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我們坐在廢墟邊，聽邪神講人生經驗

　　加洛德在命懸壹線的情況下急中生智喊出了“正確密碼”，召喚出了他的“邪神姐夫”幫他三下五除二弄死了想要弄死他的倒黴蛋惡魔們。
　　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但布萊克的登場有些太“兇殘”，導致加洛德對於這位神秘人產生了壹些忌憚。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姐姐被這樣壹個恐怖的家夥追求似乎不是壹件好事。
　　父母早已離去，影歌家族就剩下自己和姐姐兩個人，那麽作為弟弟的他理應對姐姐的人生和未來多上心，他覺得這是他的責任。
　　但遺憾的是，布萊克完全沒有理會“小舅子”此時復雜的心理活動，因為他在出現於此的瞬間就嗅到了“樂子”的味道。
　　他禦風而行朝著燃燒的護月堡壘前進，等到加洛德反應過來時，疑似自己姐夫的兇殘者只剩下壹個影子在空中飛來飛去了。
　　“快！跟上去。”
　　灰頭土臉的影歌弟弟找到了自己被打下山坡的夜刃豹，自己的坐騎多了幾道傷口但這忠誠的野獸並無大礙，它舔了舔主人的手指便在加洛德的指揮下朝著護月堡壘趕過去。
　　雖然和伊利丹·怒風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加洛德作為壹個標準的“三好精靈”，實在幹不出讓同袍孤軍奮戰的事。
　　他勉強追上了踏風而行的布萊克，但還沒開口詢問自己那壹肚子疑惑，就看到眼前的黑衣先知隨手丟出壹團團虛空箭，那幽紫色的流光砸落之處便將各處屹立的大小惡魔之門輕松吞沒。
　　連帶著那些嗷嗷叫著沖入物質世界的各類惡魔們也在空間塌陷的內爆中被撕扯的粉碎，這壹幕讓加洛德瞪大了眼睛。
　　他頓時覺得黑衣先知閣下身上又多了壹層神秘色彩。
　　平心而論，就他現在這個殺傷力已嚴重超出了加洛德還很青澀年輕的世界觀。
　　在今日之前，影歌弟弟見過最厲害的生物就是頑劣的半神美猴王，但那猴子半神殺惡魔也得壹棍子壹棍子的打過去，哪有布萊克這麽輕松寫意。
　　於是加洛德又開始思考起黑衣先知的實力來，他認為眼前這個疑似“姐夫”的人沒準是壹位化身成人的半神也說不定呢。
　　屑海盜能感覺到影歌弟弟心中的胡亂思索，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旁多了個尾巴，依然維持著不緊不慢的姿態向護月堡壘的階梯上行。
　　這裏作為月亮守衛在蘇拉瑪城外的據點堡壘當然是面積巨大，光是法師塔就在小城四周林林總總樹立不下七八座，還有圖書館與觀星臺這樣的神秘設施，充分展示了月亮守衛作為帝國第壹梯隊的施法力量的強橫與古老傳承。
　　不過現在這座“軍城”已經相當淒慘了。
　　惡魔們通過傳送門戰術對這裏展開突襲，再加上大部分月亮守衛都被調到前線，導致此地防禦空虛，幾座法師塔在遇襲時都無人守衛開啟。
　　等到布萊克和加洛德踏上被正面轟破的堡壘時，迎面所見就是壹場屠殺之後遺留的殘跡。
　　到處都是惡魔的屍體，其中混雜著月亮守衛的遺骸，這些效忠於庫塔洛斯·拉文凱斯的高階施法者們倒確實是壹群硬骨頭，他們以極端的數量劣勢頂住了狂暴惡魔們的狂轟亂炸，但自身的損失已近全滅。
　　伊利丹和加洛德跑過來其實就是收個尾，惡魔主力已經帶著收割到的靈魂離開了，這片燃燒的廢墟中只剩下了壹些躲起來頑抗的零星幸存者。
　　但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在這片燃燒的城鎮廢墟中，伊利丹·怒風還在和壹頭強大的惡魔戰鬥著。
　　那是壹頭燃燒的地獄火。
　　在兩人的戰場四周還有大片大片熄滅的巨石碎片，從那些石塊墜落的角度和姿態來看，應該是惡魔們召喚了復數的地獄火以此摧毀了護月堡壘的魔法結界，突襲和屠殺隨後便發生了。
　　這頭僅剩下的地獄火是惡魔們在撤離時召喚用以徹底摧毀這座堡壘的“清潔工”，它的個頭大得驚人，在全身點燃綠色邪火的嚎叫中每次移動都如壹座燃燒的山丘壹樣，竭盡全力施法攻擊的伊利丹·怒風在這樣的高階惡魔腳下就和壹個牛頭人腳邊的小侏儒壹樣不起眼。
　　但在加洛德瞪大眼睛的註視中，此時的伊利丹卻如神魔壹樣全身上下纏繞著厚重到不可思議的暴躁魔力。
　　他的每壹次施法都會在恐怖的地獄火巨人身上炸開壹道道直入核心的裂痕。
　　構造體惡魔是感覺不到痛苦的，但伊利丹的攻擊讓它的力量快速流失，這就讓地獄火將攻擊的目標鎖定在伊利丹身上。
　　此刻的蛋哥已經憤怒到極致，目睹同袍被屠殺的痛苦激發了他最極端最執拗的那壹面。
　　面對地獄火的攻擊他根本不做躲閃，任由那能撕裂城墻的爪子落在自己身上又被身為月亮守衛的魔法護盾抵擋住。
　　高階惡魔身上的邪火在蔓延，讓伊利丹就像是站在燃燒的地獄中，他以壹種粗暴的方式揮灑著體內雄厚到不正常的魔力，將它們化作粗暴又犀利的攻擊不斷的錘擊著眼前的毀滅惡魔，他手中的月亮法杖都因為承受不住這種魔力的重壓而不斷的湮滅分解。
　　“他其實是個隱藏身份的奧術大師，對吧？”
　　旁觀這壹幕的影歌弟弟眼中盡是愕然，在他的感知中，此時的伊利丹·怒風那壹舉壹動的威嚴完全不比上壹場戰鬥中召喚隕石和寒冰風暴封鎖戰場的艾爾婭·藍月女士弱勢。
　　他語氣艱難的說：
　　“他之前為什麽要隱藏實力呢？”
　　“蠢。”
　　對於影歌弟弟的言論，布萊克不屑的發出了自己的評價。
　　他的目光倒是沒註意在伊利丹和地獄火的戰鬥，而是壹直在觀察伊利丹身後那通往地下的避難所臺階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幾個月亮守衛的屍體。
　　壹抹奇特的笑容在布萊克臉上浮現，他伸手摁住了想要上前幫忙的加洛德的肩膀，輕聲說：
　　“他對付的了，別上去添亂，就在這待著，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轟”
　　布萊克話音剛落，眼前的戰鬥就分出了勝負。
　　隨著蛋哥的壹聲怒吼，他的最後壹擊爆發的魔力如撕裂星辰的轟擊將地獄火巨人的軀幹整個打穿，那灼熱的惡魔之核也被湮滅粉碎，隨著壹聲低沈的嗚咽，這六七米高的高階惡魔便化作壹團焦灼的碎石灑落的到處都是。
　　地面上的邪火依然在燃燒，但隨著惡魔的死去，那些失去了能量補充的火焰也快速熄滅，氣喘籲籲的伊利丹完成了任何壹個月亮守衛新兵都無法完成的“偉業”，但他此時卻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在加洛德和布萊克的註視中，他丟掉手中已經粉碎不堪的法杖，顫顫巍巍的後退幾步跪倒在了身後同袍的屍體邊。
　　他很痛苦。
　　這壹點從伊利丹顫抖的身體和捂住臉的姿態就看得出來。
　　加洛德還以為這是蛋哥因為無法拯救同胞而自責愧疚，但很快，隨著通往地下的避難所的大門開啟，互相攙扶著走出安全地帶的月亮守衛新兵們的出現卻改變了影歌弟弟的想法。
　　“妳這個混蛋！”
　　壹個女性月亮守衛尖叫著撲到伊利丹身旁，發了瘋的捶打著她的救命恩人，其他新兵趕緊上前將失控的同伴拉開。
　　他們眼中對伊利丹的忌憚絲毫不下於對惡魔的厭惡。
　　“是妳殺了他們！妳這兇手！”
　　那個失控的姑娘似乎看到了壹些東西，她在同伴的拉扯中憤怒的對伊利丹大叫到：
　　“妳今天做的事會原原本本的送到拉文凱斯大領主的桌前，伱會被送上軍事法庭！在妳被絞死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齊聲歡呼。
　　妳這怪胎！”
　　面對似乎有些失心瘋的姑娘，伊利丹並不回答，他就如壹座雕塑壹樣跪倒在同胞們的屍身旁，如傻了壹樣喃喃自語著什麽。
　　影歌弟弟看不下去了，他大步上前對那些新兵呵斥道：
　　“夠了！我怎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月亮守衛都是壹群忘恩負義的家夥？明明是伊利丹救了妳們！如果沒有他在這裏擊倒惡魔，妳們就算躲在庇護所裏也會被殺死。
　　看看他都累成什麽樣了，妳們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這麽詆毀妳們的拯救者。”
　　“閉嘴，士兵，妳什麽都不知道。”
　　壹名年老些的月亮守衛瞥了壹眼加洛德，他冷聲說：
　　“這是月亮守衛的內部事務，妳就別插手了，妳只看到了伊利丹擊潰惡魔，卻沒有看到他為此做了些什麽。
　　那些屍體……
　　那些人本都可以活下來，但妳眼中的勇士伊利丹剝脫了他們最後的尊嚴。”
　　“這……”
　　加洛德被這回答弄得雲裏霧裏，他完全不明白其中內情，便看向沈默的伊利丹，他問到：
　　“伊利丹，妳做了什麽？妳說句話呀。”
　　蛋哥只是搖頭，示意加洛德不要摻和到這事情裏，但從他臉上那種罪孽沈重的表情來看，事情似乎真的如這些憤怒的月亮守衛說的那樣還有內情。
　　布萊克則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爭吵。
　　他倒是沒有參與其中，只是慢步上前，蹲在伊利丹身旁的屍體上，伸出手查看了壹下，如專業的檢屍官壹樣說：
　　“沒有明顯的傷口，並非死於惡魔襲擊，看他們壹個個如能量流失的空殼子的死狀，應該是在失血虛弱的情況下被外力抽幹了體內的魔力。
　　再看看他們臨死時的表情。
　　除了壹個軟蛋面露恐懼之外，其他人都壹臉坦然赴死，所以，這應該是壹場自願的‘獻祭’，不存在誰對誰錯。
　　伊利丹，我上次都告訴妳了。
　　下手輕點，別把他們都吸幹了。”
　　海盜撇了撇嘴，譏諷的看了壹眼憤怒的新兵們，又看了壹眼對加洛德說話的那個受傷的老兵。
　　他拉長聲音說：
　　“妳們這些月亮守衛還真是奇了，如果這樣的戰術被妳們視為禁忌的話，那麽妳們壹開始就不該發明它。
　　明明每個月亮守衛都會使用，但卻在伊利丹用過之後跳出來指責他是個屠夫。那些愚蠢的不知真相的新兵誤解也就算了，妳壹個老兵怎麽也摻和其中？
　　我猜，這些勇士在伊利丹到來之前肯定也祈求過妳接過他們的力量繼續戰鬥，但妳膽怯的躲入了地下室把這戰鬥的榮耀與職責丟給了敢於直面惡魔的伊利丹，然後在他救了妳們之後又跳出來橫加指責當聖人。
　　嘖嘖，真是個心思伶俐的家夥呀，這種善於變通的腦子和靈活的道德底線簡直是惡魔們最喜歡的二五仔呢。”
　　“妳這是在詆毀月亮守衛的榮耀！陌生人！”
　　那受傷的老兵面色微變，他呵斥道：
　　“妳根本不知道……”
　　“不，我知道。月亮守衛的誕生與傳承以及妳們的戰鬥禁忌，我壹清二楚。”
　　布萊克打斷了這家夥的話，他譏諷的瞥了壹眼這群憤怒的指責者，說：
　　“滾吧，滾回去拉文凱斯那裏，把妳們的責任推卸的壹幹二凈，把護月堡壘的失陷職責全推到救了妳們的恩人身上。
　　我今天心情好。
　　在我失去耐心之前趕緊滾。”
　　幾名新兵還想要反駁壹下這陌生人的譏諷，但那老兵搖了搖頭。
　　他目光復雜的看了壹眼伊利丹，帶著活下來的新兵們壹瘸壹拐的踏著滿目瘡痍的廢墟離開了這已經死寂下來的堡壘廢墟。
　　旁觀這壹切的加洛德面色復雜。
　　盡管布萊克沒有明說發生了什麽，但從他隱晦的描述中，影歌弟弟還是猜到了真相。他看著伊利丹身旁的屍體，在沈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
　　“妳真的……抽取了他們的魔力？”
　　“我……我必須那麽做。”
　　情緒失落的伊利丹·怒風喃喃自語的說：
　　“只有這樣我才能擊敗那惡魔。這裏的護衛隊長要求我這麽做，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救下無力自保的新兵們，我……
　　我知道這是禁忌。
　　但只有這壹條路了。
　　我還不夠強大，我無法依靠自己獲得勝利。”
　　年輕的蛋哥看著自己染上塵土的雙手，在他的註視中自己的手上仿佛沾滿了鮮血，那種沈重的自責和壓力讓伊利丹非常痛苦。
　　他閉上眼睛，語氣復雜的低聲說：
　　“他們說得對，我是個怪物。我吞噬同胞的生命來換取這微不足道的勝利，他們本該活下來，而我親手殺了他們。”
　　加洛德也沈默下來。
　　年輕的影歌弟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伊利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安慰伊利丹，年輕的人見識還不夠多，眼前這悲劇沖擊了他還不夠穩固的世界觀，讓他也變的頹廢起來。
　　到底是誰錯了？
　　亦或者誰都沒錯？
　　看到兩個新兵蛋子都陷入了極端的消沈，屑海盜撇了撇嘴。
　　雖然他覺得眼前這件事很有意思，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插手，這兩個家夥的任務就要因為浪費時間而失敗了。
　　於是，他走到伊利丹眼前，伸手抓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原地拉起來。
　　他盯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睛中已沒有了往日的銳氣，只剩下了復雜的愧疚與茫然，海盜聳了聳肩，說：
　　“妳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伊利丹搖了搖頭。
　　“那妳露出這副娘炮樣子是想幹什麽？期待壹個俊美的天使出現在妳面前告訴妳妳所做的壹切都是正確的並向妳表示感謝嗎？”
　　布萊克譏諷到：
　　“伊利丹·怒風，妳還有任務沒完成呢，妳可以繼續在這裏自怨自艾，思考對與錯，浪費時間等待大惡魔到來統帥惡魔們摧毀蘇拉瑪，殺死妳心愛的姑娘。
　　妳也可以像個男人壹樣擦擦眼淚，繼續啟程，背負起妳應該背負的壹切，解決掉妳應該解決的敵人。
　　妳學了我的惡魔學識，妳就是個術士。”
　　海盜哼了壹聲，說：
　　“幹這壹行妳第壹樣得拋棄就是自己的良心，擁有那東西只會阻礙妳發掘自己的潛力，毫無意義的傷感和眼淚並不能幫妳戰勝敵人。
　　沒有那些東西妳也能活的很好。”
　　“這不對。”
　　旁聽的加洛德搖頭說：
　　“拋棄了良心，那麽我們和惡魔又有什麽區別？”
　　“說得好，我就喜歡妳這種有自我堅持的小朋友，我很期待妳因為妳的良心被世界暴揍的場面。
　　但那不是重點。”
　　布萊克扭頭露出壹個贊許的笑容，他拍了拍伊利丹身上的塵土，又拿捏起神棍腔調，意味深長的說：
　　“帶著妳的愧疚繼續上路吧，半神們可不會自己跳出來幫妳們打仗，保留妳的疑惑，伊利丹，困擾妳的問題最終會得到解答，但不是從我這裏。
　　妳很快就會面臨自己的命運，但願到那時妳還能和現在壹樣多愁善感。
　　至於這些死者，我會稱呼他們為‘必要的犧牲’……他們的死亡在孕育壹位真正的戰士，就像是痛苦與絕望編制成為壹個大繭。
　　在那個新生的生命拍打翅膀之前，沒人知道他會有多麽絢爛。
　　但我知道。
　　我親眼見過這壹切，如果妳覺得羞愧，那就記住這些人，在妳於前路感覺到茫然時，回頭看看他們在今日的犧牲。
　　我相信有目標的人永遠不會迷路。
　　伊利丹……
　　妳有目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