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壹章 西北墜將星

　　朱祁鎮的歡喜，並沒有能持續很長時間。
　　伊犁，秋高氣爽。草原上來到了最好的季節，冬天還沒有來臨，所有動物經過了壹個夏天的生長，都為了過冬而積累脂肪。
　　這個時候，是打獵的最好時候。
　　而打獵狂人石亨是決計不會錯過的。
　　其實，石亨而今癡迷於打獵。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石亨與楊洪有鮮明的對比，楊洪是沈得住氣，堪稱老奸巨猾，進退有度。但是石亨卻好動之極。
　　即便是在龍城鎮守的時候，漠北草原之上各蒙古部落稍有不馴。石亨就征之。
　　甚至與其說是這些蒙古部落有異心，還不如說石亨閑不住。
　　到了西北也是如此。
　　只是伊犁局面，與漠北不同。
　　漠北雖然懸遠，但是與後方聯系緊密。而且各部落雖然分立，但是即便是聯合起來，也未必能敵得過石亨。
　　但是而今卻不壹樣。
　　伊犁與朝廷只有壹路相連，就是從輪臺而東南。
　　東邊乃是毛裏海部，南邊是天山，西邊是瓦刺部，至於北邊是壹片凍土。伊犁河谷內部的各部落，早就被石亨收拾的妥妥當當的，各部落百姓，幾乎全部發配給了戍守的明軍將士為奴。
　　這種做法，在大明內部或許不合適，朱祁鎮而今正在努力減少奴隸的存在，但是在伊犁這個地方，卻是非常合適的。
　　伊犁的土地宜耕宜牧，將這些土地與奴隸分給將士們，數萬駐軍就成為了伊犁的人上人，大明在伊犁也就紮下根來了。
　　但是除卻伊犁河谷之外的地方，卻不是石亨能夠輕動的。
　　石亨雖然輕狂，但不是傻子。
　　西邊瓦刺，最少能聚集十幾萬騎兵。如果朝廷支持的話，石亨自然不怕，只是他進了壹次詔獄之後，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為。至於毛裏孩雖然本部人馬不多，大概有數萬騎兵，與伊犁駐軍相當。
　　但是毛裏孩關系網大，孛兒只斤家族的關系網甚至直接通到北京城之中，更不要說，與伊王有姻親。
　　伊王雖然在伊犁城之中，並沒有什麽大權。真正的權力全部在他手中。但是伊王畢竟是伊王。
　　石亨也是要給面子的。
　　壹來是伊王的身份高貴。二來也是伊王的身份好用，很多政令，如果石亨單獨下令，就有僭越之嫌，但是如果以伊王的名義下令，卻是名正言順。
　　至於天山以南更不要想了。
　　天山以南雖然有各土司，並不是太安分的，但是石亨能飛過天山？白圭是決計不會讓石亨插手天山以南事務的。
　　石亨左看右看，似乎只可以打獵了。
　　好在西域地方大，只要天氣好，就會帶上數千騎兵圍獵。壹來是打獵，二來是軍事訓練，甚至震懾潛在對手。
　　甚至有些時候，石亨打著打著就打到了安集延了。似乎要越境西征。
　　讓瓦刺緊張不已。
　　而今這個時節，更是打獵的好時節，石亨哪裏能坐得住。
　　於是帶著千余親兵，在天山北麓打獵。
　　卻見石亨雖然白發蒼蒼的，但是身手矯健之極，驅馬奔騰，左右開弓，追著壹群羊群，慌忙逃竄，而石亨每發壹矢，就有壹頭黃羊被射死在地。
　　他棄之不顧，自然有親兵收拾。
　　只是他沖的又快又疾。很快就將親兵甩在後面了。壹隊親兵在後面收拾獵物，壹隊沿著痕跡追過去。
　　遠遠的聽見壹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所有人頓時壹楞，這是虎吼。
　　親兵頓時大驚，什麽也不顧了，急忙沖了過去。
　　而此刻，石亨也聽見了虎吼。
　　卻見壹頭黃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沖了出來，驚得這些黃羊立即轉彎，但是哪裏來得及，立即撲倒壹只，血盆大口咬著黃羊的脖子，壹口咬斷，隨即拖著就要走。
　　老虎其實是很聰明的動物。
　　如果有可能，它們是不想與人起沖突的。
　　只是老虎想跑，石亨卻不讓了。
　　石亨簡直是見獵心喜，大喝壹聲，道：“好畜生，妳居然敢搶老子的獵物。”立即放過黃羊不射，而射向老虎。
　　箭如連珠。不過壹瞬間，就射中數支。
　　老虎雖然皮厚，但也被射得流血連連。
　　這老虎連吼數聲，放下黃羊就向山中逃去。
　　石亨自然策馬去追，不多時，老虎就進了山林之中。
　　如果尋常人追到這裏，自然要放棄了。但是石亨是誰，他雖然孤身壹人，卻不假思索，翻身下馬，取下掛在馬上的長槍，馬刀，腰間還別著壹柄火銃，徒步上山。
　　沿著老虎的血跡，不過走了百余步，卻聽見壹身怒火，這大蟲反撲而來了。
　　可見石亨連射它數箭，顯然是惹怒它了。
　　石亨眼疾手快，長槍壹指，猛地刺了進去。
　　好家夥，壹見面就要分生死。
　　卻見壹寸長壹寸強，石亨手中的長槍，硬生生刺入老虎肩頭，卻不想老虎來勢不減，只聽崩得壹聲。
　　堅如鐵石壹般的槍桿瞬間崩斷，老虎就要向石亨身上撲過去。
　　石亨棄槍拔刀，只來得及退後壹步。老虎就撲到了石亨身上。
　　石亨出來打獵的，並沒有身穿重甲，只有壹身護住軀幹的輕甲，被老虎壹巴掌拍在上面。隨即壓倒了石亨。石亨這個時候，也不想怎麽防守，而是長刀直入，刺入老虎胸前。
　　就這樣壹虎壹人倒在地面之上。
　　石亨只覺得身上好像泰山壓頂，根本喘不過氣了，手腕處的鐵袖，來抵擋老虎的爪子。
　　在這種壓力之下，石亨根本來不及細想。只能將渾身力量全部用了出來。他似乎壹下子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石亨本來就是猛將。而今年老體衰，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了。如果是年輕的時候，山林遇虎，只要全副武裝，誰勝誰負，還難受的緊。
　　石亨大喝壹聲，居然硬生生的將老虎架起來，從老虎身下脫身。
　　回頭再壹看，心頭壹松，卻見這只老虎，出氣多，進氣少了。
　　老虎身上數處箭傷，本來就傷勢不輕，又被石亨紮了壹槍壹刀，當時中了要害，否則石亨真的很難從老虎爪下逃生。
　　石亨壹瞬間覺得渾身壹松，身上再也沒有了力氣，不管身邊的情況，躺在老虎的血泊之後，看著老虎屍體，笑道：“可惜了壹身皮子。”
　　此刻他聽見外面大聲呼喊，道：“將軍，將軍。”
　　石亨晃晃悠悠的起身，說道：“我在這裏。”
　　不多時，這些親兵都過來了。見石亨全身是血，不由大驚，說道：“將軍，妳怎麽樣了？”
　　石亨擺擺手說道：“沒事。”
　　就在石亨脫口而出的時候，只覺得頭暈目眩，壹時間居然站立不住。就此昏倒過去了。
　　這些親兵大驚失色，立馬攙扶石亨回伊犁。
　　雖然在伊犁聚集了眾多名醫，但是石亨終究沒有再次醒來。
　　石亨壹生好強，就死在這好強之上，他六十多歲的人了，雖然身體素質壹直不錯，但是終究不是年輕人。
　　在與猛虎交手的那壹合，石亨的爆發，給自己帶來沈重的負擔。如果石亨年輕，或許修養壹段時間就恢復過來了。
　　但是不管石亨自己承認不承認，石亨終究老了。
　　於是，這頭猛虎終究以這種戲劇化的方式在歷史上謝幕了。
　　石亨之死，並不是壹個結束，而是壹個開始。
　　在石亨剛剛去世的時候，很多人還沒有意思到這個到處打獵的老人，到底有多重要，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因為，被石亨威名壓制下的各種矛盾，因為石亨去世，壹下子都爆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