還有無數條命。
  九尾狐往前面壹站,就是壹道天塹,天魔六條勾爪,瞬間把九尾狐分屍數次,都沒能硬撞過去。
  東方燭照、冥河老祖、火神商寅,都是術士,在外圍施展千重法門,全力鎖死天魔的肢體。
  而左淩泉、藤笙、黃潮老祖三名劍修,在有盾牌、有控制、有治療的輔助下,用劍戳活靶子,劍修的殺力也展現到了極致。
  颯颯颯颯——
  遠處的高境修士,甚至沒機會插手,只見遠方的大地之上劍光亂舞。
  數萬道劍氣,在天魔肢體上縱橫,僅僅是瞬息之間,就切斷了鉤爪,硬把天魔削的支離破碎,成了血肉模糊的肉球。
  但天魔也沒眾人那麽想象的好對付。
  天魔‘饕餮’,是降世天魔中最難打死的壹種,壽數不絕則生生不息,打成飛灰都能復原。
  此時天魔體魄的力量沒被消耗,想要徹底粉碎很難。
  三名巔峰劍修聯手,如同淩遲般將天魔軀體劈成碎塊,越接近被天魔護住的眼珠,血肉的生長速度就越快。
  到最後,彼此竟然進入了僵持階段,甚至出劍削切的速度,跟不上天魔的恢復速度。
  好在壹邊倒砍人砍不動,總比互砍打不過好處理的多。
  左淩泉嘗試數次沒法接近天魔的眼瞳後,開口大喝道:
  “集火!”
  極遠處,靜煣聽見號令,站在團子背上,持著大扇子催促:
  “駕!”
  “嘰?”
  早已經饑渴難耐的團子壹楞,不過戰火當前,也沒計較老娘讓它做牛做馬,飛到近前就張開鳥喙,想要噴火。
  但太陰神君復蘇,天道的壓制也展現了出來。
  在南方之火不該出現的地方,團子調用不了半點天地之力,連體內噴出的火焰,都受到了極大壓制,只噴出了個小火苗。
  靜煣半神之軀,但和梅近水壹眼屬於生靈,倒是沒什麽限制,擡起火羽扇,扇出滔天火海,壓向山嶽般的肉球。
  靈燁、清婉、崔瑩瑩三個術士,此時也來到了靜煣附近,以殺力最強的雷法,轟向天魔肢體。
  而姜怡和仇大小姐……
  作為武修和脆皮劍修,在尚未完全成長起來時面對天魔,這時候和‘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寶寶區別不大,沒法當肉盾,更不敢近身出劍。
  瞧見謝秋桃都能半懸於空,用繞殿雷壓制天魔,姜怡滿眼焦急卻無可奈何。就這麽看著不出力,事後肯定憋屈壹輩子,姜怡想了想,也只能和仇大小姐壹起,拋出劍氣和符箓,超遠距離打擊,也算是出了壹分力。
  轟隆隆——
  隨著數萬能夠著的修士集火,天崩地陷的動靜,瞬間擴大。
  雖然在場所有修士加起來,造成的傷害也比不上十個九垓境修士,但‘天道守恒’,力量無論多小,哪怕是尋常壹拳頭打在天魔身上,也會有壹拳頭的傷害,出去的力道不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哪怕質量不高,只要數量上來了,這股力量也不容小覷!
  轟轟轟——
  山河崩碎的巨響,在遠離九洲本土的永夜之地響徹。
  這壹戰,是破釜沈舟。
  累積在九洲生靈身上數萬年的血仇和恐懼,在這壹刻肆意傾瀉。
  這壹戰,也是猛虎出籠。
  九洲萬年累計的底蘊,在這壹刻全部爆發。
  壹個仙帝下界,曾經能欺壓整個九洲,讓大地橫屍萬裏、孤魂遍野。
  而萬年沈澱後,九洲最強十人,同時踏足九垓,望向無盡深空,和域外天魔說了壹句:
  時代變了!
  既然天道是‘弱肉強食’,九洲向往和平不可取,那我就順應天道!
  天道既然以強者為尊,那我就變成最強者!
  殺不死我的,終將使我更強大!
  曾經天魔視我等為獵物和螻蟻,今天我倒要看看,在這片天地之間,到底誰是獵人,誰才是獵物!
  轟隆隆——
  ……
  ——
  比拼消耗的圍剿,持續了七天七夜。
  九洲古往今來,可能都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天魔估計更沒遇上過。
  近乎無限資源的火力覆蓋,讓天魔肢體死死焊在了原地,失去勾爪,從始至終甚至動沒能動彈壹下。
  左淩泉仗著後方無窮無盡的補給,輪番交替,出了不下百萬劍。
  在天魔復蘇的速度變慢的時刻,左淩泉依舊如日中天!
  此情此景,就好似左淩泉前些日子站在鎮魔塔頂,面對無窮無盡魔物時那樣。
  不過彼此角色互換,底蘊不見邊際的成了左淩泉。
  天魔則體會到了‘人力終有窮盡之時’!
  左淩泉眼神銳利如劍,帶著出了口惡氣的怒火,怒聲道:
  “繼續啊!我能靠毅力能撐半月,妳能撐幾天?有種給老子再撐七天,妳再撐七天又能如何?”
  “噶——”
  天魔體內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沒聽懂左淩泉的‘叫聲’,但感受到了左淩泉聲音中,那股和它看向左淩泉時壹樣的‘蔑視、譏諷’,也體會到了左淩泉當時的絕望。
  左淩泉能靠著意誌撐下去,是因為左淩泉背後站著整個九洲,他知道他會贏。
  而天魔道行再高,也不過是在虛空邊角地帶,靠著蠶食弱者成長的肉蟲,拿什麽和左淩泉比擬?
  轟隆——
  在體魄積攢的力量消耗殆盡,又無處補給後,天魔龐大的肢體開始迅速瓦解。
  左淩泉抓住機會,手持驚堂劍,壹馬當先沖到巨型眼珠之前,對著猩紅瞳孔,施展了生平最強壹劍。
  颯——
  猩紅瞳孔望著他,壹改往日的淡漠和蔑視,出現了壹幕弱者才會有的恐懼。
  左淩泉感受到了天魔的懼怕,對此只覺得可笑。
  九洲無數生靈,在這只猙獰可怖的眼瞳前,露出過無數次恐懼;這次若不是準備充分,也將是如此,天魔可曾憐憫過壹次?
  憐憫該留給心懷憐憫之人,對於妖魔,左淩泉能留給它的,只有體面的去見閻王!
  嚓——
  劍光壹閃而過。
  巨大的瞳孔爆開,炸成壹團血霧,又被術法迅速壓成壹個小點。
  不停復蘇的肉塊,失去意念的掌控,同時落地,變成無主的爛肉,在地上蠕動,又被外圍的人山人海相繼粉碎封印。
  轟隆隆——
  震動的聲音還在持續,不過這次變成了人的腳步。
  左淩泉提劍站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之上,身前已經沒有了天魔的蹤跡,他緊繃心弦,註意著周邊風吹草動,其余人也是如此。
  直到許久後,大地上雷鳴般的震動逐漸減小,左淩泉劇烈跳動的心臟才慢慢放緩,他擡眼望向平靜的夜空,又看向了身邊氣喘籲籲的佳人。
  上官玉堂褪下金甲,恢復了龍鱗長裙的造型,胸脯起伏,提著雙鐧左右看了良久,說出壹句:
  “呼……就這?”
  梅近水擔任醫師,同時註意九個人的安危,體魄倒是不累,但有些心力憔悴。她靠在了崔瑩瑩身上,微微聳肩:
  “就這。我就說嘛,打開長生道完全沒問題。”
  曾經的九大仙君,還有東洲尊主、劍皇、華鈞洲各大老祖,南嶼、奎炳、北狩洲的修士與大妖,乃至老陸、趙無邪、司徒震撼、程九江、王銳等人,都站在廢土之上,左右四顧,看著周邊的壹切。
  “謔……”
  “謔——”
  “謔謔謔……”
  也不知是那個驚嚇過度的修士帶的頭,在壹人發出呼喝聲後,整個荒原從外到內,響起了潮水般的呼喝聲。
  十余道人影,站在荒原的最前方,手指提著帶血的兵刃,似有所感,望向了東方的天際。
  隨著天地逐漸恢復平衡,壹輪旭日,在清晨時分,灑在了萬年不見天日的荒蕪大地上。
  璀璨晨光,照在人或妖的臉頰上,夢幻般的人間絕景,讓剛剛劫後余生的眾人,眼中顯出了幾分癡醉與感嘆。
  “忽然壹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呵呵……”
  梅近水看著初生的太陽,笑的很甜,就像是辦完瑣事,回到家裏的書香大小姐。
  她擡起胳膊,架在了左淩泉的肩膀上,用很不莊重的口氣道:
  “左公子,春天到了呀~”
  崔瑩瑩瞧見此景,才回過神來,雙眸壹瞪,連忙把為老不尊的師尊拉到了跟前,免得她在諸多仙家巨擘面前丟人。
  左淩泉則是微微聳肩,除了壹抹笑容,不知作何言語。
  上官玉堂打完了硬仗,看到大地的復蘇,在平靜後,眼底的高興,就慢慢變成了復雜,轉頭望向了諸多道友:
  “天地就這麽大,容不下我等所有人。”
  所有人聽見這句話,臉上的喜色消失,都沈默了下來。
  九垓境修士都是吞天巨獸,算上天魔,能同時維持兩到三位存在,已經是這片天地的極限;在場十人,同時‘吸口氣’,都能抽幹方圓千裏的天地之力,後輩乃至底層直接沒活路。
  而不吸氣,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卡在飛升之下不動,只會耗盡壽數,想求長生,早晚都有離開的壹天。
  如今長生道已經打開,諸多仙家元老,暫時沒了天魔滅世的後顧之憂,留著只會和子孫搶飯碗,壽數也撐不住,在有機會去天外看壹眼的情況下,自然都有所意動。
  黃潮老祖看到了天幕之後的浩瀚,凝望許久後,轉眼看向藤笙:
  “藤笙,妳的理想,在九洲天地不可能實現。天地無邊無際,為師陪妳出去,再造壹片專屬於妖族的天地。”
  九尾狐知道在九洲沒有它的生存空間,好不容易和平落地,它只想趕快出去,找個窩安家落戶,當下開口:
  “本尊跟妳們壹起,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藤笙提著佩劍,回望妖族,露出壹抹苦笑:
  “走出這扇門,我們可能就成了異世眼中的‘天魔’,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師父妳教的。”
  這是壹個寧人絕望的設想。
  左淩泉站在眾人之前,略微琢磨了下,開口道:
  “我剛才去天外看了壹眼,外面的世界,比我們想象的大。有生靈的地方,就必然有‘正道’,那些壹去不返的先輩,可能並未放棄理想,更沒有放下九洲大地,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得不在另壹片天地間,踐行著自己的所行之道。”
  此言十分在理。
  仙都是人修的,踏出這道天門的人,無不是世間心智最堅韌的大毅力者。
  其中有壹部分成了‘魔’,但更多人肯定還是‘仙’,凡間底層的千難萬險,都沒讓他們放棄堅守之道,擁有通神之力後,又豈會如凡人想象的那般不堪?
  他們走多遠,正道便有多遠,註意九洲這塊苗圃尚在,他們堅守的‘正道’理念,就不可能從三千世界中消亡!
  諸多仙家老前輩對視壹眼後,黃潮老祖道:
  “出這道門之前,我們不同姓氏、不同血脈,甚至不同種族。但出了這道門,我們都是‘壹母同胞’的兄弟,天地這麽大,正道不會只在這方寸之地,凡間這壹世,雖然坎坷,但老夫也算走完了,誰陪著老夫飛升而去,再看看這天外,還有多少邪魔?”
  東方燭照手托烈日,輕笑了下:
  “在凡間,咱門算是打了個平手,沒論出高低,著實遺憾。”
  武神紫霄,和兩人同處壹洲,算是老友,插話道:
  “沒我頂在前面,妳們倆脆皮屁都不是。”
  “也是,總得有個抗包袱探路的苦力……”
  ……
  幾人開始說笑,冥河老祖、商寅顯然也動了心。
  但誰都想去天外世界,延續修行道的燃情歲月,誰留在九洲坐鎮大局?
  這明顯是個苦差事,背著天大責任不說,天魔壹來就可能含恨而終,天魔不來也可能老死。
  左淩泉見眾人的神色,開口道:
  “我才二十多,凡世親眷皆在,不可能走。我願單人壹劍,守在天門之前,擔任各位前輩的燈塔。無論妳們走多遠,九洲都是妳們最後的港灣。”
  上官玉堂站在左淩泉身側,開口道:
  “我還年輕,耗得起。等九洲孕育出新的仙帝,我會追上爾等腳步,天有多高,我上官玉堂就能走多高。哪裏有底層百姓的苦難和不甘,哪裏就會有我。只希望妳們能恪守所行之道,不要在天外迷失了方向,我不想在千百年之後,在天外手刃自己的同胞。”
  以上官玉堂的作風、左淩泉的戰力,兩人足以鎮住九洲大局,諸多仙家長者都放心了些。
  左淩泉猶豫了下,看向了不遠處壹襲白衣的絕世妖女。
  梅近水眼神很平淡,幽聲壹嘆道:
  “若不是被孟章神君選中,我連家門都不想出,更不用說飛升天外。我只愛花花草草,現在不打算離開,妳們這些年輕人,趁著熱血未消,多出去走走吧。”
  在場梅近水年紀最大,說‘妳們年輕人’也沒問題。
  崔瑩瑩暗暗松了口氣,但有點擔心,怕師尊老死。
  不過那時候,肯定是千年之後了,想飛升不過壹念之間,這擔心有點多余,崔瑩瑩想想還是算了。
  幾句話間,誰走誰留,已經確定下來。
  商老魔站在吳尊義跟前,臉上帶著笑意,拍了拍吳尊義的肩膀:
  “老夫壽數不多,待下去得老死,天帝城往後就交給妳了。”
  吳尊義微微聳肩:“去吧,我遲早也得出去看看,別混太慘,免得我出去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呵呵……”
  商寅笑聲了無牽掛,甚至有點嘚瑟,回望諸多道友壹眼,開口道:
  “老夫先走壹步,諸位動作快點。”
  話落飛身而起,撞破了天幕。
  九尾狐飛身而起,走之前開口道:
  “藤笙的想法沒錯,妖族沒啥罪過,天道如此罷了。等本尊出去攻城略地,打下壹方天地,便回來接妖族子孫,希望到時候,諸位不要讓本尊太為難。”
  這話算是給妖族群雄壹個定心丸和護身符,無論真假,都有作用,說完話,九尾狐就追上了商寅的步伐。
  東方燭照見此,轉身走向修士陣營,帶上了道侶,和不爭氣的子孫告誡幾句‘他還會回來’,免得子孫被欺負後,就飛升而去;紫霄亦是如此。
  上古仙帝飛升,有帶走道侶的先例,畢竟夫妻同時位列仙帝幾乎不可能,直接拋下獨自飛升,怕是壹走就壞了道心。
  左淩泉剛才出去過,只要有跨出天門的本事,帶壹兩個人完全能庇護,因此沒說什麽。
  黃潮老祖嘆了口氣,回望曾經守護數千年的大地,和黃靜荷、仇瓜瓜等子孫告誡幾句後,就帶著尚未故去的道侶,跟上了腳步。
  藤笙落地如今這般境地,只能說天命難為,留著無非在九洲掀起人妖之戰。
  它凝望東方的朝陽壹眼後,開口道:
  “我走後,還望左兄善待妖族。天地這麽大,總有妖族容身之處,等我安頓好妖族去路,必將和左兄在天外再論壹次劍。希望到時候,左兄能有所長進,別再現學現賣。”
  左淩泉擡劍壹禮:“藤道友放心。不過妳下次再遇上我,很可能傷了劍心,論劍的事兒,就算了吧。”
  “呵——”
  藤笙面無表情笑了下,算是對這番嘲諷的回應,繼而破空而去,跟上了師父的步伐。
  這些人壹走,在場剩下的,只剩冥河老祖。
  冥河老祖和黃潮是壹撥人,年紀已經很大了,肯定想在無牽無掛之後、壽數未終之前,去看看無盡天道到底有多遠。
  冥河老祖和叮囑過徒弟子孫後,飛升而起,想跟上道友,不過想了想,又看向左右:
  “蕭青冥怎麽不見了?他最執著於長生,這時候不在場,不合常理。”
  左淩泉有些無語,低頭示意地上的碎肉:
  “其中有壹塊,可能是蕭青冥的,但分不清是哪壹塊。”
  “哦……”
  冥河老祖恍然,微微點頭,飛升而起之時,還搖頭嘆了壹聲: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先輩總結的話,果然有幾分道理。諸位道友,可得以此為戒,心中有道,腳下自然有路,心中無道只求長生,反而求之不得……”
  蒼老聲音響徹大地,隨著聲音消失,天幕也恢復了平靜,徹底安靜下來。
  徐徐晨光,灑在廢土之上,照亮了所有修士的臉頰,以及壹道道灼熱的眼神。
  瞧見無數伴隨著自己長大名字,在眼前飛升而去,只要是修士,誰不想跟在後面,看壹眼天外的風光?
  所有人也能想象到,若是沒有天魔肆虐,這將是壹片多麽美好而前途無量的壯闊天地!
  但只要長生道開著,他們就有機會,歷史以及當下的所有劫難,都讓他們明白,只有不忘記‘生而為人’,活在當下,才能腳踏實地走向無盡大道,而急於壹時的人,只會竹籃打水。
  所以很快,眼神灼熱的修士就把期盼壓在了心底。
  左淩泉目送仙家前輩離去後,作為此方天地以後的最強者——不對,也可能是老三——反正作為男人中的最強者,他舉起了手中佩劍:
  “諸位道友,我們凱旋!”
  “謔——”
  壹言出,沈寂的十余萬修士,再次響起雷霆般的呼喝。
  吳尊義騰空而起,提起木杖,指向蒼穹:
  “兩儀奉神詔,壹念混沌開!”
  霹靂——
  五道大門,從南方的天際開啟,十余萬修士,變成了南歸的群燕,黑壓壓沖向了自己的故土。
  而門的另壹頭,提心吊膽等著作為後備力量踏進絞肉機的中低境修士,瞧見此景,瞬間響起了聲震四海的歡呼。
  左淩泉站在原地,看向周邊的佳人,想了想,用劍鞘膽大包天的拍了下上官玉堂的臀兒,往南方走去:
  “走,回老家結婚!”
  上官玉堂臉色壹冷,但這方天地已經沒有敢看她笑話的人,她也沒就沒說什麽,收起金鐧,把小母龍放出來,和幼年壹般,手拉手往回去。
  “真他娘爽,本龍……”
  嘭——
  壹句粗話沒說完,敦實丫頭就被上官玉堂順手扔了出去。
  姜怡、清婉、謝秋桃、仇瓜瓜,都跑到了跟前,大戰過後難掩情緒的激動,嘰嘰喳喳說著剛才的經歷:
  “本桃猛不猛?嗯哼?”
  吳清婉帶著柔婉笑意:“猛,全場除了淩泉,最猛的就是妳。”
  “本桃彈的好不好聽?”謝秋桃拍了拍小胸脯,很點嘚瑟。
  仇大小姐耿直回答:“把天魔折磨的捂耳朵,妳覺得呢?”
  “噗……呵呵……”
  笑聲壹片。
  上官靈燁剛才出的力比四個姑娘大,這時候也飄起來了,身著華美裙裝走在跟前,笑瞇瞇道:
  “瓜瓜,妳剛才離著百十裏,隔空耍劍是想幹啥?舞劍助興?還是想用劍意嚇死天魔?”
  仇大小姐臉色壹冷。
  姜怡可是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瓜瓜被奚落,下壹個肯定就是戰場摸魚的她,她蹙眉道:
  “靈燁狐媚子,妳欠收拾是吧?妳剛才在半空手舞足蹈給天魔刮痧,就厲害了?”
  “我至少刮掉幾塊肉,不像妳們倆,就打破點皮……”
  仇大小姐道:“各有分工,妳嘚瑟什麽?要不我們打壹場試試?”
  “賭什麽?”
  “妳想賭什麽?”
  ……
  湯靜煣走在背後,抱著大戰過後‘虛弱無力’裝死的團團,倒是沒湊近去瞎扯,而是兇巴巴訓道:
  “妳給我起來自己走!剛才亂飛半天,就噴壹口小火苗,還想吃。妳吃那麽多啥用?”
  “嘰嘰嘰……”
  團子躺在湯靜煣懷裏,咕咕嘰嘰示意——鳥鳥可是做牛做馬背著娘到處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壹條小魚幹不過分吧?
  而眾人後方,崔瑩瑩沒空湊進姐妹之間閑聊,雙手抱著白衣女子的胳膊,欲言又止好久,還是開口問道:
  “師尊,現在仗打完,沒啥正邪了,妳也不飛升,該回頭是岸了吧?”
  梅近水笑意盈盈:“那是自然,為師早就累了,該回家了。”
  崔瑩瑩眼神微喜:“這就好,嗯……妳得回東洲吧?向陽山那破地方我去了,冰天雪地沒啥待的,妳還是回梅山吧,老房子我給妳留著。”
  梅近水望著前方行走的男子背影,搖頭道:
  “梅山有什麽好待的,早膩歪了。”
  “嗯?”崔瑩瑩眨了眨眼睛,略顯不解:“那師尊準備去哪兒?”
  “去左家。”
  “……”
  此言壹處,前方行走的姑娘和左淩泉,腳步都慢了幾分。
  崔瑩瑩想了想,詢問道:“妳去左家做什麽?參加左淩泉的婚禮?”
  “嗯。”
  “……”
  崔瑩瑩微微點頭,但想想又覺得不對,師尊的神色看起來沒這麽簡單。
  “師尊,妳說的‘參加婚禮’,是什麽樣的‘參加’?當長輩賓客,還是……”
  梅近水微微聳肩:“這得問左淩泉,他給為師留什麽位置,為師就是什麽。”
  ?!
  此言壹出,晨光之下鴉雀無聲。
  留什麽就是什麽?
  留個紅蓋頭妳就進門了不成?
  左淩泉感覺被數道眼神鎖死,其中還有團團的‘如釋重負’,他輕咳壹聲:
  “打了近壹個月,我頭昏腦漲的……要不回去再說?”
  崔瑩瑩見左淩泉沒有第壹時間澄清,臉色瞬間復雜——師尊可能是瘋批言語開玩笑,左淩泉就不壹定了!
  崔瑩瑩腳步壹頓,拉著梅近水,有些難以置信:
  “梅近水,妳……”
  “算了,留著好像也沒意思,我還是走吧。”
  梅近水嘆了口氣,轉身就作勢要飛升天外。
  誒?!
  崔瑩瑩見狀壹驚,連忙把梅近水的胳膊抱住,模樣也不敢再兇了,只是道:
  “我……我沒攆妳走的意思,只是說師尊剛才的話,有些不合適……妳讓左淩泉留位置,他指定不會讓妳坐著看拜堂……”
  “呵呵……”
  梅近水被崔瑩瑩摟著,見被數道倩影簇擁的小淫賊回頭看了眼,又迅速正兒八經轉回去,眉眼彎彎露出了笑意。
  “嗯哼哼~……”
  聽著瑩瑩輕聲言語,梅近水愜意哼起小調,行走間擡起了纖纖玉指。
  青色流光從指尖灑下,落在蠻荒廢土之上。
  隨著流光匯入,嫩芽破土而出,轉眼化為了五彩繽紛的花朵和草地。
  稚嫩卻又艷麗的花朵,迎著晨光與微風,在這片廢土之上輕輕搖曳。
  身著白裙的女子,帶出壹路花香,逐漸加快腳步,跟上了鶯鶯燕燕的步伐……


第十壹卷 繁花入泉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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