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2章 張獻忠的擔心
崇禎十五年 by 韭菜東南生
2022-1-10 19:58
水戰結束,江面之上,濃煙滾滾,燃燒的船只和漂浮的屍體,到處都是,有跳水逃生的流賊在江中掙紮呼救,但根本不會有人救他們,幾個沈浮,很快就不見……
與此同時,嶽州城頭也掀起巨大的歡呼聲,原來,見水軍退卻,負責攻城的李定國立刻下達了停止攻城的命令,填埋壕溝的流賊大軍,潮水般的退去,等他們退去,壹眼望過去,只見在各個壕溝胸前之前,橫七豎八的倒斃了幾千具的屍體。但真正被他們填埋的壕溝,卻少之又少。
……
江邊。
“跪下!”
水軍初戰就是大敗,張獻忠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血了。他還倚仗水軍護送他進四川呢,今天這樣子怎麽能行?所有敗退的流賊水兵都被押到了他面前,壹共將近壹千人,黑壓壓地跪成了壹片。
跪在最前面的兩個,壹個是馬元利,另壹個就是今日指揮作戰的錢文選。
馬元利面無死灰,錢文選哆哆嗦嗦,只恐性命不保。
“臨陣逃脫者,斬!”
氈帽箭衣的張獻忠卻沒有看他們兩人,瞪著兇眼,忽然擡起馬鞭,向左壹指。
原來,跪在左邊的,都是最先逃脫的兩百多個潰兵。
“大王,饒命啊。”
“不要殺我們啊。我們願意戰。”
聽到要被處死。這兩百多人都嚇的屁滾尿流,跪在地上,哭喊著連連叩頭。但張閻王命令已下,要他們三更死,誰能留他們到五更?於是,艾能奇手壹揮,四百流賊精銳壹擁而上,分成左右兩隊,兩邊包圍,步步進逼,刀砍槍刺,毫不留情,將這兩百人全部斬殺。
“啊……”
奔跑,求饒,但卻沒有人敢反抗。
刀槍刺入血肉的聲音,慘叫,掙紮,不甘,咒罵,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江岸邊的淺灘地,瞬間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張獻忠身後的義子中,大部分人都是默默,李定國更是低下了頭,只有劉誌瞪著三角眼,難掩興奮的看著江岸邊的屠宰場。
很快,兩百人就都變成了壹具具屍體,沒有壹個能逃走。
江水湧上來,再退回時,隱然是變成了紅色……
四百行刑的精銳老賊,人人身上帶血。
因為嗜血殺人,目光都變的猙獰無比。
依然跪在地上的那些敗兵,壹個個都嚇的顫抖啼哭,有的甚至大小便失禁,癱軟在了那裏。
張獻忠的兇眼終於是看向了馬元利和錢文選:“馬元利,錢文選!”
“在!”
馬元利和錢文選壹起答應,聲音恐懼的發抖。
張獻忠用手中的馬鞭戳著他們的鼻子,大罵:“妳們兩個慫貨太不給老張掙面子了。官軍有多少船,不過三四百,妳們多少!有壹千條,娘求的,就算是不用刀槍,直接撞過去,也能把他們撞的稀裏嘩啦,但妳們是怎麽做的?壹千條船,竟然被三百條船殺了壹個稀裏嘩啦,錢文選,妳他娘的還是四品水軍遊擊呢,啊呸!”
“大帥饒命~~”錢文選驚恐的快要暈過去了。
馬元利卻是慢慢放下了心。作為老部下,他了解張獻忠的脾氣,如果張獻忠壹言不發,那就是壞事了,就算不死,也要被斬去壹條胳膊,以示懲戒,但張獻忠開口大罵,那就是還把他們當兄弟,還要用他們。
張獻忠負手踱步,罵道:“額把水軍交給了妳們兩人,妳們兩人就要擔責,誰不聽指揮,誰他麽孬種,就給老子殺!哪怕就是把水軍殺光了,老子也不會怨妳們,但像今天這般孬種,亂哄哄地像是趕雞,就算是打了勝仗,老子也要砍妳們兩人的腦袋!”
馬元利和錢文選連連叩頭:“我等無能,請大帥降罪。”
張獻忠站住腳步,猛地回頭,瞪眼道:“要不是妳們壹個是獻營的老弟兄,壹個忠心降額,額非宰了妳們不可!去整軍,明日繼續戰,勝了,壹筆勾銷,如果再敗,娘求的,妳們就不必再來見老子了!”
“是是,謝大帥不殺之恩,不擊破嶽州水軍,我等絕不回來見妳!”馬元利和錢文選齊聲而答……
……
直到張獻忠遠去,馬元利和錢文選才敢擡起頭來,馬元利擦擦額頭的上,惱怒的瞪了錢文選壹眼,起身走了,錢文選卻還跪在原地,冷汗涔涔,像是洗澡壹般——他知道,如果明日再敗,不但是自己項上人頭難保,就是他的妻子兒女,怕也要成為江中之鬼了……
“娘求的,娘求的……”
回到大帳中,張獻忠扯著胡須,焦急的踱步,不住的咒罵。
今日水軍之戰,讓他十分失望,攻城戰也很不順利,半天多的時間,他獻營就在嶽州城下的壕溝前丟棄了五六千具的屍體,雖然都是裹挾來的民夫老弱,本就是當做炮灰使用,死再多也不心疼,但這些人連壕溝都沒有靠近,就已經被官軍打的血肉橫飛,由此可知,嶽州絕不是可以輕易拿下的。
最要命的是,朱家太子的官軍主力隨時都可能會殺到嶽州城下,壹旦攻城不下,官軍從後殺來,豈不是要大敗?
“大大不必擔心,嶽州水軍船只有限,擋不住我水軍的。”孫可望說。
張獻忠斜了他壹眼,憂心的搖頭:“怕的是不能速勝……”
“義父,今日官軍水師只所以能連勝我們兩陣,並非是他們多強大,而是因為他們的鳥銃和火罐太過厲害,殺了我們壹個措手不及,挫了我義軍的士氣。我看了壹下,對付鳥銃火罐,最好的辦法,還是盾牌。盾牌不但能擋鳥銃,而且還能格擋火罐,明日我義軍多配盾牌,令軍士小心防備,強弓勁弩專門射殺那些投彈手,只要壓制住官軍的火罐,殺敗嶽州的那些破敗小漁船,不成任何問題。”孫可望道。
張獻忠瞪眼:“那妳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令人做?”
孫可望笑道:“兒已經令人去做了,明天清晨之前,趕制壹千面超大盾牌,加派強弓手,專門對付官軍的火罐。”
張獻忠大笑:“好好,不愧是額老張的兒子,哈哈,事事都做到前頭了。”
孫可望謙虛:“義父過獎。”
張獻忠倏地收住笑容:“不過這還不夠,妳再去做兩件事……第壹,再加派人手去臨近大山中找尋繞行的道路,但是有誰找到了,額八大王賞他壹百兩黃金!”
“是。”
“第二,在道人磯的江面上,架設壹座浮橋。”張獻忠道。
孫可望楞了壹下:“大大。這是為何啊?”
孫可望壹瞪眼:“這都不懂?不慮勝,先慮敗,狡兔三窟,這是咱獻營生存的根本,到什麽時候都不能忘!現在嶽州在前,官軍在後,萬壹拿不下嶽州怎麽辦?咱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留壹條後路……”
見孫可望還是猶豫,張獻忠登時大怒:“楞著幹什麽?沒聽到老子說話嗎?”
孫可望急忙拱手:“兒子豈敢?只是義父,嶽州江面比武昌寬闊了不少,架設浮橋,怕需要更多的船只和時間啊。”
長江不比小河,在長江上架設浮橋,只有壹個辦法,那就是將雙排船只串聯起來,用鐵索捆綁結實,上面再覆蓋木板,才可以勉強行走車馬,有時雙排都不保險,需要三排甚至是四排,才能保證浮橋的穩定。這其間需要大量的工匠,非壹日可成。
“費多的船也得去做。這是關乎咱獻營生死的大事!”張獻忠瞪眼。
“是。”
孫可望領命,急急要去辦。
“回來。”張獻忠忽然又喊住了他。
孫可望回頭。
“把定國和能奇叫來,咱爺四個商議壹下。”張獻忠道。
聽到定國兩字,孫可望的臉色,不自然的抽動了壹下,在張獻忠諸位義子之中,孫可望地位最高,萬事也都以孫可望為主,不過孫可望卻有壹種感覺,義父真正倚重和喜歡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小自己很多歲的李定國,所以孫可望並不在意軍師汪兆麟的得寵,因為汪兆麟威脅不到他,但他對李定國每壹次的被重用,心中都會有壹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很快,孫可望返回,身後跟著因為攻城不順,滿是憂慮的李定國。李定國身後則是艾能奇。連著中軍都督王尚禮,幾人壹起商議。
禮罷,張獻忠看著李定國:“定國,妳以為,嶽州幾日可下?”
李定國抱拳:“大大,官軍狡詐,在城墻挖掘的壕溝和那些坑人的小陷阱,十分惡毒,今日傷了我們不少的兄弟,其進退調度,也頗有章法,火器更是犀利,由此可知,嶽州守軍,非是弱兵,想要攻下,非壹兩日可成……”
“恩?”張獻忠的兩道掃帚眉立刻就挑了起來,麻子臉刷地壹沈:“聽妳的意思……妳對拿下嶽州沒有信心?”
李定國低頭不語。
“今天傷亡多少人?”張獻忠問。
“八千人左右……”李定國道。
“才八千人?”張獻忠瞪著他,忽然道:“老四,妳跟額多久了?”
李定國連忙跪倒在地:“大大,兒子跟了妳十年了。”
“十年,也算是不短了,怎麽額平常教妳的壹些事情,妳就怎麽也學不會呢?”張獻忠聲音冰冷。
李定國不敢擡頭。
“額再和妳說壹次,打仗不要怕死人,若是怕死人,額獻營根本到不了現在,崇禎二年就讓官軍滅了。更不要怕沒有兵,這大明朝缺糧缺錢,但最不缺的就是兩條腿的人!”
“所以妳顧忌什麽,猶豫什麽?咱們從武昌帶了十幾萬人,給他們吃,給他們穿,為的什麽?不就是讓他們替咱攻城、給咱開路嗎?不然那麽多的饃饃,何必給他們吃?”
張獻忠的聲音越發嚴厲:“官軍火器是犀利,但他們能有多少火藥呢?壕溝再深,但又能埋多少屍體呢?心太軟是帶不了兵的,那不但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整個獻營!額把攻城的重任交給妳,不讓妳猶猶豫豫,考慮傷亡的,額要的是嶽州,只要能拿下嶽州,就算城外的人死光了也沒有關系,因為嶽州城裏那十幾萬人,就是咱們下壹波的兵!”
李定國跪在那裏不動,額頭已經見了細密的汗珠。
張獻忠又瞪向艾能奇:“還有妳,老四顧忌傷亡,總是打算盤,妳就不能勸他壹下嗎?”
艾能奇也跪下了。
李定國吃了癟,孫可望心中頗為痛快,表面卻幫著李定國解圍:“大大不要生氣,老四知道錯了,老四,還不快認錯?”
“兒錯了,請大大責罰。”李定國拜了壹下。
張獻忠的怒氣,稍微收斂了壹些,抓著胡須,瞪李定國:“額知道,妳今天試探的意味比較多,並沒有真正發力,不過妳的心思,額卻是明白的,因此,額不得不提醒妳,咱幾十萬大軍既然離開武昌,來到了嶽州城下,那就等於是沒有退路了,如果不死命攻城,咱們父子,連同獻營這二十萬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妳就獻營的第壹號罪人,兄弟門在黃泉之下,也不會放過妳的!”
“武昌如何,開封如何,京師又如何?只要人馬足夠,方式得宜,這天底下就沒有攻不破的城,怕就怕瞻前顧後,三心二意!”張獻忠盯著李定國:“額的意思,妳明白嗎?”
“是,兒子明白。”李定國冷汗更多。
張獻忠兇眼冰冷:“明白就好,明日全力攻城,就是用血水淹,也要淹了嶽州城!”
“大大放心。”李定國壹咬牙,堅定回答。
“去吧。”張獻忠擺手。
李定國起身抱拳,猶豫了壹下,還是說道:“兒子有壹言。不知當不當說?”
“說。”
李定國道:“嶽州自然應該猛攻,但江面之戰,我獻營卻也不能忽略,兒以為,應該在道人磯附近架設兩座浮橋。”
“恩?為什麽?”張獻忠眉眼挑了起來。
孫可望卻心說不妙,老四和義父想到壹起了……
李定國擡起頭。小心回答:“第壹,可以截斷長江,攔阻官軍水軍從武昌來援,保證我水軍的優勢,第二,有備無患,萬壹有什麽變化,我大軍也可以迅速靈活調動,撤往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