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隔岸紅塵 天外雲霄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在漸轉嚴密的湖上封鎖中,想從內圈往外走,已經是壹件很困難的事情。白衣的數次身份轉換,其實就是在各路勢力中,給自己開壹條路出來。
最終,她化為壹道黑影,鉆入微寒的湖水,潛行了片刻,在混亂的湖面最外圍,壹處彩燈高懸的畫舫陰影下停身,夜色和濃霧在彩燈的照耀下,形成光怪陸離的斑斕色彩,也成為最好的掩護。
稍待片刻,白衣卻是在水中褪去衣衫,處理幹凈,才無聲無息地潛了上去。
這艘畫舫要比剛才與色蘊所在的那處寬敞許多,也精致許多。其長有七丈,寬約兩丈,仿樓船結構而建,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開放式的亭臺廊柱,遊樂之所,下層則是船上眾人所居。
白衣赤著身子,便如從水中浮起的水鬼,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潛入到下層壹間獨立艙室中。
艙室以碧紗櫥分隔內外,又布置屏風、琴臺、香爐等物,甚是雅致,裏間拔步床上,早放置好壹套衣物,她卻只拿起壹件紗衣,隨意裹著嬌軀,回身在壹側琴臺上壹撫,清音裊裊,遠遠傳遞出去。
不壹刻,外間就有人聲傳來:“娘子,香湯備好了。”
白衣隨口應了聲,將床上完全是做樣子的書卷扔到壹邊,又伸了個懶腰,今夜的任務,已然是結束了。
不提這回收入怎樣,理所當然的,白衣放出的所有情報,都是半真半假,不乏有誤導人的東西。真正無損的消息,只有將幾個特殊渠道的情報綜合在壹起,用特殊的方式解析,才能得到。
至於得到的人是誰,她知道壹些,不知道的更多,永遠處在壹個半明不白的狀態下,這才是牙人兼情報販子應有的狀態,壹方面玩弄別人,壹方面也讓別人玩弄自己,在成就和危機之間,來回擺蕩。
自從十年前,出於臨時需要,做上這壹行,她就特別喜歡,壹發而不可收拾。如今她常駐環帶湖,明面有壹個“冷煙娘子”的身份,廝混在倡伎優伶之中,遊戲人間,煞是快活。
便如此刻,諸事完畢後,舒舒服服泡在香湯中,放松身心,正是她最大的愛好之壹。為此,還專門請制器師打造了壹件雲陽木拼合而成的湯池浴桶,可以保持水溫,也可以隨心意調節,且有滋養皮膚的效果。
在氤氳的水煙暖霧之中,湖面的喧囂似乎都已經遠去,白衣幾欲就此酣然入夢,可才閉上眼睛,她手腕處,卻是驟然壹沈。
白衣身體沒有動彈,呼吸心跳都維持原有的狀態,只是將眼睛睜開壹條縫,透出的寒芒,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閑適和慵懶。
在她腕上,垂下壹條編織精致的手鏈,略顯寬大,形制宜男宜女,平日裏都箍在上臂處,自從她戴上那日起,就再沒有脫下來過。
此物其實是她擔任此間主事人之前,由合夥人以其壹綹長發,結合多種絲料,再以獨門咒法加持的護身咒器。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壹旦有殺意針對於她,不管強弱與否、顯隱與否,咒器都會做出反應,自動從上臂滑落,並標明對方的大概位置。
有了這件咒器,白衣已經躲過了兩次殺劫。可在自己長年的落腳地碰到這類情況,還是頭壹次。
手鏈色彩斑斕,只有白衣這樣熟悉法門的才能看出,原本作為編織主脈的青絲之上,正流動血光。以手腕為本人參照,血光在手鏈上的流向,就是敵人所在。
“左下部……那是侍女居處。”
白衣立時知曉,對手可能是以船上某個侍女的身份為掩護,改頭換面,根據咒器的反應,對方正在接近之中,不緊不慢,仿佛閑庭信步壹般。全船上下,竟然沒有壹人察覺。
真正讓她心頭發寒的是,對方不斷接近,殺意也已經將她鎖定,隨時可能發動,可撇去咒器之外,她本人竟然沒有任何感應。
她幾乎就要灑出神意,看看對方的真面目,但又強行忍住。
船上範圍狹小,主動感應,肯定瞞不過人,只能是告訴對方,她已經有了防備,誰知道那家夥會做出什麽事情?不如這樣待敵上門,再行雷霆壹擊……
艙外忽地響起敲門聲。
白衣險些給驚得破水而出,幾乎就要出手,然後才發現,是另有其事。船上的管事嬤嬤在外面說話:
“娘子,外間有客人登船請見。”
白衣本是暗中咬牙,惱怒嬤嬤打斷了她的蓄勢,可再轉念壹想,卻是心頭壹亮,找到了別的出路。
她調勻氣息,讓自家進入伶伎應有的心態,以手撩水,發出嘩嘩的聲音,這才懶散應道:“三更半夜,登船的都是惡人,哪來的客人?”
這就是典型的伎家語,對外人,是欲迎還拒,挑弄人心之言,最能激起異性的征服心態;對自己人,就是壹種暗示了。
外面的管事嬤嬤負責船上的壹切事務,雖說對她真正的作為壹無所知,但多年來,默契肯定是有,當下就明白,這樁生意是可以做的。
可不等她應聲,後面就有人沈聲道:“冷煙娘子可在?”
“哎喲,妳這人當真魯莽,娘子的居處,妳怎能亂闖?”
管事嬤嬤給嚇了壹跳,轉身就要阻擋,可那人根本不理她,對著艙室道:“裏面的可是冷煙娘子?我家老爺有請。”
來的只是個下人?
隔著壹層門戶,白衣也知道外面那位修為不俗,可碰上這事兒,還是心中暗惱。
如此倨傲的客人,到船上呼來喝去,耍弄威風,最是討厭,換了平日,她可能當即讓人轟了出去,可如今,卻是要借壹把力,不得不應付壹番。
當然,她是絕不會輕易開口的,否則明日就要成了整個環帶湖的笑柄,下壹屆的“玉尺”名伶會,她更沒有勝算。
當然,她是絕不會承認,在天梁山島上敗壞葛秋娘的名聲,與兩年前惜敗於人有關系……
有這樣的心態,就是她已經完全融入“冷煙娘子”身份的證明。
她女扮男裝時,性情飛揚,膽大包天;而化身“冷煙娘子”時,卻是冷漠甚至有些陰郁,這不是偽裝,而是自然如此,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也能從中找到更強烈的力量。
外面那個下人語氣倒是平靜得很:“我家老爺北上遊學,見環帶湖上這般場面,便駐留觀看。又感夜深天寒,單身壹人,少了許多樂趣,見娘子畫舫獨在外圍,意欲結識,故遣我來,請娘子登臨樓臺,共觀勝景,也算謀壹個緣分。”
此人談吐也頗是文雅,只是“勝景”之句,配上當前湖面局勢,不免就顯出冷酷之根底。
有仆如此,主人可想而知。大概是南國哪個宗門的首腦吧,頤指氣使慣了的。
冷煙娘子終究是伶伎之身,因為名氣美貌,可以拿壹拿姿態,但面對真正的強勢人物,還是沒有資格對抗的。環帶湖上萬千伎家,每年因為“意外”而香消玉殞的,絕不在少數,雖然也結了社,聚了壹些力量,可真正能找回公道的,十不存壹。
片刻沈默之後,她冷淡回應:“既然如此,請稍待片刻。等我沐浴更衣,再與妳家老爺相見。”
“如此甚好。”
外面的“下人”回了壹句,便在門外等候。冷煙娘子面沈如水,而白衣則心中松壹口氣,有這個修為不俗的下人把門,那殺手壹時半會兒肯定是過不來的。
再看腕上手鏈,那位果然已是發現了這裏的變故,悄然折返。
可她又怎可能讓此人重新潛伏下來?
白衣無聲冷笑,也不管外面的“下人”,還有什麽“老爺”是不是等得心焦,按著自己的路數,不緊不慢地沐浴,又喚過貼身侍婢,好好打理壹番,足足過了兩刻鐘,才穿戴得當,緩步出了房門。
當然,這已經是很照顧對方了。否則壹個時辰都是少的。
她終於見了外面的“下人”,卻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對方束發冠巾,面如滿月,又蓄了長須,雖布衣芒鞋,卻是頗有道骨仙風,換壹身法袍,扮個道士決無問題。
而此人修為,差不多是達到了步虛中階,眼中金光如電,顯然是陽神修煉到了極高的地步。
既然已經被“請”了出來,她也不再刻意拿架,剪水眸光往此人面上壹掃,輕聲道:“這位如何稱呼?”
對方躬了躬身:“惶恐娘子動問,老奴虛生。”
彼此沒什麽可多談的,當下,壹直被晾在旁邊的管事嬤嬤帶路,壹行人往畫舫上層的觀景臺上去。
白衣心中搜索,南方有哪個宗門的強人,能與虛生及其“老爺”對得上號,但壹時半會兒也沒有答案。再想到當前局面,還是有很多疑惑未解。
殺手突來,她是得罪哪路強人了?
白衣第壹個想到的,就是色蘊。那位女修的態度極其反常,和過去嫵媚圓融的性情大為不同,說不定就是傍了哪座靠山,或者被誰逼著過來交涉。
此外,也說不定是哪條渠道出了問題,被人順藤摸瓜,找到了此地。
可能性很多,但白衣也沒在上面浪費太多心思,現實的威脅極其緊迫,她最要緊的,還是要用好手中的牌面。
扶著侍婢的手臂,沿木梯登上觀景臺,湖面大風卷起,帶來了嘈雜而慘厲的聲響。
這就是虛生的“老爺”所指的勝景。
摻著濃霧的黑暗中,千百艘大小船只上,潮濕的木頭和鐵板摩擦,發出“吱吱吖吖”的怪音,而當漫無邊際的湖面上,同類的聲音匯聚在壹起的時候,就與潮音水聲混在壹起,裏面還摻著人們的呼叫呵斥,化為嘈雜的聲浪,壹股腦兒地塞進耳朵裏,繼渾濁的視界之後,在聲音的層面,讓身在局中的修士亂了方向。
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白衣唇邊透出冷誚的微笑,此時才把視線轉到觀景臺上唯壹的人影身上。
白衣眼波流轉,身邊小婢會意,停了下來,讓她獨自壹人往前去。
若在平日,畫舫二層當是華光溢彩,歌舞升平,而如今因為客人的要求是遠觀夜景,船上懸掛的彩燈已經熄滅大半,光線微弱,只看到那人在坐榻上,很隨意地前曲身子,單手托起下巴,看那邊錯亂的霧氣亂影,乍看非常專註,卻又像是在神遊天外,以至於對“意欲結識”的佳人前來,都沒有反應。
白衣緩步上前,廊柱間的雪白細紗,吃湖面上強風卷起,在她身側抹過,淒清幽寒,這樣的背景下,那黑暗中的人影,應該很有些孤獨之感,才合氣氛,可是她感覺不到類似的情緒。
黑暗中的“客人”,給人壹種能夠鎮得住這片迷蒙天地的感覺,原因很簡單:對方身外丈許範圍內的紗簾,完全沒有其他飛舞細紗的靈動,就那麽靜靜垂落,毫無擺動之意,在黑暗中撐開了壹片獨立的區域。
倒是白衣,行走在廊柱之間,偶爾遭細紗拂身,青絲飛揚,似弱柳扶風,幾不勝衣,仿佛是供奉給黑暗魔神的祭品,隨時都會給壹口吞下。
事實上,白衣真的聽到了某種低沈凝重的轟響,就像是心臟緩慢的跳動,咚咚,咚咚,循環往復,永無休止。
短短十余步的距離,白衣臉上譏誚的笑容,不知不覺消失掉了,代之而起的,是“冷煙娘子”慣有的平靜姿態,很是冷淡清高。這是壹種偽裝,更是壹種自我保護。
她本能地感覺到,眼前這個“客人”,不是她能夠以本來性情“玩弄”的對象。
心理層面的攻守轉換就是這麽微妙。而實際上,她的心跳已有些失了平常節奏,被那古怪的轟響聲帶偏掉。
“這人……”
白衣壹直都在心中搜尋與此人類似的目標,可真到了跟前,她的心誌卻開始搖擺,思路被無形的障礙遮蔽,滯澀重重,難以貫通。這般情況下,不管是陪客也好,探底也好,利用也好,都不可能達到她希望的結果。
而且,這家夥真的是來找女人的嗎?
如果此人現在出手,她恐怕連三個回合都撐不過去!
已經走到那人身側,白衣卻突然發現了,她不知道下步要做什麽,原本的計劃已經無用,而現場的反應也是遲鈍到了極致,以至於她竟然是呆在了那裏,進退失據。
此時,“客人”終於是轉過頭來,目光在她身上壹掃,便拍了拍身下坐榻,示意她坐過去。
坐榻雖是寬敞,但男女同坐,也是極曖昧的了。白衣雖不在乎,但對方動作中無禮的意味兒,還是讓她暗中咬牙,被這股氣壹催,她心頭總算轉過壹個圈兒,並沒有依言坐下,而是施了壹禮:
“客人萬福,冷煙拜見。”
要是正常人,此時起碼也要有所示意,客套壹番也好,受了這禮也罷,總能打開話茬。而那“客人”的反應完全不在慣常的套子裏。
沒有客套,甚至沒有任何示意,白衣雖是低頭垂眸,卻也知道,“客人”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臉上,沒有半點兒掩飾。
正暗惱的時候,“客人”已經大笑起來:“妙,妙,今日在環帶湖上,遇到妳這妙人兒,竟是個意外之喜。”
這時候又像個急色鬼了?
念頭微動,白衣面上自然就凝出壹層冷意,正合了她“冷煙娘子”的名號。
“客人……哎呀!”
不等她把清高的姿態做起來,手臂上突然遭到極大的拉扯力量,將她硬往坐榻上扯去,那人的力量層次絕對遠在她之上,以至於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便栽到了“客人”膝頭上。
樓梯口的侍婢、嬤嬤都看到這壹幕,傳過來幾聲驚叫。
白衣掙紮著想脫離鉗制,可下頷又是微痛,被那人捏著,強轉向湖面:“來,妳看看,能看到什麽?”
白衣拍打著對方的軀幹,卻沒有半點兒幫助,掙紮中,裹束的披風散開,湖面寒氣直往裙襦裏鉆,系帶不知怎的也松了,可那人除了鉗制住她的身子,捏著她的下頷,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只是又問了壹遍前面的問題。
“妳看到了什麽?”
這人壹定是瘋了!
形勢比人強,白衣掙紮無果,連咬人都做不到,只能是強忍著滿腔怒火,將註意力放到湖面上。
此時,天梁山島周圍,巨舟大艦仍是湖面上的主角,在島的四周,縱橫來去。
在那些龐然大物附近,霧氣時聚時散,映著分不清源頭的光線,就像是頑童隨手塗畫的油彩,說不定那裏更濃重,哪裏幹脆就缺了壹塊。最要命的是,這種情況還可以無縫銜接,瞬間轉化。
往往有壹船人,上壹刻還在船頭指點江山,壹眨眼的功夫,就被霧氣中沖出來的巨舟大艦生生碾碎,而他們的肢體、血漿,也只能把湖水和霧氣染紅那麽微不足道的壹小片兒,很快又沖刷幹凈。
距離過遠,就算窮極目力,看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當然,作為修煉有成之人,白衣感應的範圍和層次,要比單純目見豐富得多。
她把這些情況描述了壹遍,“客人”只是搖頭,白衣看那些嬤嬤、侍婢都指望不上,只能是咬牙道:“妳又看到了什麽?”
“客人”再壹次哈哈大笑,笑罷卻是長吟道:“隔岸紅塵忙似火,當軒青嶂冷如冰。”
“啊?”
“妳看湖上這些廝殺,我卻在看妳,妙啊妙啊,原來妙處不在承啟天,而是在人間界。不在法則內外,卻在七情之中。醒矣,醒矣!”
在“客人”大笑之時,對白衣的鉗制已經放松了,她趁勢脫身,端正身子,卻沒有離開坐榻。
雖然她對“客人”粗暴行為非常惱怒,更覺得這家夥是個神智不正常的瘋子,可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實力強絕的瘋子,其中也透露出古怪的信息,讓人忍不住想探個明白。比如:
“什麽是承啟天?”白衣是真的問出聲來,沒有半點兒遮掩。
“就是這個。”
“呃?”
“客人”扭頭看她的面孔,直到這時候,白衣才真正看清楚對方的臉。坦白說,這人看上去倒也不差,至少臉型端正,輪廓俊朗,嘴邊還留了壹圈胡須,只是草草整理壹番,有些疏野之氣,而且,皮膚玉白,卻是流動著某種奇妙光澤,似青非青,黑暗中森森然透著寒意,深有邪異之感。
雖然在修行界,修士的年齡很難確認,但白衣常年在江湖廝混,還是有壹些把握的。這個“瘋子”,要比想象中的“年輕”許多。
此時,“客人”與白衣的距離相隔不過數分,吐息可聞,其眼眸幽暗,便似能吸收壹切的光線,也讓白衣壹時轉不開目光。
“妳能如此說話,當真極好,極妙。”
“客人的意思是……”
“我在此間,本來是有其他的想法,可是看到了妳,才轉了念頭。妳可知道,妳與其他人,是不同的?妳的念頭生滅,雖然也有取舍,但每壹個形之於外的,都是依妳真實心意,顯於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無不切中,並無絲毫扭曲、塗染,相較於庸碌眾生,便如五彩與素白之分,非常有特色。好啊,好啊!”
聽起來怎麽有點兒羅剎教的味道?
白衣近些年來,接觸了不少羅剎教義,不過還是弄不明白,只是淡淡壹笑:“天地間只有壹個冷煙,自然是獨壹無二?”
“客人”又壹次放聲大笑:“哪有這麽簡單?哪有這麽簡單……不過妳說的也對,如妳這般,正是獨壹無二,就是天地顛倒,法則錯亂,再無承載之力,妳也有很大的機會,在那生死存滅中輪回。如此,連我都要羨慕呢。”
白衣越聽越奇,那什麽生死輪回,又帶著佛門的意味兒。
而且,這人口氣好大,明明是平常之事,卻給他講到了天外雲霄去,且聽他話音,倒似對天地法則都有深入的了解和掌握,確實是壹位長生中人無疑了。
白衣垂下眼簾,眸中靈光流轉。此時,“客人”身外令人窒息的壓迫力已經消失大半,她的心智恢復了正常運轉,且因為前面的壓力,狀態更佳,又開始考慮,如何才能借此人的力量為己用。雖說眼下看來,風險很大,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膽氣。
之前的計劃必須修正,還有那個殺手……咦?
她的視線掃過腕上的手鏈,陡然壹怔,不知何時,其上流動的血光竟然已經消失了,難道那殺手也感受到了“客人”的強大實力,故而離開了這條船?
又或者,是見機斂去了殺意,重新潛伏下來?
若是前者倒也罷了,可若是後面的情況,當真讓人心頭發寒。這種收發自如,連咒法感應都能遮蔽的人物,毫無疑問是殺手壹行中拔尖的人物,卻專門針對她而來,就是以白衣的膽色,也覺得如芒在背,當下更堅定了利用“客人”,以驅虎吞狼的心思。
眼下,新的計劃還沒有制定出來,但有壹點,在此之前,肯定要留客的。
此時因為之前“客人”的粗魯舉動,急匆匆趕過來的嬤嬤和侍婢已到了近前,卻看到白衣與“客人”並坐在坐榻之上,縱不能說是言笑晏晏,話語投機,但也不是翻臉的情況。
面對這種局面,管事嬤嬤習慣性地去看白衣的態度。而此時,“客人”已經先壹步開口道:“今日妳我相見,實是難得,今晚上,冷煙娘子就好好陪我吧,我們可以再聊壹聊、交流壹番。”
旁邊管事嬤嬤聽得瞠目,雖然做生意難免遇到惡客,但像眼前這位“客人”作惡都理所當然的氣派,也真是少見。不過,管事嬤嬤緊接著就看到,冷煙娘子顏色未動,眼波卻已移來,竟是要她依言安排。
管事嬤嬤暗嘆口氣,冷煙娘子雖是湖上伶伎中,極清高的壹個,平日裏也機變百出,避過許多麻煩。可常在湖上,終究還是濕了鞋,碰到這種惡客,也是厄運難逃。
念頭隨即壹轉,又有些慶幸:還好,冷煙娘子畢竟是心智不凡的,能屈能伸,若是真換壹個“三貞九烈”的,惹惱了惡客,非但難逃壹番折磨,恐怕全船的人都要給她陪葬。這種事情,在環帶湖上,發生了也不只壹回了。
想到這裏,管事嬤嬤激零零打了個寒顫,愈發地用心起來。短時間內,整個畫舫上的人都給調動了起來。
白衣卻沒有管事嬤嬤那些復雜的心思,她知道,為性命計,今夜無論如何都虛與委蛇壹番,說不得要舍出些甜頭出去,而這又能如何?
不管是掮客兼情報販子的“白衣”,還是在湖上行伶伎之事的“冷煙娘子”,都是既能玩弄別人,又可能被別人玩弄的特殊存在。這也是她刻意選擇的,買定離手,願賭服輸。
身不由己,被人壓迫和掌控,當然很難受,也壹定要反抗,這很艱難。可就是在這樣的掙紮中,她卻能感覺到壹種無以倫比的刺激,還有那躍躍欲動的興奮感。
而就在這樣的心態下,她還能保持著極致的冷靜,壹直關註著腕上手鏈的動態。管事嬤嬤的“大動作”,倒是更有利於她的觀察。
可是,那個殺手再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麻煩的家夥。
白衣心中暗咒,同時眼波流轉,問出壹個早就該提出的問題:“客人遠來,還不知高姓大名?”
“壹介散人,姓余名慈。”
“余慈?”
白衣訝然看去,與之同時,她腕上手鏈所縛青絲之上,血光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