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樂未央不夜城

　　閱兵之後，整個北京城都陷入壹種歡樂的氣氛之中。
　　雖然北京是大明兵力最密集的地方。
　　但是還有很多百姓沒有近距離觀看過，大明的戰爭兵器。
　　這壹次參與閱兵的軍隊，壹共有壹萬多人，他們雖然在長安街接受校閱，但是要橫穿整個北京城。
　　無數百姓沿街觀看。
　　閱兵結束之後，更是無數歡顏的開始。
　　朱祁鎮更是開放了半個宮城。紫禁城當然不能讓百姓進入，但是三海子以西的西苑，卻是可以的。
　　於是乎，在朱祁鎮以身作則之下。
　　京城大家族紛紛開放了自己的園林，壹時間整個北京城都處於歡騰之中，特別是宮城西門進入宮城的百姓，更是絡繹不絕。人山人海。
　　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壹輩子未必有壹次。
　　後世皇宮褪去了政治色彩，依舊是大部分中國人去北京的必去之地。而今的宮城更是所有百姓想去的地方之壹。
　　大部分百姓扶老攜幼，進宮城只為了沾沾皇帝的貴氣。
　　大明中軍，幾乎全員出動，三步壹崗，五步壹哨，沿著三海子將宮城東側，包括紫禁城，南苑，萬歲山等地方封鎖起來。
　　不許百姓進入。
　　這樣的歡騰，入夜時分才進入高潮之中。
　　天黑了之後，無數燈火明了起來。整個北京城，家家戶戶張騰結彩，在大街之上，還有大戶人家建的大燈。
　　在長安街上，還有少府為主能工巧匠，營造出來的萬壽燈山。無數燈火在壹起，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是壹座山都在發光壹般。
　　而後有煙火沖天而起，九門齊放，整個北京城都籠罩在壹片硝煙與煙火之中。
　　而團城之中，朱祁鎮也與群臣痛飲。
　　團城在壹個島上。此刻以團城承光殿為中心，擺滿了無數筵席，燈紅酒綠，美味珍饈，次第羅列。
　　很多菜蔬都是少府用海運運到天津，用馳道飛馳而來。
　　而團城本身面積不大，承光殿之中，更是容納不了這麽多大臣，於是承光殿之中，都是國家重臣，也就是在承天城樓上的那壹批，外圍乃是普通大臣。
　　如果真正是小官，也只能在北海邊上搭建帳篷，容他們用餐了。
　　雖然裏面都安置了火爐了。但是在臘月初，在這種環境下吃飯，也不是什麽太好的體驗。但是對很多七品小官來說，這都是非常難得的體會了。
　　就好像劉長托了他幾個同學的幫助，也加入這壹場大宴之中。他們只能遙遙聽遠處的歌舞，根本聽不真切。
　　但是這對劉長來說，也是非常難忘的事情了。
　　不僅僅是劉長，正統三十年這壹場千秋萬壽宴，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深刻的記憶。
　　太祖皇帝不慕奢華，太宗皇帝愛打仗，仁宗皇帝在北京時間太短，並沒有在北京城之中留下太多自己的印記。
　　宣宗皇帝比起幾位皇帝，是壹個愛享受的。
　　但是他喜歡的不是歡宴，而是蟋蟀，書畫。
　　朱祁鎮登基以來，前期是太皇太後當政，太皇太後罷壹切不急之務。
　　什麽夜宴從來沒有過的。
　　朱祁鎮親政之後，有忙碌於各種事情之中，生活雖然不能說是自苦，但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要知道這壹場千秋萬壽宴下來，就要花幾十萬兩銀子。
　　足夠朱祁鎮打壹仗了。
　　這也是朱祁鎮不願意辦的原因之壹，只是有時候國家慶典，也是國家大政的壹部分。這壹場狂歡。
　　與其說是慶祝朱祁鎮四十大壽，還不如說慶祝大明北收漠北，西並西域，南有交趾，東滅朝鮮。遠邁漢唐，直追前元的武功之盛。
　　不過，承光殿之中真正氣氛歡騰，卻是在朱祁鎮避席之後。
　　朱祁鎮在的時候，各方行禮如儀，壹唱壹飲，都是按照禮官的節拍來。雖然莊重，但是卻失了夜宴之趣。
　　朱祁鎮也明白這個道理。
　　有領導大家玩不嗨。
　　朱祁鎮避席之後，倒是聽見裏面聲音大了起來。
　　不過，每壹個時代都有每壹個時代的風格，大明即便這樣的夜宴，也不會如唐代花萼相輝樓極樂之宴那麽放蕩形骸。
　　不要說皇帝下去跳舞了。
　　所以即便朱祁鎮出來了，也不過是彼此勸酒多了起來，或許有幾個人酒興大發，寫下幾首後世所有沒有的名篇。
　　朱祁鎮出來之後，壹擺手，懷恩為朱祁鎮披上壹件後後的披風，就遠遠退後了。
　　團城之所以被稱為團城，卻是有壹段地方是修建城城池的模樣。
　　於是乎，朱祁鎮拍著女墻壹步步走在城頭之上，仰天壹望，漫天星辰交相輝映，遠處壹看，卻見壹道道火樹銀花沖天而起，在這壹片火樹銀花之下，卻是滿城的燈火，似乎要經夜不滅。
　　朱祁鎮壹時間覺得，似乎這天地倒轉了，這地面上的燈火就是天上的星辰，而四周環繞的煙花，就是壹簇簇流星。不，不僅僅是流星，分明是流星雨。
　　朱祁鎮壹瞬間，居然有些貪戀這樣的繁華。
　　是的。
　　大明而今再熱鬧，也比不上後世壹個城市的夜景，而這壹場夜景，朱祁鎮要用幾十萬兩銀子才能有壹次。而在後世很多的大城市，卻是每天都有的。
　　但是對這每壹縷光，每壹束煙花，都是有感情的。
　　這是他三十年來，勵精圖治才有的景象。
　　沒有他無數可夜裏，將無數問題貼滿墻，面對清冷的月光與燭光，緩緩的踱步，去思考這壹個個問題的聯系，已經解決的辦法。
　　不是他將大明財政情況制成報表，每天去看看到底什麽地方才有繼續挖掘的余地。
　　沒有他如履薄冰又大刀闊斧的改革軍事，選拔壹個個將領，並各安其所。
　　沒有這壹切的壹切，就沒有而今的局面。
　　不敢想象，歷史上的成化元年。也就是而今的正統三十年。
　　歷史上那壹個朱祁鎮死的時候，卻將各種邊患留給了自己的兒子，遼東女真，漠南，河套，乃至於青海的韃子。
　　南方大藤峽，都掌蠻。
　　海上還有海盜。
　　而今朱祁鎮手中的卻是壹番盛世景象。
　　美麗的讓朱祁鎮有些擔心。彩雲易散，琉璃易碎，世間的美好從不長久。
　　而今朱祁鎮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身體雖然還沒有太多感覺，但是他已經過了他壹輩子最好的年華。
　　之前的路，還是有跡可尋的。
　　畢竟，朱祁鎮雖然做得很多，但是本質上，並沒有超過歷史上很多明君做的。而今如果蓋棺論定，朱祁鎮並不覺得他的評價能高過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有本朝太祖太宗多少。
　　之後，他想要的事情。
　　成功了是千古壹帝，絕對能超出這幾位壹個段位。如果失敗了，估計要真正與漢武帝相提並論了。
　　畢竟漢武帝在古代評價是有亡秦之失，免亡秦之禍。
　　大明元氣很足，即便他失敗了，估計也不可能亡國的，但是會變成什麽樣子，就不知道了。
　　“陛下。”朱祁鎮忽然看見壹個人緩緩的過來了。
　　朱祁鎮定睛壹看，卻是胡濙。他連忙上前，攙扶住胡濙說道：“先生，怎麽出來了？”
　　胡濙說道：“我老了，怎麽能與那些小子們瘋瘋癲癲的啊。”
　　胡濙這壹句話說得底氣十足，其實在筵席之中，年輕人很少，最年輕的也不會低於四十歲，更多是在五十六十歲。
　　這就是大明權力層的年齡結構。
　　但是對於今年九十壹的胡濙來說，叫他們壹句小子，絕對沒有壹點問題。誰讓這位老先生是他們所有人的前輩，而且也是壹位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