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知名

　　余慈聽到這是何清的聲音，不知她在和誰說話。正奇怪的時候，何清已經現出身影，大概是正往下走，余慈看到了她，她自然也發現了余慈。
　　兩邊都是微愕，其實余慈進來摘星主樓如此順暢，全靠了護樓法聖那邊回護，否則壹層層封禁、關卡過來，早百裏開外，便要被樓上的人發現了，如今倒打了個冷不防。
　　何清反應過來，居高臨下道：“要用摘星主樓嗎？”
　　“呃，不是……”余慈還真沒有明確的分配那十八天的計劃，不過他這次上來，確實想著求教何清來著。
　　何清眼神犀利，對他心思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但現在不是指教的時候，想了壹想，她道：
　　“祖師在此，妳來見過。”
　　“祖師？”
　　此時在離塵宗，若說祖師，大部分語境之下，單指壹位，就是宗門唯壹的大劫法修士，方回方祖師。
　　余慈知道樓上還有壹人，卻不想竟是此位，壹時間便覺得頭皮發緊。何清不管他怎麽想，閃身讓出個身位，便有壹人踱步下來。十幾個階梯能走幾步？沒等余慈想出個章程，那位已經走下樓層。
　　出於禮貌，余慈垂下臉，卻覺得頭皮發熱，似乎是那位拿眼看他。而接下來的言語，讓他心頭重重壹跳：
　　“是誰的弟子，當師傅的如此糊塗？已在臨界點上，為何不傳授結丹之術？”
　　余慈顧不得別的，猛地擡起頭來。剛走下樓梯的那位，身量中等，黑袍束發，上上下下也只稱得上是幹凈而已，別的並沒有什麽特別醒目之處。不過面目嚴肅，因長年嘴唇下抿，在頰側生就兩道深痕，感覺中與何清壹樣，顯得難以親近。
　　看得久了，余慈又覺得眼睛微痛。像方祖師這等強者，身外輻射靈光，屏蔽他人感知，也有傷人於無形的能耐。要說余慈以前見過的大神通之士也有幾位，卻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見識到他們真正的實力，只有眼前的方祖師，乃是真身在此，即使收斂了威煞，也給他極大的壓力。
　　此時何清對祖師輕聲道：“這就是余慈了。”
　　怪不得！
　　方祖師目光如電，在他身上壹掃，沒有說話，但神態分明就是如此。那兩位都表示出這麽壹個態度了，余慈也沒什麽可說的，趨前幾步，恭恭敬敬地施禮下去：
　　“外室弟子余慈，見過祖師。”
　　上面沈默片刻，終有壹個低沈渾厚的聲音響起：“妳的根基打得古怪，玄元根本氣法，還有種子金符，是要往符法上靠……”
　　“祖師法眼如炬。”這句話余慈說得是真心誠意。
　　以他的修為，確實很難在方祖師面前隱瞞什麽，不過心內虛空中，太玄封禁天下無雙，沒有近距離接觸的話，很難探出究竟，方祖師也未在上面著眼。
　　“我聽何清說起過妳，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妳還在通神上階，再往前推，進入通神境界，也不過壹兩年時間，如今卻以種子金符定鼎樞機，勉強也算得還丹修為。修行之速，在宗門也是罕有。”
　　聽方祖師對他進度如數家珍，余慈只覺得莫名其妙，堂堂宗門老祖，高高在上，何必關心壹個外室弟子的修為？
　　驚訝之余，他的回復還算得體：“弟子有幸，得以在宗門修行，又有於觀主、解師叔、何仙長等許多長輩照拂……”
　　方祖師顯然不關心這個，也不會長時間和壹個小輩交談，平淡應道：“能讓這麽些人幫妳，是妳的機緣；走到這壹步，是妳的本事，為人無需太謙，更要勇猛精進。”
　　說著，他不再停步，負手出門，何清倒是在他身邊低語壹聲，留了下來。
　　余慈直起身，已經看不到方祖師的身影，只覺得這位宗門首席強者果然和他面相壹樣，不好接觸，也因此他更為奇怪，什麽時候，他這個小小的外室弟子，有了“簡在帝心”的資格？
　　此時何清轉過臉來，道：“去樓上吧。”
　　余慈也不知這算是命令還是邀請，應了壹聲，跟著何清上樓。壹踏上樓梯他就發覺不對勁，這上面似乎有壹些虛空變化的痕跡，在劍仙秘境中他是多次接觸，似乎有縮天地為壹指的功效。
　　他踏上幾步階梯，實際上已經攀升相當壹段距離，到得上層，卻是壹處八面來風的開闊所在，只以朱欄圍攏，再無別的裝飾，視野為之壹闊。
　　何清引他到朱欄前：“這裏是樓中最適宜修行之地，更上面壹層是聚星臺，那裏是符陣接引諸天星力之所，妳修為不足，暫時不去為宜。”
　　余慈從朱欄這邊遠眺，看到的就是萬裏雲氣，波湧飛動，往下便是擎天山柱，放出的靈光矯然如龍。
　　摘星主樓並無地基，只以白玉為底座，離地高遠，看起來是被濃郁的靈光托舉入空。樓體四方四角，飛檐鬥拱分列整齊，又從四角各分出壹條粗重的長鏈，接入地面，隨罡風抖動，嘩嘩作響。
　　再向下看，有壹條狹窄山道階梯很是顯然。它從山柱頂端、摘星主樓底座盤旋而下，直沒入深層雲霧之中。本來這也沒什麽，可是仔細想想擎天山柱的高度，便讓人覺得這路徑當真是無稽得很。
　　但事實上，這山徑階梯還有壹個名目，叫做“問心路”。具體的情況余慈也不清楚，只知是壹處祭禮儀式所在，要求修士從山下起步，遵照壹定的速度，逐級登階，歷時數日，直至摘星主樓，方算完成。如今也有人做，大都是磨礪心誌之用，但也是近距離接觸摘星樓神妙，以提升修為的招數，有段時間做得濫了，宗門不得不對參與者的資歷加以限制，現在山道上就冷清得很。
　　正四面觀察，何清的聲音響在耳邊：“摘星主樓用在參悟閉關上，有些浪費了。它最大的用處，是增加破關的勝算，當妳脈絡清晰、智珠在握的時候，到這裏來，引動樓中靈氣，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余慈醒覺過來，忙謝過指點。
　　何清微微壹笑，又道：“不過今天既然來了，也沒必要再下去。妳的情況，剛剛方祖師也號過脈了，既知前因，便可求果，妳知道該怎麽做？”
　　經由方祖師那幾句評點，余慈也是放下壹樁心事，心中明透，當即便回應道：“弟子應去學壹門丹訣。”
　　他已經凝成了種子金符，這確實算是定鼎樞機，打下了還丹境界的基礎，說說他是個還丹修士，並無不妥。然而非要較真兒，說他沒有結丹，卻也不錯。
　　結丹是個大工程，“定鼎樞機”確實是還丹初階的表征，但也只是最基礎的氣機感應要求。在它後面，還要有壹系列嚴謹合規的技術手段，就像是離塵宗《太清金液還丹訣》、《紫府九光流珠丹訣》等，都是在“定鼎樞機”的基礎上“搭屋建房”，必須嚴格遵循法度，否則“房子”搭起來了，踹上壹腳，也要倒掉。
　　在這個意義上講，丹訣是必需的。
　　何清看他壹眼，輕聲道：“妳確實要壹門丹訣，不過別忘了，妳是實證部的。”
　　實證部？
　　余慈不是笨人，腦子壹轉，便是醒悟：“是了，我是實證部的。”
　　實證部向來要求弟子以善功換取長生術，任妳需求如何迫切，沒有善功，也壹切休提。本來以余慈在劍園的作為和貢獻，換算成善功，換壹類丹訣完全沒有問題。可他不是在摘星樓麽？長達壹年的修行時間，包括十八天的摘星主樓修行資格，卻也是壹個消耗的大頭。仔細算算，這樣的待遇，說不定還有宗門附加的福利在。
　　他拿出善功牌子，果然，上面顯示的是壹個少得可憐的數目。
　　余慈眨眨眼，忽地對何清躬身道：“請仙長指點。”
　　何清既然這麽說，肯定是有主意的。她也沒有故作姿態的習慣，略壹點頭，便道：“我傳授給妳的歸虛參合法與大夢陰陽法，近日可有習練？”
　　余慈呃了壹聲，有些尷尬。實話實說，因為全身心都放在祭煉之上，他已經快把這個法門給忘掉了，不過回頭壹想，他又覺得不對。
　　當初夢微給他的信箋，上面論述正反、陰陽、動靜之道時，給出的定義是“道門最原初、最樸素的法度”，這也是他心內虛空結構的理論根基之壹，所以應該說“陰陽之道早已經印入心內虛空深處，無分彼此”才對。
　　道理確是這樣，余慈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用這理論回應了。
　　何清就看他壹眼，倒是沒有生氣：“妳能明白此項，省了我許多口舌。不錯，天下道門論及陰陽，總是著眼在其原初、簡單、根本的特質上，這並非陳詞濫調，而是確鑿的天地之理。
　　“正因為其‘原初’之根本特質，世間萬物，無不可用陰陽論述之、描繪之、乃至推演之。妳已經有了基礎，今日我便傳妳‘陰陽化生’之術，在自身根基上，可推演前路成敗，使修行之術從無到有、漸次完備。
　　“當然，以妳的能耐，很長壹段時間內，都不可能‘無有生有’，創出真正屬於自己的法門，但以之為印證，仍可省去不少力氣。”
　　余慈壹喜，就要躬身道謝，卻聽何清道：
　　“慢來，這壹門法訣不是白給妳的，我們要商議壹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