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報應

　　“孫夢舞藏入腹中的那封信，寫得是什麽？”
　　李八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要破譯壹封信，得需要明文，那本明文，我猜測應是那壹本破舊的《會真記》，這些年孫夢舞壹直把那本書待在身上，哪怕沐浴時也要放在視線範圍之內，有壹次不小心弄濕了，還沖婢女小青發了壹頓脾氣，我說大不了再買壹本，她當時卻說，這本書不壹樣。”
　　範小刀記起，當初搜查孫夢舞房間時，桌子上擺著壹本看到壹半的《會真記》，只是那本書是嶄新的，與李八娘所說並不符，於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李八娘道：“很簡單，因為那本書被我掉包了。她死後，那本書從她懷中掉出，我覺得沒那麽簡單，於是將那本書藏了起來，可是整個青樓的人都知道孫夢舞癡迷這本書，所以我又用壹本書換掉。這時，黃家派來了馬車，我故意說夢舞擺譜，又讓小青把死後的她裝入馬車，後面的事想必妳們都已經知道了。”
　　“那妳為何要殺她的婢女？”
　　李八娘冷笑：“我根本就沒殺她，至於妳從哪裏聽來得閑言碎語，我也懶得去反駁。不過，小青名義是她的婢女，可她的真實身份，誰又知道呢？當初，錢駙馬讓我派人殺人滅口，但那小青根本就是江湖中人，身手不凡，那兩個外來的殺手，沒有得手，被她逃脫了。”
　　原來還有這事兒！
　　當日那個自稱跟小青相好的夥計李才，如今已成了百花樓的掌櫃，為何要跟他們說謊？本來已過去兩個月，隨著與李八娘的這次會面，許多留下的疑點，竟逐漸浮出了水面，壹個青樓跑腿的夥計，又如何能壹躍成為接了李八娘班的掌櫃？這個李才，也有可疑之處。
　　不過，當務之急，得要解決李知行的問題。
　　範小刀問：“書在哪裏？”
　　“藏在壹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很顯然，這正是她肯告訴自己這些原因，沒有那壹本陽文，那封情報毫無價值，而這正是李八娘談判的資本。範小刀道，“妳的事我會跟趙行商量，我會跟他們提，至於順天府放不放人，不是我們說了算。”
　　李八娘道：“只要妳們肯說，我的事兒就有轉機。”
　　“為什麽？”
　　李八娘緩緩起身，道：“錢能通神，只是大多時都找不到合適的廟罷了。”
　　敢情拿我們當冤大頭了，從牢房裏放壹個人，以欽差的權限並不是什麽難事，雖然手續有些繁瑣，從李八娘的意思，她肯定也花了不少銀子，唯獨缺少壹個契機，這分明是鍋讓他們二人背，銀子被別人賺走了。
　　範小刀道：“李八娘若是通神之後，手中若還有富裕的銀兩，不妨在拜壹拜我們這座廟，我們最近日子過得有些緊巴。”李八娘說，“只要大人肯救我，李八娘這條命都是大人的！”
　　“我們是捕快，別壹口壹個大人的叫，不舒服。”
　　李八娘卻道：“不，妳們是欽差大人！”說罷，湊到他範小刀身前，低聲說出來那本書的藏書地點，範小刀奇道：“難道妳不怕我出爾反爾？”
　　李八娘臉色淡然，“若真如此，只能怪我看錯了人。當初，孫夢舞的案子，錢駙馬給刑部、大理寺施壓，給六扇門施壓，都沒有阻攔妳們破案的決心，而這正是我佩服妳們二人之處，如今有皇帝陛下撐腰，有欽差身份，又怎會是出爾反爾之人？”
　　範小刀笑道：“沒想到，我們打交道不多，妳倒是把我們吃得透透的。”
　　李八娘道：“奴家只是閱人無數而已！”
　　範小刀沒有理會她這暗含雙關語的段子，答應了她的請求，來到順天府衙，去求見府尹孫兆海，孫兆海正在院中逗鳥，範小刀剛要施禮，孫府尹連攔住道，“範老弟如今是欽差，身份有別，別折煞老哥，就算行禮，也應是我才對！”
　　範小刀沒想到，只是陳銓代傳的壹句口諭，竟賦予了他如此大的權力，不但楊得水對他們的態度來了個壹百八的轉彎，就連順天府尹從四品的大官，對他也是客客氣氣，這是他第壹次感覺到，處於權力中心，身為特權階層的人，竟有如此大的便利，雖然這種特權，只是暫時的。
　　範小刀說明來意，孫府尹似乎早有所料，“李八娘的案子，秋決之時沒有勾她的名字，陛下已是法外開恩了，範欽差如此壹說，此人原來是替六扇門做事，那就更不必說了，要放人怕是不妥，不過來個保外就醫，問題不大。”
　　皇帝陛下又怎麽會認識這種青樓女子？多半是在遞交秋決奏折之時，使了銀子，讓她的罪名和罪行較輕符合“赦免”條件的犯人放在壹起，比如當年轟動京城的辱母殺人案，從秋決判成緩刑，明年又是陛下大壽，到時候來個天下大赦，妥妥地無罪釋放。順天府也是滑頭，做事密不透風，就算出了問題，也算是範小刀和六扇門的責任，不過範小刀已答應了李八娘，在壹應文書上簽上了自己大名。
　　“孫大人沒少收李八娘的銀子吧？”
　　孫兆海臉色壹楞，要知道，這種事可以做，不可以說，千裏當官只為財，不過是悶聲發大財，範小刀如此問，那算是官場大忌，他略尷尬道：“哪裏的事兒，根本不可能，本官身為朝廷命官，壹心為民，兩袖清風，又豈能為非作歹，魚肉相鄰？”
　　範小刀見他如此，微微壹笑，便要告辭，孫兆海卻說稍等，不片刻，師爺拎來了壹只袋子，打開壹看，金光閃閃的金葉子，足足有十來斤，孫府尹笑道，“老弟難得來府中壹趟，也沒什麽可以送的，這點心意，還請笑納。”
　　範小刀心想，今日真是財運亨通啊，上午在藍知禮府上，下午在順天府，都有人來給他送金子，而且還都是大手筆，只是這筆錢，他不能收，也不敢收，辦事歸辦事，若收了錢，那性質就變了，連忙拒絕。
　　“使不得！”
　　孫兆海道：“範大人見外了，妳我同朝為官，免不得以後還要多多親近！”
　　範小刀想了想，取了壹片，道：“心意領了，告辭！”
　　孫兆海與師爺連將他恭敬的送到了門外，目送範小刀離開順天府，待他身影消失後，孫兆海冷哼壹聲，“什麽東西！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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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李八娘所言，範小刀在東四十胡同中找到壹座門前有棗樹的舊宅，這是李八娘在京城的壹個秘密宅邸，平日裏沒有人來，只有壹個老媽子，閑來無事時來打掃壹下，範小刀翻墻而入，院中有無花果、棗樹，如今已深秋，由於長期沒人，棗樹、無花果落了壹地，引來不少飛鳥撿食。院中有壹座枯井，範小刀在枯井下壹丈處，找到了壹個暗格，打開壹看，裏面有個包裹，用牛皮紙包裹，裏外三四層，正是李八娘口中的那壹本《會真記》。
　　暗格之中，範小刀還看到了裏面有若幹夜明珠、金銀首飾，沒想到，李八娘在這裏還藏了不少錢財，看來在百花樓這些年，沒少賺錢，範小刀沒有動其他東西，將暗格堵上，躍出枯井。
　　範小刀打量著這本書，與市面上的《會真記》區別不大，只是每頁之中，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約莫就是傳遞情報的明本，將這封信對照那首詩，應該可以破譯出情報內容，範小刀對密碼之道不甚精通，不過，他想到了壹個人，看看天色尚早，連趕回了六扇門。
　　天字壹號房。
　　壹枝花似乎早料到他會過來，好整以暇，靠在椅子上，望著他，“真是稀客呀！”
　　範小刀怎麽會聽不出他口中的譏諷之意，連解釋道：“前輩息怒，最近晚輩接了個大案，連軸轉，沒來得及跟您請安，還請息怒！”他拎了拎手中的酒和燒雞，“這次前來，特意帶了您最喜歡吃的燒雞。”
　　“這可是欽差大人親自帶來的，我可要好好嘗嘗！”
　　“前輩就取笑在下了。”
　　壹枝花見他帶來酒肴，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啃了起來，範小刀站在壹側，靜靜等他吃完，壹枝花脾氣怪異，尋常人摸不透他的脾氣，範小刀算是壹個，他知道這位是順毛驢，若拿言語頂撞他，多半會吃癟，只得等他主動開口。
　　壹枝花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無事不登三寶殿，吃人家嘴軟，問吧，來找我什麽事兒？”
　　範小刀從懷中取過那本書，恭敬放在案邊，道：“前輩，之前給您的那壹封情報，我找到了明文譯本，但是小子駑鈍，還請前輩幫忙答疑解惑。”
　　壹枝花看也不看那本書，冷笑道：“區區壹個破暗文，還要譯本才能破譯，那老夫當年又如何當得起天下第壹聰明人的稱號？”
　　範小刀喜道：“原來前輩早已破譯了！上面寫得什麽？”
　　壹枝花雙目如劍，看向了範小刀，範小刀心中猛壹個激靈，這眼神，似乎極具穿透力，要看清壹個人的內心，似乎有什麽秘密在他眼神之下，無所遁形，良久，他才緩緩道：“我為什麽告訴妳？”
　　“前輩快要急煞小子了！”
　　壹枝花忽然大笑起來，“這麽大的熱鬧，若是告訴了妳，我還怎麽看呢？”
　　熱鬧？
　　什麽熱鬧？
　　範小刀壹頭霧水。
　　“到底是什麽？”
　　壹枝花淡淡道：“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