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天上有月 心中有痕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幽燦和諸陽同被造化劍仙氣機鎖定,但和這陰影相比,又不是壹個層面上的問題。
分明有壹張無形的網,強行梳理了這裏混亂的法則體系,代之而起,也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幽燦忍不住回頭,卻見燭龍王頭頂,造化劍仙屹立不動,微昂著頭,靜靜看著撲面而來的幽暗湍流。
下壹刻,湍流無聲中分,分成兩股,竟是分向幽燦、諸陽所在方位而來。
壹路匯聚其他混亂的水流,到最後已經如蛟如龍,猙獰可怖。
就在這詭異的表相之下,壹個迥異於常規的體系化現,把他們罩在其中。
無論是身為地仙的幽燦,還是早具地仙戰力的諸陽,都是通曉天人九法奧秘者,身處其間,很快就有確切的感應。
果然如羅剎鬼王所說的那樣,當造化劍仙的“靈變之法”鋪開,天人相交、陰陽妙化的層次弱化了,天與人之間,距離在“縮短”。
在神意感應層面,差別還不明顯;可當意念真正作用於外界,情況卻是迥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更有力度,更有深度。
念力強度,相較於人的其他層面的力量,換算起來,差不多永遠是最弱的,也因此,如果能夠通過錘煉,使之快速增長,形成優勢,也差不多就是“壓倒性”的。
楚原湘、武元辰之類精通神意攻伐的強者,同級別下,往往得到高人壹頭的評價,原因就在於此。
這裏所謂的“力度增長”,並不是說本來連頭發絲都動不了的念力,現在就可以隔空移物之類。而是對於物性的影響力,明顯要更直接。
意念動處,就可以直接切入,作用在物性之上——“念”與“物”之間,像是有壹層“磁性”,可以彼此作用。
在此之前,意念與物質之間,與物質構成的天地之間,要通過元氣、通過法則,消長之間,才有相互作用的機會。
這種傳導之法,前人總結其規律,稱之為“陰陽”。
現在,這壹切都給打破,“念”與“物”的關系,直白得讓人心驚。
這是劍修希望的世界嗎——或者是造化劍仙這樣的“劍修”所希望的?
幽燦和諸陽都是靈昧修持到了壹定階段的強者,根本也不在陰陽之上。
特別是幽燦形神分離、諸陽更算至少十分之七個劍修,都是很快適應過來。
兩人都是很輕松地打滅了追襲而至的“水龍”,理所當然地也提供了相關的信息,讓造化劍仙知曉。
實話實說,他們倒覺得這個體系不像估計的那般難以適應,比想象中的要好許多。
只不過,這是對他們這些修行有成的強者,對尋常人又怎樣呢?
這種現象拓展開來,又會對整個法則體系、對生靈群體產生什麽後續影響?
恐怕……沒那麽簡單。
就是最從最簡單的情況看:作用永遠是相互的。
無所不在的物質世界的壓力,沒有了元氣、法則的緩沖,直接作用在意念上,那種“磁性”的力量,會導致人的心念常有流散、同化之厄。
需要不停地鍛造心念,確保穩固純粹,也就是需要靈昧修持之術。
這確實是壹個適合“劍修”的體系。
只不過,如此壹來,世間那些“運化元氣”、“運轉陰陽”的技巧,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呢?
只從這壹項看,造化劍仙的設想,絕不可能為大多數人所接受。
其他更具體的東西,現在已經沒那些心思去想了。
幽燦和諸陽都很無奈,造化劍仙明顯是把他們當成試驗品,層層加碼,早晚要折騰死。怎麽才能逃得掉?
水世界與真界屏障的崩潰,還影響到了壹個地方。
四方八天的龍變梵度天,已經徹底枯死的菩提樹下,已經無人去管的妙相,便在此刻醒來,睜開眼睛。
龍變梵度天的金紅光芒,透過扭曲幹枯的樹枝,在她光赤無遮,又肚腹鼓脹的軀體上,烙下妖異古怪的陰影痕跡。
妙相眨眨眼,便在此刻,已經足月的腹部,以可以目見的速度平復,完全成形,已經可謂“瓜熟蒂落”的巫胎重化為精血,充實全身,使得她的肢體都泛出微微的光華。
巫胎是最優的選擇,不過母體卻是最便捷的選擇。
現在的局勢下,選壹個有相當根底的母體,自然比壹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更有用處。
為了孕育巫胎,盡可能斷絕外界影響,妙相的修為壹直被壓制在步虛上階,如今卻是輕輕巧巧破限,連天劫都沒壹個,就已經成就。
其實也不是沒有,上清故地,四方八天,還是相關的機制的。
只是相關的權柄,都在太霄神庭中樞之地,現在裏面明顯沒有這個閑情。
妙相光赤著身子,緩緩坐起,又伸出壹只手,仔細觀察。
手臂慢慢變得透明,肌骨血脈都清晰可辨,若剛剛在湖底妖國的任何壹人在此,都能看出,眼下這情形,和燭龍王身上顯化的體征高度壹致。
不過,她終究也沒有做什麽,又擡頭,看遙遠天際湧動的黑潮——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神通法力的體現。
各方信息聚合,她依舊默默無語。
片刻之後,她轉而看向另壹個方向。
那是壹座恢宏垂立的天門,懸於空中,虛實莫辨,其上神明異獸,有序排列。
不久之前,白蓮就是在那裏,投影虛無越衡天,將“後聖”的傳說擊碎。
門上這些雕刻,原本雖也算是栩栩如生,可終究是死物,只能從雕工上,看出其凜凜之勢。
然而現在,這些雕刻,仿佛是真正活了過來,細看去,甚至能看到上面微妙的表情動作。
感受到她的註目,天門之上,壹眾守衛神明,竟也是投射視線,冷冷盯視著她。
這讓人不得不去想,天門之後,那處封閉已久的秘地,和之前確確實實不同了。
默註半晌,妙相就這麽起身,向著與天門相反的方向,緩步離開。
三元秘陣覆蓋下的洗玉湖,正呈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西方大日墜落的余燼,還照映著壹線血紅霞光,中天八景宮祭起的“叩心鐘”,青光透空,在這裏也能清晰看到。
如果扭頭向東看,星辰列布,固然璀璨,對比之下,天空的背景卻是愈發地沈暗。
所有的壹切,又和三元秘陣本身閃爍的靈光交匯在壹起,雖是已經“入夜”,但修行有成的人,在“光線”這壹條上,並沒有受太多影響。
便在這煥彩交織的光霧中,白衣手挽赤陰,莫名長嘆口氣:
“好了,走吧。”
說著,她就要攜著赤陰離船。
“不準走!”
沒有了牙尖嘴利的小九,旁邊玄黃又是個悶葫蘆,說不得只能由小五開口,可惜奶聲奶氣的,著實沒有任何威勢可言。
白衣就笑起來:“妳問問極寒,要是我離開,他是不是松壹口氣來著?要不,問問妳那位師兄也成……怎麽到妳這兒,就倒過來了?”
旁邊極祖也不多言,冷眼看著。
小五總算沒被白衣繞暈,還保持著清醒:“妳走可以,赤陰要留下。”
“嗯……好啊。”
白衣果斷的回應,讓小五壹下就楞在那兒。
下壹刻,她就看到,白衣全身光化,實質的感覺已然不見,就像是壹個發光的幽靈。
小五和玄黃都是戒備,可他們看到的,卻是那“幽靈”的延伸變化。
個頭長了許多,身姿比例依舊完美,然而那眉目輪廓,已經與“白衣”全然不同。
沒等小五分辨出具體的差異,那邊就笑了起來:
“她就給妳們留下了。”
說話間,虛影手臂回環,竟是穿透赤陰小腹,在裏面壹攪,隨即拿出。
赤陰呆呆看著這壹幕,衣物、肌體其實都沒有什麽傷損,可全身的力氣卻是轉瞬失去,軟倒在地。
“白衣”,現在說是“羅剎鬼王”或許更合適些,施施然道:
“現在可以走了?”
話音未落,壹步邁出,竟然就是從小五和玄黃中間穿越。
兩個小家夥反應也不算慢了,小五先收了赤陰,玄黃則反手劍指,往羅剎鬼王背心戳去。
只是他劍指所向,卻是壹層發幕。
長發披散下來,又在湖面吹拂的夜風中飛舞,像是伸展開來的鴉翼,其上又分明流動著壹層幽暗的血光。
劍指劍意透出,卻在血光中無聲消融。
隨即千萬重神意沖擊傾覆下來,如九天飛瀑,與深潭相激,水煙激蕩,人處其中,難辨方向。
“小弟弟,不要迷路了!”
羅剎鬼王同時發力兩邊,對她來說,真不算難,卻讓玄黃的判斷出現了混亂。
純化劍意圈斬壹周,將神意攻伐所涉及的法則盡都斬斷,可此時,羅剎鬼王的虛影,已經直上天穹,還對著他揮揮手。
玄黃劍氣再斬,甚至是切開了三元秘陣,直透於外,但對於羅剎鬼王,沒起到任何作用。
此時,玄黃還聽到羅剎鬼王與極祖的對話:
“先前的條件依舊有效,壹個羽清玄,換壹個太霄神庭,好便宜的!”
極祖則是冷笑:“走好不送!”
對羅剎鬼王的所謂“條件”,極祖當真是嗤之以鼻的。
細思壹路的變局,他可以確認,剛剛已經在不經意間,逃過壹劫。
羅剎鬼王攛掇他對上羽清玄,壹旦動手,不免就要關聯法則,兩人最擅長的,都是動靜之法,真戰得如火如荼之際,大日墜落,天地法則體系動蕩,簡直就是和賊老天扳手腕,兩人顧忌彼此,不敢及時抽身,怕不是當場就要齊齊重創?
由此可見,羅剎鬼王當真是其心可誅,不經意間,就給他挖了個陷阱。
此時也只有傻子才會再湊上去。
極祖壹邊看玄黃、小五徒勞地追擊,壹邊在船上沈吟。
這種混亂局面下,絕不可輕動,動就要雷霆萬鈞,壹舉功成。
只是他暫時還是分身在此,份量不足,還好謝康令之事後,他本體已經動身南來,到時親身駕臨,才有勝算。
在此期間,他當然希望無量虛空神主持續壓制太霄神庭,淵虛天君繼續裝死狗,但又維持均勢。
可惜,這個可能性著實不大。
水世界與真界虛空屏障的崩潰,已經使局面不可避免地向動蕩的壹方滑去。
正想著,湖下沖出壹個人影,卻是邵天尊。
此人仍頂著八景宮的加持,眼尾也沒掃向這邊,袍袖壹展,徑直往浮丘城去了。
極祖完全可以猜到,邵天尊及其身後八景宮的盤算。
如今洗玉湖下成了矛盾的核心區,要想及時、有效、更加主動地施加影響,毫無疑問,掌控三元秘陣,就成了最優先考量的問題。
正常狀態下,洗玉盟肯定不會讓“三元秘陣”的控制權旁落。
可問題是,現在的“洗玉盟”,又怎麽能稱得上是正常呢?
巫門在天地變革中,第壹個做了犧牲品;清虛道德宗則被坑了記狠的,三天門等於是塌了半邊。再加上“劉太衡”之事仍在發酵,各大宗派人人自危——作為這壹切的始作俑者,極祖很清楚問題的嚴重性。
此時的“洗玉盟”,正值群龍無首之時,八景宮趁天地動亂的沖擊、又挾“舉界加持”之威,確實有很大可能成功,由此聚攏起相當的力量……
所以,當前的混亂對他們來說,倒是壹個整合派系、形成合力的最好機會。
二十多位地仙大能啊,這等渾厚的實力,守在天元之位,若再能勾住洗玉盟這處邊角之地,甚至還有橫掃四方的機會。
極祖往東邊看,青白光柱沖霄,叩心鐘搖蕩,無聲震波傳送壹界。
這種直接作用於整個真界,至少是整個玄門體系的加持秘術,確實是讓人羨慕。
這也是八景宮五劫以來,連續主持勘天定元,為自己積累的資本。
其實,類似的加持體系,魔門也有。
只是作為最關鍵人物的無量虛空神主,現在究竟是什麽心思,還捉摸不透……
唔?
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之內,神意波蕩,轉眼間竟是給蝕開了個口兒。
現在水世界與真界屏障已碎,魔染巫神的步驟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無量虛空神主大部分精力應該都移轉過去,淵虛天君那邊終於是也憋不住了。
不過現在內憂外患,輕動之下真的好麽?
沖出來的又是誰呢……哦,羽清玄!
這位許久不曾現蹤的蕊珠宮主突破無量虛空神主封鎖後,直上雲霄,壹等離開三元秘陣範圍,就是憑空消失,閃沒不見。
顯然已經用上了虛空大挪移的神通。
極祖完全沒有阻攔的意願。
他倒是註意到,羽清玄離去之時,那個小五順勢就往無量虛空神主的破口中穿了進去,應該是與淵虛天君會合。
倒是玄黃追擊羅剎鬼王,還沒有回來。
不知道淵虛天君那邊是怎麽安排的,匯合不是匯合、分兵不是分兵,只能看出,那邊確實是有些想法,意欲“有所作為”。
極祖不強猜別人的心思,但對他來說,此刻又是個絕好的機會。
已經離去的羽清玄,要做的事情很多:
淵虛天君的“多情種子”、自家生死未蔔的恩師、風雨飄搖的蕊珠宮……
就算是有虛空大挪移神通,往來便利,可相應的危險性也是極高,是要用命來搏的。
想再照顧太霄神庭,力不能及。
要不要趁機去轉壹圈兒呢……
極祖回頭看,碧水府尊和伯陽天尊的交戰,前者其實是落在下風的,不過伯陽天尊也是顧忌重重。
作為清虛道德宗目前僅能拿出的兩位地仙戰力之壹,說伯陽天尊壹身關乎宗門興亡,絕不過分。如今世事激變,混亂不堪,他不可能在此突發事件中全力施為,就是受傷也是很要命的。
所以,現在的場面其實是攻防滯澀,很是難看。
關鍵是要給伯陽天尊壹個下臺階的機會……
在洗玉盟混了這些年,這種事,極祖懂。
他微微壹笑,徑直沒入水中,掩去氣機,湖上只剩下那艘空船。
緊接著,碧水府尊拼著挨了伯陽天尊壹擊,硬是被砸下湖去,也學極祖,壹入湖就遮掩氣機。
碧水府尊修煉的法門,最親水脈,在此混亂局面下還真不好找。
伯陽天尊失了目標,在湖上逗留片刻,連三元秘陣都沒調動,也往浮丘城飛去。
湖下,極祖冷笑壹聲,喚過碧水府尊,花了點兒時間到湖底,壹起趨近四方八天。
由於還沒有觸及“黑潮”,無量虛空神主並沒有反應。
多劫以來,極祖和這位其實打了很多次交道,對種種溝通技巧,心中也是有數的,只看平日裏願不願做罷了。
此時,他就嚴格按照當年元始魔宗的敬神禮儀,牽引來本體壹縷精氣,虛空畫出魔紋,又恭恭敬敬,向黑潮中躬身施禮:
“冰雪魔宮掌教極淵,意欲魔染上清體系,感悟終極,今借道入內,必將為魔主擋下此方幹擾。事後若碧水府尊尚存,也將奉為祭禮,供魔主享用……還請放行。”
極淵才是極祖的本名,所謂“極寒”,不過羅剎鬼王隨口叫出的外號罷了。
在魔門禮儀的牽系之下,兩邊氣機、意念瞬間交錯。
似有某個冰冷的視線在極祖身上切過,對此極祖微笑以對,氣機潛淵,少有動作。
而下壹刻,“黑潮”外圍,破開了壹道狹窄的縫隙,黑黝黝不見絲毫光亮,但極祖確定,通向太霄神庭的路徑,確實是放開了。
羅剎鬼王自以為得計,借著無量虛空神主的封鎖,逼著他和羽清玄對撼。
可惜她對無量虛空神主與魔門的關系還是不了解,又或許是漏算了壹著。
純論境界,無量虛空神主其實與極祖差不多,然而地位遠在其上,受人供奉,這是“脅侍魔主”身份帶來的好處,但同樣也樣擔負著相當的義務。
極祖是冰雪魔宮的領袖,是天魔體系承認的壹脈之主,在沒有明顯的背叛元始魔主行為的前提下,當他按照魔門正統的祭禮法門去做事、祈願,給出的祭品、誓約又足夠份量,就算無量虛空神主本人和他有生死大仇,都要將其“祈願”視為優先。
這是魔門體系的法理決定的。
元始魔主不會去約束這些,但長年累月之下,天魔、外道、魔門修士約定俗成的規矩反饋到他那裏,也會有所反應。
說到底,這是天魔體系中的各類存在給自己下的套。
也是壹種彼此制約,是道德之法的表現形式,而後果就是整個天魔體系的反噬。
北地魔門就是在這種形式下,雖然分裂,還維持著大的格局。
當然也要承認,無量虛空神主答應是答應,但不代表不會在裏面使絆子。
這種契約沒有那麽嚴密,也要冒著壹定的風險。
可對極祖而言,這具分身丟了也就丟了。
就算碧水府尊這類地仙眷屬雖是難得,可相較於大局,也不是不能舍棄。
說到底,他不認為自己現在就能夠攻下太霄神庭,眼下只是打壹個前站,探探具體情況、細節而已。
極祖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進入,碧水府尊緊隨其後。
這壹刻,通過各種方式監控湖底的修士們,不知有多少被驚爆了眼球,但誰也沒有勇氣跟著去嘗試。
倒是邵天尊到浮丘城後,迅速與洗玉盟各宗聯系上,通報當前形勢,也是明確提出,要盡快接出還在四方八天裏的洗玉盟修士、應對這場前所未有的天地大劫,八景宮的加持將必不可少。
言下之意就是,將八景宮的加持導入三元秘陣,已是必然。
八景宮顯然是鐵了心,要將洗玉湖這處核心之地,經營成銅墻鐵壁,控制住無量虛空神主、造化劍仙、淵虛天君等重要人物。
能怎麽樣不好說,先別讓這些人來添亂了……
如此壹來,極祖倒是得了清凈,壹路行來,四方八天範圍內,各方修士了無影蹤,空蕩蕩壹片。
只不過,和之前了解的情況相比,這裏還是有所變化。
是水世界沖擊的緣故呢,還是別的原因,極祖能感覺到,在這片虛空中,頗有壹些靈脈貫穿其間,若斷若續。
仔細勘驗的話,還隱約有規律可循,將本來已經快成了荒地的四方八天,逐壹串聯起來。
這就不簡單了……是淵虛天君的動作嗎?
再走壹段距離,極祖又停下來,擡頭上看。
只見在這處水域的上層,壹道細若發絲的裂痕貫空,也是若斷若續,看著不起眼,其實是某種強絕力量與周邊虛空作用的痕跡——是強行撕裂後的結果。
如果猜得不錯,這是參羅利那留下的痕跡。
循這個斷續留痕,或許可以直抵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也就包括太霄神庭。
極祖卻不急著過去,相反,他留在這兒,通過勘探虛空裂痕撕裂、彌合的變化過程,繼續體會上清體系的變化。
也在琢磨本體到來後,怎麽才能花費最小的代價,獲得最理想的結果。
謝康令已經沒了,淵虛天君又先壹步占據了中樞,僅憑他壹方之力,或可敗之、毀之,可想要占據,萬不可能。
他之前是想借羅剎鬼王的力量,事實證明,不過是與虎謀皮。
那麽,參羅利那?
那位聲譽倒還不錯,確實有壹代霸主之氣量……可這些又是遠遠不夠的。
在虛空裂痕之下轉了幾圈,極祖忽生感應,停下身形,瞇眼細看裂隙所在,靜靜等著,直至某個古怪的聲音響起。
此音如蠶噬桑葉,細碎低弱,若斷若續,若不是特意關註,必將隱沒在周邊水流動蕩的背景音下。
極祖眼睛瞇得更細,很快他就看到,有壹群細微幾近無形之異蟲,快要彌合的循著裂痕滲透進來。其中靠前的部分甚至是承受不住這邊的水壓,過來就給碾碎。
但後面的異蟲無窮無盡,就近吞噬同伴的“屍骸”,獲得更強的抵抗力,壹波波擠過來,終於有那麽幾個,適應了深水強壓,沒入水流,壹晃就不見了蹤跡。
至此,撲入湖底的“異蟲”就源源不斷了。
裂痕持續縮小,可對於這些微之又微的“異蟲”而言,已經是通天大路。
參羅利那……還真出手了啊!
作為擊墜大日的“罪魁禍首”,參羅利那的壹舉壹動,都是各方大能關註的對象。其在天裂谷的表態,說是要“親自招待”破關渡劫的余慈,自然也是讓很多人都深切關註的。
它親口所說的消息,可以有兩方面的理解:
壹來是字面上的意思:參羅利那這位真界外域星空當之無愧的霸主,要親自做淵虛天君的魔劫;
二來就是淵虛天君確實是在關鍵時候臨陣突破,修為境界正在提升。
而從其中又可以衍生出別的壹些信息:兩人壹定有前仇舊怨,同時,淵虛天君的份量已經足夠參羅利那正眼相看了……
極祖不關心幕後的故事,更在意實際的東西。
比如,現在天裂谷那邊,大日墜落,參羅利那正在風口浪尖上,還有沒有那個機會,踐行自己的承諾呢?
還有,參羅利那其實是隔空發力,對淵虛天君出過手的,只是貌似無功而返。
現在它又會怎麽調整?用什麽手段?
事實證明,參羅利那真的出手了,也確實換了手段。
這種沿著虛空裂隙滲透進來的小東西,就是噬原蟲。
這種十三外道中最弱小的存在,竟然是“破神蠱”的前身,已是壹奇;
而在破神蠱成就之後,反過被被統馭的噬原蟲所發揮的力量,又是另壹個讓人驚懼的因素。
如此微小之物,對於同樣精通虛空神通的破神蠱而言,傳送到神意覆蓋範圍內的任何壹個位置都毫不費力,又因為是同源而出,每壹個成活的噬原蟲都相當於壹具分身。
也許不具備破神蠱的威能,可它們卻可以作為承載心念之物。
誰敢說與破神蠱交戰之時,壹點傷也不受?
只要受傷,噬原蟲就能循氣機潛入,也就等於是將破神蠱的心念打入對方體內。
通過極其玄妙的轉換,噬原蟲將溶解為人身結構的壹部分,刺激形神交界之地,“外魔”就這樣成了“心魔”……
如此手段,可謂粗暴,或許不比天魔染化那麽詭異莫測,效果卻是極佳。
壹個弄不好,就是內外魔劫並舉,身心俱遭煎熬。
破關渡劫之時,遭遇這種情況,和死了大半,也沒什麽區別。
看到噬原蟲過來,就可以證明,參羅利那的攻擊即將到來。
來則如狂風暴雨,根本不會給人以喘息的機會。
但要說還和之前壹樣,隔著億萬裏發動,可能性也不大,畢竟太浪費精力,效果是有限。
如果極祖是參羅利那,就會打“遠壓近透”的手段,在天裂谷那邊、壓迫摧折余慈延伸過去的上清體系,動搖其心神,洗玉湖這邊,趁機將噬原蟲的功效發揮到最大,最後找準機會,行雷霆壹擊。
如今淵虛天君為了占據太霄神庭,將自辟天地的虛實邊界打開,無疑是給了噬原蟲最好的機會,染化可期……
唔,險些讓它給騙了!
極祖盯著那些源源不斷滲過來的小東西,突然明悟:
參羅利那這是瞞天過海啊,巧立個名目,看似和余慈不共戴天,實是將其圈占為獵物,回頭魔染成功,太霄神庭豈不就成了它的私產?
雖然極祖不太清楚參羅利那的盤算,可他相信,在他們這個層次,某些思路壹定是共通的……
那麽極有可能,參羅利的根本目的,還是奔著上清體系來的。
好麽……越是這樣,極祖越不能急著過去了,把握時機將非常重要,否則很有可能是給參羅利那開路。
正想著,極祖眉頭又是皺起,好像又有變化。
只不過,不是在四方八天、太霄神庭,而是在外間,在剛剛羽清玄飛遁的方向。
打起來了?
茫茫夜空之中,羅剎鬼王虛影靜默而立,看天穹周覆,星辰列布。
天地雖大,此時已經沒有她真正意義上的立身之地了。
為了斬去因果牽系,天妄城她給了碧潮,也已經將離幻天府作為七祭五柱的根基之壹,斷去了所有聯系。
當然,她這兒壹日,離幻天也好,天妄城也好,都要凜然聽命。
可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習慣了前呼後擁,壹呼百應,如今突然獨立虛空、孤寒冷寂、茫然無從,這份差別,就像……
就是壹份冰鎮的葡萄美酒,觀之血色淒厲,飲之冰爽宜人!
非此中人,焉解其味。
只可惜,現在她未能盡享其妙,終究還有牽累。
羅剎鬼王舉起右手,兩指拈著壹物,嘖嘖兩聲。
這是壹顆明珠似的物件,徑不過半分,然而圓潤光澤,幾無瑕疵,正是余慈那小子的本源之力。
其實這等根本之物,並不是真像明珠壹般,而是以某種難以言述的奇妙狀態,寄存於精血元氣之中。
羅剎鬼王手中這顆,是以秘法顯形後的結果,能夠這般光潤無瑕,證明淵虛天君的根基打得極其紮實。
細看去,其中卻有無數奇景流變,道境仙宮,血池地獄,交錯出現,還有許多似是而非的影子,有的還極其熟悉。
羅剎鬼王不免有些疑惑,隨即展顏壹笑:
要麽說是個雜貨鋪子呢!
本源之力中許多元素都非常隱晦,淵虛天君的道基似乎又別有壹番奇處,解析起來並不容易,不過她自有辦法。
袍袖壹拂,曾經給白蓮展示過的真界模具,便又呈現出來。
原本無色透明、包裹在真界之外的“外域氣泡”,還有色如墨汁的“血獄鬼府”,和玉白色的真界原型,此時都不復從前,而像是將所有的色彩都混在壹起,形成了某種灰蒙蒙的色調。
不過此時,“七祭五柱”的根基已經夯下,便有顯得特別鮮艷的七色線條,縱橫交錯。
最鮮亮處,仍拘於壹域,不過羅剎鬼王並不在意,她就將余慈的本源之力,隨意放置在模具上的壹處。
剎那間,七色線條顫鳴,仿佛有磁力牽引,各自分離出壹股,探向本源之力所在。
七色線條竟是壹根未落,只是粗細不同罷了。
這些線條代表了除太虛、道德以外的所有根本法則,而余慈又是以“虛空神通”起家的……
這麽說來,他走的也是陸沈的路子嗎?
那位可不像是特別追求完美的偏執性子……
心念再轉,羅剎鬼王看“線條”與“明珠”接觸後,衍化出的具體形象。
最初七線不動,明珠之外,自有虛空漲落衍化,波及整個模具,是太虛之法,蘊而不顯,只在此時才有表現。
也證明了,余慈現在的虛空神通,已經可以影響到此界的每個角落。
這又不只是“虛空神通”上的造詣,還包括真實之域層面的認知境界。
隨後,有壹根線條亮起,本源之力的明珠上,有龜蛇法相呈現,吞吐變化。
這應該是動靜之法,確實合於玄門法度,而且內蘊寒意,或許是受太玄法門的影響。
此後,又壹根線條微亮,相比之前,差得太遠,這是造化法則,不過爾爾,顯然是沒精修過,卻因其他法門附帶而成。
之後顯化的,是壹顆活潑圓明的丹丸。
“丹丸”光華內斂,有返璞歸真之相,就嵌在本源之力中央,雖是極小,感受起來卻極有“份量”,壹應氣機,都受其約束,自然成為中心之核,生發湮滅,無有始終。
顯然這就是余慈的根本道基所在,生死依托之本。
而換個角度看,此亦是靈昧所據,因為基礎打得牢固,異相反而不顯,也輕易觀之不透,和前面的造化法則不是壹碼事。
道德之法於“七祭五柱”架構中不顯,本源之力順勢就轉到陰陽之法上,明確天人之辨。
此時造化劍仙已經強行扭轉了“燭龍王”的本質,改易“陰陽”為“靈變”之法,但範圍仍然控制在壹個較狹小的區域內,目前在體系結構中的,依舊是“陰陽之法”。
從分析的結果看,余慈這壹條,算是頗有根基,但並不具備特別鮮明的氣象,應該是頗有涉獵,卻沒有視為根本,倒是裏面見出薛平治的壹些痕跡,羅剎鬼王還是比較熟悉的。
嘖嘖兩聲,評價了壹句“奸夫淫婦”。
接著再看超拔……毫無疑問,對這壹條,羅剎鬼王特別關註。
在分析之前,她已經感覺到了與玄門迥異的法度。
尤其那上至道境仙宮,下抵血池地獄的氣象,在本源之力中,不可能是隨意描畫,而應是真真切切有所依據才對。
“七祭五柱”體系中,與之牽系的“線條”呈墨紫色,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薩親祭的三個根本法則之壹,對應的根基也最是渾厚。
可在模具中演化之時,莫名就是特別艱澀。
本源之力外具象演化的奇景,有渾蒙之態,又沈重如山,像是濃稠的血汁翻滾沸騰,含蘊的東西太多也太復雜,竟然抽離不出壹個有代表性的形象。
其實到這壹步,羅剎鬼王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可是,如果能再深入壹層,卻因為種種因素半途而廢的話,就未免太可笑了。
她想了壹想,要觸動某個機關,卻又停下,再沈吟片刻,方是微微笑道:
“黃泉啊,對此妳有什麽看法呢?”
從羅剎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決裂的那壹刻起,後者就不再是“七祭五柱”的核心,代之而起的,正是黃泉夫人。
也只有將這壹位“喚醒”,才能代表“七祭五柱”體系的巔峰成就。
出於某種原因,羅剎鬼王其實不太願意和這位打交道。
可要刻意回避的話,又太荒唐,最終,還是心神聯系。
這壹刻,“七祭五柱”體系之中、還有羅剎鬼王心底,分明有壹對無形的眼睛睜開。
黃泉夫人很清楚羅剎鬼王的意圖,直接切入“墨紫”線條中,模具的解析能力,瞬間推高到了極致。
然後,本源之力的明珠外圍,就是無盡星空鋪展開來,耳畔似乎響起了遠在天外的贊頌之聲:
“高妙無上統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就是以羅剎鬼王的心誌強度,在此仿佛億兆生靈呼號,徹底模糊了痛苦與快樂、卑微與尊嚴、希望與絕望等邊際的情緒、情感洪流,也是微微失神片刻。
不是動搖,而是壹種參照。
好得很……當真好得很!
壹個理所當然站在天地宇宙最頂端的元始魔主;
壹個“內蘊吸收”了元始魔主神通奧妙的上清未來宗主;
壹個能夠清晰映現其中脈絡的法則體系核心;
三方湊在壹起,搭臺唱戲,顯化出這等奇妙至於荒謬的景象,使得羅剎鬼王啞然失笑,也不否認,壹時心緒層生。
笑容裏,敬奉元始魔主的贊頌之音漸消,雖是高高在上,卻不是壹條道兒上的人,關註也沒有意義;
淵虛天君的神奇“雜貨鋪子”,暫時也擱在壹邊,因為仔細去想的話,那位確實有很多次機會,能夠與元始魔主“搭上線”,對這根“攪屎棍”的種種奇妙之處,視之為理所當然也就是;
惟有最後那個……
模具中的“眼睛”已經消去,可是心中的“無形之眼”,反而愈發地清晰起來,漸漸活化。
仿佛真有壹人,靜靜凝註。
羅剎鬼王想到了,與黃泉夫人僅有的幾次見面,形貌總不相同,惟有那神韻奇絕的眸底光彩,總能讓她壹眼辨識出來。
那是壹種與自己類似,卻比她更極端的覺悟。
這也是壹種“勝過”。
至少,能夠清晰映現出元始魔主的氣象,甚至形成“諸天贊頌”的異景,羅剎鬼王自忖,憑著她最擅長的真幻之術,也未必能做得這麽完美。
壹念至此,羅剎鬼王唇邊微有弧度,愈發深刻,也愈發寒意凜冽。
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余慈本源之力的解析,還有最後壹條,也就是真幻之法。
雖然心中對黃泉百般忌憚,可她不會因噎廢食,續道:
“壹事不煩二主,黃泉妳再幫個忙……”
意念才放出去,她就是“喲”了壹聲。
此刻,外圍虛空震蕩,壹個有些出乎她預料的身形,在黑暗天幕中出現。
來人青衫颯颯,風儀楚楚,又有天然沈靜安然之態,隔空與她對視,縱然仇怨深重,也不顯任何情緒波動。
羽清玄!
兩邊相距,其實還有數百裏距離,需要神意感應輔助,才能辨清楚。
羅剎鬼王縱然只是壹具分身在此,身外仍自成壹域,羽清玄追擊之時,能夠屏蔽幹擾,把握到這個精度,已經是不可思議。
“還追上來了……”
羅剎鬼王啞然失笑,隔著百裏虛空,閑談似地說話:
“清玄妳來得好快,想來是極寒裝‘不倒翁’裝久了,把那份圓滑都學到了骨子裏吧!
“不過,既然破圍而出,怎麽不趕緊抓住機會,去救妳師傅?難道真是有了相好,就忘了恩情——有閑情為他擦屁股,倒把太玄丟在壹邊?
“還是說,妳忌憚那幾個大和尚?哦,說起來妳應該還不知道,此時妳師傅那邊,讓西方佛國給占了,六道輪回鋪開,有如天塹壹般,還真要花費許多心思……”
羅剎鬼王調侃也好,亂人心神也罷,言語都是犀利,然而羽清玄根本不說話,在外面變幻兩次方位,尋找到壹個較合適的切入點,徑直沖擊而上。
相較於出神入化的封禁手段,羽清玄的近身戰法並不是特別突出,可如今拉開架勢就是這般沖來,顯然是為了羅剎鬼王手中的本源之力。
羅剎鬼王搖頭:“何其不智!”
話是這麽說,她沒有壹點兒輕視的意思。此時,她這具分身光華外爍,仿佛將實質的東西,都化光灑出,身體幾乎透明,然而以光華為牽引,神意沖擊瞬間堆至千萬重,密布虛空每個角落。
同時,每個層次都被充斥。
說到底,這具分身只是個中轉,還是靠修為境界欺負人。
真實之域上,也化現出無量光海,乍看去還以為十方慈光佛魔靈的手段。
對羅剎鬼王來說,任何異象,都可以擬化出來,只看當時具體情況變化。
然而這次,羽清玄也換了思路。
心神雖也拔升至真實之域,卻不再與羅剎鬼王在神意層面對撼,身邊寒氣層層渲染,直接封禁神意傳導的法則層面,天人九法等根本法則、更下層的衍生法則,只要是羅剎鬼王神意跳變所經的層面,統統封絕禁錮。
這種手段,便如劍修斬斷法則,是“我不用,妳也不要用”的意思。
只是劍修具備見法破法,見人斬人的雷霆手段,羽清玄卻未必擅長,在局限羅剎鬼王威能的同時,也是給自己加了負擔。
而且,以羅剎鬼王的造詣,神意力量稍微偏斜,不用特別發力,就是無邊幻境,攻防壹體。
她就笑道:“如今天地變革,‘封禁’不如‘求進’,太玄封禁再好,妳看師傅今日作用,才是正途……哦!”
話才說半,羅剎鬼王就看到,在羽清玄腦後,有壹輪明月升起。
清光朗照,月華如水,周圍她順勢布下的連綿幻術神通,大半都是破除,剩下的壹些,也都顯露端倪,顯然是壹門極厲害的“識真破幻”的神通。
月光之下,反倒是羽清玄的氣機,變得隱晦不明,壹現壹隱之間,又讓羽清玄搶了壹些主動權過去。
“上清加持……妳們還真是婦唱夫隨哪。”
羅剎鬼王信口而言,才不管事實怎樣。
此時她看出了上清體系的脈絡,卻壹時沒分辨出是什麽具體的手段。
按照情理,應該是“太虛寶鑒”,那正是天垣本命金符九大符法神通之壹,專以“識真破幻”為能事,可細究來,又有些似是而非。
但見羽清玄面色沈靜,腦後月輪,光映千裏,月光照處,便如平湖水面,迎空照影,將羅剎鬼王傳遞到分身之上的種種氣機脈絡,都壹壹呈現出來。
如此化虛為實,直指真實層面的手段,可不是尋常符法神通能做出來的事。
羅剎鬼王壹念甫動,明月之中,忽又有光暈綻開,如漣漪泛起,在其中,竟是壹口銅鐘懸蕩,嗡然作鳴!
若按常理,這種距離上,見光見影,才會聽到鐘聲,可如今,那“嗡”的壹聲響,甚至走在念頭之前,潛勁襲來。
羅剎鬼王分身虛影搖動不穩,布設在周邊虛空的神意浪潮,也是支離破碎,已經是落在下風。
“八景宮的加持妳也要?”
羅剎鬼王這下是真的意外了。
八景宮與淵虛天君復雜的關系也不必提了,兩邊什麽時候勾搭到壹起去的?
還是羽清玄自作主張?
當然,此事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太玄魔母壹脈,根基還在玄門,八景宮的加持,羽清玄完全享用得起,而能夠加持羽清玄,八景宮想必也是樂意之至。
由此可見,羽清玄此番追擊過來,應該是做了相當充足的準備。
只是,羅剎鬼王可從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分身,解決掉羽清玄這樣壹位大敵。
對她而言,逗弄兩回,見事不可為,怎麽可能再繼續糾纏呢?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將淵虛天君的“本源之力”,帶到她的本體處,到那時,如何泡制,就由她說了算!
“八景、上清,同是三十六天,終究還有差異。清玄妳要好好溝通、適應壹番,我就不奉陪了。”
笑語間,分身虛空愈發模糊,神意沖擊卻是飆揚近倍,連續跳變之下,硬生生沖開了部分法則封鎖,本體、分身牽引,就要借機遁去。
只是此刻,已經欺近到百裏之內的羽清玄雙手結印,額頭略現星芒,與中天星辰相應。
隨她手印,星辰之間,似有線條勾連,仿佛是勾勒符形,轉眼成就。
也使頭頂壹片星空,分外“鮮明”,隨著羽清玄壹聲咒音,凸壓而至,仿佛是神明的拳頭,硬砸下來。
剎那間,百裏天域冰封,範圍相較於動轍百裏千裏的神通法術,可以算小的,然而封絕法則層次的深度、廣度,以及封禁的力度,卻是前所未有。
“太玄鎮星印!”
與太玄截星鎖壹樣,都是封禁之法的超卓神通,只不過,太玄截星鎖是對個體,太玄鎮星印,是對壹方虛空。
剎那間虛空凝凍,範圍內的天地法則體系也沒有任何活性可言。
壹應變化不生,時光都似凝固。
羅剎鬼王原本已經展開的飛遁變化,也給凍結在裏面。
這種“無差別”封禁的手段,是不計損耗的行為,要封住羅剎鬼王這個級別的對手——就算只是分身,其消耗之大,也是難以估量。
固然可以制造出絕佳的機會,可也要有能夠利用起來的能力才成……
是了!
羅剎鬼王已然明悟,外圍尚未被封絕的神意壹次大的抖蕩,給自己爭取了些許空間,眸射奇光,照向更遠距離之外。
那裏,是已經蓄勢待發的玄黃。
真以為她發現不了?
毫無疑問,剛剛塑靈成功不久,又失去了以前記憶的玄黃,對付羅剎鬼王這種級別的對手,還是有些嫩了。
吃她眸光壹照,氣機感應就是偏轉,雷霆萬鈞的劍意破空,卻是偏了壹個極微小的角度。
在他這兒是“小”,可隔去千裏,至羅剎鬼王那裏,誤差就極大了。
壹聲低沈的顫吟,玄黃全力擊發的劍氣,斬絕法則,連著羽清玄“太玄鎮星印”制造的封禁空間都給斬破。
原本是要順勢斬滅羅剎鬼王分身,可這下偏了至少有三尺遠,不但沒有傷到羅剎鬼王分毫,反而是替她解了套。
太玄鎮星印裂開了壹道縫隙。
羅剎鬼王笑吟吟地旋身,與本體的聯系重新恢復,神意沖擊的震蕩幅度更是激增,就此徹底掙脫。
“玄黃小弟弟,多謝了!”
送出個氣死人不償命的意念,羅剎鬼王不再耽擱,真要遁走。
可是,也是這壹刻,她看到羽清玄平靜得讓人心寒的眸子,驀地心生警兆。
但由於羽清玄那邊,受上清加持,氣機隱晦,壹時判斷不明,竟不知危機來自何處!
還好沖開了“太玄鎮星印”之後,本體、分身已經聯系無礙,神意沖擊爆發,其瞬間烈度已拔升至兩千萬重。
可是,羽清玄借著“太玄鎮星印”破而未散的架子,全力以赴,專註於封禁,硬是將這壹波海嘯般的沖擊攔下,使之毫無建樹。
羽清玄過分偏執的動作,讓羅剎鬼王有些明悟,當下分身盡力移位,要避開這個危險的區域。
可此時無論她怎麽移動,都是在如水的月光之中。
光芒如虛似幻,殺意已經貼身。
難辨虛實的劍刃切入,起手就斬斷了本體、分身勾連的氣機脈絡——原本都掩護得很好,卻在月輪照耀下,清晰映現,當了活靶子。
直至此時,壹側才有極其熟悉的清瘦身形呈現出來,眸光冷徹,太初無形劍的虛幻劍刃繼繼切入,抹過分身,壹劍兩斷!
這壹劍又狠又準,直接斬斷了分身存在的憑依,也切斷了她再戰的可能。
葉繽!
羅剎鬼王訝然失笑:
“兩個地仙戰力都派出來,妳們還真放心啊……”
顯然,這是壹次精心策劃的截殺,余慈身邊最強的戰力等於是全部派出,又同時承接上清、八景的加持,就是為了掩護葉繽這個最熟悉她真幻法度、又精擅純化劍意的劍仙,行致命壹擊。
過程精密,結果完美……
不過,與其說她是敗在了這精密的策劃之中,不如說是敗在了淵虛天君完全出乎意料的決絕態度之下。
最強的戰力都派出來,面對各路強敵的虎視眈眈,太霄神庭還能守住嗎?
也許無量虛空神主並不會真正傾註力量,可是極祖,還有參羅利那,可不是能輕易打發的對象。
羅剎鬼王分身知道再無活路,似諷似嘆地壹笑,隨即屈指彈擊,本源之力的明珠便給打入虛空,想看看能否突破封禁,給本體接手的機會。
可惜,羽清玄做得滴水不留,直接截留下來,納入手中。
羅剎鬼王分身虛影已經淡得看不見,知道再不可為,可還是沒有什麽負面情緒,只對立身月光之下的兩位女修微笑:
“妳們相好的麻煩可是剛剛開始,要小心了……其實,我也很想幫忙的。”
壹言既出,分身便如夢幻泡影,徹底湮滅。
如水月光之下,周邊虛空還是壹片沈靜。
就是羅剎鬼王不提,這邊三人,也心中有數。
羽清玄拈著本源之力的明珠,絲毫沒有戰勝強敵後的輕松;旁邊,壹擊建功的葉繽,同樣如此;遠方,玄黃則已化虹而來。
三人氣機互通,布置森嚴,引而不發,嚴陣以待。
正是如此嚴謹的布置,終於使得某位存在暫時消去了突然襲擊的打算。
光照虛空的月華邊緣,有壹層血色沁入,冰冷的意念還要更早滲透進來。
其中並沒有什麽交流的意圖,只是在昭示實力,還有態度。
虛空顫吟,仍被羽清玄封絕的虛空環境,竟然硬是被壹只血紅光芒凝就的“節肢”打穿,鋒利的前端,直直指向羽清玄的右手,那是握持著余慈本源之力的所在。
無光魔主,參羅利那!
劍意切入,玄黃和葉繽劍意並舉,壹則以攻,直趨月華邊緣,血色沁透地帶;壹則以防,重擊在“節肢”側面,硬生生打得偏移,擦著羽清玄臂肘過去,只差壹線,就要命中。
血紅“節肢”壹擊不中,立刻反切回去,要進行二次攻擊,只是這次羽清玄壹指點出,剎那冰封十尺,直接封絕了參羅利那運化法力神通的節點。
而此時玄黃劍意也已斬到它跨空攻伐的法則根基,“節肢”微顫,終於縮回,半途就消沒在虛空中。
參羅利那壹擊不中,似乎沒了下文,可事實上,月華邊緣,血色滲透得越發濃重。
證明這位域外霸主的意念,依舊在外圍盤旋,出沒不定。
虛空中壹片靜默,參羅利那完全沒有交流的意願。
可實際上,它的策略卻已經是昭然若揭。
只要是淵虛天君的上清體系,都要毫不留情地打擊!
羽清玄、葉繽這邊,確實是實力堅強,在此隔空攻伐的情況下,參羅利那也不可能輕易得手。
但除了她們,還有別人。
誰用淵虛天君的加持,就追襲過去,用恐怖神通壓迫,徹底打翻信心,讓人不敢再用。
以此截斷信力的源流,也砍掉對上清體系還抱有願景的潛在修士資源,來壹個釜底抽薪。
這是最霸道的做法,最欺負人的做法。
要的就是把余慈的裏子面子全拆掉,而當余慈心浮氣躁之際,就是參羅利那全力攻伐之時。
對此,羽清玄也好,葉繽也好,包括玄黃都是靜默無言。
不過,羽清玄接著已有動作。
葉繽、玄黃兩翼相護,確保參羅利那壹時沖不進來,羽清玄便松開手,將那壹顆剛剛到手的本源之力放置在虛空中。
與之同時,腦後明月圓光凝註,與本源之力漸起共鳴。
本源之力的明珠,以可以目見的速度融化,化入了明月光華之內,似有煙氣繚繞,異象叠生,但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唯有本在羽清玄腦後的月輪,移轉出來,緩緩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