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太平道長

　　門外傳來謁報聲：“錢駙馬到！”
　　話音剛落，太平公主的駙馬爺錢守道信步走了進來，今日他穿了壹身便裝，早已在人群中觀察了多時，看到李八娘壹人招架不住，於是站了出來。
　　對於這位京城中炙手可熱的紅人，三位主審官不敢怠慢，連起身正要行禮，錢駙馬擺擺手，“今日閑來無事聽說順天府衙門審案，順路過來瞧壹眼，我只是旁聽，不耽誤妳們審案。”
　　話雖如此，可是三人都知道，百花樓是錢駙馬的產業。而錢駙馬身後，還有壹位權勢滔天的太平公主。他可不是恰巧路過，孫夢舞的案子，原告成了被告，證人成了兇手，與他們預想的不同，所以才站出來替李八娘撐腰。
　　幾位雖是京城要員，但太平公主的面子，總得要給吧。
　　如今陛下壹心修道，極少問及政務，而偏偏又寵信太平公主，就連內閣的幾個大學士，也不得不看公主的面子。得罪太平公主，以後在朝中的仕途，那得自己掂量壹下。
　　李八娘說話果然硬氣了許多。
　　“三位大人，我們百花樓做的雖不是正經買賣，但涉及大是大非之事上，還是有分寸的。”她壹指範、趙二人，“反而這兩位捕快，仗著手中權勢，吃拿卡要，稍有不遂，便屎盆子、尿盆子往我們頭上扣。除了索要賄賂，前不久去我們百花樓，點了春夏秋冬四位頭牌，花了二十四兩銀子，賴著不給，這件事不光是我們，當時在場的許多客人可都是親見的。大人，這事兒，妳們可不能不管啊。”
　　好壹個移花接木。
　　李八娘壹番胡攪蠻纏，成功轉移了話題。
　　孫兆海咳嗽兩聲，“這件事與本案無關，妳若有意見，可向他們六扇門報案。”
　　錢駙馬笑道：“人家終究不過是生意人，自古民不與官鬥。不過，若這件事屬實的話，我真是懷疑這兩位捕頭的人品啊。”
　　範小刀聽得火氣上來。白嫖？索賄？問題是我們也沒看到姑娘，沒摸到銀子啊，這種無中生有的事。
　　他問道，“在下有壹事不明，還請大人指教。”
　　“何事？”
　　“依照大明律，若當眾打人，當怎麽判？”
　　孫兆海道：“那得看壹下，被打之人的受傷程度，輕則罰沒資財，重則三年五載，若是出了人命，免不得要以命抵命。”
　　錢駙馬看範小刀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少年，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道：“怎得，妳想打人？”
　　“我想打妳。”
　　“妳敢打我壹下試試？”
　　範小刀對眾人道：“妳們可聽到了，是他讓我打的。”
　　說罷，來到錢駙馬身邊，在他臉上輕輕打了壹巴掌。
　　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果然，錢駙馬先前那壹副雲淡風輕的神色消失，氣得暴跳如雷，怒道：“大膽刁民，竟敢侮辱本駙馬，孫兆海，我命妳立即將他抓入大牢。”
　　“這個……”
　　範小刀道：“大人，在下打人是不對，在下也認罪，剛才您也說了，罪輕罰資財，在下願出十文銅錢，跟錢駙馬私了此事。”
　　十文銅錢？
　　這是錢的事兒嗎？
　　這是駙馬爺的臉，這是皇家的顏面，想用錢來私了？錢駙馬名下產業那麽多，是缺錢的主兒嗎？這是錢能解決的事兒嘛？錢駙馬從懷中掏出壹錠金子，啪得壹聲，拍在桌子上。
　　“既然如此，讓本駙馬打妳壹頓，金子便是妳的了！”
　　錢駙馬是武舉人出身，壹身刀馬功夫，本想殺敵報國，後轉戰南北，爬到了太平公主的床上，雖然這些年酒色掏空不少，但壹身力氣還是有的，這壹拳來勢洶洶，帶著呼呼風聲。
　　還未等碰到範小刀，卻聽到範小刀壹聲哀嚎，整個人飛了出去。
　　砰！
　　撞在大堂門口的壹塊石獅之上。
　　轟隆！
　　石獅碎成了兩半。
　　範小刀雙目緊閉，沒有了氣息。
　　趙行見狀，連喊：“駙馬爺仗勢行兇，當堂殺人了！”
　　錢駙馬整個人都懵了，他只是想教訓壹下範小刀，怎得拳還沒打到他身上，他就死了？他是駙馬爺不假，私下裏鬧出人命也不怕，可是他畢竟是外戚，當這麽多人殺人，若傳入宮中，怕是太平公主也保不了他。
　　“胡說，我都沒碰到他！”
　　趙行把手搭在範小刀脈門上，道：“他脈象全無，剛才那壹拳，震碎了範小刀的心脈、五臟六腑，沒有三十年內力，根本無法做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殺人償命，駙馬爺，妳可闖禍了！”
　　錢駙馬也不知所措，“這可如何是好。”
　　趙行低聲道：“倒不是沒有辦法。我看小刀心脈初斷，尚且有救，得有武功高強之人，用內力將他心脈接上，或許能保全壹命。”
　　“哪有此人？”
　　趙行道：“巧了，在下就有這本事。”
　　“那還不救人。”
　　“救人不是不打緊，不過得耗費我三十年功力，得不償失啊。”
　　“妳今年貴庚？”
　　“二十壹。”
　　錢駙馬道：“就算妳從娘胎可是修煉，怕也沒三十年內力。”
　　趙行道：“在下天賦異稟，而且從小泡在靈丹妙藥之中，可沒少花錢。所以修行壹年，相當於別人修行三年。”
　　“那妳說怎麽才能救人吧。”
　　“十錠金子。”
　　錢駙馬道：“我身上沒那麽多錢。”
　　趙行笑道：“沒事，妳可以寫借條。”
　　李八娘見錢駙馬失了方寸，道：“駙馬爺，休得聽他們胡言亂語。”
　　趙行道：“若再不救，怕是救不成了。”
　　錢駙馬整個人處於混沌狀態，跟書吏借來紙筆，寫了借條，吹幹墨跡，交給了趙行。
　　趙行這才道，“不愧是駙馬爺，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在下馬上就幫妳救人！”
　　這時，聽得壹渾厚的聲音道：“貧道不怕浪費三十年功力，這位小兄弟的心脈，就讓貧道來幫他接上！”
　　眾人擡頭，看到壹身穿道袍，頭戴五梁冠的道長來到大堂之內。
　　孫兆海等人見狀，連忙起身，紛紛施禮：“見過太平道長！”
　　太平道長？
　　眾百姓壹聽，這位就是大明朝國師，太平道觀的太平道長，呼啦啦跪倒壹片，“叩見國師大人！”
　　大明天下哪裏最重要？
　　不是內閣。
　　而是太平道觀。
　　太平道觀雖然不是朝廷的衙門，但卻擔任著無比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替皇帝陛下煉制丹藥。朝中事務，哪裏有陛下的長生不老夢更重要？而太平道長，正是太平道觀的觀主。
　　內閣首輔，誰當不是當，可以隨便換。
　　可太平道長，天下只此壹個，據說他煉制的丹藥，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功效。二十多年來，深得陛下的信任。就算是錢駙馬，在太平道長面前也不敢造次。
　　趙行見狀，壹邊捏了壹下範小刀，壹邊道：“道長替陛下煉丹辛勞，犯不著為這種小事耗費修為，還是讓在下代勞吧。”
　　太平道長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救人壹命勝造七級浮屠，貧道活了三百歲，為救人耗費點內力，也算是積善行。”
　　趙行心說，還三百歲呢，妳豈不成了妖精？
　　正不知如此推辭，太平道長已來到範小刀身前，壹只手搭在範小刀膻中穴上，趙行臉色大驚，那可是四大死穴之壹，若他真有不軌之心，範小刀怕是小命不保。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時遲，那時快。
　　還未等太平道長有動作，範小刀壹個翻滾，從地上爬了起來。
　　“道長真是好功夫，方才在下半條命都到了奈何橋上，被道長硬生生給拽了回來。難怪能得陛下信任，原來真有通鬼神之能！”
　　眾人雖知道他滿口胡說，卻不敢有絲毫質疑。
　　因為陛下跟神明對話，也都是由太平道長以扶乩之術代勞，若是否定範小刀，豈不相當於否認了陛下？
　　太平道長本壹直在幕後偏堂之內，剛範小刀以內力撞斷石獅之時，他察覺到了對方體內真氣的怪異，所以才走了出來，想要壹探究竟，看到範小刀如此機警，微微壹笑，“這位小道友，著實有趣，有機會不妨多多交流。”
　　範小刀道：“交流就不必了。”他伸手撿起剛才落在地上的欠條，放入懷中，“還是錢更重要。”
　　太平道長對孫兆海道：“大人審案，乃人間俗事，貧道不便插手。既然這位小兄弟已無大礙，貧道先行告辭。”
　　三人連下堂，親自將太平道長送了出去。
　　壹場風波，就此平息。
　　這時，查封百花樓的李龍也返回到順天府衙門。
　　“稟報三位大人，屬下按書信中內容去搜查百花樓，於李八娘房中找到壹間暗室，查到了壹件可疑之物。”
　　說著，有人提上來壹只黑色鐵匣。
　　鐵匣打開，涼氣撲面。
　　半尺見方的匣內，四周堆滿了冰塊。
　　冰塊正中，則是壹個壹寸大小的透明琉璃瓶，瓶中裝著少半瓶鮮紅色的液體。
　　孫兆海問李八娘，“妳可認識此物？”
　　李八娘臉色蒼白，道：“不可能，這個鐵匣並不是我的，今日壹早，我離開之時，還特意看了壹眼，房間內根本沒有天摩羅，大人，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啊！”
　　趙行厲聲道：“孫夢舞死於天摩羅之毒，知道此事之人，寥寥無幾，妳又是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