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九章 黃河大工

　　於謙從錢塘開始北上。壹時間主持黃河大工總工程師尚且缺位。
　　但是整個北方都因為黃河大工而動起來了。
　　直隸還好，受災的不過是大名壹府。山東與河南的賑災都要了戶部半條小命了。
　　這也是為什麽周忱要第壹筆修河款，要內庫出的原因，因為賑災款也不是壹個小數目。河南山東壹帶的衛所軍也都動員起來。
　　在於謙來到之前，已經看見了各方官員都聚集起來。
　　於謙根本沒有到北京，而是先到了黃河八柳村決口處。
　　工部尚書王永和，河南巡撫趙新，山東巡撫張驥，已經後面大量的知府同知，乃至與知縣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幾十個之多。
　　於謙對此並不陌生。
　　於謙擔任了河南巡撫，對黃河的熟悉，並不比趙新差，此刻站在缺口之上，只覺得天地之威，壹至於斯。
　　黃河水在於謙面前變成兩股，壹股向北，占據了水流的十之七八，滾滾向東北方向而去。而在另外的支流，卻是繼續在舊河之中向東而流。水流很是稀少，如果放在十幾裏寬的黃河河道中看，就好像是幹涸壹般，甚至在很多地方，兩岸百姓，是可以涉渡的。
　　於謙看著腳下的決口，對趙新說道：“沒有試過堵口嗎？”
　　趙新說道：“秉大人，已經試過了，只是根本不行，不管投下多少，都會被推走。而今之計，只能都冬季在堵住缺口了。”
　　於謙說道：“衛輝百姓受災人數多少？”
　　趙新說道：“衛輝百姓幾乎人人受災，已經撥了二十萬賑災糧，但也支撐不了多久。”
　　於謙說道：“山東情況如何？”
　　張驥看著趙新冷笑，壹聲說道：“山東百倍於河南，半個山東已經成為澤國，浮屍百裏，都是趙大人所賜。”
　　山東巡撫張驥也算是老臣了。此刻卻按捺不住怒意。
　　對他來說，簡直是無妄之災。幾乎壹夜之間，洪水直沖濟南城下，如果不是濟南城高池深，說不得，濟南就要與張秋壹個下場了。
　　且不說，趙新給山東帶來的麻煩。他很可能因為賑災不利，而斷送仕途，單單是這水災差壹點威脅到他的性命。
　　張驥都不會給趙新壹個好臉色。
　　於謙說道：“具體人數有多少？”
　　張驥說道：“壹時間料理不清楚，但是而今東昌，濟南，兗州府流民遍布，老弱婦孺，衣衫襤褸，沿街乞討，每日城外亂墳崗都多出不少新鬼，至於亡命之徒，鋌而走險，更是數不勝數了。”
　　“山東府庫已經動用，真是恐怕——”
　　張驥壹時間說不出話來。
　　於謙也明白張驥的話，其實有時候水火之災，殺人不過壹瞬間而已，如果當時就死了，反而沒有多少事情了。
　　真正苦的是當時沒有死的人。
　　想想就知道，黃河在山東大地上滾過，不知道多少良田被沖成河道，更不要說黃河泥沙含量太多。僅僅是沖過去，就會留下壹尺厚的泥沙，將地面給掩蓋了。
　　就成為了不能種植的沙地。
　　河南蘭考的沙漠，就是這樣來的。
　　所以山東小半個省今年的收成就不用想了。
　　百姓沒有吃的，只能逃荒乞討了。
　　幾天之內，幾十萬人的流民潮，且不說對大明政權的威脅，單單說其中的罪惡之處，就有數不盡，說不清的地方。
　　於謙久在地方，豈能不明白這壹點。
　　而今黃河之患雖重，但是最的隱患，卻是人心之患。
　　所以，黃河決口可以暫緩整治，但是人心決口，卻要最快時間給堵上，沒有約束的人心，與野獸沒有太大的區別。
　　於謙說道：“我可以代直隸省許諾，先調三十萬兩銀子來，只是山東，與河南府庫有多少銀兩，妳們要報出壹個數來。”
　　趙新說道：“府庫之中，倒是有百萬兩，但是其中壹半是修河款，剩下的也都得了戶部文書，劃為修河款之中。”
　　於謙說道：“妳的意思我知道了，此事挖擔著，立即調集各地府庫銀兩，開倉賑濟，另百姓歸為原籍。”
　　“我要以工待賑。”
　　於謙來到之後，第壹時間與阮安細細談了壹番。
　　自然也知道，朱祁鎮打定主意要讓黃河改道了。
　　於謙也細細考察過，從水流方向就能看得出來，這裏壹決口，黃河下面幾乎斷流。很明顯說明了新河道與舊河道的優劣。
　　新河道壹旦固定下來，想來幾十年之間，再也沒有決口之患。
　　只是百姓嗷嗷待哺，而今最大的問題，不是亡羊補牢，而是讓百姓活下去。
　　這壹點，朝廷的決策是有壹些問題的。
　　朝廷第壹波修河款已經下來了。
　　於謙自然是不怕臨時挪移錢糧賑災。畢竟大明開國到現在，有太多的地方官，在緊急時刻，在沒有上級命令之下，開倉放糧。
　　這種情況，壹般被視為從權之舉。按情況不同，後果不同，做不同的處置。
　　最嚴重不過是免官。壹般情況下，不但不會追究，還會嘉獎。
　　只是有些時候，這樣的舉動，還是少做壹些的好。於謙選擇了以工待賑，就是壹個折中之法，如此說，就不算是挪用修河款。
　　當然了，這也是另外壹個原因。
　　於謙做過這樣的事情，雖然以工待賑，會讓修河款有壹個不小的攀升，但總體來說，不過是將賑災款攤進了修河款之中而已。
　　算總金額來說，恐怕要要壓縮壹點。
　　諸位官員見於謙已經決定了，立即說道：“下官遵命。”
　　於謙當仁不讓，就在大堤之上，將受災的地方分攤下去，並讓下面府裏，省裏能夠報上來的錢款。
　　於謙做了壹個平均，讓河南拔給山東五十萬兩銀子，畢竟山東情況最慘。讓各級官員立即回去，開倉放糧。編戶征丁，準備開始修河。
　　將這些人打發走了之後。
　　於謙就將王永和、阮安等人留下來，就是商議如何治河。於謙說道：“阮先生，比我早來數日，可有方略？”
　　阮安說道：“總督大人，下官已經勘探過了，這數日放晴，從上遊下來的水也不多了，黃河水位有些回縮，黃河河道基本固定了。”
　　“故而修建黃河河堤並不難，不過要先修外堤，將黃河河道固定下來，內堤在旱季再慢慢修建也不遲。這沒有什麽比較難的地方。”
　　束水攻沙之法，修建三道河堤，最外面的河堤最不堅固，只尋常的夯土堤就行了。
　　並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真正有技術含量的，卻是內堤。
　　而束水攻沙要點就在改變河道寬度，人為的讓河水湍急起來，用水力沖刷河道。故此最裏面的內堤，決計不可能讓黃河還像現在十幾裏寬，所以不到黃河水枯，不好動工。
　　“只是——”阮安說道。
　　於謙說道：“哪裏有問題？”
　　阮安說道：“黃河舊河道幾乎幹涸，而運河有數百裏要借助黃河河道，而今已經斷流。這壹點請總督大人細細思量。”
　　於謙聽了。微微皺眉。
　　於謙這個河道總督，權限並非僅僅是黃河，也兼管運河。他之前本以為運河的問題在張秋，此刻卻發現恐怕不是了。
　　張秋的問題並不難結局。
　　兩道水道交叉，可以多設水閘，總是能通過的。對於運河來說，水多的問題是好解決的，問題是缺少，數百裏黃河河道面臨幹涸的局面，運河上的船只能過這壹段河道？
　　難不成飛過去不成？
　　這才是大問題。
　　於謙說道：“先放壹放吧。賑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