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十三章 小家碧玉

　　古竹婷跟著楊帆回城，壹路垂首，臉蛋兒紅紅的，始終不說話，連頭都不大擡。
　　如此羞怩，倒不是因為她剛剛私下裏跟楊帆說的那句大膽情話，而是因為回城路上，楊帆就和她換了馬，把那匹大食寶馬讓給了她，古竹婷騎在馬上，興致勃勃地問了壹句：“阿郎，這匹馬可有名字？”
　　楊帆信口答了壹句：“它叫美人兒！”任威等人臉上的神氣頓時古怪起來，古竹婷只道楊帆是當眾挑逗她，是以才羞不可抑，她卻不知這匹大食寶馬的芳名真的就叫“美人兒”，阿蔔杜拉的惡趣味害人吶。
　　快進城門的時候，道路就擁擠混亂起來，護城河正在修繕挖掘，岸邊堆著清理出來的紫黑色淤泥還沒來得運走，進了城也是處處施工，人頭攢動，有些地方過於狹窄，他們只能下馬步行。
　　牽馬而行的時候，楊帆挨近古竹婷的香肩，向她粉頰處壹湊，低聲道：“壹會兒回去，我帶妳去見壹個人。”
　　古竹婷心裏撲通壹下，登時有些緊張了。她當然知道楊帆要帶她去見誰，壹時間古竹婷真比醜媳婦要去見公婆還要忐忑。楊帆見她緊張的俏臉發白，忍不住低笑道：“妳怕甚麽，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古竹婷悄悄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奴家……奴家就不用見她了吧？”
　　楊帆道：“她不能時常出宮，這壹次機會難得。小蠻和阿奴早就跟她相識了，彼此相處得不錯。妳和她認識認識怕什麽，她性情溫柔，很好說話的，這壹次妳躲開，以後還不是要相見，再說，她也想見見妳。”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家……奴家只懂得拳腳功夫，於詩詞壹道全然不通，在……在她面前，只怕沒什麽好說的。”
　　楊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可憐兒的樣子，真招人疼。楊帆安慰道：“妳放心吧，她可不是壹身酸腐氣的冬烘先生，和我在壹起時也從不吟詩作賦的。妳不是會蹴鞠嗎，她是蹴鞠高手，妳跟她聊蹴鞠就好了。”
　　“嗯！”古竹婷答應著，隨他走過壹道架在坑道上的踏板，忍不住又問：“阿郎，人家這還是頭壹回見她，要不要……要不要準備壹份禮物呢？”
　　楊帆聽了忍不住又想笑，古竹婷的想法真有點小家子氣。太平和婉兒就不用說了，就算小蠻和阿奴，壹個從小跟在天子身邊官至內衛都尉，壹個是世家公子的貼身丫環，見識廣博，熏染出來的也是壹種大家氣派。
　　古竹婷壹開始給他的印象是個神出鬼沒辣手無情的女殺手，很有江湖味兒的豪爽女子，可骨子裏她卻是個小家碧玉的小女人，這種真面目，也只有他才知道。
　　楊帆本想勸她安心，轉念壹想，何必讓她事事服從自己的意願，她本來就有些忐忑不安，應該給她壹點信心。想到這裏，楊帆便改變了想法，展顏道：“還是妳想得周到，走，咱們去東市，買壹份可心的禮物。”
　　……
　　長安兩市中，因為西市距三大內（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南內興慶宮）較遠，周圍多平民住宅，所以市中經營多以衣燭餅藥等日常用品為主，熙熙攘攘，繁華更勝東市，但是商品大多普通。
　　東市靠近三大內，周圍坊裏住的多是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故而市內店鋪所售多為貴重商品，客人雖然不多，但是所售都是價格高昂的奢侈品，動輒巨萬的寶物比比皆是，正所謂“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東市裏，貨財二百二十行，貨別隧列，八方珍奇，盡集於此。長安古都，底蘊深厚，安樂公主興致勃勃地遊走其間，深覺不虛此行。
　　長安以朱雀大街為界，城東屬萬年縣，城西屬長安縣，東市正歸萬年縣管轄，萬年縣新任縣尉黃劍羽壹身便服，帶著壹些沈穩老練的便裝捕快散入人群，暗暗保護著安樂公主壹行人。
　　今日相王五子抵達長安，長安官紳再度出迎，武崇訓因為先到了壹天，也去相迎了。如今武李兩家關系不錯，因為李顯夫婦與武氏結親後竭力迎合的緣故，再加上二張的崛起使武李兩家都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意識，關系就更加親密了。
　　尤其是張昌宗壹番讒言害死武延基和李重潤、李仙惠之後，因為武延基是武家的人，李重潤是李家的人，李仙惠更是李家的閨女、武家的媳婦，使得武李兩家同仇敵愾，關系更加緊密。
　　有鑒於此，武崇訓自然要往十裏長亭相迎，可安樂公主卻沒有同行。本來，作為武家的媳婦，她是沒有必要前往迎接其他皇親國戚的，由她丈夫出面禮數就到了，但她同時還是李家的女兒，此番來的是她的堂兄弟，她不前往便有些說不過去。
　　在壹些人的揣測當中，把李裹兒的這番舉動解釋為避嫌，避免讓外人覺得武李兩家已經聯手，尤其是張昌宗正在長安，為了避免引起二張的忌憚，身份敏感的她才選擇了避不露面。
　　其實李裹兒哪有那樣的心機，她不去相迎就壹個原因，她壓根沒把這幾位堂兄弟放在眼裏，便是自家兄弟姐妹，她的親情都淡漠得很。壹個兒子剛剛出生就丟給奶娘，自己跟著丈夫跑去長安散心的人會把同族親人放在心上？
　　伴同安樂公主出遊的多為豪門貴婦，男人也有壹個，就是杜文天。
　　杜文天昨日“義攔驚馬”，可算是因禍得福，先是因此受到了武崇訓夫婦的青睞，繼而又發生了壹件事，使得杜文天與武氏夫婦的關系更近了壹步。
　　因為武氏崛起時武則天已長住洛陽，所以武氏壹族在長安全無根基，更談不上有什麽以前的府邸，所以柳徇天臨時為他們夫婦準備了壹個住處。接風宴後，柳循天等人便送郡王夫婦前往。
　　安樂公主到了那裏甚為不悅，那院子倒也精致優美，只是規格小了些，三進的院落作為壹個臨時住處本也無妨，可安樂愛慕虛榮，崇尚奢侈，自忖作為皇女眼下在長安以她身份最為尊貴，卻以這樣壹幢院子安置，未免委屈了她。
　　安樂公主當場就沈了臉色，弄得柳府令好不尷尬，杜文天及時解圍，邀請郡王夫婦入住杜家在長安城中置辦的府邸，因為他攔馬相救的事，武崇訓對他甚有好感，竟然答應下來，杜文天喜出望外，忙把他的女神迎回自家府去。
　　這壹夜，因為同住在壹處府邸裏，杜文天都翻來覆去的半宿沒睡，似乎因而就和那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之間有了某種不同壹般的關系。只不過，他也只能想入非非，他雖好色，也不敢打公主的主意。
　　今日壹早，武崇訓等人去迎接相王五子，因為杜文天昨天受了傷，武崇訓便勸他留下歇養，杜文天趁勢留了下來。在他看來，安樂公主是皇太子的女兒，只要巴結上了安樂公主，就算是跟李家搭上了線。
　　而安樂公主又是武家的兒媳，如果李家失勢，武家坐了天下，那麽他今日巴結的就是未來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這可比跟相王五子走得太近風險小得多。
　　他並沒意識到，其實他是想跟這位絕色尤物多些親近的機會。哪怕明知沒有機會壹親芳澤，只要離得近些，多多看到她的麗色笑靨，他心裏也歡喜得很。就這樣，安樂出遊，他也跟了出來。
　　安樂出入的盡是販賣名貴珠寶和名貴衣飾的店鋪，只要她把玩稍久或流連片刻，壹旁察言觀色的杜文天馬上就會乖巧地替她付賬，如今隨在後面的仆人已經扛滿了大包小裹，全都是公主殿下購買的東西。
　　昨日杜文天義攔驚馬的英姿已很是令安樂公主青睞，再加上他借出豪宅的事更增安樂好感，今日他又知情識趣、出手如此闊綽，安樂公主心下更喜，仔細瞧他雖然鼻子上貼了膏藥瞧著有些可笑，但他身材高大、風度翩翩，五官眉眼甚是英俊，心裏便有了幾分喜歡。
　　安樂公主對他越來越親切，壹顰壹笑，莫不風情萬種，把個杜文天迷得神魂顛倒，這壹路下來都輕飄飄的，似乎骨頭都沒了分量，得美人壹個明媚的眼波、壹個璀璨的微笑，就讓他歡喜得忘乎所以了。
　　安樂大概是前半生窮日子過怕了，如今壹朝貴為公主，最喜歡的就是豪宅、美食、珠寶和華麗的衣裝，似乎想藉此把她前半輩子受的苦全都補回來，壹見前邊又有壹家門臉頗大的衣帽店，安樂馬上舉步走去。
　　此時，楊帆牽著馬與古竹婷正並肩走來。楊帆知道古竹婷因為要見婉兒心中忐忑，因此壹路上盡挑些輕松的話題逗她說話，古竹婷緊張的心情漸漸輕松下來，臉上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李裹兒壹擡頭，正看見二人低聲談笑著，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李裹兒心中又妒又恨，她壹挺胸，便向他們大步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