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壹頓鞭子 各走各路

　　對很多人來說，柳觀壹來，事情就全亂了套。
　　花娘子有些煩惱：“看來那位‘大人’確實對他重新垂青來著，否則短時間內，哪可能恢復得這麽快？”
　　所謂“大人”，即是元始魔主了。花娘子的言下之意是，柳觀這種人，修為越高，禍害越大。今夜之事就是明證，白蓮好好地在這裏安身，卻讓柳觀給挖出來，移南園在北荒的行事，勢必會受到影響。
　　“師妹妳怎麽打算？”
　　“大概要出去壹趟了。”
　　“唔，避風頭也晚了點兒……”
　　“不是這樣。”
　　白蓮壹邊整理臺上的藥材香料，壹邊輕聲回應：“說來也是造化，剛剛柳觀到來，卻是壹語觸動靈機，我對那件要緊之物生出感應，若能取回，當可彌補我道基之憾。”
　　花娘子美眸睜大：“柳觀也有做好事的時候？”
　　她深知白蓮修煉“無垢蓮華”法門，論感應之靈動敏銳，在同級數的修士中，幾不做第二人想，為人又穩重，既然這麽說，肯定就沒錯了。
　　只要知道白蓮的根底，知道那“要緊之物”究竟有多麽要緊，那是關系到白蓮成道的關鍵，否則也難有這等玄妙感應：“那可真是恭喜了！若能取來，師妹守禦之能，當可謂天下無雙，菩薩也必是樂見其成！”
　　相比之下，什麽妙相，什麽七轉安然香，都算是小事兒。
　　然而白蓮卻還記得這些：“我對北荒形勢不甚熟悉，便勞煩壹下妙相師姐，與我同行吧，正好我也能為她調理壹二。”
　　花娘子笑音瑯瑯：“那我就看住了窮奇，別讓他出去惹禍。”
　　笑音未落，便聽得外面遠處，砰砰咣咣壹陣亂響，然後就是柳觀那肆無忌憚的吼嘯。
　　沒有人知道他在吼什麽，但人人都知道，這壹夜，華嚴城別想著安生了。
　　※※※
　　柳觀的吼嘯聲撼動全城，音波所及，不知多少地方房倒屋塌。不過在他剛剛肆虐過的長青門中，各處都閉燈關門，任外邊如何嘈雜，這裏都如死絕了壹般，不見半點兒反應。
　　靜室中，青松先生和顧執對坐喝茶，作為今晚上宵禁令的發布者，青松先生頗有些感慨：
　　“九煙這人，深不可測啊。”
　　顧執立刻回應：“也是個招災惹禍的能手。”
　　兩人說的都不錯，若不是九煙招惹了陸素華，也不會引來柳觀；而若不是九煙遁走前示警，長青門也不會應付得如此順利。至今青松先生也不理解，九煙的情報，如何能比長青門的網絡還要快上壹截？
　　不過青松先生也沒糾結此事，壹笑將話題轉過：“但還是師弟妳最奸滑，舍了這壹攤子，讓我在裏面掙紮。”
　　“哪有？這些日子光是應付蘇雨，都頭痛死了。九煙如今不哼不哈走人……啊呀，想個什麽理由解釋呢？”
　　“不是不願給人惹麻煩嗎？”
　　“嘖，師兄妳撒謊的本事愈見了得啊。”
　　青松先生盯著他，不讓他再次轉移話題：“妳也不要高興太早，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裏有壹封書信，妳拿去，親自走壹遭，找到魯仲先生，順便為師兄我辦壹樁事……”
　　“出遠門？”顧執訝然，折扇竟然沒壹下子合攏，留了半扇，指著自己的臉，“師兄妳確認，憑師弟我如今的身體狀況，不會死到路上？”
　　青松先生冷冷回應：“我說妳死不掉，妳就死不掉。”
　　顧執知道，師兄是認真了，也不再廢話，壹口答應。
　　見顧執允了，青松先生容色緩和，但接下來，他們師兄弟似乎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又見外面風頭漸過，顧執便要回去準備，臨近出門的時候，忽聽到青松漫聲輕吟：
　　“茫茫牧場，蠢蠢牛羊……”
　　他腳下壹停，但最終還是沈默，走出靜室。
　　※※※
　　華嚴城亂成壹團的時候，余慈壹行，已經到了兩百裏開外，面對劫法宗師，這算不上壹個特別安全的距離，不過還好，他們從來沒有和柳觀接觸過，小心壹些，合理規避，應該沒什麽問題。
　　必須承認，匡言啟也是錯有錯著，憑借著三家坊全面發力，又有柳觀支撐，確實把他弄個了措手不及。
　　九煙是近期少數幾個和陸素華有過接觸的人物，必然會落入三家坊的視線中，幸好他廣布在豐都城和華嚴城的魔種情報網，先後得到兩地三家坊的信息流向，知道不好，就來了個緊急轉移。
　　此時他們乘坐蜥車，從華嚴城出來，車上除他之外，就是朱文英和寶蘊了。
　　余慈在車上不大說話，壹直在思考問題。
　　如果將北荒的事態比做“車子”，這輛車子上面，有七八匹巨蜥在發力，可是以前全是亂的，往東往西往南往北都有，車子反而是壹直停滯不前。柳觀的出現，等於不管三七二十壹，先狠抽壹頓鞭子，要是將各頭巨蜥都趕到同壹方向也就罷了，若是徹底打驚了，車子怕是要先壹步四分五裂，車上的人，下場也是堪憂。
　　要麽早早跳出去，要麽要將巨蜥歸攏到壹個方向……沒說的，余慈只能選擇後者。
　　他扭頭看寶蘊，這位美人兒如今少見風流儀態，每日裏許多時間都是走神，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寶蘊沒有再取悅他的理由和舉動，按理說，勾連起來的劫煞應該弱下去，可事實恰恰相反，她身上頭頂煞雲更重，和余慈身上死魔劫數感應更深。劫煞所化之氣機，已經深入肌理，也不知最終會是個什麽結果。
　　余慈都要保持壹定的距離，他也不是沒想過，如果將這個幹系重大的女人扔在獨院中不管，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候，陸素華會不會從天而降呢？
　　只可惜，想想陸青的反應，也想想他自己事後的感覺，這個說不上是明智還是愚蠢的念頭初起時，便被掐滅了。
　　目前，陸素華、陸青、寶蘊以及其他十魔內禁的受害者之間，形成壹個奇妙的鏈條，寶蘊等人是其中連接的環扣，若是斷掉，陸青和陸素華都不會好受。這本是很私密的壹件事，因為余慈、因為柳觀、也因為陸素華自己的處理方式，變成了現在這種尷尬的樣子。
　　正所謂作繭自縛……他和陸素華都壹樣。
　　他看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看他，余慈扭頭，就見朱文英盯著他看，眸子裏多是疑惑。
　　“怎麽了？”
　　其實余慈知道是怎麽回事，此刻在車廂裏的，不是他的本體，而是他的心象分身。
　　正如他所想，寶蘊是陸素華準備的關鍵環節，突然轉移，不管是怎麽壹個被迫的情況，都可能會讓她感覺到威脅，上次動了萬全，就惹出那種事，誰知道這次她會怎麽做？
　　若再殺過來，余慈不可能再退讓了，壹碰到就會是遭遇戰。
　　這種情形其實是余慈著力避免的，可局勢真到了這壹步，真打起來，要發揮他的最大戰力，本體就必須拉開距離。
　　所以，余慈已經耗費先天元氣，將承啟天重新顯化，將真身納入其中，在蜥車正上方百裏高空處同步移動。並決定在解決陸素華的事情之前，要壹直維持。
　　還好除了壹開始的顯化消耗較大，僅是維持的話，他還可以接受。此時在蜥車上的，就是他的心象分身，朱文英顯然有所察覺。
　　余慈不想糾結在此事上，就先發制人，問起朱文英：“那邊有信兒沒有？”
　　朱文英搖搖頭，不說話了。
　　距離上次給羽清玄發信，已經有半個多月，卻壹直沒有回音，想來她也比較困惑吧。
　　余慈當然很關心那邊的反應，但眼前，他更需要適應“握發自舉”的現狀。
　　真身進入承啟天的感覺，相當之奇妙，像是“自己”吞下了“自己”，很較真兒的話，足以把自家思維徹底搞亂。
　　余慈不在這事兒上糾結，只是在承啟天中漫步，腳踏實地的感覺，無比真實。
　　經過虛生老道的努力，還有小五偶爾幫忙，這片方圓百畝的區域，用園林的方式布設，便是稱不得天上之城，也能說是雲中庭園，更不用提壹旦顯化，習慣性地就用上了藏洗日月存煉符，配合玉宸啟靈開天地門法，收攝天外精氣，天地元氣之濃郁純粹，絕不比黃泉秘府來得差，說是壹處秘府洞天，並不為過。
　　怪不得虛生老道和小五都特別喜歡逗留在這兒呢。
　　他在承啟天繞了壹圈兒，回來壹屁股坐在法壇上，滿足地嘆了口氣。影鬼壹直說虛空神通的妙處，如今他又見識了——要是顯化承啟天的消耗稍微少壹點兒，又或者他能夠找到壹個及時補充先天元氣的渠道，這地方顯化壹輩子又何妨？
　　說到底，還是要去九天外域……
　　“煙爺？”
　　聽到朱文英的招呼，余慈移轉心念，心象分身也睜開了眼：“怎的？”
　　朱文英神情不變，但話音卻加重了些：“宮主回信了……請煙爺到無拓城壹會。”
　　說著，她將剛剛收到的消息轉錄到玉簡上，遞了過來。
　　北荒確實地兒邪，經不住念叨。
　　羽清玄和湛水澄都是“宮主”，可余慈是不會誤會的，他接過玉簡，再次確認，上面確實是羽清玄那不冷不熱的語氣。
　　無拓城……那裏可是重器門的堂口所在！這是表示，羽清玄願意插手？
　　坦白說，余慈心中還真是壹喜，都到這種地步，他絕不會拒絕人家的好意。正好他也在為接下來的目的地苦惱呢，稍事考慮，他便拍了板：“好，就去無拓城。”
　　朱文英聞言，神情壹松，看起來是罕見地微笑壹下，但緊接著又繃起臉，說起最現實的問題：
　　“煙爺，我們是否要換乘飛舟？”
　　這樣的速度，等趕到無拓城的時候，已經要壹年半載之後了。余慈“呃”了壹聲，他並不是剛想到這壹點，而是煞費思量：乘飛舟當然好，可是他跟不上啊！
　　承啟天顯化之後，就要受到此界空間法度的制約，要想讓那麽壹塊百畝之地如飛舟壹般高速飛行，壹百個余慈加起來也做不到。
　　但要是輕裝上陣，不說反復顯化帶來的虛耗，真的來壹場遭遇戰，他又哪裏能反應得及？
　　正想如何解釋壹下，兩人幾乎同時生出感應。
　　下壹刻，尖銳的嘯音由遠而近，而更在此之前，猛烈的沖擊已經降臨。
　　雖然知道壹路上不會順利，但這也太快了吧。
　　余慈心念閃過，旁邊的朱文英已經做出了反應，轉眼軟甲上身，只是雷公面具已毀，仍顯露出本來面目，而在甲胄呈現的時候，蜥車之外，也張開了壹層淺紫電光，形成了防護。
　　拉車的巨蜥也是有低下靈智的動物，感覺到危險襲來，猛地發力前奔，可它們不會發聲，只能吞吐舌頭，發出噝噝的怪響。
　　震動襲來，蜥車整個地被轟得側移近壹丈遠，拉車的兩頭巨蜥被雷鳴般的巨音震得腿軟，先後趴伏在地上，帶得車廂險些側翻，還是裏面的余慈加了把力，才給穩住。
　　不過這時候，他更多的還是困惑：這勁道兒不對啊……
　　心象分身倏然隱沒，再現時已經是在車廂之外。
　　此時蜥車原來的行走路線上，已經是面目全非，巨木橫折，地層下陷，還燃燒起了火，空氣中充斥著強烈的焦炭氣味兒。
　　余慈環目四顧，單憑感應，方圓十裏之內沒有任何敵對的氣息，而更遠的地方，他幹脆使出了洞真徹幽明鏡法，瞬間將感應範圍擴大了近壹倍，且還在持續擴張。
　　數息之後，他就看到了，在怨靈墳場密集的巨木群中，竟有壹個頗具規模的機關器械，方方正正的像是壘起的圍墻，裏面或坐或站，有個十來號人，壹個個興高采烈，“圍墻”正前方則是雕了壹個巨大的虎頭，略呈弧度，嘴巴大張，對準這邊。
　　顯然那裏就是罪魁禍首，可余慈糊塗了，這怎麽看也和陸素華沒有關系，此時朱文英也跳出車廂，臂彎裏還挾著寶蘊。
　　大氣中又是轟地壹聲悶爆，這次余慈看得清楚，就是那個虎頭大口之中，噴出了青黑色的火焰，焰光之中，騰起了壹顆人頭大小的火球，幾乎是貼著地層空間的頂端，畫壹道曲線，落向這邊。
　　借著洞真徹幽明鏡法，余慈再測壹下距離——大概要在四十裏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