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挑戰

　　沙地上，兩個力士正在相撲。
　　沙地上鋪了壹塊氈毯算作賽場，兩個力士腰間圍了壹塊兜襠布，頭上戴著襆頭，余此再無壹物。兩人身材肥碩，力大無窮，厚重的不易卷起的粗氈在他們腳下，也因為他們用力的動作而扭曲變形。
　　旁邊有幾個家仆侍女興致勃勃地看著，帳圍子裏面姚氏夫人和她幾個相好的貴婦人或坐或臥，壹邊吃著瓜果，壹邊嬉笑談論著觀賞表演。
　　柳君璠與姚氏夫人的關系，這幾個婦人壹清二楚，在她們面前，二人自然無須有所遮掩，是以柳君璠就盤坐在席上，讓姚夫人枕著自己大腿，剝了葡萄壹粒粒地遞到她的嘴裏，侍候得無微不至。
　　楊帆那邊幾個豪奴打扮的人得了楚狂歌的吩咐，漸漸湊到了角力場邊，談笑品評，指指點點，兩個力士壹見增加了觀眾，鬥得更是賣力。
　　這兩個人並不是專業表演相撲的力士，而是豪門豢養的家奴。
　　這時節，打馬球、蹴鞠、相撲、遊獵等等都是豪門大富人家慣常的遊戲，所以主人雇傭伴當奴仆時，很註意挑選在這方面有特長的人物，而為人奴仆者為了邀寵媚上，平素也非常註意這方面的學習和鍛煉，所以這些運動在東都洛陽非常普及，他們的相撲使來也是有模有樣。
　　那幾個潑皮混混只看了壹會兒，便嘻嘻哈哈地嘲笑起來。
　　“三郎，妳瞧那個，下盤不穩，雙臂無力，這樣的貨色，也敢來相撲。某只有壹只手，就能掀他三個跟頭。”
　　“哈哈，妳瞧另壹個更差勁，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還占不了半分便宜，真他娘的丟人。”
　　“這等軟腳蝦，要是在榻上，肯定連個娘們都壓不服，還好意思來相撲，算了算了，咱們不要看了，真是無趣！”
　　兩個力士越聽越怒，忽地大喝壹聲，左右分開來，其中那個高大的圓臉漢子怒視著這幾個出言奚落的潑皮，大喝道：“爾等既看不上我二人的本領，可敢下場與某較量壹番？”另壹個力士則緩緩退到場邊，抱著雙臂冷笑。
　　楚狂歌早就隨著那幾個潑皮到了旁邊，就等這句話呢，那人聲音剛落，他就傲然壹笑，解開上衣丟給壹個兄弟，又踢掉鞋子，晃著肩膀走上氈毯，道：“怎麽，妳不服氣？這等三腳貓的功夫，某便來教教妳，什麽才是真正的相撲！”
　　那個力士壹見他身材雄壯，肌肉墳起，目光不由壹縮，謹慎地退了兩步，微微哈腰，張開雙臂，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動作。
　　帳圍子裏面的幾個婦人本來只是有壹搭沒壹搭地看著他們較技，這時看見換了對手，反倒來了興致，紛紛坐起身來，向外觀看。
　　姚夫人也從柳君璠腿上坐起來，壹眼瞧見楚狂歌那壹身壯碩的肌肉，雙眼便是壹亮，饒有興致地贊道：“好壹條大漢！”
　　柳君璠心生嫉妒，急忙閃身出了帳圍子，厲聲呵斥道：“妳們是誰家的下人，這般沒有規矩，叫妳們主人上前搭話！”
　　姚氏夫人盯了眼楚狂歌青筋虬結的肌肉，出聲笑道：“小柳，妳站到壹邊兒去，不要打擾了本夫人的興致，叫他們比試壹番又有何妨？”
　　柳君璠無可奈何，只好退到壹邊。
　　那力士見楚狂歌體魄強壯，知道不易對付，而且原本要動手，也只是意氣之爭，如今連他的女主人也關註起來，不免要關乎他的飯碗了，心中不覺緊張起來，他張著雙臂，謹慎地等著楚狂歌動手，誰知楚狂歌居然毫不作勢，只是穩穩地站在那兒，向他勾了勾小指。
　　力士壹見楚狂歌如此輕蔑的舉動，不禁勃然大怒，暴喝壹聲，便二目圓睜地撲了上去。楚狂歌的態度雖然看似輕狂，其實心下也是極謹慎的，壹見他來，虎背立即壹矮，暴喝壹聲便加速迎了上去，“啪”的壹聲悶響，兩座肉山撞在了壹起。
　　相撲說穿了其實就是角力摔跤的壹種，楊帆在南洋時，也曾學習過摔跤之法，規則固然與相撲有些差異，卻也大同小異，眼前這兩個人都精通相撲，跤法十分出色，楊帆看得津津有味，結合自己隨師所習的跤法，很快就品出了這相撲的味道。
　　相撲手身高體肥，力大無窮，固然是壹個優勢，但是技術動作和身體的靈活才是制勝的關鍵因素，身高體肥者未必就壹定獲勝，否則雙方也不用比了，只要稱壹稱體重，量壹量身高，不就決定了勝負麽？
　　眼下就是這種情況，楚狂歌雖不如那力士體肥，可他同樣力大無窮，而且相撲技術比這力士更要高明。全身力道的動用、良好的相撲技術、能夠正確的把握時機，再完美協調地使用腿力、腰力，這些關鍵因素，使得他甫壹交手，便占了上風。
　　那力士雖然體形肥碩，胖得似乎能把楚狂歌整個人都裝進去，在他面前卻占不到壹絲便宜，要不是楚狂歌尚不明白楊帆想把事情搞到多大狀況，不願速戰速決，這個力士早就敗了。饒是如此，這力士左撲右撲，撲得氣喘籲籲之後，楚狂歌也覺得不耐煩了。
　　他倏地穿身上前，腳下反絆，雙掌壹推，那力士站立不穩，踉蹌倒退了幾步，身子壹歪，急急以右手撐住地面，這才穩住了身形。可是在相撲中，這就已經算是輸了，力士站起身，滿臉羞愧地抱拳道：“我輸了！”
　　楚狂歌氣定神閑地站著，目光便睨向另壹個力士。
　　那力士見了楚狂歌的相撲本領，不禁暗暗吃驚，他的本事與剛剛落敗的那個力士相差不多，若是叫他上前，也只有敗的份兒，奈何自家主母和各位貴婦人都在帳圍子裏面看得有趣，這時收手不戰勢必會惹得主母不快。
　　力士心中暗恨，可是對方挑釁的意味十分濃厚，此時若裝聾作啞，視而不見，自己就要不受主人待見了，無奈之下，力士只好硬著頭皮站上場去，大聲道：“方才爾等口出狂言，奚落我兄弟二人，如今我這位兄弟已經與妳比過，是否該由我來挑戰妳們其中壹人了？”
　　楚狂歌聽得壹怔，方才壹番較量，他雖輕易獲勝，卻也估量出了對方的實力，高明固然談不上高明，不過就憑自己手下那幾個歪瓜裂棗，恐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然而對方既然提出要自己挑選對手，他又怎好拒絕？
　　楚狂歌心想：“反正楊兄弟只是叫我們挑起雙方沖突，又沒規定誰勝誰敗，目的既然達到，何必執著於勝負。”便爽朗地壹笑，退到場外道：“使得，某的兄弟，任妳挑選！妳要與何人較量？”
　　楚狂歌這句話壹出口，他手下幾個兄弟立即挺起了胸膛，這些家夥都是些好勇鬥狠的漢子，壹見較技打架就手腳癢癢，只圖打個痛快，哪管勝負如何。
　　不料力士這番話，卻引起了己方那些家仆侍女們的不滿，唐人崇尚英雄，力士這番舉動，分明有欺軟怕硬之嫌，讓他們覺得甚不光彩，他們又分別屬於不同的主人，根本不在乎姚家這位力士的面子，登時便噓聲四起。
　　力士剛得到楚狂歌答應，心中正自暗喜，聽到自己人不斷奚落嘲諷，羞惱之下，卻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他本來還想從楚狂歌壹方找壹個身強力壯者較量，如果贏了，多少也能挽回些面子，這時壹聽噓聲四起，明知無論輸贏，都已沒了面子，便只想著泄憤了。
　　他的目光從楚天歌身邊眾人身上壹壹掠過，突然壹指點出，大聲說道：“他，我跟他比！”
　　楊帆正站在人群中笑嘻嘻地看著熱鬧，不想那人壹根手指正點在自己身上，楊帆左右看看，方才詫異地道：“我？”
　　力士咬著牙根，惡狠狠地道：“對！就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