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鬼故事

　　小宦官道：“頭兒，我說的是真的，我昨夜跟小年子壹起在規格當值……”
　　掌司怒道：“住口！”
　　小宦官被掌司突如其來的怒斥嚇了壹跳，連忙住嘴。
　　掌司道：“咱們這些在宮裏當奴才的，要想活得命長壹些，就得學會不聽不看、不聞不見，妳看宮裏每年都死不少人，很多人出事兒就出在這張嘴上，小順子，妳要長點記性！好奇心這東西，是萬萬不能有的。”
　　小宦官年紀不大，正是叛逆期，不過礙於掌司在此，縱有不甘心，也不敢忤逆，只得低下頭，默默吃飯。
　　趙行看到他們不再說話，趁機問，“剛才聽幾位公公，在說什麽鬧鬼的事？”
　　聽到趙行的話，掌司滿是戒備，“妳是何人？”
　　趙行道：“在下是曉生江湖的采風，從小就喜歡神鬼誌怪、癡男怨女的故事，最近正在寫壹本江湖鬼怪奇談，所以剛才聽說妳們這件事，十分感興趣，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壹二？”
　　趙行喊來了夥計，把兩桌的錢壹起會了。
　　這個操作，讓幾個人很是受用，這個小子年紀不大，人情世故倒是自來熟。
　　掌司道：“小夥子，皇宮裏的事，可不能亂寫啊。妳可知東廠前不久剛抓了壹堆胡說八道的人。”
　　趙行道：“在下就是聽來了，也只是穿鑿附會，隱去了人事地物，再二次創作壹番，根本不會有人懷疑。而作為報答，在下願意以二兩銀子壹個故事來當酬勞。就當是……知識付費了。”
　　掌司哈哈壹笑，“說的頭頭是道，但我最了妳這種人了，從我們口中得來的故事，妳小子指不定會添枝加葉、添油加醋，依我看，妳不是寫誌怪小說的，而是想寫什麽皇宮秘史之類的反文吧？”
　　趙行嘿嘿壹笑，“公公慧眼如炬。”
　　掌司擺了擺手，“別癡心妄想了！今兒妳若是寫了，明兒東廠錦衣衛就去抄妳家了，到時候把我們供出來，後兒就是我們忌日了。”說罷，他站起身，“小崽子們吃個飯磨磨唧唧，還想擺龍門陣啊，走了！”
　　幾個人看到趙行如此大方，可掌司的話又不能不聽，只得悻悻然跟著站起身。
　　先前那個小順子的目光，有些依依不舍，畢竟，壹個故事二兩銀子，是他壹個月的俸祿了。
　　而且，他恰好有個故事。
　　趙行道：“在下的話，長期有效。”
　　幾個人離開後，趙行依然端坐，又叫了壹壺茶，慢慢地坐著品嘗。
　　過了約莫半炷香功夫，先前那個宦官壹溜小跑，屁顛顛回到了面館，看到趙行還在，松了口氣，壹屁股坐在了趙行對面的位子上，擦了擦額頭的汗，“公子先前所說，可是真的？”
　　趙行笑道：“長期有效。”
　　小順子道：“我這邊正好有個鬼故事，可以說給公子聽。不過嘛……”
　　趙行取出壹兩銀子，放在桌上，“這是定金。”
　　小順子兩眼冒光，將銀子揣入懷中，喝了杯茶，才道：“不知妳可聽說過皇宮裏有個鬼閣？”
　　趙行搖了搖頭。
　　小順子道：“鬼閣，其實壹開始並不叫鬼閣，而是叫棲鳳閣，二十年前，壹場大火，棲鳳閣化作灰燼，陛下又不肯命人修復，這些年下來，漸漸荒廢了，後來宮裏傳言，每隔壹段時間，裏就傳來鬼叫聲，所以在宮裏私下裏都稱作鬼閣。”
　　“原來如此。”
　　小順子接著道：“我今日要講的故事，正與鬼閣有關，而且還是發生在昨夜，新鮮出爐的。”
　　趙行笑道，“洗耳恭聽。”
　　小順子道：“是這樣的，這鬼閣雖然荒廢，但是院子裏卻有個長生燈，長生不滅，宮裏要求，每天早晚，都要添燈油各壹次。昨夜恰巧是我當值，妳也知道，這裏之前死過人，據說不是很幹凈，有些孤魂野鬼，經常出沒，我這人膽子小，所以拉著我朋友小年子壹起去。小年子膽子大，早就聽說過鬼閣鬧鬼的事，可是他對鬼神壹說，極度懷疑，堅持認為世間沒有鬼神。添完燈油之後，小年子提議，要在這裏待兩個時辰，看看是不是真有鬼。我說不敢，他就開始嘲諷我膽子小，我也是血氣方剛，腦袋壹熱，也就答應下來了。”
　　趙行問，“後來呢？”
　　小順子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目光壹直在趙行放在桌子上的錢囊上，趙行微微壹笑，又取出來壹兩銀子，遞了過去。小順子又接著道：“我倆在鬼閣裏面說話閑聊，妳也知道，這幾天冷的要命，才待了半炷香功夫，就待不下去了，風高夜黑，這裏又死過不少人，我嚷嚷著要回去，小年子說來都來了，要是壹無所獲，豈不白來壹場？他去找來柴火，我們生了火，在鬼閣裏烤火，又過了壹會兒，忽然後院傳來了壹陣詭異的叫聲。”
　　小順子又停了下來，意思是想要聽下去，得加錢。
　　趙行問，“不是說二兩嘛？”
　　小順子道，“公子，妳也知道，我們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給您講故事的，況且，小年子到現在還臥床不起，跟丟了魂魄似的，這二兩銀子，是我給他看病用的，我的那部分，得再加壹些。”
　　“小年子怎麽了？”
　　聽到小年子出了事兒，趙行興致被成功勾引起來，無奈之下，又討了二兩銀子。
　　小順子接著道：“聽到鬼叫聲，小年子十分興奮，所以提議要過去瞅瞅，我倆壯著膽子，來到後院，以前沒有註意，在壹個燒毀的宮殿下，竟有壹個深深的大洞，那叫聲就是從那洞裏傳來。小年子堅持要進去壹探究竟，我膽子小，沒敢進去，他自己打著燈籠，便走了進去。”
　　小順子又停了下來。
　　趙行心中不悅，妳內容付費我也可以理解，但這要錢的頻率也太過於頻繁了吧？可是，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趙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再掏了二兩銀子。
　　小順子道：“當時，我在外面等著，裏面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就好像利刃劃過鐵板壹樣，發出吱吱的聲音。小年子進去後，鬼叫聲就停止了，我十分擔心，就喊了兩句，結果就聽到小年子整個人尖叫著，向外跑了出來，鞋子也掉了，口中不斷的喊著‘有鬼啊，有鬼啊’，我也嚇得不行，腿都軟了，坐在地上，沒過了多久，就聽到洞裏有腳步聲，燈籠太暗，也看不清裏面，只看到兩只紅色眼珠子，不斷向外面靠來。我心說在這樣下去，恐怕我倆的小命也交代在這裏，可是那時太嚇人，根本邁不動步子，眼見那紅眼睛離我們不到三四丈距離，忽然停止了腳步，畏縮不敢向前，似乎在懼怕什麽東西，我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拉著小年子就離開了鬼閣。小年子回來後，整個人便陷入昏迷中，滿嘴胡話，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趙行又問，“下面呢？”
　　小順子道，“什麽下面？沒了！”
　　“就這？沒頭沒尾的？”
　　“哦，我還以為妳問我下面呢，”小順子道，“我只負責提供素材，至於怎麽講好這故事，讓故事離奇曲折，扣人心弦，怎麽用這個故事去賺錢，那是妳的事啊！反正，我已經拿到我那份錢了。”
　　趙行道，“妳這水平，當太監可惜了，不來曉生江湖當采風，真是暴殄天物，浪費人才。”
　　“妳這是在誇我？”
　　趙行道：“明明什麽都沒講，卻賺到了很多錢，妳很有天賦。我覺得吧，妳要是寫本《我當太監那些年》，只要不太監，肯定大火！”
　　“那估計我沒這個命了。”小順子喝了杯茶，道，“時候不早，我是背著掌司偷偷溜出來的，得趕緊回去，不然，要是被他發現了，我就死定了。”說罷，壹溜煙跑了個沒影。
　　趙行坐在原地，在思索小順子剛才的話。
　　很明顯，棲鳳閣失火二十多年，到現在都沒有重修，其中肯定有什麽貓膩，如今那小宦官說的雖然不相信，但趙行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判斷。棲鳳閣案之後，這裏成了鬼蜮，有了太平道觀地宮的那些經歷，棲鳳閣後院的那個山洞之中，肯定也有那些鬼兵鬼將。
　　結合之前範小刀的說法，這裏極有可能是壹個牢獄。
　　如果真如範小刀所說，當今皇帝是西貝貨，那真正的皇帝，有很大的可能，就被囚禁在那個山洞之中。
　　範小刀如今就在皇宮之中，皇帝出宮，整個京城兵力都聚焦在定國寺，他很有機會去接觸到那個山洞，可是，他本來以為，太平道長和鬼王死後，那些詭異的鬼兵鬼將都已經死絕，若真如小宦官所講，範小刀壹個人，未必能夠應付得來。
　　趙行接到的任務，是在東安門這邊接應範小刀。
　　也就是說，諸葛賢余已經猜到了範小刀要做的事，那麽作為他最好的朋友，看到範小刀陷入危險，又怎可能視而不見？
　　想到此，趙行下定了決心。
　　他將橫斷刀提在手中，走出了面館。
　　已是二更天。
　　再過壹個時辰，便是隆景二十三年了。
　　長街上幾乎沒有人。
　　家家戶戶門口掛著燈籠，院子裏亮著燈。
　　今日除夕，大部分的人都待在家中，與家人壹同守夜。
　　趙行卻要想盡辦法，闖入皇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