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刑部兩日遊

　　刑部大門口，戒備森嚴。高高的石階，巍峨的門楣，森嚴的儀仗，還有那兩只俯瞰地面的雄獅，莫不彰顯著刑律最高司法衙門的威嚴。
　　幾個百姓畏畏怯怯地靠近，看著那按刀而立的衙役，有些惶恐地道：“差……差官老爺，我們冤枉，我們要告狀！”
　　壹個衙役橫了他們壹眼，沒好氣地道：“去去去，都滾開！這裏是刑部，妳等小民的案子，也配上這兒來打官司？去尋妳們的保正、裏長調解吧，再不然就去縣衙告狀。”
　　壹個百姓低聲下氣地道：“差官老爺，小民告的就是我們保正，縣裏頭……保正有人呢，都不接我們的狀子。”
　　“滾開滾開，這兒不接案子，這是刑部，懂嗎？諒妳也不明白，馬上滾開，否則叫妳們吃板子！”
　　那差役很不耐煩，眼前這壹幕每天都會發生，總有壹些不懂法的愚昧小民，逮著屁大壹點事，都顛兒顛兒地跑來刑部，以為這兒就能管他的案子，更有些小民壹張嘴就說要找皇帝老爺告狀，剛開始聽著還覺得好笑，久了只讓人覺得厭煩。
　　“慢來慢來，妳們這是幹什麽？知道的說咱們這是刑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閻王殿呢！”葉小天聞聲闖了出來，狠狠地橫了那幾個衙役壹眼，幾個衙役壹看，把門掌固出來了，便無奈地道：“大人，咱們這是刑部……”
　　葉小天道：“廢話，我不知道這是刑部嗎？刑部不就是懲治不法的所在嗎？嗯？這門口兒，究竟是妳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我是誰？我可是刑部掌門，妳怎麽就那麽多廢話，走開！”
　　幾個衙役無奈地退到壹邊，向葉小天的背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對幾個百姓道：“老鄉，妳們都有什麽冤屈呀？”
　　……
　　半個時辰之後，刑部尚書芮川目瞪口呆地坐在公案之後，兩側拄杖而立的衙役們壹個個低著頭，肩頭聳動，努力忍笑。壹群百姓圍在公案前面，七嘴八舌地訴說冤屈。
　　壹個臉上有痣的青年人激憤地道：“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壓根沒偷看她劉寡婦洗澡，她怎麽能告我有傷風化呢，還到處造謠，敗壞我的名聲！我還沒娶媳婦呢，這不是坑我呢麽。”
　　壹個年過三旬、風韻猶存的婦人道：“妳沒偷看？妳敢說妳沒有偷看？妳要是撒謊死全家！我當時正在屋裏洗澡，就開了個小窗，壹擡頭就看到妳賊眉鼠眼地在外面張望。”
　　有痣青年不耐煩地道：“別扯淡成麽？我是上樹打棗來著，誰偷看妳了。青天大老爺，我家院子裏有兩棵樹，壹棵是棗樹，另壹棵也是棗樹，每年能結幾十斤棗，那棗又脆又甜……”
　　劉寡婦截口道：“妳還說妳沒撒謊？這才幾月份，妳們家的棗樹就結果子了？”
　　有痣青年張口結舌：“我……我……。對了！我壹著急，說錯了，我家種的是枇杷樹！”
　　劉寡婦道：“好啊，妳有本事現在就移植兩棵帶果子的枇杷樹到妳家去。大老爺，他說謊，您派人去了壹看便知……”
　　另壹人道：“我說妳們倆這點事就不要勞煩大老爺了，他就看妳壹眼又怎麽了，又不少塊肉。大老爺，您還是先辦我這件案子吧，我們家養了壹口大肥豬，整整養了三年半，肥頭大耳的，肚子都耷拉到地了，結果楞是被喪天良的畜牲給偷走了哇……”
　　又壹個人不耐煩了，道：“就妳這點屁事還來勞煩大老爺？大老爺，我……”
　　“我這事兒怎麽就不能勞煩大老爺了，我聽那講古的人說，想當初大宋太宗年間，百姓丟了豬，都敲登聞鼓，上金鑾殿，告過禦狀。太宗皇帝老爺接的狀子。太宗皇帝沒找到那口豬，自己掏錢賠了他壹口呢。咱們刑部大老爺官兒再大，也大不過皇帝去吧？”
　　“妳說的那是大宋朝，不是咱們大明朝。去去去，妳壹邊兒去，大老爺，小人這案子是這麽個事兒，我那老父親是由我和我兄弟兩個人輪流奉養的，本來約定了，壹個月壹輪換。
　　現在是三月，我那老父親正在我兄弟家，下個月是四月，該當由我奉養。可是當初訂立契約的時候，小人忘了閏月這碼事兒，結果馬上就四月了，小人才想起來今年有兩個四月，那我不是得多養壹個月嗎？小民跟兄弟商量，這閨四月壹人養半個月，他不幹……”
　　芮川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突然壹把抓過驚堂木，“啪啪啪”地拍了起來：“住口！統統住口！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來人吶，把這些人統統給我轟出去！馬上叫把門掌固葉小天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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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芮尚書乜著葉小天，冷笑連連：“刑部掌門？嗯？”
　　葉小天謙遜地道：“大人，下官是把門掌固！”
　　“哼！妳不是自己對外張揚，說妳是刑部掌門？”
　　葉小天幹笑道：“大人，那是下官對門禁吹吹牛皮，您別當真。”
　　芮尚書“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道：“葉小天，妳是誠心和本官做對，是不是？”
　　葉小天驚訝地道：“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芮尚書怒吼道：“妳剛才放進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那種雞毛蒜皮的案子，去縣衙府衙就行了，找裏長保正都能解決！”
　　芮川越說越氣，拿起驚堂木拍起了桌子：“這是刑部！刑部啊！不是通了天的大案子，輪得到本官出手嗎？我堂堂刑部如果連光棍偷看寡婦洗澡、李家丟了大肥豬，王家占了趙家的墻都管，本官得活活累死！”
　　葉小天訥訥地道：“啊！原來是這樣啊！下官是從小地方來的，不懂規矩，下官在葫縣的時候，就是什麽雞毛蒜皮的案子都接，以為刑部也是壹樣，只要是告狀的都能進來呢。”
　　芮川氣急敗壞地道：“進來？進來什麽進來？妳給我記住，我刑部根本就不接狀子，除非皇帝下旨特審的案件！記住了嗎？明天妳要是再敢給我放進壹個閑人，本官必不饒妳！”
　　葉小天趕緊道：“是是是，下官記住了，決不再犯，決不再犯！”
　　芮尚書冷哼壹聲，拂袖而去。
　　葉小天踮著腳尖兒從簽押房裏出來，候在廊下的華雲飛和毛問智趕緊迎上去，華雲飛關切地道：“大哥，沒事吧？”
　　葉小天得意地道：“能有什麽事兒？咱小地方來的人，見識少嘛，不過是辦了件糊塗事兒，他怎也不至於因為這麽點事就請旨免咱的官吧？嘿嘿，他能調動咱，可免不了咱，好歹咱也是禦筆朱批欽定的命官！他看不上，讓我回葫縣啊，嘿嘿！”
　　……
　　次日上午，簽押房裏冷冷清清，芮尚書壹壺茶都喝光了，還不見壹個人來，不由納罕起來，他背著雙手，在簽押房裏踱來踱去，自言自語道：“奇怪，今天怎麽這麽清閑，沒有壹件卷宗轉過來。”
　　芮尚書正納悶呢，就聽門口有長隨喊道：“大理寺卿張大人，到～～～”
　　芮尚書訝然轉過身，就見大理寺卿張紫元怒氣沖沖地走進來，芮尚書連忙笑臉相迎，拱手道：“哈哈，今天這是什麽風，把妳張大人給吹來啦？”
　　張紫元怒氣沖沖地道：“什麽風？當然是妳刑部的威風！”
　　芮尚書壹呆，奇道：“張大人，妳這話從何說起啊？”
　　張紫元還沒說話，就聽門口長隨再度唱名：“都察院左都禦史裴大人，到～～～”
　　芮尚書擡眼望去，就見左都禦史裴天賜沈著臉走進來，芮尚書連忙上前迎接。
　　芮尚書熱情地拱手道：“裴總憲，失迎，失迎啊。”
　　裴天賜冷冷地道：“閔大人，妳們刑部究竟是怎麽搞的，我都察院今日壹早派來轉送卷宗的人，楞是被妳們的人擋在門外不得進入。怎麽著，還得我裴某人親自登門不成？”
　　芮尚書怔了怔，道：“怎麽會呢？裴總憲，這裏邊應該有什麽誤會吧？”
　　大理寺卿張大人冷笑道：“誤會？有什麽誤會？我們大理寺也是壹樣，吃了妳們刑部好大壹碗閉門羹，說什麽除非皇上欽點的案子，否則概不受理！呵！想不到妳們刑部居然變成錦衣衛了，只辦皇上的案子？”
　　“這個……我……”
　　芮尚書支支吾吾的還沒答出個所以然來，就聽門口長隨再度高聲道：“應天府尹肖大人，到～～～～”
　　芮尚書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應天府尹肖仕琦走進來。肖仕琦是個大胖子，大概走得太急，滿頭大汗，氣呼呼的直喘。芮尚書幹巴巴地道：“肖大人，莫非妳是因為應天府的差人被我刑部擋了駕而來？”
　　肖仕琦忿忿地道：“原來妳也知道啊？不錯，我老肖就是為此而來，我說芮尚書，妳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我應天府有幾樁緊急公文要轉呈妳刑部，居然莫名其妙地被妳的人給打發回去了，妳老芮在搞什麽鬼？”
　　芮尚書沈默半晌，忽然大步走出簽押房，站在廊下，如長鯨吸水般深吸壹口氣，怒不可遏地沖著大門方向咆哮起來：“把那個該死的刑部掌門葉小天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