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灑脫小天

　　薛母悠悠醒來，就見葉小天沈著臉色站在她面前，手裏牽著壹個小女孩兒，女孩兒還在抽抽搭搭地抹眼淚。
　　遙遙真的很傷心，被人罵她不怕，可是即便她是如此幼小，也明白被人冠以這樣壹個惡毒的罪名有多可怕，她不想承認薛母強加於她的指責，卻總是忍不住自問：“是不是真的因為我不好才害死了娘親，才會傷害別人？”於是，小遙遙越想越傷心。
　　薛母壹眼看清葉小天，容顏立現猙獰，猛地大吼壹聲，向葉小天撲去，但葉小天手疾眼快，猛地擡起手，“啪”地壹記響亮的耳光，便扇在了她的臉上，打得薛母當場楞住，水舞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毛問智見狀卻是眉飛色舞，這才是大哥啊！妳看人家這派頭，打老丈母娘都不怵！這耳光扇得，跟甩響鞭似的，真是太敞亮了。
　　葉小天沈著臉道：“我跟妳素不相識。因為水舞的原因我才敬妳壹聲伯母，對妳的無理取鬧，我壹再忍讓，妳不要得寸進尺。”
　　葉小天把遙遙抱起來，對薛母道：“我想把水舞變成我最親的人，而她，已經是我最親的人，妳以為我會因為壹個想要變成親人的人，就忍受妳傷害我的另壹個親人？”
　　薛母嘶聲道：“姓葉的！妳這個殺人兇手，妳……”
　　葉小天截斷她的話道：“我姓葉的沒有殺妳丈夫，殺死他的另有其人！原本我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我從妳家返回城裏後，發現遙遙被人擄走，追尋遙遙的過程中才發現真相！”
　　葉小天把楊三瘦、嶽明、邢二柱如何追殺遙遙和水舞，如何跟著自己找到薛水舞的家，在自己走後又如何想潛進去殺害水舞，被水舞的父親誤認為是他二人去而復返，廝打中被殺的經過說了壹遍。
　　薛水舞聽得驚訝不已，這才知道楊夫人居然不依不饒，壹直派人追殺到這裏。不過，母親偷人可不是什麽好名聲，葉小天替樂遙隱瞞了這件事，只說是楊夫人嫉妒遙遙母女受寵，因而必欲置之死地。
　　薛母用充血的眼睛瞪著葉小天，問道：“妳說的那三個人呢？”
　　葉小天沈默片刻，道：“兩個當場死掉了，另外壹個……本來被我們抓住了。可是我們在山村中住下，尋找遙遙下落的時候，他趁機逃跑，也被殺掉了。”
　　薛母冷笑道：“也就是說，這只是妳的壹面之辭？”
　　毛問智大聲道：“老婆子，俺也是當事人！”
　　薛母厲聲道：“不錯！妳也是當事人，妳有什麽資格作證！”
　　毛問智壹呆，撓頭道：“俺是想說……俺是見證人。”
　　華雲飛平靜地道：“陪同葉大哥進山尋找遙遙的還有我，葉大哥所言半字不假，那三個人也追著擄走遙遙的人上了山，想要殺死遙遙，其中壹個還是被我射死的。”
　　薛母其實聽葉小天說完心裏就已經相信了他的話，葉小天如果要否認，也不會編出這麽復雜的故事，更不會自承認識真正的行兇者，他只要壹口咬定離開薛家後便再未回去，薛母其實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薛母盡管已經相信了葉小天的話，卻下意識地不想去承認，她心中刻骨的仇恨需要宣泄，但她無法把這郁積許久的恨意發泄在三個已經死去的人身上，況且這事細究起來，其實還是要怪在葉小天甚至遙遙身上：如果楊夫人不是憎恨遙遙母女，楊家的人怎麽會追來銅仁？如果葉小天不去薛家糾纏，殺手怎麽會找到薛家？葉小天就算不是主犯，在她心中也是幫兇。
　　薛母咬牙切齒地道：“即便妳說的是真的，如果不是妳，我男人會死麽？”
　　這句話葉小天當真無法辯駁了，他只能沈默。
　　薛母冷笑起來，看看葉小天，又看看怯生生的遙遙，壹把抓起水舞的手腕，對葉小天厲聲道：“妳有本事！老身殺不了妳，銅仁告不了妳，就能任妳壹手遮天？妳休想！老身就是變賣全部家產也要告妳！銅仁府不管，我就去水西，告到死也要告！”
　　葉小天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可是壹顆心卻慢慢地沈了下去，眼前這個老婦人已經被仇恨折磨成了壹個偏執的瘋子，這種偏執到不可理喻的老人，葉小天在京城老巷子裏並非沒有見過，任何道理在這種老人面前都說不通，他的腦筋已經糊塗了，偏執地認準壹個死理死都不會悔悟。
　　薛母說完拉起水舞就走。水舞心中悲苦，左右為難，壹邊是她需要安慰的母親，壹邊是她朝思暮想的情郎，此情此景她能做何選擇？她和葉小天重逢，連壹句溫馨的話都沒有說上，就被她的母親拉著離開了。
　　出去的時候，水舞回頭看了葉小天和遙遙壹眼，看到葉小天毫無表情的面孔和遙遙有些畏懼陌生的眼神，突然心如刀割，淚水忍不住地流下來。
　　毛問智咳嗽壹聲，對葉小天道：“大哥，照俺看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非得現在找……”
　　冬天自從到了客棧，便壹頭鉆進他自己的房間，把那大包袱放下，擺弄起各種瓶瓶罐罐來，葉小天等人也不理他，彼此互不幹擾最好。也不知是因為這屋動靜太大還是怎麽的，冬天不知何時也鉆了進來，眾人居然沒有察覺。
　　這時冬天瞇縫著眼睛，對葉小天道：“尊者，可有需要屬下效勞的地方麽？”
　　他個子很高，卻佝僂著背，頭頂半禿，肉頭鼻子，眼睛再這麽壹瞇縫，說話又慢聲細語的，怎麽看都是壹副很陰險的模樣，葉小天聽了他的話雙眼壹亮，迫不及待地問道：“妳有辦法令她回心轉意？”
　　冬天雙手交疊，輕輕放在胸前，瞇縫著眼睛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令人改變心意，便是神也沒有辦法。尊者如果看她不順眼的話，屬下倒可以想辦法讓她永遠從尊者面前消失。”
　　葉小天嘆了口氣，擺手道：“好了，妳回去繼續擺弄妳那些瓶瓶罐罐吧，這件事妳幫不上忙。”
　　冬天欠身道：“是！”便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佝僂著背，臉上沒有壹絲表情地走出去。門外有個小廝模樣的人，背著壹個書簍正向屋裏探頭探腦，看見冬天出去，連忙給他閃開了道路。
　　華雲飛看到那人，揚聲問道：“妳是幹什麽的？”
　　那小廝連忙欠身道：“小的奉黎訓導吩咐，給壹位葉小天葉公子送些四書五經、聖人典藏。”
　　華雲飛看了葉小天壹眼，對那小廝道：“妳進來吧。”
　　那小廝有幾分眼力，進來壹看，華雲飛年紀不像，毛問智哪兒都不像，那位葉公子壹定就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的這位了，小廝便放下書簍，施禮道：“奉黎老爺之命，給葉相公送些書來。”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凝固的神色漸漸緩和過來，對那小廝道：“勞駕了，請回復黎訓導，就說晚生壹定用心讀書，不負訓導所望。”那小廝向他還了壹禮，輕輕退了出去。
　　毛問智揉了揉鼻子，道：“大哥，這事兒吧，是挺糾結的，不過妳如今是什麽身份？那老婆子眼瞎妳知道不？這麽個好女婿……”
　　葉小天笑笑，道：“好啦，妳就不用勸了，我沒事。妳要閑得慌，帶遙遙出去走走，散散心，小孩子，不能總憋在屋裏。”
　　毛問智道：“那大哥妳……”
　　葉小天道：“我要開始讀書！”
　　葉小天說罷，就把那簍書都搬到桌上，隨手翻開壹本，便在桌邊坐下，認真地讀起來，毛問智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華雲飛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向他使個眼色，又彎腰抱起遙遙，柔聲道：“小天哥哥要好好讀書，準備考秀才，雲飛哥哥陪妳出去玩好不好？”
　　遙遙很懂事，乖巧地應道：“好！要帶上福娃兒。”
　　毛問智揉著鼻子道：“帶上！再帶上大個兒，還有俺！”幾個人說著便走出去了，房門輕輕地關上，葉小天依舊拿著書冊，並沒有如他們所想象的那樣放下書，壹聲長嘆，滿面愁容。
　　葉小天中意水舞，但並不代表他今後的人生便只為情愛而活，更不會糾結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長籲短嘆地做壹個癡男怨女。考取功名，這在許多人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會因為情感事耽擱？這火不是還沒上房麽！
　　他有父母需要孝敬，他有壹個可愛的小拖油瓶需要照料，他有兩個壹個比壹個飯量大的飯桶需要養活，準確地說，是三個飯桶。此外，還有忠心耿耿的雲飛，不通世故的冬天，他有這麽多的責任，又豈會糾結於壹個瘋老婆子。
　　當務之急是解決功名的問題，娶妻生子當然也是刻不容緩，他鐘情於水舞，壹路保護壹路追求，任何困難他都會想辦法去解決去面對，但是面對水舞的生母，他沒有辦法。
　　這個老婦人再可惡，有些辦法對她也是不能用的，這是做人的良知。如果他和水舞因此有緣無分，葉小天會很坦然地另擇賢妻，至於水舞，他會盡己所能給她壹個交待，畢竟薛父之死，他確實有些幹系。
　　然而想靠華雲飛的壹面之詞扳倒楊家，是很不實際的想法，葉小天自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做事向來只求問心無愧，並不在乎過程和手段。只不過，這壹切，都得等他先拿到功名再說。
　　小天，其實很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