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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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妙化玉章 無主之戰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兩處心神隔空“握手交流”,就算是本自壹體、就算是同在生死存滅法則之下、就算是只持續了短短的壹剎那,可這所有的壹切,只需在前面加壹個“不可計數的漫長距離”之類的限定,就成為了壹個奇跡般的事件。
  之所以稱為“奇跡”,在於其艱難。
  兩處心神只是接觸了壹剎那,已經耗盡了余慈幾乎所有的力氣,而從另壹個層面講,之所以損耗如此之大,也是因為在那瞬間,余慈很是做了壹番事情。
  兩處心神的接觸,其起因毫無疑問是由於生死玄機單純而急切的需求。
  也正是在需求之下,心神交流間,已經找準了方向。
  星軌既曰“軌”,便有“架設”的線路,其飛空十余年,已經轉過太微垣,寄托了五帝座星,又往紫微垣而去,其間並非是像移宮歸垣壹般,從此星“跳”到彼星,全無憑依,而是循著星辰的運轉之法理,似曲非曲,“鋪路搭橋”,逐步推進。
  這壹過程中,分化出去的心神,壹路上收集了不知多少上清宗前輩,寄存在星辰上的心法經籍之烙印,不敢說浩瀚如海,也是蔚為壯觀。
  想把這些東西全卷回來,且不說能不能的問題,只要是有壹個“回潮”的跡象,余慈這邊的腦袋,大概直接就要炸成煙花了。
  所以,在交流的瞬間,大部分信息都給過濾,只留下幾條最得力的,隨後又在心神運化中,擇其優、其簡而用之,如此盡其所能,終於傳回。
  又壹場虛驚之後,所得終於顯現。
  前面的壓力太強,陡然緩和了,腦宮裏倒是空蕩蕩,似乎尚有之前血氣激流的余音,而經數輪消減沈澱,震動還在,卻不知何時,洗卻濁意,化為壹道清磬之音,流轉四方四隅並泥丸之宮。
  便在泥丸宮中,有妙書神文,倏然顯化:
  《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
  壹經顯化真名,隨後就有雲篆、龍鳳等等天書奇字,灑了出來,憑空結形,成就壹段極短的文章,直接烙在心底,再難忘卻。
  余慈心頭微震,壹部經文,竟然只有數百字,對修行典籍來說,當真是微緲得很,更都是贊頌說明之文,少有修行真義。若是個性急的,大約要大罵騙子,又後悔白費了力氣。
  然而余慈這邊,卻是見過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神異,當下也不多想,直接將天垣本命金符懸照,在泥丸宮與那經文相對。剎那間,就看到那些空自華美,少有真趣的文字,卻是紛紛垂芒化形,字還是那字,可光波流動,意趣橫生,橫看豎看,都能解出許多奇妙的心得來。
  這才是《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的真面目。
  相較於還有四種限制的碧落通幽十二重天,這部上清符經已經是相當淺白直接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解析開悟,但其開宗明義便講,此部符經,是以符箓的運化為根本,以治符之玄元始氣,書玉虛、紫虛、清虛之詔,成三境、三天、三清之符,妙化大有,構演玉章,混化三洞,神德至靈。
  壹句句妙義文字生發,其中透出絕大氣象,澆得余慈血氣沸騰,又有泥丸宮中,金符玉章如日月之光,當空懸照,光色明而不耀,清而不冷,其意虛靜,層層而下,借血氣湧動,心湖翻波之機,將此篇妙義,打入其間,契合如壹。
  若按照星軌授經之法,需要運轉氣機,就此深悟修煉,可如今局面,哪來得及,說不得只好將勢頭按下,平復氣血,不使身心真正陷入進去。
  他還有點兒疑惑:這符經,是步虛術?若是步虛術的話,首要是與本命金符相契合,且在汲取玄真上,深有成效。但從目前來看,都不是太明顯。
  應該沒有問題吧,畢竟是分化心神千挑萬選出來,專門給這邊修煉用的。
  他壹時半會兒也難真正深入解析下去,更不想輕率從事,就把註意力暫時移開。
  方從經文中解脫,奇妙的感覺就浮上來。
  余慈這才他知道,最直接的收獲,原來還不是那符經,而是被“撐大”了的某樣本事。
  要說余慈本就自具虛空神通,又由天地法則體系借力,使兩方心神混化,雖隔億萬裏之遙,卻氣機如壹,混茫星空,難有阻礙,其後攜來經籍,固然是逾了限度,卻是在重壓之下,有所突破,對虛空神通的理解,再精進壹層。
  此時他神意放諸身體,但覺無盡虛空,幾成其形骸,觀星空幾如觀己身,由此對域外法則體系的理解,也與之前大有不同。
  具體到實際修為上,壹時半會兒還看不出來,而且他也發現,似乎身外環境有了變化,稍壹調運氣息,睜開眼睛,卻是驚覺,原來壹行人已經到了東華主峰之頂。
  有點兒意外的是,這裏竟然還沒有打起來……
  說是沒打起來,也不準確,其實主峰上劍陣早已發動,力抗那九真仙宮裏蜂擁而出的魔頭。
  只不過,雙方的主事人都還算穩得住,至今不見有天外劫級數的魔頭出馬,這邊萬騰山、雷同豪等,也都沒有出手。不過,這兒是不是少了幾個人?
  見他醒來,周圍壹圈人都盯過來,由萬騰山第壹個問候:
  “九煙大師可好些了?”
  “小事而已,已經解決了,多謝關心。”
  余慈隨口回應,然後起身,問道:“此時局勢如何?項道兄等人在哪兒?”
  萬騰山向天上壹指,臉上苦笑:“原是去了陰影之中,但如今宮闕顯現,卻不知到了哪裏。”
  “這樣?”
  余慈不免凝神往上看,壹時不語,而萬騰山卻是靠過來壹些,神色凝重:“冒昧問壹句,不知貴主上的加持可還能維持麽?”
  “嗯?”
  萬騰山鎖著眉頭,又道:“萬勿誤會,實是神主威能,在域外遭受幹涉頗多,此事關系重大,大師不可欺我。”
  余慈想到真界和外域天地法則體系的誤差,登時明白過來,搖頭道:“不必擔心,誤不了事。我主威能,豈是尋常可比!”
  萬騰山與雷同豪對視壹眼,顯然是被余慈的“大言不慚”給震了壹下,但又想到之前他那古怪的遭遇,心下不免在想:
  難道是九煙用了什麽秘法,以某種代價,換取了神主跨空加持穩定?
  壹時理不清頭緒,只能勉強道:“這樣最好不過。”
  不提他們在那邊擔憂計較,輕笑聲裏,翟雀兒徑直走過來,雖然眼下形勢復雜,她看上去卻是神采煥發,與峰頂滯重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時候余慈才發現,原來魔門東支、東陽正教這兩股魔門修士已經抵達主峰會合,其余還有壹些被論劍軒邀請來的修士,以及幾位生面孔,大概就是與商合等人壹般,更早前從外域過來的。
  但這些人,明顯不是此時東華三十三峰裏,依然活著的修士之全部。不過,這時都不過來,十有八九,都要迷失在混亂扭曲的虛空之中,活命的機會已經不大了。
  余慈和翟雀兒打了聲招呼,依然遊目四顧:小五和葉池呢?
  他只是奇怪,還不怎麽擔心,雖然神主網絡目前遭到重創,但給小五指指路,還是沒有問題。
  轉臉去看翟雀兒:“看道友的氣色,或是大有收獲?”
  余慈問的是翟雀兒,卻是看萬騰山的表情。
  果不其然,翟雀兒笑吟吟地將問題壹語帶過,萬騰山的眼神則是往她那邊瞥了壹下。只從這壹點看,余慈就知道,論劍軒到手的卷軸,此時已經可以從翟雀兒那裏打主意了。
  翟雀兒把握機會、趁火打劫的能耐,著實了不得,讓余慈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些?
  翟雀兒也知道事情瞞不過人,但她也只是將四幅卷軸收入,至少還有壹幅落於人手,至於自在天魔攝魂經,更是八字都沒壹撇,如今只能說是開了個好頭而已,也沒有什麽不能對人講的。
  只是,她心中壹直有個隱約的念頭,讓她對余慈本能就想有所保留。
  她也是反問回去:“大師收獲如何?”
  稍頓,她又放低了聲音:“前面我說的那件事,可有頭緒?”
  余慈面不改色,搖頭道:“大變來得突然,論劍軒這邊反應也過快,著實沒有仔細搜索的機會。”
  隨口應付著,余慈心裏也在想壹件事兒。就是這兩日來,完全不見蹤影的柳觀。此人身屬魔門東支,又與翟雀兒的師尊交情深厚,既然是重新殺回東華山,要說不給翟雀兒知會壹聲,似乎不太說得過去。
  在此時的東華山範圍內,或許那位,才真的是修士中的戰力之冠。
  世上之事,敵我之界限本就難明,如今共抗域外天魔,若能借得柳觀的力量,怎麽也要多要幾成把握。
  但也聽說,那壹位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正常,標準的雙刃劍,要想利用起來,還需要有壹些謀算。
  最起碼的,翟雀兒那邊,壹定要協調好。
  余慈和翟雀兒妳來我往,暗流湧動,萬騰山看得心煩,又擡起頭,看上空幽暗無盡的虛空,還有那深具傾壓之勢的宏偉宮闕,心頭轉得仍是自大變以來,都沒能解決的疑惑。
  他慨嘆壹聲:“這裏面,究竟是怎樣壹個結構?”
  余慈聽到萬騰山嘆息,也是懶得再和翟雀兒勾心鬥角,便回頭往天空中去看。
  東華主峰之上,大約是唯壹還能分得清上下左右的區域了,也是東華三十三峰裏面,唯壹壹個還保留著原來的虛空基本結構的地方,與外域虛空的對比非常強烈。
  與之同時,余慈對虛空神通的妙悟尚未完全消散,眼光心神都是靈便,就開口道:“不外乎是高塔挖深基罷了。”
  “什麽意思?”
  “可知頭頂上,是陸沈開辟出的單向甬道?”
  萬騰山點頭,他是不太擅長虛空法門,可是身邊的雷同豪,師從辛乙辛天君,雖說最精通的還是制器,但在符法和虛空神通上,都有相當高明的眼光,之前這段時間,也把情況梳理清楚了。
  “那不就簡單了?這就好比修塔建樓,建得越高,地基就要打得越深,東華諸峰就是那個地基,……而從另壹頭,就要倒過來看,東華諸峰這個‘地基’,非但不是保障,反而是阻礙,如今域外天魔就是要徹底打碎這層阻礙!可是離得太遠,力氣使不上來,便通過那個天宮平臺中轉,當年陸沈也是壹樣。”
  余慈的比喻很是淺白,萬騰山理解起來沒問題,可他還想知道更詳盡的情況:
  “這樣壹個結構,有沒有弱點可資利用?祁師叔他們又會陷在哪裏?”
  余慈回應得簡單直白:“天知道!”
  話音方落,天空又是沈暗,像是被壹頭巨型章魚當頭噴了壹圈墨汁,這種黑暗已經不是正常的天色晦明變化了,連眾修士身上的點點玄真之光,都給遮下。
  余、萬二人同時住口,看著彌漫的黑暗,壹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此時,余慈心裏也在發急,小五怎麽還沒過來?正想著,北方天際,壹道彩光如虹如鏈,撕開了沈暗的背景,貫空而至,眼見已不過數十裏路徑。
  余慈大喜:“終於到了!”
  笑容未盡,當頭卻聽轟雷之音,卻是來自於九真仙宮之內,不知是出了什麽事,而緊接著,宮闕牌坊之中,便有壹道灰氣垂流,直取小五飛來的方向。
  早不攔,晚不攔,偏卡在這裏攔小五。難道是九真仙宮之中,那些魔頭也知道小五威脅大,不想讓兩邊會合?
  余慈悶哼壹聲,心念轉過,卻是有了壹個想法。隨即飛起,也不用多說,鬼厭、陸雅都與他趨同,不遠處端木森丘壹見,也忙飛身而起,這壹下子,便讓之前隨他前來的那拔修士本能地追隨過來。
  其中有幾位是到了半途,才又想起其他念頭,卻也不好再首鼠兩端,硬著頭皮跟上來。但真正匯同壹處,又覺得沒什麽可畏懼的,相反還有些躍躍欲試,想在峰上其他人眼前長長臉,如是反復,心裏感覺分外奇妙。
  “走了!”
  壹聲低喝之後,余慈率先飛離峰頂,甚至都沒給萬騰山等人打招呼。
  峰上,萬騰山也沒有阻攔,只是在後面叫壹聲:“來去當以穩為上。”
  只聽萬騰山的喊話,余慈就知道,這位已經理解了他的想法。
  如今這形勢,小五真的需要救嗎?
  其實真沒必要,除非是面對鴉老那樣自在天魔級數的大能,又或者遭遇九宮魔域那樣的絕陣,小五大可縱橫來去,無人能限住她。
  在九真仙宮裏的天魔大軍還沒有傾巢而出之前,余慈完全不用為她操心。之所以殺出來,原因也簡單,他想更進壹步看看天魔大軍的虛實,找壹找主事者的位置,此外,也不想讓小五過早地暴露,尤其是那種爆發力恐怖的招數,更是要到關鍵時候拿出來,才有決定性的效果。
  事態正如他所料,這股天魔大軍,看起來浩浩蕩蕩,裏面卻不見天外劫魔坐鎮,完全沒有威脅,小五的二十五路神禁壹個沒使,只憑著元磁神雷,便壹路碾了過來,至於葉池倒是不見。
  余慈也不奇怪,小五早告訴他,突圍回來的時候,直接是把葉池收到了自辟天地中去。
  見到余慈引人來迎,小五笑瞇瞇地叫了聲“師兄”,同時掃滅了壹圈魔頭,湊了上來。
  兩邊合為壹處,余慈摸摸她的腦袋,隨即道:“不要停,咱們繞個彎兒。”
  他已經定好了線路,身形壹轉,不往主峰上去,而是斜插到峰下,那裏有壹個論劍軒的劍陣,正運轉不停,抵達天魔侵襲,原本就還從容,余慈這些人壹到,更是直接將圍攻的天魔擊潰。
  余慈停也不停,繼續飛掠,由於天魔的手段,是先外圍後中央,如今東華主峰大概是外域虛空法則侵蝕最輕的地方,占地範圍變動不大,余慈壹行人挾著連續擊破天魔大軍的勢頭,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便在山上山下七八個劍陣中周遊壹圈,有的還要動手,有的根本就是散步壹般。
  主峰之上,萬騰山既然明白他的想法,自然也頗為配合,就這樣讓余慈,還有他手下這批修士,看清楚劍陣的運化機理,為今後的合作做準備。
  還停留在峰頂的翟雀兒、詹基等人,心下也都明悟,不過余慈這壹手,他們也真的學不來,不說如何與劍陣配合,就是那壹層魔門身份,萬騰山又怎麽可能讓他們盡覽宗門劍陣的奧秘?
  等余慈壹行人回來,峰頂上眾修士便都知道,除了論劍軒之外,最具話事權的人物,已經定下了。
  而且,這是經過論劍軒默認的。
  翟雀兒眼珠轉動,最終還是笑吟吟地不說話,而作為東陽正教修士的首領,詹基的表情則要更微妙壹些。
  余慈也不理會,牽了小五,直趨萬騰山身前,劈頭就道:“大家要做好長途跋涉的準備。”
  萬騰山很沈得住氣:“大師的意思是……”
  “域外虛空法則侵蝕,難以逆轉,如今天魔絕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上面,不出兩個時辰,東華三十三峰,就將是域外壹座飄浮的孤島了。”
  經過兩處心神不可思議的遙空對接,以及傳遞《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的經歷,余慈對虛空神通的理解,已經躍升到了壹個新層次。雖然這份理解,還沒有徹底反饋到心內虛空、自辟天地等實實在在的虛空神通上,但他眼光、判斷力,包括相關的信心,都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其結論壹出,自有壹番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氣度和力量。
  峰頂上,有壹些人能夠理解其中的道理,但絕大多數人卻是完全誤會了。
  “九煙大師的意思,是天魔會把東華三十三峰全攝到域外去?”
  只看那人表情,余慈就知道,他思路肯定是錯了,但結果倒是差不多:“東華真君拳辟天地,壹旦支撐破碎,便會被域外虛空絞殺,虛空無形,自然融匯,而東華諸峰,大約要給撕碎了,在兩界甬道內外流動。而我們在中央,虛空破碎時的撕力,遠比邊緣區域來得小,但很有可能會被甩到域外去。往好處想,咱們的機會更多壹些。”
  作為半途從域外過來的修士代表,商合沈聲道:“咱們會被拋到域外何方?是我們之前所在的星域嗎?”
  壹聽此言,很多人面色都變得輕松壹些,如果真是那樣,機會還是很大的。余慈很想順著商合的語氣說聲“是”,可想想事實擺在眼前後,強烈的落差,他終究是搖了搖頭:
  “諸位進來之前,可曾見到如此眾多的天魔、眷屬、外道?”
  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修士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在場絕大多數都是在域外修行過的,深知誤入壹處完全陌生,且又很可能是天魔巢穴的星域,會是怎樣壹個兇險的境況。
  峰頂上陡地靜默了片刻,然後才是嗡嗡的討論聲,這裏面有自怨自艾的,也有四處咒罵埋怨的,就像天魔壹族兇橫無情,陸沈死了還要害人之類。
  也有針對論劍軒的,說若不是那邊下了絕戶手,將東華山的靈脈壹發地移走,域外天魔也不會如此輕易,就把這壹片虛空吞噬……
  要麽說還是聰明人多呢,這般情緒的發泄,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畢竟眾修士都是多年磨煉的精英之流,嘴上發泄兩句也就是了,沒完沒了,只是空耗氣力罷了。
  有人就在外圍叫道:“九煙大師是怎麽個計較。”
  如此發言,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過多的反應,翟雀兒抿了抿嘴角,知道如此情況,分明就是眾修士開始認同余慈地位的表現。此時此刻,余慈要小心自己的言行,壹個不慎,可能直接就把眾人的心思都凍透了。
  還好,經過前面壹番磨煉,余慈對這種事情,也不再陌生,深知無論如何,都要拿出從容堅定的態度,還要有起碼看上去可行的手段。
  他也不做什麽玄虛,平平淡淡地道:“抗擊天魔、橫渡星海,都需要大家齊心協力,若說在利用群力上,結陣沖殺上,論劍軒無疑是有其權威。故而交戰之時,還要請萬道兄主持,至於和劍陣的配合問題,我這裏倒是有壹部陣圖。”
  “陣圖?”萬騰山當即追問,“是死圖還是活圖?”
  他此問甚是關鍵,所謂死圖,就是類似於陣法經籍之類,是傳承、學習的用具,要想掌握,動轍都要花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再怎麽玄奧,都是緩不濟急。
  而活圖就不壹樣了,其本身就是法器,像是陣盤之類,壹旦驅動,就能形成大陣,修士受其加持,便會受到陣勢指引,依照其間法度移動變化,匯集力量。雖說也要經過演練,但急就章的話,也能頂上去,至少不再是壹盤散沙。
  余慈手上當然沒有陣圖,但卻並非是信口開河,他手上就牽著五嶽元靈,二十五路神禁中,挑出適合的防護之法,稍做變化,加持到眾修士身上,不敢說百邪不侵、諸魔退避,怎麽也要多壹條性命,豈不比陣圖要來得強?
  至於所謂的法度規矩,自然是由他來定。這是不動聲色間,拿到指揮權的手段,更重要的,還是在惡戰臨頭之前,提起壹眾人等的士氣,給他們壹個依仗。
  余慈確信,接下來的壹段時間,會非常艱難。
  當然,他做得再多,在這裏,還是需要論劍軒的劍陣支撐,彼此配合。萬騰山肯定也樂意做這壹點。
  從頭到尾,沒有人說起,去阻攔虛空吞噬,逆轉進程之類,因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誰都能看出來,最關鍵的節點,就是在那天上宮闕之中,但就算是以淩厲著稱的論劍軒中人,也沒有膽量去沖擊那氣焰煊天,結成慶雲的魔窟。
  鬼神劍那壹批人,十有八九是陷在裏面。
  修士中還有壹些人,比如商合,想得更周全,擔心萬騰山為了去救人,強行糾合隊伍,以卵擊石,故而對余慈穩妥的建議大力支持,趁熱打鐵道:
  “大師可及早拿出陣圖,讓我們預演壹番。”
  可惜這位壹廂情願,拍馬屁拍在馬腿上。
  余慈瞥他壹眼,暗道這廝哪壺不開提哪壺,真要到與天魔交戰之時,他自然會和劍陣配合,拿出實實在在的指揮之法,只要與劍陣同進同退,又有神禁加持,誰也不能說他的不是。
  可如今憑空演練,又要遵循什麽法度?
  但此時,眾修士的興趣已經給提了起來,只看他們的眼神,余慈便知其中多有期待。
  這個要求可就大了,除了加持足夠以外,必須要有相當的可操作性,且要經得起當前峰頂十多個長生真人以及幾十位步虛強者的檢驗。壹個不慎,鬧笑話也就罷了,損折士氣,才真叫麻煩。
  余慈暗念壹聲“有困難,找小五”,牽著小五的手用了把力,小家夥會意,手指勾了勾,峰頂之上的黑暗中,忽然就有星光垂下,仿佛是星空撕裂了陰暗魔氣,在每個人頭頂都是映下壹道星芒。
  說不出是壓力還是加持,但壹下子與眾人氣機勾連,其中的玄妙之處,還是讓人贊嘆。
  “果然厲害,只不過,是不是復雜了些?和外界環境也有趨同,不會迷失嗎?”
  商合扭頭四顧,見眾修士似乎都是進入了無邊星海之中,感受那隱藏在其中的恢宏之力,壹則以喜,壹則以憂。
  余慈幹脆就不要臉皮了,平淡回應:“依我之令進退便可。”
  商合等人都是知道,他那近乎“他心通”的能耐的,自然再無疑義,至於其他人,還在體會“陣圖”中的奧妙,壹時間就是有問題,也要押後。
  這時候,翟雀兒卻是湊了過來,依舊是笑吟吟地,聲線卻壓得極低:“大師的陣圖果然神妙,看起有些像四極天星神禁呢。”
  壹語中的。
  余慈卻是忘了,翟雀兒也是參加過黃泉秘府壹役的,對當時滅殺了本門修士的神禁,自然印象深刻。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她。不過,余慈也不怕她拆穿,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料她也做不出來,故而只是笑了笑,就再不理她。
  翟雀兒卻是樂此不疲,笑吟吟地湊過來:“大師是想著配合論劍軒嗎?但我看萬騰山那邊,壹有機會,肯定還是要解救鬼神劍、祁白衣等,他那邊壹動,若無大師的陣勢砥柱中流,恐怕壓不住陣腳。”
  余慈聞言,暗道此事也不得不防。
  他放出大言,本是要提振信心的,如今把其他人的信心都提起來,卻讓萬騰山做出錯誤判斷的話,也是不妙。
  說話間,翟雀兒忽地伸手挽著他的臂彎,拿出極親熱的姿態,這等魔門妖女,做出這種樣子,雖讓人側目,卻不奇怪,余慈則是知道,翟雀兒實是利用這姿勢,暗中遞過來壹樣東西,還頗為沈重。
  “妳這人哪,戒心真強。”
  余慈知道,翟雀兒是說他身外密布的三方元氣,完全遮蔽肢體,殊不知余慈也是沒法控制的。
  只當她的話是耳邊風,又暗將送來的物件掃了壹眼,見其不過掌心大小,像是壹塊鐵餅,其實中間多有鏤空,八角分立卦象,卻是壹枚鐵八卦。心神探入,便知這才是壹件真正的“陣圖”,且並非是魔門系統,而是以比較傳統的八卦方位變化,於平凡中見得嚴謹,又暗藏殺機,實是壹種非常合適的選擇。
  這是幫忙還是打臉來著?
  翟雀兒的想法也不會這麽簡單,余慈知道,陣圖越是玄妙,對指揮者的要求越高,臨陣磨槍地施為,肯定要弄巧成拙。
  這是翟雀兒透露出插手指揮權的想法,還想拿自己幌子。壹旦交過指揮權,余慈想再拿回來,可沒有那麽容易。
  余慈有點兒奇怪,好端端的,翟雀兒怎麽想奪權來了?以她的聰慧,焉能不知,這些修士掌握不好,根本就是個累贅?
  “妳是怎麽個意思?”
  翟雀兒不知從哪兒又拿出折扇,搖了兩搖,結合她風流倜儻的男裝扮相,很有壹些軍師之風采:“我是覺得,與其征途漫漫,不如固守待援。論劍軒的力量,不用白不用。這麽些精英弟子陷進來,論劍軒豈不要急紅了眼?自然非要救援不可……大師不會真以為,這裏就是外域了吧。”
  翟雀兒的這個“提議”,可沒有壓低聲線,雖說對論劍軒那段,不是太有禮貌,卻也很是引起壹部分人的共鳴。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前往茫茫外域,自求生存的勇氣,相比之下,固守待援,雖說是陷入全面被動,但其前景,也很值得期待。
  要知道,這裏可是困著了幾大門閥的精英,又是域外天魔入侵的驚天劫數,各方勢力怎可能視而不見。只要堅持幾日,等論劍軒,甚至是八景宮、北地魔門的大能轟開虛空屏障,自然會爭得生機。
  這麽壹想,似乎要比余慈所言,更能見效。
  余慈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對翟雀兒的問題,他心裏最明白不過。
  所謂的“外域”、“真界”,其實沒有意義。過得甬道,就是外域;不過甬道,自然還在真界之中。
  很明顯,即使壹直在適應,但甬道真正成型的瞬間,內外巨大的壓差,自然被把東華諸峰的碎片抽出去,直到兩邊平衡為止,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甚至不需要動用虛空法則,那種天地傾倒,混洞渾茫的力量,有幾個人能抗得住?
  還有,域外天魔對這壹片區域的渴求度有多高?會投入多少力量?肯付出多少代價?
  論劍軒的求援飛劍,要多久才有回音?或者說,是不是真的發了出去?如果沒有,劫數雖大,可在東華三十三峰這樣,獨立於天地之外的自辟天地中,能不能引人註意?
  各方做出反應又要多長時間?
  這麽壹段時間裏,能堅持到最後的,又有幾個?
  不首先明確這些問題,就選擇“固守待援”這樣的純被動方式,其後果很值得商榷。而事實上,這些問題又恰恰是被困中的修士所無法了解的,這就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故而,這不是“選擇”,而是“賭博”。
  當然,余慈的“長途跋涉”也是賭博,但至少籌碼都在自己手裏握著,不至於做到最後,壹切盡善盡美了,卻被告知,其實在壹開始妳們就被清出了局,此前的壹切都是被人圍觀的猴兒戲……
  那樣的結果,足以讓人們的意誌徹底崩潰。
  以翟雀兒的心智,不可能不明白這壹點,所以余慈只能理解為,她另有所圖。
  貌似這位對在東華諸峰,尋找自在天魔攝魂經,還是不死心……
  想盡可能長時間地逗留嗎?
  如果強留到最後階段,陸沈、黃泉夫人、域外天魔諸方的計劃、目的,還有彼此作用的結果,確實會展露無遺,由此也可以獲得更多的信息,以備推衍之用。
  但這無疑是九死壹生的活計。
  現在余慈倒是可以肯定壹件事——柳觀應該已經和翟雀兒聯系上了,也只有那位大劫法宗師出手,才能在虛空法則混亂、湮滅的絕境下,護得他們周全。而也只有那位,對與黃泉夫人相關的信息,才有如此強烈的執念。
  這樣再多想壹層,以翟雀兒的聰慧靈動,不太可能會做出如此偏執冒險的決定,也許,這是柳觀的要求?
  余慈暗叫走運,他這個“陣圖”的破綻,倒是來得恰到好處,使對方的意圖暴露出來,若不然,真不知道,在其謀算之下,後面會鬧出什麽亂子。
  他的視線又從翟雀兒臉上掠過,本不指望從她這裏見出端倪,只是,與她同行的人中,龍殤沈穩老辣,黑袍兜帽遮面,也不是好的觀察對象。到頭來,還是要轉回來。
  翟雀兒笑盈盈地,有壹下沒壹下地扇扇子,神情豐富生動,卻沒有任何可資利用之處。
  但再想想,她最後那幾句話,挑動人心,與他為難,雖是應有之義,但也讓眾修士的註意力從陣圖上轉過來,可以說從另壹個層面,幫了余慈壹把。
  總不能說是用力太過?
  余慈覺得這裏面越發地復雜了,本是和翟雀兒的勾心鬥角,莫名地跳出個柳觀來,三方交錯,其心緒變化,簡直是亂過了他的三方元氣。讓他恨不能幹脆用黑森林法門,直接突入妖女的形神交界地,扒了隱秘去球!
  但最終,余慈還是按捺住這個沖動,在眾修士嗡嗡議論聲有些降下的時候,說了壹句:
  “守在哪兒?”
  他沒有直白地反駁,而是找了壹個最現實的問題。同樣是壹下摟在腰眼兒上。
  俗語講得好:據險而守。
  兩界甬道打開,東華諸峰早晚都要給撕成碎片,這個時候,何處可守?守有何恃?
  億萬天魔大軍壓下來,如狂風海嘯,說不定壹個浪花,就給掀到外域去,那時候,以固守待援所做的計劃,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余慈越發覺得,這個提議不是翟雀兒的手筆,而只是壹個偏執的念想。
  翟雀兒挑挑眉毛,正要回應,旁邊萬騰山已是咳了壹聲:“本宗劍陣,突擊攻殺可也,守非所長。”
  這是實打實的支持了,翟雀兒便是住口不言,依舊笑盈盈的,沒有任何不悅之色,仿佛剛剛真的只是壹個建議而已。
  萬騰山又轉向余慈:“大師的陣圖固然神妙,終究還要演練壹番……如今時間是不多了。”
  余慈和他都擡頭往上看。
  小五的神禁加持暫時中止,人們可以看到,虛空的吞噬已經進行到了末期,天空已經不是天空,而是無法究其邊際的幽暗星域,最亮眼的,反而是在萬頃慶雲之下的宮闕魔巢,其間殿宇樓閣,光焰沖霄,與天魔、眷屬、外道身形交錯,便似壹個塗抹著妖異花紋的大燈籠,從虛空之後竭力探出來,灑下幽光,映落層層魔影,令人心悸。
  翟雀兒的視線又移轉過來,余慈知道,她是想看自己的應對。
  手心裏的鐵八卦沈甸甸的,這份“好心”,他絕不能吃下,吃下就要傷著胃。
  話又說回來,翟雀兒想要他吃下嗎?
  最終,余慈還是不動聲色地將鐵八卦收起,又對萬騰山點點頭:“正該如此,貴宗的劍陣不必說,其余人等,還信得過本人,願入陣的,不妨都上前來,做壹個編排。具體怎樣……端木道兄,便勞煩妳來支應壹番。”
  不管端木森丘驚愕加苦笑的表情,余慈說罷便閉上眼睛,盡顯萬事不縈於心的超然態度。
  可事實上,他這是全力絞動腦汁,催發心力,務求壹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答案。如若不然,等隊伍整理完畢,他這張面皮,就是三方元氣護著,也要給撕得盡了!
  他心裏的窘迫,可真沒有幾個能看出來的,大多數人都只當他是高姿態。端木森丘被硬架上去烤火,不免想得更多壹些:難道九煙是想借社裏和北邊的關系,做壹個調停?娘的,關系再好,也架不住兩邊明爭暗鬥,想左右逢源,哪有那麽容易?
  端木森丘的心聲,余慈是不知道的,他閉上眼睛之後,已經全神貫註,放在了對四極天星神禁的解析上。
  小五的四極天星神禁,固然是神妙無方,但在余慈的要求下,自然也是完全不設防的,很快余慈就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奧妙,也讓他確認,選擇這壹路神禁,確實沒錯。
  在域外環境中,此壹路神禁,就像余慈的天垣本命金符,都是受到諸天星力的加持,威力更增。
  但余慈現在需要的,是要在這壹路神禁的基礎上,找出幾十號眾修士的“位置”,使其按照神禁的法理運轉,不至於彼此幹擾,至於加成什麽的,是想也不敢想了。
  神禁神禁,有壹個“禁”字,便是由符箓、陣法、咒術等演變出來的高級形態。
  小五本體是五嶽真形圖,其最初源頭,便是壹部玄門寶箓,由此演化出來的諸路神禁,也與符法有著極其密切的聯系,這是余慈可以利用的條件。
  但相應的,經過不知多少劫來的演化,又經過塑靈天劫的淬煉,小五的二十五路神禁,已經到了壹個盡善盡美的地步,是壹種直指法則堂奧的神通,悉具自足,不假外求,無論怎樣增刪改動,都是畫蛇添足,為智者所不取。
  余慈都忍不住在想,非要為自家的面子,去做壹番粗劣的改動,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類似的想法壹閃而過,倒是讓余慈更明確了思路:
  盡量還是不要在四極天星神禁上動手,倒是可以想想,怎樣配合,打打外圍。
  當然,新創法度是肯定不行了,余慈便放開心懷,打定主意要抄襲拼湊壹番。
  諸天飛星、《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以及這些年來,接觸到的壹些符箓、陣法自心中飛速流過,自此猶嫌不足,連還沒有恢復元氣神主的網絡,都要將相關信息報上來,特別是無羽那邊,有關上清宗的部分,更是緊要。
  至於陣圖和符箓的差別,還有具體的轉化等問題,余慈壹時也顧不得了。
  真要強行把陣圖和符箓解釋到壹起,也不是不行,反正都是以結構布局為關鍵。只不過,陣圖是以修士、陣眼為本,吞吐元氣,演化玄機;而符箓則是以符形、竅眼做同樣的功能。
  相對來說,陣圖似簡而繁,大都是有限的幾個套路,但加上陣中修士的調配,氣機化合等,壹下子就復雜起來。
  符箓則似繁而簡。雖然分形結構多的有成百上千,竅眼密布,極度要求精確,但壹符壹法,壹氣貫穿。
  當然了,像是天垣本命金符那樣,三十六枚性質不壹、功能不同的符箓,內部自成脈絡,相互融會貫通,化為金丹之質,長生之基,壹以貫之,渾然無瑕,又是另壹個層次了。
  終究是太過艱難的任務,余慈久攻不下,心神不免有些發散,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天垣本命金符的結構上去。
  等他回醒,收束心神之際,卻是突地壹怔,有種莫名的感覺,在心底深處“敲”了壹“敲”,那壹篇剛烙在他心底的簡短經文,輕輕顫動,有飛霞紫煙,裊裊而生。
  “大師,大師?”
  余慈自惚恍迷離中醒來,睜開眼睛,壹時都未回神,品味著時間上的模糊感,有些奇怪:剛剛是不小心入定了嗎?
  過了片刻,他才凝定心魂,卻見端木森丘的虬髯大臉就在前方,神情還算鎮定,瞳孔深處,卻頗有隱憂。
  “怎麽?”
  端木森丘咳了壹聲,不知該拿什麽表情才好:“是幾位道友,想和大師交流壹下……”
  他話沒說完,後面已經有人上前壹步,朗聲道:“大戰在即,令出壹門,自然無比重要。東陽正教沒有那等不明事理之輩。然而我想知道,九煙大師如何在陣圖中,安排本教弟子。”
  “喔,是詹道兄。”
  余慈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兒,依舊是拿出對端木森丘的態度:“詹道兄的意思是……”
  詹基將手往側方壹指:“本教這些教眾,修為參差不齊,之前全靠陣勢和默契,才活了這些下來,若是拆散了,恐怕難以支應。這壹件事,還請九煙大師加以考慮。”
  第壹個出頭的是東陽正教的詹基,並不意外,這位沒有壓服諸方的能力,又出身魔門,別人用起來也不放心,正是兩邊不靠,不管怎樣,都很尷尬,多鬧壹回,說不定還能找壹點兒好處回來。
  他開了頭,也有幾個從外域過來,又不怎麽了解“九煙”根底的修士,也出了聲,話裏大都是提出對陣圖的不了解,和對九煙的不信任,雖然人數不多,可峰頂上,除了論劍軒的修士,通共也就四十來人的樣子,各個方向叫起來,聲勢也是不小。
  端木森丘臉色有些難看,出現這種情況,壹方面是他這個協調人沒有做好,另壹方面,他也開始有些擔心九煙的所謂“陣圖”了。
  不只是他,在場的修士,哪個是蠢貨?
  余慈擺高姿態,他們能理解,但莫名就入定過去,怎麽看都覺得古怪。
  剛剛說時間緊迫的是他,後面不管不顧,徑自入定的也是他,難道前面讓端木森丘主持隊伍,是要拖延時間,臨陣磨槍嗎?
  心緒的暗流在周圍回旋,連帶著萬騰山,眉頭都皺了起來。
  九煙這是怎麽搞的?
  其實在萬騰山眼中,以之前刀蟻壹戰中神乎其神的指揮,九煙就絕對有資格指揮這些非論劍軒修士,更不用說還有壹手星力加持——至於是不是陣圖,並不重要。
  他能夠理解九煙的做法,但開了個好頭,卻不能收場,造成的影響,是相當惡劣的。壹個受質疑的首領,又豈能領導壹群驕兵悍將,血戰連場,戰意不失?
  九煙做出這種姿態,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實在讓人失望。
  但萬騰山更清楚,大戰迫在眉睫,指揮的人選已經是換不得了!
  他就下定決心,不管九煙拿出怎樣的壹個陣圖,他都要全力支持,壓服那些異樣聲音,但如果其中真的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戰事真正起來,他就要領著劍陣,盡量保持距離,免得被坑害了進去。
  萬騰山都如此,其余人等更不必說。這就是臨時組合的隊伍,所必須面臨的信任感和向心力極其脆弱的局面。
  余慈非常清楚這壹切,面對周圍已經非常微妙的眼神,他不再說什麽,手掌壹翻,剛剛才收進去的鐵八卦已經入手,這次,就是光明正大地呈現在人前了。
  “簌”聲微響,翟雀兒合起了折扇,目光在鐵八卦和余慈臉上來回掃了幾遍,臉上笑容淡淡的,縹緲難解。
  余慈也往她這邊看了壹眼,就是這樣的小動作,在幾十對眼睛的註視下,也挑起了些敏感情緒,至少讓人覺得,這壹位當真不那麽專註。
  便有人在外圍道:“就是這八卦陣盤嗎?不說其品質如何,但凡這等嚴謹的陣勢,都是利於防禦,而不利於突擊,大師究竟是要攻還是守啊。”
  此人壹聽,就是行家裏手,余慈的視線循聲而去,壹下子就捕捉到了目標:
  “發話者何人?”
  當下就有人昂然而出,其身形也不甚高,但赳然有丈夫氣,也不懼各方的眼神,直接就道:“大宇門,左顯振。”
  “大宇門?林賢真是妳何人?”
  那左顯振壹怔,應道:“那是在下師弟。”
  “原來如此。”
  余慈又瞥了翟雀兒壹眼,來之前,為防秘密泄露,翟雀兒雖依照允諾,沒有殺了林賢真滅口,卻將其禁錮在地層深處,動彈不得,時日長了,還是難以保全。
  如今那秘道口已經沒了意義,那位若再賠上性命,才真叫倒黴。
  看在林賢真“面上”,余慈倒是比較客氣:“大宇門尋龍點穴,陣圖禁法,都是行家裏手,我也是久仰了的,不過道友這回,未免為表象所欺。”
  左顯振壹擡眉毛的空當,余慈手上的鐵八卦,突然就形質扭曲,像是給燒成了鐵水,完全變了形質,在掌心流動,卻沒有任何溫度的變化,隨即再次塑合,其主體呈圓形,中央微微凹下,似有嵌合之物,而周邊如花瓣壹般,連了五片,但每壹片形狀都不盡相同,哪還是原來的模樣?
  余慈是以心煉法火的神通暗運,直接改變了鐵八卦的整體結構,周圍修士哪知道裏面的玄機,都以為是法器本身的作用,壹時都是驚訝。
  更玄乎的,還是陣圖本身,在場的修士,大都是見多識廣之輩,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圖,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那“陣圖”不用手撥,其自然懸空寸許,在掌心上方緩緩轉動,五片不同形狀的“花瓣”便似有靈性壹般,不停振動,如蝶翼翻飛,極其靈活,看得眾修士都呆了眼。
  左顯振向前靠了兩步,伸長脖子往這邊看,嘴裏還喃喃說話,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余慈並不理會,看那“陣圖”外沿“花瓣”中,有壹片尖銳鋒利的,停在前面,便道壹聲:
  “詹道兄。”
  “……大師?”
  “妳便引妳的教眾,聚於此尖鋒所指方向,距離不即不失,不用理睬這邊陣勢如何運轉,自去運行教中陣法便成。但此盤尖鋒指向何方,妳與教眾,便要處於何方,若有相違,後果自負。”
  詹基看那鐵盤邊緣突出的短刺尖鋒,心中莫名地就有壹種熟悉的感覺,只覺得莫名其妙,但九煙按照他的說法安排,也是給了面子,他不好多言,再應壹聲,便想退入人群中,糾合教眾,看之後演練的效果如何,再做計較。
  哪知九煙又是叫住了他:“詹道兄,妳忘了壹件事……”
  詹基壹怔,隨即恍悟,將自家心神,分了壹縷在短刺尖鋒上,這樣陣圖運轉,他就能及時得知。也在分出心神的時候,他又生出那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覺,便搖搖頭,暫時無法理解。
  余慈隨後就叫過端木森丘,讓他報出整合的結果。
  其實除了詹基這壹邊,加上少數幾個刺頭之外,端木森丘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很快就將大致情況說了壹遍,連帶著眾修士修煉的法門、擅長的手段、擁有的法器等,都有了壹個粗略的統計。
  余慈握著記錄用的玉簡,稍壹思索,便發了命令,將除去東陽正教修士以外的三十余人,分了四隊,每壹隊八到九人,大致上是按照魔門東支、商合等早先合作過的修士,鬼厭和端木森丘等“自己人”,還有其他相對陌生的修士這麽四類來分。
  其中也有不少調整,但作為主力的長生真人,都沒有變動,還把雷同豪請了過來,放在那隊陌生修士中,以為鎮隊之用。在他入定之時,早先進入小五自辟天地中的葉池,已經自己出來,也給劃入到鬼厭那隊伍,以便照顧,如此正好是五隊,對應五片“花瓣”。
  除了東陽正教,自成陣勢,只有其首領詹基壹人分了心神在上面之外,其余所有修士,都被要求,將自家心神掛在各自對應的花瓣上,以便接下來及時接受指揮。
  如此安排,自然被壹些人暗斥為“故弄玄虛”、“旁門左道”,但不得不說,他壹套壹套的手段,確實很像那回事兒,散亂的心緒不知不覺間,又重新凝聚起來。
  雖是壹切因陋就簡,等壹切完畢,還是將近壹刻鐘過去,上空黑暗愈甚,萬騰山不得不以目示意,現在必須要趕緊演練了!
  余慈微微壹笑,將“陣圖”拋起,就那麽懸在他頭頂三尺處,緊接著,壹團明光就在微凹下去的“陣圖”中央亮起,其間星辰點點,便似壹顆裹著星雲的寶珠,瑰麗多彩,眩目至極。
  眾修士看著那星雲寶珠,都看出來,那就是之前加持在他們身上的星光源頭,如今雖還沒有真正加持,看上去也讓人心頭壹振。
  余慈沒有再多說,身形浮上半空,“陣圖”開始無聲旋轉,五片“花瓣”不停變化方向,壹開始眾修士還沒反應,但余慈伸手壹指,端木森丘那邊,就率先醒悟過來,壹聲呼嘯,引著眾修士不停換位遊走。
  壹處動,處處動,在場的都是經過長年搏殺冒險的強者,除了最初還有些混亂之外,很快就步調協同,繞著余慈急速旋動,只是,就這樣轉圈兒,有效果嗎?
  很快他們就知道,也不只是轉圈兒,“陣圖”上五片“花瓣”的結構,遠比想象中更巧妙,移動也要更復雜。
  各片除了順逆旋轉,彼此的位置還能夠交錯,甚至是臨時跳出,從上或從下方倒穿過去,嵌入另壹個方向。
  諸修士受“花瓣”的指揮,也是來回躥動,上下翻飛。
  這倒更像是雜技之流了……
  但也在此時,眾修士反而陸續來了感覺,其分化在“花瓣”上的心神,牽引著氣機,合絲為股,絞纏如索,明顯有了趨同的跡象,而在“花瓣”換位的時候,感覺更是清晰。
  交錯而過的兩股“氣機絞索”,就像是勾在壹起的弓弦,摩擦彈動,嗡嗡作響,這種絞纏崩彈的勢頭,盡都傳入“陣圖”中央的星雲寶珠之上,明顯激發了裏面蘊藏的法力,便由各個“氣機絞索”牽引出來,分化到諸人身上,壹個不漏,均受其加持。而且似乎還因為方向的不同,強弱有別,且在不停地置換之中。
  這種加持,眾修士已不是第壹次感受到,但上回實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加持何來,不知機理何在,而如今明顯地查覺其脈絡,感覺自然不同。
  且不說在實戰中,這種方式效果如何,明眼人都看出來,其中運轉的機制,實在是靈敏快捷到了極致,似乎那星雲寶珠有著靈性,隨時處理因方位、動作而出現的情況,以分配力量。
  如此至少有壹條,將非常節省,戰鬥的延續性要更強。
  這期間,余慈也時常調整,且不是那種叫停之後,再行處置的模式,而是直接以通心之法,直接將指令打入心頭,讓受令者跳轉到另外的隊伍中,幾次三番之後,眾修士便感覺到,他們之前形成的“氣機絞索”愈發地強韌,在空氣中彈撥時,甚至嗚嗚有聲,使人能夠感覺到,這裏面究竟蘊藏了怎樣驚人的力量。
  如此手段,使得之前沒有經歷過類似情況的修士,包括翟雀兒、詹基等人,都頻頻移轉視線,想從中找出深層的玄妙,但實在難有所得。
  “停!”
  余慈在指揮之際,頭壹次叫停,眾修士卻是令行禁止,幾十號人,齊齊停下,沒有壹點兒錯亂。而已經成形的“氣機絞索”,卻沒有能夠馬上停下,而是在虛空中連續彈蕩,嗡嗡亂鳴,似乎要把某種力量匯聚起來,壹發地轟出去,但總還是差了壹點兒,未能成形。
  雖有些可惜,不知那變化終為何物,旁邊的萬騰山還是連連點頭,即使未經戰陣,不知真實效果如何,但如此氣象,和論劍軒的劍陣,也差不太多了。
  “如今方知大師的手段。”
  嘴上說著,為九煙造勢,萬騰山卻是懷疑,這壹手是不是就是那位“主上”的加持,剛剛那入定,莫不就是神遊而去,向自家神主求援了?
  不管怎樣,這麽壹次蓄而未發的演練,直接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也把那壹層懷疑的心緒,徹底壓滅,萬騰山這時才能說壹句:
  人心可用,前景可期。
  但這個時候,也不是沒有人心中奇怪。比如大宇門的左顯振,他是陣禁大家,又恰好離九煙比較近,感應得十分深刻。他就覺得,演練之時,雖然氣機牽引十分玄妙,各種移位,也自有其法度,但這裏面似乎不是他常年所見的“陣圖”模樣。
  是的,這其間對眾修士的氣機把握太過精細,給人的自主性也不太足夠,和尋常陣圖極不相同。
  而且,因為離得近,他依稀就看到,“陣圖”的五片“花瓣”上,原本除了金屬的紋理,再無他物,可此時,卻是爬滿了細密的符紋,分明就是剛剛才生就。
  他張了張口,卻是什麽都沒說,不管怎樣,九煙這種手段,著實是鬼神莫測,又頗為有效,他沒那個必要,也沒那個實力去置疑,悶頭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左顯振垂下頭去,卻沒有發現,位於最中央的余慈,往他的方向掃了壹眼。
  在布置陣勢的時候,余慈肯定是需要以黑森林法門傳導心意的,只不過他也是精力有限,像是翟雀兒、詹基這樣比較敏感的,只是淺嘗輒止,有的刺頭,比如這左顯振,就探究得比較深入。
  “真不愧是大宇門的。”
  左顯振的實力,在四十多個修士中,並不出彩,但眼光確實獨到。
  余慈現在演化的陣勢,絕不是什麽“陣圖”,而是假托其形的另壹套玩意兒。
  至於是什麽,姑且稱為之“符圖”好了。
  在五片“花瓣”上,在呈接“花瓣”的圓盤中,無數符紋正密集勾畫,在最初的時候,完全不成形,但隨著陣勢的齊整、不斷的微調,糾合了壹根又壹根“氣機絞索”,每壹根“絞索”,都使得“符圖”上的符紋分形變得豐富,因為這些“絞索”就相當於勾勒的畫筆,墨汁就是諸修士寄托上來的神識烙印。
  余慈正是通過這種方式畫符,符箓本身算不得多麽高深,只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很普通的壹個‘喚靈符’,是借助介質,與目標形成基本的共鳴。
  真正玄妙的,是在喚靈符的內部,還有符與符之間,完全超出符箓本身的勾連筆畫。
  符符相連,連出了全新氣象。
  余慈深深吸氣,穩固心神,也在此時,天空之下,又壹聲郁郁雷音掃過,沈悶的余波,就像是壹個負重的巨人,在呻吟吐息。
  萬騰山往天上望去,隨即瞋目大喝:“全體準備!”
  如果看到天空中的景象,再去聽耳畔的聲音,人們很容易就會聯想到壹個不那麽現實的畫面:
  在妖異的“燈籠”之下,在層層幽暗之後,壹道巨大的門戶正在開啟,雷音就是門戶輪軸的摩擦聲,至於那余波,自然就是推門的力士其粗重的呼吸。
  尤其是後者,壹漲壹落,壹起壹伏,時遠時近,分明是符合呼吸的節拍。
  其實,那是兩處虛空截然相異的元氣,在彼此交匯時,形成的潮汐現象,證明虛空的吞噬已經到了最末階段,而經過長時間的適應之後,其對沖的力量已經削減到了某種程度,不會再形成劍園、北荒那樣劇烈的沖擊。
  但如果小覷其中的力量,肯定會死得很慘。
  若不信,就去看僅存的東華主峰周圍,那壹圈無聲無息崩裂的山峰吧。
  “潮汐”吞吐扭曲的力量,越往外擴,越是恐怖,之前沒有到主峰上來的修士,在此力量下,根本找不到活命的機會。
  而就是東華主峰上,在強大的潮汐力量壓迫下,眾修士也都是呼吸困難,氣機運轉受限,有的人肩頸脊椎都是咯咯作響,不自覺就弓起了腰。
  這是“呼”!
  而緊接著,力道就全面逆轉過去,嘶啦啦的鳴嘯聲裏,峰頂建築被順逆變化的力量扭碎,化為漫天煙塵,凝就灰黃色的土龍,直趨天外。眾修士中也有壓不住勁兒的,險些就給卷飛,還是旁邊有人扯了壹把,才幸免於難。
  這是“吸!”
  “呼吸”交錯,力量越來越強,整個東華主峰的山體結構,也發出瀕臨崩解的怪音。
  這時候,萬騰山壹聲厲嘯,隨他嘯音壹起,峰上峰下,八個劍陣齊齊亮起,共計二百余位的劍修,已經是論劍軒在東華山脈最精華的力量,但其中還丹修士也占了四分之三以上,劍陣給了他們強大的力量,也是他們維系生命的唯壹手段。
  萬騰山身形慢慢升起,看看似穩定,實則每壹瞬都要耗費相當的力量。他視線掃過所有的劍陣,表情冷漠,心裏卻還是閃過壹個念頭:
  能活著回到靈綱山的,能有壹成嗎?
  這是他最後壹個雜念,隨後,冷澈的眼神直指九煙方向。
  那邊,非論劍軒修士已經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不用多說,就按照之前的“陣圖”安排,結陣自保,懸空的“陣圖”之上,星雲寶珠已經彌散開來,形成壹幅徑長逾丈的星圖,將星力加持到每個人頭頂。
  也因為光芒太過絢爛,眾修士只憑肉眼的話,已經看不到“花瓣”如何移位,只能是憑借分化過去的心神進行鎖定。
  這個時候,余慈的指揮則是中規中矩,五片“花瓣”就像是被微風吹拂的風車,緩緩轉動,陣中修士僅僅是緩步繞行,就足以支應。
  在天地虛空“呼吸”之際,衣袂飄揚,飛沙走石,四十多人圍成壹圈兒,緩步而行,與外界環境的節奏殊異,體現出“陣圖”超凡的控制力,又像是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有些知道九煙“根底”的,就懷疑這是不是他敬奉主上的某個做法。
  當然,絕大多數人都將其視為熱身和蓄力的手段,只等著真正的大變到來。
  人們都看不到,在星圖的遮掩下,“陣圖”中無數符紋就像是暴雨過後的雨林枝蔓,瘋狂蔓延生長。原本的五個“喚靈符”,早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整個“陣圖”,已經形成壹個結構復雜,符形眾多,竅眼不計其數的“大符”。
  但這種符箓,催運起來,消耗的力量,就是長生中人,都要吃力。
  換句話講,這是個嚴重不符合“實用”原則的殘次品,若真拿出來用,朱老先生會從九泉之下跳出下,狠抽他的屁股。
  當然,事實上它只是余慈依照四十多名修士的氣機、神識烙印等,以“喚靈符”為基礎,臨時描摹出來的“草稿”。
  接下來,按照常規之法,就是“疊竅合形”。即將符箓中多余的竅眼重疊,減少元氣的出入消耗,增加其實用性。余慈不彈此調久矣,但紮實的基礎還在,本身的修為、見識又大有長進,做起來,思路清晰,從容不迫。
  不過在此同時,他卻是嚴格按照“陣圖”的最初結構,以“花瓣”、圓盤的結構限制,分成六部分,為止甚至不惜破壞已經交界處已經成形的符紋分形。
  “花瓣”的轉速之所以如此之慢,正是余慈抽絲剝繭壹般,將“交界處”的符紋分形拆開的緣故。
  目前已經見了壹定的效果,只可惜,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喀喇喇”壹串裂響,便似響在所有人心上。
  巖隙由小而大,瞬間就從東華主峰的半山腰處,斜著撕裂開來,擦過峰頂之下,將山峰斜切成兩半。恰在此時,潮汐力量迸發,山峰上下在分離之後,又狠狠地撞在壹起,剎那間,山峰上下所有的建築盡都傾頹,內部洞府、秘室等等,也都化為廢墟。
  在此之前,八座劍陣,還有余慈這壹組人馬,倒是都飛了起來,讓過了這次震蕩。可看著呼嘯飛濺的碎石巖體,這壹刻,不少人心中都回想起之前九煙的壹句話:
  “守在哪兒?”
  事實就是,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憑依,連落腳地都是奢望,有的只能是自身的力量。
  便在東華主峰崩解之際,高空宮闕之中,忽有數百道灰黑煙氣,四面散落,每壹道煙氣中,都是成千上萬的天魔、眷屬、外道等。
  隨便抽出來壹支,都足以讓這邊的修士頭痛,但由始至終,沒有哪壹道煙氣過來,而是頂著潮汐的壓力,投向這已經徹底沒有了上下四方之分的茫茫虛空邊緣。
  每壹刻都有幾十上百個魔頭,被潮汐絞殺,可隨著它們落到預定位置,鋪展開來,這邊的修士便明顯感覺到,潮汐的沖擊力在縮小!
  余慈和端木森丘這樣的人物,感受得更清楚:
  虛空結構開始穩固,壹眾魔頭,正以壹種暫時難以理解的方式,將多方交錯的虛空環境穩定下來。
  這片特殊地帶,正由域外天魔掌控。
  而眾人頭頂,又壹道墨色煙氣垂流而下,這回,卻是正正朝他們來了!
  “走!”
  萬騰山厲喝出聲,余慈則是將相同的意思直接打在“陣圖”中每個修士心頭。
  從他們這邊看,墨色煙氣中,沒有天魔的實體,混沌未明,流溢盤轉間,就如壹頭張牙舞爪的兇蛟,撲殺過來。下壹刻,翟雀兒、詹基等魔門修士都是發聲示警:
  “註意,是萬化魔域!”
  余慈已經知道,魔門體系中,高等級的大陣,都稱之為“魔域”,壹般此類陣勢,都是要在本不適宜的真界中,開辟出天魔、外道等存在的環境,再發揮其威能,就像九宮魔域壹般。
  只不過,九宮魔域鼓搗出了八帝魔主,這萬化魔域,又會是什麽?
  從目前來看,他們還只是在魔域的邊緣,其真正布置的方位,應該還在九真仙宮之中。魔域的功用,似乎是將無形有質的天魔,擬化為種種攻伐利器,應該還會有幻術的手段,畢竟天魔也是此中的行家裏手。
  但此中真正重要的信息是,天魔的攻伐,不再是壹窩蜂,而是以陣勢運化,就像刀蟻壹樣,如此自然使眾修士壓力大增。
  而能夠主控這樣的陣勢,應該有壹個核心,才能運化無礙,但余慈之前,並沒有發現特別出挑的反應,或者只是壹個純指揮“魔才”?
  墨色煙氣橫空數十裏,揮擊而至,直接把八個劍陣,還有余慈這邊的隊伍全掃在其中。
  萬騰山瞥來壹眼,余慈正好也看過去,兩人有了壹個交流,緊接著,相對而言,聚攏比較密實的劍陣倏然分開。
  八個劍陣各有玄機,但又形成了壹個大劍陣,萬騰山便為總控劍陣者,分合之間,就像是壹個開合的巨爪,勾著煙氣的邊緣,隨即四面飛散,將煙氣撕裂開來。
  劍陣散開,倒是把余慈的隊伍顯露出來,因為這壹隊修士,就是八個劍陣的核心,至少是在核心位置,和當初與刀蟻大戰時,壹模壹樣。
  之所以是這樣的安排,是因為萬騰山也明白,按照大戰刀蟻時的情況,余慈肯定會如此,何必再多言?讓那些非論劍軒的修士占據核心位置,確實是比較省心,只要能夠跟得上節奏,反而不會幹擾劍陣的運轉變化。
  當然,萬騰山作出這個決定,歸根結底,還是對余慈指揮能力的信任,現在,就是其指揮下的隊伍表現自身價值的時候了。
  論劍軒劍陣,將那壹條天魔煙氣撕裂,但終究還有剩余。
  照理說,這隊修士是有足夠的時間避開的,然而作為劍陣的核心,這裏壹動,整個劍陣都要跟著動,整個節奏必將亂套,這就限定了他們的活動空間和應對方式。
  註定了要硬碰硬地幹壹記!
  看著煙氣揮落,其中匯聚了巨量天魔的合力,又有魔域運化,縱然被八個劍陣撕裂了大半,威力衰減,“陣圖”中多數人仍不免有些緊張,若按照他們本能,早就四面開花,以求趨避了。
  但“氣機絞索”已成,就有壹個提醒和束縛,而且余慈恰在此時,加快了眾人位置的變化速率,漸漸稀薄的空氣中,又傳來弓弦摩擦的“嗡嗡”之音,其中所挑動的巨大力量,給他們以起碼的信心。
  力量傳導至中央星圖,壹直跟在余慈身邊,揪著發髻玩兒的小五,有點兒奇怪地看了眼,那本是她“四極天星神禁”的顯化,悉具自足,不假外求,目前只是為諸修士提供星力加持和保護,壹些威力極大的禁法,都還保留著。
  但“氣機絞索”的合力,通過“符圖”傳導進來的時候,明顯形成了壹個外來的刺激,誘導神禁的恢宏之力“做點兒什麽”。
  小五記起余慈的吩咐,並不阻止,順著它來。
  剎那間,四極天星神禁中的巨力,化為強勁的洪流,而花瓣、圓盤上的符紋,就是引流的水渠。
  直至此刻,余慈勾畫已久的符箓,才顯化出它真正的功能。
  如果按照“四極天星神禁”的正常禁法運轉,瞬間爆發的威力,足以瞬間氣化壹個步虛強者,重創長生真人,要比目前的勢頭暴烈得多。
  但經過符箓的分化引導。分在每個人頭上,再算上折損,就弱了很多,但更加靈活。
  這些力量與加持的星光防護壹起,依附在眾修士身外,與之氣機勾連,隨著余慈“他心通”的指令下達,分列的五隊修士,在輪轉換位之時,壹聲呼喝,極有層次感地先後出手。
  每壹隊內部的發動,都是同時;而隊與隊之間,卻都有短小的間隙。
  內部發動時,八九個人受“氣機絞索”的驅動,對時機的把握非常到位,再加上各人加持的力量份屬同源,不自覺就受到影響,等到發力之後,才發現壹眾人等,竟是自然而然地使出了共鳴合擊。
  性質迥異的先天罡煞在震顫中,找到了共鳴的節奏,又經過加持力量的轉換揉合,聲響沈悶,撼動肺腑,卻幾乎沒有雜音,壹聽便知,已經將彼此的幹擾降至了最低。
  而隊與隊之間出手的先後,則是近乎完美地彌補了輪轉換位消耗的時間,使五只隊伍外放的罡煞共鳴合擊,就在虛空中進行了二次絞纏融會。
  依然沒有沖突,依舊還是共鳴。
  聲音更低沈了,就像是大地深處的波浪,而四十余位修士的合力,則已經超出了部分虛空區域容納的極限。
  作為五股力量共鳴交匯之地,側前方的虛空為之顫動,由透明的波紋劃出壹片徑逾十丈的扭曲之地,揮來的煙氣正好碰撞到這片區域之上,聽著就是壹聲輕爆,氣勢洶洶的天魔煙氣,當即被攔腰截斷,而分裂的兩段,也在隨後,被急劇擴開的震蕩絞散。
  只這壹瞬間,不知滅殺了多少天魔!
  有門兒!
  眾修士中,有人狠狠握緊了拳頭。
  這樣的合擊,算不上什麽“氣勢喧天”、“雷霆萬鈞”,然而他們能夠感覺到,自己發出的每壹份兒力量都用得到,每壹縷氣機都落得實,雖然各人、各隊的力量乍看上去強弱懸殊,犬牙交錯,但到最後,卻又是緊密相扣,嚴絲合縫!
  那種諧振共鳴、恰到好處的滋味兒,分明是恢宏巨力,卻給人以不可思議的精致感。
  這種感覺,不具備讓人縱聲高呼大笑的狂野氛圍,卻同樣擁有令人咬牙跺腳,心裏發燙的振奮之力。
  “好!”
  主控劍陣的萬騰山高聲喝彩,百裏皆聞。逆勢之下,他絕不會放過任何壹個提振士氣的機會。其實也不用他說,近乎完美的壹擊,使得四十多位修士瞬息之間就為之心氣飆揚,而分離的劍陣也回攏過來,重新將他們包在核心處,而這壹回,感覺和之前明顯不壹樣了。
  天魔煙氣並不是只此壹條,萬化魔域的手段也不是僅此壹個,但只要此後的激戰中,每壹擊都能達到這回的七成水準,也能有千軍辟易的效果。
  擊破了天魔煙氣,二百多位修士依舊是合聚成九陣,抗住漸弱的潮汐,不快不慢,向潮汐力量源頭,也就是兩界甬道飛過去。
  萬化魔域似乎沒有擴張的打算,依舊是緊守九真仙宮,對眾修士也沒有傾力來攻,只是揮來幾道天魔煙氣,又或是刮過壹波妖風,飛落壹片“驟雨”,其間當然都是天魔幻化而成,強度不算大,但連綿不絕。
  “它們的力量,絕大部分都放在鎮壓潮汐,維持虛空穩定上,長住的打算很明顯。”
  萬騰山不惜額外花費力氣,隔空傳音,和余慈交流,他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想要和余慈盡可能多地達成默契和共識,為以後的苦戰做準備。
  只不過,余慈的目標又豈是僅此而已?
  他有壹句沒壹句地應著,絕大部分心念,都是集中在懸浮的“符圖”之上。
  五個“花瓣”和中央圓盤的符箓結構已經分開了,差不多恢復到了最初布置的狀態,但每壹處符箓,都有了很大的不同,所謂的“喚靈符”,早已面目全非。甚至因為隊伍的差別,各自也都不同。
  雖說是分離開來,竅眼符形還是非常復雜,畢竟是勾連著幾十號人的心神烙印和相關氣機。
  可在實戰中,余慈發現,激烈的沖殺對抗中,其實真不需要面面俱到,找壹個相對習慣的、簡單的、更容易和同隊中人發生共鳴的方式或節奏就可以。
  戰鬥就是最好的調整根據。
  面對呼嘯來去的天魔煙氣、驟雨、妖風等,威脅無處不在,陣中修士根本沒有玩花樣的可能。而且前面的共鳴合擊,也讓他們吃到了甜頭,自然都是往那個方向走,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默契,為了保持這個默契,變化當然是越來越少,相應的威力則越來越大。
  這也是真正的“陣圖”壹貫的要求,就算是論劍軒這樣擅用劍陣的宗門,也絕不會允許陣中的劍修,隨心所欲,與整個陣勢脫節。
  隨著時間推移,眾修士的節奏愈發地趨同,很多符紋分形,成了冗余的存在。余慈幹脆利落地將其抹去,余地也越來越大,心神自然更加靈活,疊竅合形的效率也在提升,幾十上百的竅眼被他疊在壹起,使符箓結構越發地合理,極大地省了力氣。
  這就是壹個由此及彼,由我及他,來去往復,流轉不息的結構關系,壹處滯重則處處滯重,壹處搞活則則處處皆活,由此形成了良性循環。
  也因為這種局面變化,深知“內情”的翟雀兒在天魔煙氣縱橫時,依然頻頻回望,美眸中盈滿了疑惑。
  但這時候,余慈已經沒功夫理會她了,“符圖”的良性循環本身,就有著巨大的慣性,不只是余慈對其進行“疊竅合形”,與之同時,其慣性反過來又推著余慈向前,向他昭示了壹個已經超出了前期設想,更加完美而奇妙的前景。
  漸漸的,“符圖”的六個基本結構上,再也沒有特意從各個符箓上引出來的“連線”,但相應六個符箓卻是通過各自的符紋分形本身,連綴在壹起,氣機互通,便如縱橫交錯的水渠之網,洪流沖下,處處通達。
  接下來……
  余慈正要進壹步施為,忽有不少修士的心念躥過來,形成了清晰的信息流:
  “論劍軒還是要去救同門!”
  隨著“陣圖”使用越來越頻繁,眾修士對九煙“他心通”的指揮之術,也越發地習慣,有些腦子活的已經知道,如果集中註意力的話,其實可以通過這種“心神聯系”,和九煙發生壹定的信息交流。
  而這壹刻,明顯同樣感覺的人很多。
  因為在周圍,論劍軒的劍陣,已經調整了前進的角度,與兩界甬道的入口,也就是潮汐力量的源頭,發生明顯的偏移。看勢頭,則分明是要往天上宮闕而去。
  這可要壹頭撞進已成就“萬化魔域”的魔窟去了。
  余慈不得不再分出壹點兒心神,看外間局勢和虛空變化。
  隨著“潮汐”的顯化,虛空吞噬的進程,他倒是發現,之前對虛空結構的解讀,還是有些瑕疵的,在總體結構上,出現了壹個謬誤:
  兩界甬道並不是“拐了個彎”,從九真仙宮經過,而只是將九真仙宮作為壹個工作的平臺,通過這壹處所在,對之前的單向甬道,如今的兩界甬道施加影響。
  甬道本身,仍然是“平滑順直”,無時無刻不在吞吐著巨量的元氣和相應法則,壹時不得消歇,裏面絞纏作用的力量,令人失色。這時候被吸進去,就算有三方元氣護持,余慈也不敢說真的就萬無壹失,更何況……
  如果九真仙宮真的是目前所見的這種情況,更要小心,它有超然之位,又能施加影響,在外面使壹記損招,甬道裏面的都要完蛋。
  當然,兩界甬道初立,天魔那邊也要投鼠忌器,不可能肆無忌憚地發動。這些個情況在腦中打了個轉兒,余慈卻是發出信息:
  “無妨,咱們去宮門口轉壹圈兒,諒那些魔頭也無可奈何。”
  用這種方式說話,鼓舞士氣,非他所願,但論劍軒的意誌無可移易,鬼神劍、祁白衣、道華真人、勝慧行者,這都是極其強大的戰力,失去了也當真可惜。
  必須要說,余慈目前的威望,著實是有了巨大的提升,此言壹出,那些“刺頭”竟然沒有壹個提出異議的,順利得讓人吃驚。
  可緊接,余慈就不這麽想了。
  劍陣裹著壹眾修士,壹洗之前不緊不慢的節奏,轟然直沖九真仙宮。可在他們頭上,壹團積雨雲似的厚雲鋪開,其間分明有強絕的力量醞釀。
  下壹刻,雲氣散開,但其間顯化的黑壓壓壹片刀蟻軍陣,卻是讓絕大多數人,猛地窒息。
  刀蟻成群,長生陷陣;刀蟻破千,陣斬地仙。
  域外流傳的壹些歌謠詞句,未必精準,卻絕對是某種情緒的體現。當成百上千的刀蟻,以其種群特有的嚴整陣勢,逐步推進,傾壓而來之時,就是性子最強橫的人物,都要在心底繞壹圈兒念頭——是不是避其鋒芒更好些?
  可如今這兩百余名修士,卻連轉動類似的念頭,都成了奢望。
  因為那壹片害人的“積雨雲”,離他們實在太近,前面風雪煙氣交疊的情況,也讓人形成了定式,壹時都沒有想到,之前還是纏困幹擾為主的對手,突然就擲了如此殺招出來。
  萬化魔域更深的變化還沒有體現,但其幻法,已經把所有人都帶到了坑裏去!
  太近了!
  最多不過四五裏的距離,撲面而來的兇橫魔意,使得剛剛做出突進決定的萬騰山,包括出口豪言的余慈,剛出口的言語,都是照頭封了回來。
  已經起速的劍陣,根本剎不住勢頭,而強行避讓的話,就要有被刀蟻軍陣攔腰砍斷的覺悟。
  至於正面沖突,就算二百余位修士結陣的實力稱得上堅強,但壹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地仙、神主以下,還沒有能把成陣的上千刀蟻瞬間擊垮的力量,只要被絆處,事情就要糟糕,而反過來,刀蟻軍陣倒是有這樣兇橫的爆發力。
  兩陣相接,壹個不好,這壹場突圍大戰,怕是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沒有避讓的機會,沒有緩沖的空間,烏沈的刀浪便如傾泄的天河之水,轟然而下。
  電光石火之間,萬騰山顯出論劍軒嫡系弟子的手段。
  八個劍陣,竟是在此短促的時間內,將其中六個調整到位,呈雪花六出之形,小陣而成大陣,又有寒魄之劍意貫穿,在與刀蟻陣勢正面碰撞之前,簌簌雪落,百裏冰封。
  他壹上來就拿出了劍陣界域的神通。
  而另外兩個較為邊緣位置的劍陣,則是險險地擦過蟻陣邊緣,稍有遠離,就向內畫弧,顯然是要在雙方正面對撞之時,給蟻陣壹個“兩肋插刀”。
  然而,論劍軒劍陣變化迅捷,刀蟻大陣也不遜色,其並未拿出什麽奇險之舉,而是利用了自家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在凝成刀浪大潮,沖擊而上的同時,分出兩隊,阻擋肋部的劍陣突擊,循規蹈矩,卻也是令行禁止,從容不迫。
  非論劍軒修士位於核心位置,壹時間還未接敵,看著前上方傾壓而下的黑潮,能保持心神穩定者幾稀:
  “媽的,要撞上了!”
  “頂住,頂住啊!”
  “還往前送死……”
  在此千鈞壹發之際,真正能脫口出聲的修士,終究還是少數,三兩句幾乎沒意義的話語,很快就被空氣中驟轉尖銳的崩音壓過,這壹刻,所有加入“陣圖”的修士,都覺得自家全身氣脈抖動起來。
  他們已經越來越熟悉這種情形,初時並不以為怪,只是緊張地依舊按照“花瓣”的指引,變化方位,以應對很快就要到來的沖擊。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種抖動的幅度,遠遠超過了之前各次幅度的總和,氣機絞索甚至發出瀕臨崩潰的“嘎吱”怪音。
  怎麽了?
  剛閃出類似的念頭,星圖之中,三垣星域,北鬥七星次第點亮,由於速度快,就像是壹道光波流過,隨後,轟隆雷鳴,在音波擴散的時候,壹道筆直的空白區域,呈現在前方蟻陣正中央,從前端壹直撕裂到陣中,然後才被更勝鋼鐵之軀的刀蟻中軍擋下。
  中軍碎肢橫飛,體液成霧,而刀蟻前陣,則被硬生生撕成了兩半,中間“空白走廊”寬逾三丈,之間壹應存在,盡都氣化。
  “這是誰……操,是老子幹的?”
  某個莽漢的脫口而出的臟話,正是此時“陣圖”之中,所有修士的心聲。
  “哇噢!”
  這時候最吃驚的是小五,小姑娘對自家神禁的能耐,當然最清楚不過。
  四極天星神禁的“北鬥雷”,在正常情況下,絕沒有那麽強,但在余慈“符圖”的控制下,分明是有了壹個蓄積的過程。
  之前加持在眾修士身上的星力,在“北鬥雷”發動之機,驟然回流,反加持在上,四十多個修士,最弱的都是步虛中階,承載力極高,就像蓄水的大庫,之前多次加持,沒有用盡的力量,加在壹起,就是算上折損,也極其可觀。
  北鬥雷發,威力超出正常水準何止十倍!
  只是,留給他們驚訝的時間已經消耗幹凈了。
  前方已經短刃相接的刀蟻、劍陣,被這樣強橫淩厲的攻擊驚得壹滯,也將最後壹個調整的機會錯過,眨眼的功夫,烏沈刀浪與冰雪世界對撞。
  事實證明,在交戰之時,界域的存在,確實有搶占先機之能。
  前方刀蟻陣列的千尺陣線上,無數冰峰林立,寒氣透骨,陣線最前的刀蟻,轉瞬便被界域中流轉的劍氣寒潮凍結,絞碎,化為漫天雪粉。
  陣線中央,寬逾三丈的口子,幾乎就相當於陣線長度的十分之壹,更是壹個絕大的破綻,使得蟻陣所發的烏沈刀浪,都難再起勢,交戰剎那的沖突,眾修士這邊占據了絕對優勢。
  但下壹刻,因為北鬥雷的轟擊而生出混亂的刀蟻中軍,竟然就是強行扭轉了勢頭,鋪天蓋地的刀浪從後排湧起,推擠前潮,層疊而生。
  對於眾修士來講,是振奮人心的共鳴合擊,對刀蟻而言,就如呼吸般自然。其鋒利如刀的觸角錚錚而鳴,刀氣森森,頃刻千層百疊,又有暗潮漩流,橫亙其間,居高臨下,便如大海傾翻,轟然而落。
  大潮之音,轟然而鳴,百裏千裏亦難消融,處於劍陣核心的眾修士,都覺得耳中鳴嘯,眼前發黑,更不用說與之正面沖突的冰雪界域中,那些論劍軒修士。
  余慈至少看到了十多個劍修,哼都沒哼壹聲,便被透過界域傳至的力量,震成粉碎,還有更多的人馭不住劍,倒翻而下,顯然也不得活。
  壹個對沖,刀蟻那邊固然是損折了超過壹成半,論劍軒處,在比例上,則要更加慘烈,只壹下子,超過五分之壹的修士已經沒了。當然,死去的大都是還丹修為,主力的損失相對來說,要少得多。
  而就在此當口,追著浩瀚潮音,雷鳴聲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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