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傷感總在離別時

　　兩人即將離開江南，臨別之際，免不了各種應酬。
　　雖然他們在江南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惹得官場動蕩，但面子上的客套，還是少不了，而且，也算交了幾個不錯的朋友，比如李秣、比如彭禦史，壹番相處下來，範小刀對這位身材臃腫的大胖子，有了不少了解。
　　與彭禦史壹共吃了兩次飯，前壹次，是因為宋奇之死。雖然範小刀十矢口否認此事與他有關，但還是默認跟他喝了壹頓酒。第二次，則是因為京城那邊來了消息，要給這位犯錯在家的彭禦史壹個機會，調任大理寺少卿，接替榮升大理寺卿的杜進良。
　　從四品的官職，比先前禦史提了壹級，可是，這未必見得是壹件好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這三個衙門天生不對付，而且內部派系林立，像他壹個都察院出身的，去了大理寺，是好是壞，還不壹定呢。
　　彭禦史倒是滿不在乎。
　　對他來說，人生的樂趣就是做官。彭家是江南的名門望族，而他又是彭家的嫡長孫，用壹句不當人的話，就是他若是不能做官，就得回去繼承家中的萬貫家財，對別人來說，做官是為了權力，為了撈錢，可對彭禦史來說，做官就只是為了做官，像這樣子的人，倒是壹種異類了。
　　辦妥交接壹應事之後，兩人定於七月底動身。
　　彭禦史更是心急，他的調令比二人要晚，可才過了三天，就已經馬不停蹄上京赴任去了。
　　本來是給二人踐行，結果反而成了給彭禦史送行。
　　李樵接管大江幫之後，通過壹系列人事調動，有羅成和六扇門的暗中支持，很快將大江幫牢牢控制在手中，雖然也有幾個長老反對，可是看到幫中被查封的那些產業，慢慢恢復正常營業，大江幫又逐漸恢復過來，也就沒那麽抵觸了。
　　段鴻飛當家也是當，李樵當家也是當，而後者能讓他們賺到更多的錢，又何樂而不為呢？
　　臨行之前，範小刀與李向晚去告別。
　　李向晚看上去氣色不錯，可是範小刀卻已看出，他身體實則是形如槁木，生機逐漸在他體內消散。對於這位亦師亦友之人，範小刀看到他這副神色，心中難免傷感，倒是李向晚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什麽看不開的？”
　　壹想到李向晚要去找魔教隱使報仇，而這次壹去，極有可能是兩人最後壹面。
　　李向晚道：“就連仇恨，我已經放下了。”
　　“前輩不去報仇了？”
　　李向晚道：“有什麽好報的？有什麽可報的？若要報仇，我當學我那侄兒，執劍去京城，找那姓朱的拼命。人之將死，才看透、看明白許多事，許多以前想不開的事。”
　　“那前輩有何打算？”
　　李向晚道：“我考慮了下，小叮當的事，決定還是親自送他去瑯琊閣，順便在臨死之前，了去平生的壹段恩怨。”
　　範小刀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壹起同行。”
　　李向晚表示拒絕，“我的時間不多，這壹路上，還有些事要想，還有些人要見，反而耽擱了妳們。”
　　範小刀見他如此，也不再堅持。
　　跟謝愚、徐亭道別，又是免不了壹番應酬。對於兩位江南地方官，在金陵的半年，相處整體還算可以，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兩場踐行酒，也都是例行公事。
　　最終，動身的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壹。
　　在新得委任狀下來之前，六扇門由羅成暫代行職責，正式任命，還要等京城那邊的文書，兩人回去後幫他活動壹下，估計問題不大。交接完公務之後，兩人難得幾日輕松，範小刀帶著李紅綃，在江南好好遊覽壹番，還抽空去蘇州遊玩了三日。
　　與金陵相比，蘇州生活人文氣息更濃壹些。
　　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範小刀決定帶她壹起回京城，而在此之前，帶她去壹趟青州府。當初，離開青州時，他曾誇下海口，要把天下最美的女子帶回來，現在帶李紅綃回去，也讓山寨中的那些光棍們好好看壹看。
　　回到金陵時，已是七月十八。
　　他看到公署內，放著幾個食盒，幾壇酒，壹籃子喜糖。
　　範小刀詫異道：“誰家有喜事？莫非是妳與盧家小姐的？趙行，真有妳的，我才離開幾日，就已經到談婚論嫁的份上了，怎麽，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趙行笑罵，“沒個正形，是總督府送來的，各個衙門都有。”
　　“總督府？”範小刀更是奇怪，“徐大人又納妾了？這棵老梨花，又壓得哪壹家的海棠？”
　　羅成道：“是徐妙子。”
　　“徐妙子？”範小刀壹頭霧水。
　　趙行道：“妳還不知道，徐妙子馬上要成為太子妃了。太子殿下大婚已五年，至今尚未有子嗣，陛下在滿朝文武中，為太子選太子妃，太子向陛下舉薦了徐妙子，這件事已有壹段時間了，我們怕妳不高興，壹直沒有告訴妳。”
　　範小刀擺了擺手，“我為何不高興？”
　　趙行道：“之前徐妙子大鬧六扇門的事，我們可是都見過。”
　　範小刀早已與徐妙子撇清了關系，這個女子，有相貌、有才氣，可是不知為何，範小刀就是不喜歡，可又說不上什麽來，他總覺得這個女子，並不是真實的她，他總是看不透。
　　相反地，與李紅綃在壹起，他就覺得特別舒服。
　　對，是壹種心安的感覺。
　　徐妙子喜歡不喜歡朱延，並不知道，也不重要。
　　可是太子殿下，對徐妙子卻是贊不絕口。
　　當初，“江南第壹才女”、“江南第壹美女”這種話，正是出自朱延之口，才流傳於江南的。
　　這壹樁婚事，不免有政治的成分。
　　徐亭是陛下壹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朱延雖是壹朝太子，可是他在京城的地位，岌岌可危，在這種時候，與徐亭聯姻，也算是爭取到了封疆大吏的支持，對於太子在京城中的地位，也算是壹種保險。
　　範小刀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對趙行開起了玩笑。
　　“以後，我們再見到徐妙子，豈不要行主母之禮了？”
　　趙行壹臉不在乎，“我是無所謂啊？倒是妳，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無所謂啊。”
　　“鬼知道當初妳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那日徐妙子哭成淚人兒的樣子，整個六扇門可都看到了。對了，老羅，這件事要叮囑壹下衙門裏的人，若是傳到太子殿下耳中，回去之後，範小刀怕是要穿小鞋了。”
　　範小刀壹臉無辜，“我們是真沒什麽事啊！”
　　“沒什麽事，人家小姑娘，不，總督的千金小姐，江南第壹美女，屈尊紆貴，跑到六扇門，哭哭啼啼的來鬧？羅成，妳信嗎？”
　　羅成笑道：“我不信。”
　　範小刀臉色壹沈，“妳不信？”
　　羅成連換了個臉色，“我信！”
　　範小刀嘆了口氣，“老羅，我壹直覺得妳老成持重，所以才向趙行推薦妳，怎麽當了代理總捕頭，反而沒有正形了？”
　　羅成聞言，連忙道：“我不信，不，我信還不行嗎？”
　　範小刀罵咧咧道，“這種破事兒，都已經是過去了，計較有個鳥用？走，還是喝酒去，老羅，妳請客，再不請，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羅成支支吾吾，“小範大人，我私房錢，都被老婆收走了。”
　　範小刀道，“妳懵趙行可以，我妳就算了吧。前不久辦黑水市的案子，找妳求情說項的，沒有壹百也有五十個，妳會說沒私房錢？”
　　羅成嘆了口氣，“哎，別提了，我就跟女兒顯擺了壹下，誰料當晚上就被老婆拿走了，都說女兒是爹的小棉襖，誰想到，這棉襖裏子朝外穿的啊！”
　　三人在醉仙樓喝了壹頓酒，之前有不少應酬，羅成也都參加，可是從頭到尾也說不上幾句話，今日這壹頓，算是三人臨行前最後壹頓酒。
　　酒席之上，羅成頗為感慨，半年前，他在六扇門只是壹個被邊緣化的老捕頭，有能力、有資歷，卻受到排擠，郁郁不得誌，今日趁著酒意，終於壹吐為快，他當著二人跪倒在地，“趙大人、範大人，妳們二人是我羅成的貴人，請受我壹拜！”
　　兩人見狀，連忙將他扶起來。
　　“老羅，說這些話見外了。我們走後，將六扇門交給妳，我們放心。不過，也要叮囑妳壹句，不要忘了，當初加入六扇門時，所立下的誓言，若是將來在江南有什麽違法亂紀之事，別怪我們兩個不講情面！”
　　羅成拍著胸脯，“在衙門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見識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兩位兄弟請放心，我壹定恪守本分，當好這個代理總捕頭。”
　　趙行道：“之前是之前，妳沒有嘗試過權力的滋味。我們見過很多人，最後被權力壹點點被吞噬掉，淪為權力的奴隸！”
　　羅成壹臉正色，道：“大人的話，我謹記在心。”
　　範小刀道：“喝酒！”
　　羅成端起酒杯，壹飲而盡，良久，感慨道：“只可惜，大春不在了。若是他還在，比我更適合當這個總捕頭。”
　　範小刀道：“這杯酒，敬大春！”
　　“敬大春！”
　　三人從中午壹直喝到了傍晚，回到別院，李紅綃道，“大哥，有位叫黃玉郎的郎中，特意從巢州府過來找妳，我說妳不在，他留下壹個地址，說等妳回來，務必要與他見壹面，有極重要的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