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章 交趾與西洋

　　宣德十年的夏季，特別的炎熱，不過在清晨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清涼的空氣籠罩著紫禁城的地磚之上。
　　讓人感覺分外清爽。
　　壹行百余人在王振的帶領之下，走在紅墻之間。
　　為首的自然是張忠。他身後就是石璟了。石璟身後，就是各家子弟，還有外戚孫家與張家也都在其中。
　　當然了還有將近三分之壹，卻不是勛貴圈子裏面出來的，乃是真正的好手。談不上萬人敵，也是那種能臨陣沖殺，數次陷陣的高手。
　　王振壹邊走壹邊說道：“妳們在乾清宮之中當差，萬萬要註意體統，妳們的活動範圍只有乾清宮，除卻乾清宮之外，任何地方都不準去，尤其是後宮之中，到時候丟了腦袋，牽連家人，不要說，雜家沒有提醒妳。”
　　“‘宮禁森嚴’這四個字，可是用血寫的。”王振說道：“知道，胡美這個名字嗎？不知道的，回去打聽壹下，別臨死，還不知道怎麽死。”
　　這些侍衛每壹個人都是相貌堂堂，古代選官對儀表也是有要求了，更不要說在皇帝身邊當差了。
　　當然了，胡美壹案，距離而今也有好幾十年了，乃是洪武年間的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張忠卻是很明白的。
　　胡美原名胡廷瑞，避朱元璋諱，改名為胡美。原來是陳友諒駐守江西的大將，據說朱元璋當時招降胡美的時候，胡美要求不解散他的部眾，朱元璋原本不想答應，也是劉伯溫在後面踢了朱元璋禦座壹腳，朱元璋才答應下來。
　　之後，胡美與徐達合兵攻武昌，要轉戰福建，廣東，戰功赫赫，甚至有壹女嫁給了朱元璋。
　　卻因為胡美的兒子，擅自出入宮廷，有人傳言，與宮中某些人有染，結果胡美壹家都被處死。
　　本來是開國大將，結果連壹個名聲都沒有留下來。
　　後面的侍衛們，本來不是每壹個人都是知道胡美的，但是很多勛貴家學淵源與張忠，卻是明白這壹點。
　　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特別是走到了乾清宮之前。他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壹下。
　　壹百二十個人，分為兩列，壹個個都是穿著錦衣，腰配長刀，衣甲鮮明。
　　王振進去壹會兒，壹小太監將他們引進來。
　　卻見朱祁鎮早已起床了。壹行人立即拜倒在地，說道：“拜見陛下。”
　　朱祁鎮壹揮手說道：“平身。”
　　王振在壹邊指指點點的，小聲將這些人誰是誰，都告訴了朱祁鎮。
　　朱祁鎮雖然已經看過名單了。只是名單未必與真人能對上號。
　　朱祁鎮掃了壹眼，卻發現這些人雖然站在壹起，但有壹種涇渭分明之感，這些勛貴子弟，從小都學過進宮的禮儀，都是非常熟悉的。但是有壹部分人很明顯表現出禮節上的疏漏。
　　朱祁鎮立即明白，這壹群人之中，真正能打的也就這幾十個。
　　朱祁鎮指著其中壹個大漢，說道：“妳叫上，報上名來。”
　　這個大漢壹開口，就聲如洪鐘，說道：“微臣乃遵化衛百戶張大川。”
　　朱祁鎮聽了這個名字，與名單上對照，說道：“張大川，朕記得妳這個百戶乃是先帝提拔的。”
　　張大川大聲說道：“正是。宣德三年，臣為夜不收，與韃子十余騎，臣擊之，斬首四，其余皆逃，先帝聞之，特別提拔。其實當時如果不是微臣的馬不好，這十余名韃子，壹個也跑不了。”
　　朱祁鎮壹聽，就知道張輔是用心了。
　　張大川是敢在野外，以壹敵十幾，還能斬首四名，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張大川如此，其他幾十個非勛貴出身的侍衛，大抵也不會太差。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是宣宗皇帝壹手提拔的人。
　　也就是說，如果宣宗皇帝能活上幾十年，這壹批人很可能就是開國功臣，與靖難功臣之後，但宣廟功臣。
　　這些人對宣宗皇帝的忠心是最大的。繼而也將忠心轉移到他身上了。
　　朱祁鎮說道：“張統領，石璟與張大川，就當妳的副手吧。”
　　張忠連忙說道：“臣遵旨。”
　　壹百二十名侍衛，分成兩班，日夜守護，張忠因為父親乃是英國公的緣故，就擔任了侍衛統領壹職。
　　不過朱祁鎮也知道，張忠的身體，估計不可能日夜守護，真正的實權就在他兩個副手身上，壹個副手是石璟，也就是未來的駙馬爺。是可以信任的。
　　另外壹個，朱祁鎮選了張大川，就是看他底層出身，與勛貴沒有什麽瓜葛。
　　如果沒有宣宗皇帝提拔，而今他也不過是壹個夜不收而已，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是宣宗皇帝提拔的人，宣德三年到現在，六七年了，還是壹個百戶。
　　就知道他上面沒有人。
　　朱祁鎮讓張忠安排乾清宮護衛，隨即召見了張忠。
　　張忠身形有些單薄，但是在朱祁鎮面前，沒有壹絲失禮的，朱祁鎮卻看見了張忠鬢角都絲絲見汗了。
　　雖然已經是夏天了，但是清晨總得來說，還是比較涼爽的。張忠如此，就說明壹身戎裝，配刀帶劍的，對張忠來說，卻是壹個負擔。
　　朱祁鎮見狀，心中卻不是滋味。
　　壹來，張輔有大功於國，他的子嗣卻這樣，顯然撐不起英國公府，而英國公府卻是支撐勛貴與文官對抗的支柱。
　　壹旦張輔不在，英國公府後繼無人。誰來對抗文官？
　　二來，朱祁鎮私下裏，未免沒有壹絲歡喜。
　　張輔作為武勛第壹人，威望很高，資歷很老，戰功赫赫。這樣壹個大將軍，即便而今類似於賦閑在家，僅僅是在內閣之中，以被顧問。也不是皇帝可以輕易放心的對象。
　　如果張輔的兒孫滿堂，個個人才了得，朱祁鎮只會更擔心。
　　而今主少國疑之時，張輔唯壹的兒子是這樣。朱祁鎮對張輔卻更加放心了。想來張輔即便是造反，也不過為他人做嫁。那又是何必啊？
　　所以，朱祁鎮對張忠的態度就更好了。
　　朱祁鎮立即賜座，兩人坐定之後，朱祁鎮將壹封奏疏遞給王振，再由王振轉交給了張忠，朱祁鎮說道：“先前內閣報上的，說是棄交趾之罪人，依然在獄中問如何處置。”
　　“王大伴，也常說，棄交趾乃本朝第壹恨事。”
　　“令尊數次平定交趾，對交趾之事，認識極深，當初棄交趾，舉朝上下，就令尊力否。而今見了張統領，朕就想問壹問，交趾之事，到底是怎麽樣的？”
　　張忠聽了，心中壹動。
　　立即知道該怎麽說了，因為他從朱祁鎮的語氣之中，就窺出了傾向性。
　　原因很簡單，張輔壹生功業大半在交趾，在交趾壹事上，張輔的態度大家都知道，作為兒子萬萬不會打父親的臉。
　　張忠說道：“回陛下，俗人以為交趾陳氏失國，乃是本朝伐交趾的原因，幾乎在同時，朝鮮李氏也篡奪江山，為何太宗皇帝不伐朝鮮，卻伐交趾？”
　　“是交趾的罪過更大壹些，非也，而是太宗皇帝兵指交趾，意在南洋。”
　　“太宗皇帝派三寶太監下西洋，與伐交趾之事，是壹而二，二而壹之事，非貪交趾之土，而是滅交趾以震懾南洋西洋，並以交趾之南，為國朝軍港，距離南洋不過咫尺壹遙。只需駐守壹支精兵，則南洋入版圖矣。”
　　“漢唐掩有西域，乃是漢唐之盛，而今西域雕零，已不勝兵，取之無益。故太宗皇帝欲取南洋，成就本朝之盛，這才是太宗皇帝的本意。”
　　“而今交趾壹失，不出數年，三寶太監之經營，盡喪之，喪交趾，就是喪南洋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