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如果我真誠道歉了，妳們就沒有理由砍我了，對吧？

　　實際上，在月光林地的永夜港這會的會面中，不只是塞納留斯感覺到問題有點不太對勁，作為“戰術威懾”重要組成部分的格羅姆·地獄咆哮，也感覺到自己這會的狀態有點問題。
　　他知道自己很容易憤怒。
　　他從小就是這樣，繼承了地獄咆哮家族的良好血統，讓他從小身強體壯的同時就擁有對憤怒的絕佳感應。
　　他的大半生都在熟悉，掌控這種感覺，在成千上萬次的廝殺中，格羅姆已經和自己的憤怒融為壹體。
　　其他戰士是需要長久的訓練才能掌握激發憤怒的力量來作戰，但格羅姆這樣的天才異類只需要呼喚，源源不斷的憤怒就會毫無保留的回應他。
　　對於壹切作戰技巧都基於憤怒的戰士而言，格羅姆擁有的是壹份天賜的饋贈。
　　他似乎從誕生時就註定會是青史留名的戰士英豪。
　　但饒是格羅姆經歷過無數次的戰鬥，也從未有如今日這種離奇的經歷。
　　在看到森林之王塞納留斯的時候，他心裏就有壹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就像是看到了命中註定的天敵……
　　呃，倒也不是天敵的感覺，就像是命中註定的對手。
　　他的憤怒罕見的有失控的征兆。
　　就像是在催促他去完成壹件自己必須完成的事，就像是眼前這個長著鹿角，很漂亮很威嚴的大個頭半鹿人散發著壹種讓自己討厭的味道。
　　那種厭惡飛快變為殺意，要他必須死在自己手裏，才能達到壹種奇特的“圓滿”！
　　格羅姆的呼吸因此粗重，他的眼睛中點燃憤怒的光，現在只有壹道跳動的火星，但隨時可以燎原成焚盡壹切的烈焰。
　　他知道自己這會的狀態有點不太正常。
　　放在旁人就該壓抑自己突然出現的殺意。
　　但格羅姆豈能是壹般人，他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畢竟眼前這個半鹿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呢。
　　大概……
　　能砍很久吧？
　　“餵，正常點！”
　　就在他體內的怒氣開始升騰到燎原時，來自身後的呵斥如壹把冰冷的劍，驟然刺入已經有些發燙的思緒中。
　　但僅靠這個可沒辦法讓他冷靜下來。
　　薩魯法爾兄弟壹左壹右握住了格羅姆的雙手，德雷克塔爾也把壹個平靜的法術丟在他身上，這樣四管齊下才讓格羅姆清醒過來。
　　這戰歌氏族的酋長也楞了壹下。
　　明明是之前從未見過的家夥，哪來這麽大的厭惡與敵意？
　　在清醒之後，他疑惑的看了壹眼自己握住斧頭的雙手，又瞥了壹眼眼前的半鹿人塞納留斯，低聲用獸人語罵了壹句。
　　大概意思是，肯定是這怪貨長的太奇怪，才讓自己出現了抑制不住的殺意。
　　剛才這情況把老牛也嚇了壹跳。
　　他是真的來找塞納留斯說理的，但格羅姆的異變如果沒人阻止肯定要弄出很糟糕的事情來。
　　好在，其他人的及時介入讓風波消弭，布萊克從後面走過來，拍了拍老牛的肩膀，示意他沒什麽問題了，放心大膽的談吧。
　　但臭海盜內心也在大呼真刺激。
　　剛才他可是感受的清清楚楚，格羅姆迸濺的殺意已經快要凝成實質，而塞納留斯那邊明顯也感覺到了這種湧動的惡意。
　　森林之王也在警惕。
　　“命運的力量真可怕，天生的死對頭之間果然是會互相吸引的，哪怕他們從未有過交集，依然會在第壹次見面時靠著本能就拔刀相向。”
　　布萊克在心裏吐槽道：
　　“我差點親眼見證了塞納留斯的第壹次死亡……說真的，如果我能狠狠心，這會永夜港肯定要天下大亂了。”
　　“就格羅姆？”
　　薩拉塔斯悄悄的說：
　　“我承認他很厲害，但比起塞納留斯，他還差很多吧？
　　就沒有現場這些被召集過來的德魯伊們，任由格羅姆和森林之王打壹場，最後的結果大概率也是塞納留斯受傷，格羅姆身死。
　　如果其他三個獸人傳奇幫他的話，結果可能會不壹樣。
　　畢竟這些靠憤怒作戰的綠皮是真的可以創造小小的奇跡。”
　　“妳覺得真打起來，他們會袖手旁觀嗎？我會允許他們袖手旁觀嗎？”
　　布萊克語氣古怪在心裏笑了壹聲。
　　說：
　　“不過現在討論這個沒意義了。
　　德魯伊們盯上了格羅姆，接下來他們的註意力勢必被這個家夥吸引，他們會關註他，免得森林之王遭遇到危險。
　　月光林地的註意力已經被轉移，這足以方便我們行動了。
　　帶他來這裏不就為了這個嗎？
　　計劃通！”
　　海盜在臉上露出笑容，他推了壹把老牛，穿著牛頭人傳統盔甲的凱恩背著圖騰上前壹步，這套盔甲就是他祖傳的那壹套。
　　是之前從地精那裏贖回來的。
　　穿上之後以牛頭人的審美觀來看，確實堪稱儀表堂堂，頭頂帶著的鷹羽氏族帽和腰間的科多獸骨質號角，也給老牛增添了壹絲首領的威嚴。
　　他看著眼前森林之王，後者並不十分高大，作為自然半神的他可以縮小或者放大自己的軀體，現在的塞納留斯就和自己的兒子雷姆洛斯壹樣，維持在三米高的形態。
　　不過他的鹿角尤其巨大，向兩側分開刺向天空，就像是根根豎起的寶劍，造型優雅，弧度威嚴，那大概是整個自然界能誕生出的最美麗最顯赫的鹿角。
　　這裝飾讓塞納留斯看起來要比實際情況高大很多。
　　這位所有德魯伊的自然魔法源頭的半神的上身如同威嚴的暗夜精靈，下身維持著叢林雄鹿的模樣，如綠苔般的長發直垂到肩部。
　　他的頭發和胡須上生有翠綠的樹葉和生長的嫩枝，肌肉賁張且健美，壹舉壹動都如雕塑壹樣震懾人心。
　　在他的軀體旁邊總有綠色的流光塑造出葉子和風的纏繞。
　　那些並不是實體，而是自然力量的顯現，在塞納留斯行走的道路上都會開出鮮花，那同樣是磅礴生命力的外在顯示。
　　值得壹提的是，他的眼球是金色的，仿佛內斂著力量。
　　這讓他在看向其他人時，會有種特殊的威嚴氣質。
　　總的來說，塞納留斯並不是壹個會讓人心生恐懼或者厭惡的半神，他獨特的氣質很容易讓第壹次見到他的人對他抱有好感。
　　畢竟秩序生物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討厭自然，而在自然陣營中，森林之王塞納留斯就是這種秩序的化身。
　　在看到凱恩走過來時，森林之王沒有太多猶豫，也向前行走。
　　他身旁的大德魯伊們有些猶豫，想要跟上，但被塞納留斯用眼神制止。森林之王似乎篤定眼前的牛頭人不會傷害他。
　　“尊敬的森林之王……”
　　老牛剛開了個頭，就被塞納留斯打斷，這位自然半神用他那威嚴的語氣說：
　　“叫我塞納留斯，血蹄氏族的凱恩·血蹄，我已經從我那犯下大錯的孩子那裏，聽說了淒涼之地發生的壹切。
　　我知道妳們為何而來，我也已做好了準備。”
　　在永夜港外壹群大德魯伊和獸人與臭海盜的註視中，森林之王沒有為自己遮遮掩掩，他語氣低沈的將自己的錯誤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他金色的雙眼看向凱恩，以不符合半神身份的誠懇語氣說：
　　“我……壹直都知道半人馬的存在，實際上，在淒涼之地的生命力被抽取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半人馬和我之間的關系。
　　那時我以為我的孩子是因為叛逆而做出錯誤的事情，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和壹位大地公主產生情愫。
　　我甚至沒來得及警告他，自然力量與元素力量的貿然結合會引發什麽樣的惡果。
　　他們的靈魂本就是不完全的。
　　那是源於自然與元素的錯誤結合，他們的問題比妳想象的更嚴重，半人馬是被自然與大地詛咒的生命。
　　他們本就不該誕生。”
　　“妳壹直都知道？那妳為什麽……假裝沒看見！”
　　聽到這話，凱恩的表情不太舒服了。
　　老牛在壓抑著內心升騰的憤怒，但下壹瞬，塞納留斯擡起手，放在了老牛的肩膀上，屬於自然的力量湧動，讓凱恩心中的怒火稍減。
　　這不是為了控制，而是為了讓凱恩冷靜聽他接下來的話。
　　“在數百年前，我就曾和半人馬接觸過。”
　　塞納留斯低聲說：
　　“我也保守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也曾試圖尋找我的孩子紮爾塔，我也想要治愈半人馬靈魂中的缺陷。
　　但我做不到。
　　僅靠我壹人做不到。
　　他們的另壹半血統過於強大，如果貿然加以自然力量的引導，很可能會讓半人馬的野蠻變本加厲。
　　我不是妳神奇的朋友，凱恩，我這樣的秩序生物很難在物質世界與元素疆域對話。
　　我尋找了很多辦法，也難以從根本解決問題，我只能選擇前往夢境，向更古老的智慧尋求答案，但夢境漫遊的時間與物質世界不同。
　　即便是我，也要遵循這種規則。
　　但我承認。
　　我確實有逃避的心理，妳也有兒子，妳應該能理解壹位父親在看到殺死兒子的族群時那種發自心底的憎恨與厭惡。
　　我曾想要親手毀滅半人馬，我不會在妳面前隱瞞我曾經的心跡。
　　但身為自然守護者的我，別說執行這樣的事，我連思考它，策劃它都無法完成。半人馬亦是生命，我沒有權利剝脫他們享受世界的機會。
　　在這樣的矛盾下，我只能選擇無視他們，再盡力尋找治愈的辦法，以此來結束半人馬與牛頭人的對立。
　　確實是我的不作為造成了牛頭人千年的苦難！
　　我不會否認這壹點。
　　即便身來即為半神，但我也沒有壹顆完美到可以承受壹切災難的心。
　　那是我的缺陷所在。
　　得益於妳和妳的朋友們的努力，妳們溝通元素疆域獲得了石母的幫助，這也讓我得以用我於夢境中尋找到的辦法，真正開始治愈半人馬的野蠻靈魂。
　　我也得感謝妳們，給了我壹個清償錯誤的機會。”
　　森林之王看了壹眼凱恩身旁的布萊克，他對海盜笑了笑，又回頭看向凱恩，語氣嚴肅的說：
　　“我會將自然的祝福給予妳們，我知道牛頭人傳承艱難，我會為牛頭人施加祝福，讓妳們的繁衍得以被自然保護。
　　我保證，妳們會在壹代人的時間裏，將族群擴展到最繁盛時的規模。
　　我不會空口白牙的只說沒有意義的道歉，我願意承受妳們的壹切要求，並且盡我所能做到。”
　　“我們不需要妳給我們任何東西！”
　　老牛搖了搖頭。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拒絕了塞納留斯的賠償。
　　他盯著半神那金色的眼睛，壹字壹頓的認真說道：
　　“半人馬的災難是妳兒子引發的，紮爾塔和瑟萊德絲都以為此付出了代價，千年的苦難戰爭也就此終結，這是壹件幸運的事。
　　我們牛頭人並不是不講理的蠻族。
　　我們也並不貪婪。
　　我們憤怒的只是妳明明有能力也有理由制止這壹切，卻要袖手旁觀的冷漠，但我也知道卡多雷這數百年中持之以恒，近乎白送的援助背後，都有妳的授意。
　　如果沒有精靈們的暗中支持，血蹄氏族也撐不到現在。
　　妳已經給了我們補償，我們不在需要更多物質的賠付，現在我們要從妳這裏得到的只有壹件東西，森林之王。
　　我們要妳道歉！
　　血蹄氏族要求妳親自前往淒涼之地。
　　在我們數百年間戰死的戰士墓前，在我們與半人馬流血拼殺的戰場上，向那些死難者告以發自內心的歉意。
　　並請求他們的原諒！
　　我們能靠自己撐過戰爭，我們也能靠自己繁衍至未來。
　　精靈不欠我們的。
　　在妳履行了妳的歉意之後，妳也不欠我們任何東西了。”
　　凱恩後退了壹步。
　　他深吸了壹口氣，對森林之王說：
　　“這就是我來到這裏的目的，是我的族人們委托我向妳轉達的最後要求，也是我們唯壹想要從妳這裏得到的東西！
　　如果妳連壹句道歉都不願意給，那我們……會用自己的方式討要我們的道義。”
　　凱恩這極為硬氣的要求讓壹眾精靈德魯伊們人人側目，也讓跟隨他而來的獸人們露出了滿意又贊賞的表情。
　　這老牛堅毅又硬氣的性格真是太合獸人的胃口了。
　　這幾句話說的太提氣了。
　　什麽賠償？
　　戰士們才不稀罕這些東西，要的就是讓妳低頭！
　　讓妳心甘情願的低頭認錯！
　　不過布萊克卻覺得有些心疼，哪怕接受賠償的不是他而是牛頭人們，他覺得凱恩完全可以收了東西再讓塞納留斯去道歉嘛。
　　這樣的想法顯然很功利，但考慮到臭海盜這種出門不撿錢就相當於賠錢的貪婪性格，他有這樣的想法就不足為奇了。
　　“凱恩，妳和妳的族人讓我大開眼界。”
　　塞納留斯搖了搖頭，這自然半神臉上露出壹副悵然的表情，他低聲說：
　　“我和我的家人們都欠妳們壹個道歉。
　　我會去淒涼之地的，我會走遍那裏的每壹處埋骨之地，向每壹個隱沒於歷史中的亡魂請求原諒。
　　我的另壹個孩子和我的子嗣們會常駐那裏，直到淒涼之地恢復生態，直到半人馬們的野蠻化作勇氣，直到他們的瘋狂凝結為智慧。
　　這是我必須履行的責任。
　　妳們可以監督我。
　　凱恩。
　　今日，我從堅韌的牛頭人們身上學到了這寶貴的壹課。”
　　眼見塞納留斯以半神之尊流露出如此真誠的歉意，眼看著凱恩臉上也露出釋然的表情，他身後的獸人們終於把手從武器上移開。
　　好嘛。
　　這個自然半神居然這麽講道理，悔罪態度還這麽良好，那今天就放他壹馬，給他壹個機會。
　　不砍他了。
　　嗯，暫時不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