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咒法

　　余慈腿腳發力，轉眼閃到十丈開外，然而他也看到了，天上亮星分明也微微偏轉了角度。
　　再將眼光放開來看，不知從何時起，亮星、煙鶴和余慈本人，形壹個固定的夾角，余慈動則煙鶴動，煙鶴動則亮星移，以此方式，牢牢鎖定了余慈的位置。
　　轉眼間，亮星臨頭，卻轟然爆散。黑夜的天空中，亮起壹團刺目的強光，沒有任何東西炸開，只有壹層熱浪撲面而來。
　　掩住眼睛，隔了還有百尺，余慈便感覺到那邊傳遞過來的恐怖熱量，撲在身上便如火烤油澆的壹般。偏偏這等高熱滲到骨子裏，又化為徹骨的冰寒，逼得他連打幾個寒顫。冷熱交替間，不自覺已出了壹身汗，全身力氣便在這身汗裏，流失了小半。
　　“夠陰毒！”念頭方起，頭頂赤芒膨脹，如火流瀑布般傾泄而下，瞬間將他滅頂！
　　余慈眼前剎那間燃燒起來，觸目所及，全是跳動的火光，連接成遮天蔽日的幕布，要把他夾裹進去。
　　“開！”
　　怒喝聲中，純陽符劍的赤芒凝而不放，化為壹圈有如實質的光芒，繞體回環。聲勢驚人的火幕轉眼被赤芒劍氣撕裂，外面相對清晰的空氣透進來，與擠迫而出的火力迎面碰撞，發出轟聲巨響。
　　撕裂火幕，余慈半點兒高興的意思也沒有。因為就在劍芒破空之際，壹層隱晦而強大的力量，像是平地起來的妖風，抓住他元神馭劍之後不可避免的氣虛時刻，破體而入，瞬間把他體內元氣運轉弄成了壹鍋粥。
　　這層力量披著火焰的外衣，卻是晦暗陰森，無孔不入。余慈修為上差壹截，又是猝不及防，當下便損了臟器，壹口鮮血噴出來。
　　“隔空數十裏，傷人於無形……莫非這便是那飛星陰殺法？”
　　這是屠獨給出的下馬威。
　　自古符咒不分家，余慈精於符箓，對巫術咒法也有些認識。這時候，他記起從證嚴和尚口中聽到的壹個評價：要論修為戰力，金大府主自然是首屈壹指；可論及咒法神通，屠獨老妖怪，可是當之無愧的絕壁城第壹人！
　　為了證明這點，證嚴和尚還舉了許多例子。其中，號稱可殺人於數百裏之外的“飛星陰殺法”，便曾被其重點提及，現在看來，這壹擊，有八成就是了。
　　他當機立斷，不管周圍擇人欲噬的火光，回劍割破自己左手食指，淩空虛畫，轉眼就是壹道“驅邪咒”書就。
　　驅邪咒屬於妖圖鬼紋壹系，是以妖鬼之威，行厭勝之法。符箓圖紋浸著鮮血，在虛空中扭曲轉折，色澤先是微紅，顏色漸漸加深，等余慈畫完最後壹筆，圖紋的顏色已經紅得發黑，化為壹個猙獰恐怖的鬼臉，在咧嘴大笑。
　　這是余慈所能使出的最高等的厭勝法，也是這兩天剛從《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學來。
　　沒有猶豫，他口頌咒文，厲聲發動。
　　虛空中壹聲尖銳嘶嘯，那符紋鬼臉驀地壹個大的扭曲，哧聲自燃，火焰也是黑色的。轉眼燃燒殆盡，裏面卻壹道光，自黑焰中彈射而出，直直印上余慈眉心。
　　腦際壹昏，額頭便是滾燙。此時不用照鏡子，余慈也知道，他額頭中央，必然已經烙上壹個拇指肚大小的猙獰鬼臉，便以此鬼臉為中心，壹個徑約三尺的無形屏障鋪開，擋住火焰中，絲絲流動的陰森之氣。
　　余慈符成，也不耽擱，手中純陽符劍再起，認定天裂谷方向，悶頭狂沖。
　　平地裏再次刮起妖風，吹得余慈腳下幾乎站立不穩，但那刺入骨髓的陰寒終究還是被阻在外面，余慈把握機會，在咒力馬上要形成第二波變化之前，撕裂火焰，沖擊出來。
　　帶著沾染的火焰，余慈在地上壹滾，隨即彈射而起，向天裂谷方向狂奔。昏暗的天色下，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但沖天的大火不算什麽，倒是火中蒸騰的煙氣，卻被賦予了極強大的咒力。
　　“這就是還丹修士的手段。”
　　若是以前，余慈或許還會驚訝壹下。但是在天裂谷深處，目睹雙頭妖魔與鬼獸的大戰後，他的眼光倒是高了許多。
　　照神圖中，火光閃耀處，扭曲的圖景正在恢復，顯示出這壹波咒力正在散去，不過更遠處，新的麻煩正追過來——和之前霧氣“長線”的情況有些類似，但這回出現的，是壹個非常刺眼的斑點。
　　他知道那個霧氣斑點的底細。也許隨著他修為進步，圖景的扭曲不像以前那麽強烈，可是感覺是不會變的，那分明就是陰神出遊狀態的白日府大長老，活了三百年有余的屠獨老妖怪！
　　終於來了！長出口氣，大敵當前，余慈心中反倒有種難言的輕松。
　　事關生死，即使他不擅長事先布局，也努力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最輕松的當然是他壹路領先沖進天裂谷，讓屠獨老怪在後面吃土，偏又乖乖地上套……事實證明，這也僅是理想而已。
　　屠獨的實力就擺在那裏，即使他以照神圖為依托，將計就計，趁屠老怪尚在百裏之外，壹路狂奔至此，卻仍免不了吃他壹記遙空咒法。這記小虧也再次給他提了個醒兒，要行非常事，務必要有非常之準備。
　　不過到現在為止，意外還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再說了，和壹個還丹修士作對，哪有壹點兒虧都不吃的道理？
　　再向照神圖看了壹眼，確認在其下方，那片重要地帶依然如故，余慈再不多想，轉身就跑。
　　他腳下飛快，而對方則比他更強。在葉途介紹通神和還丹兩個境界的差距時，余慈有壹點記憶猶新。那便是速度！
　　壹般來說，通神修士通過符法等方式催運，壹個時辰四百裏路是能保證的，不過跑下來之後，也是精疲力竭，沒有壹兩個時辰緩不過來。但放到還丹修士那裏，不算馭器飛行，僅其本身的速度，便要超過壹個時辰八百裏，較通神修士足足高出壹倍，而若是以陰神狀態出遊，還要再有提升。
　　才跑出不到十裏，忽有壹道寒意，自虛空中來，從他頭皮上壹抹而過。初時還只是涼絲絲的，但轉瞬之間，便如冷水澆頭，讓他的腦汁都結了冰。
　　“被鎖定了！”
　　余慈咧開嘴，讓胸口積壓的緊張氣息呼出來。他從不懷疑還丹修士的手段，所以也不介意高估敵人。屠獨老怪展現出來的本事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他加了把勁兒，速度再增，大步狂奔。
　　山石樹影，走獸飛禽從臉畔擦過，壹個個扭曲了形體，讓這世界變得光怪陸離。先天壹氣穿梭在肌體的每壹個角落，輸送著源源不絕的力量，供余慈消耗。
　　“先天壹氣”遠未枯竭，但他的身體有點兒累了，而且他的速度受限於修為，無法進壹步提升，而屠獨和他的距離卻越拉越近。
　　下壹刻，余慈有了壹個清晰的感覺，屠老妖已經“看”到了他！
　　陰森的寒氣從虛空中蔓延過來，試圖滲入他體內，又像是千百道細長的繩索，想絆住他的手腳。
　　“又是咒法！”
　　念頭未絕，尖嘯驟起。
　　尖音並非是從空氣中傳導過來，而是直接在他腦中炸響！
　　腦際轟聲劇震，余慈幾乎以為自己的腦殼要被掀開了，他壹個踉蹌，險此就撲倒在地，幸好他壹直加持著驅邪符，神魂倒還穩固，並沒有被壹下擊潰。但這時候，他也覺得頭面有異，伸手壹抹，才發現鼻腔、耳竅都沁出血來。
　　“這家夥……最初的設計還是低估了他！”
　　余慈知道自己落入了絕對的下風。雖說這也是預料中事，但屠老妖的咒法詭譎，還是讓他大開眼界，這種手段，無需近身，便能發揮出最可怕的力量，他自修行以來，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便在此時，腦際又傳來壹陣冰寒，八九裏路的距離，對屠老妖的咒法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其神意竟然能夠破開余慈的本能防護，摻著屠老妖獨特的印記，轉化為余慈可以理解的冷笑聲，在他腦中回蕩：
　　“交出尋找魚龍草的秘訣，本座給妳壹個痛快。”
　　余慈可沒有屠獨十裏傳訊的手段，也不想就此糾纏不清。幹脆澄心靜意，凝神抵擋對方神意入侵，同時催動驅邪符殘余的符力，腦中卻也壹清，屠老妖的冷笑聲便似隔過壹層厚厚的墻壁，變得模糊不清。
　　此時，余慈距離天裂谷的懸崖邊，不過就三裏左右的距離，堪稱近在咫尺。當然，屠獨的速度更快。照此情形下去，這個老妖怪說不定就在能在余慈撲入天裂谷之前，將他攔下。
　　還好，余慈特別為這老東西準備了壹手！
　　動念間，壹道事先書就的靈符從照神銅鑒的青光靈引中滑出來，被他握在手中。此時，屠獨老怪已經追近到五裏之內，這地方恰是塊山間草甸，地勢平坦，壹覽無余。余慈扭過頭，似乎已看到了背後濃重的黑暗中，那點虛淡至無的人影。
　　他手指內合，捏碎了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