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迷糊小登科

　　楊帆家的宅子不算太小，原來只有兩仆兩婢，這宅子還顯得比較荒涼，可是今天楊家卻是特別熱鬧，壹大早，楊家就擠滿了人，簡直有點人滿為患的感覺了。楚狂歌和馬橋是壹大早就到了，蘇坊正帶著修文坊的壹幫鄉親也都到了。
　　赤膊的胡人師傅、膠東來的孟師傅、蓄著兩撇彎曲如鉤的大胡子的尉遲老人，壹個個都自告奮勇地要為他操辦席面。楊帆自然滿口答應，馬上叫自家的廚子兼采辦林錫文領了他們去廚房。
　　這些人到了廚房擼胳膊挽袖子，剛忙活了片刻的工夫，楊府外就來了十幾輛牛車，前面幾輛車上滿載著水陸八珍各色食材，後邊幾輛車上卻坐著壹些大腹便便的胖大漢子。這些胖大漢子到了楊家，就毫不客氣地把孟師傅、尉遲老人等壹些在坊間專門經營小吃的廚子轟了出去。
　　原來這些人竟是團兒從禦膳房派來的禦廚，這些宮中的烹飪高手哪裏看得上這些民間做小吃的，對他們自然是毫不客氣。壹俟得知對方身份，孟師傅等人卻也不惱，系著圍裙、紮撒著兩手白面就被轟了出來，麻溜兒地搬去了胡同口兒。
　　雖然說楊帆身為郎將，今日來賀的必然有很多是官場中人，這些人只能在院中、房中置席飲宴，不可能在胡同裏吃流水席，可是修文坊裏許多鄉親也要來的，這些人不可能與那些官員同席，而且楊家雖然不小，也擠不下這許多客人。
　　孟師傅等人到了胡同口兒，先占了兩座棚子，缺些什麽食材作料，就近讓人去附近南市采買，反正婚禮傍晚時才舉行，時間充裕，壹切都還來得及。
　　楊帆對成親禮儀是完全沒有壹點概念的，他站在堂前，這邊有人過來問東，那邊有人過來問西，楊帆始終是壹臉茫然，被人呼喚得團團亂轉，卻是壹個主意也拿不了的，好在人家過來也只是很禮貌地問他壹句，不等他回答，就跑去自作主張了。
　　到了中午，楊帆簡單地吃了東西，剛把肚子填飽，馬大娘、花大娘領著修文坊的壹群娘子軍也來了，在她們的指揮之下，楊家更是雞飛狗跳，好壹通忙碌。到了此時，楊家已經徹底變了樣兒，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楊帆依舊站在堂前，雖然他什麽事都插不上手，也不知道該安排些什麽事，還是被如此繁瑣紛紜的婚慶禮儀給折騰暈了。
　　楊帆正發著暈，壹身少婦打扮的面片兒領著修文坊的壹班女子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壹見楊帆正站在那兒發呆，面片兒笑道：“妳這呆子，還站在這兒幹嗎？壹會兒重要客人就要陸續登門了，妳還穿著這身衣服！”
　　楊帆迷迷瞪瞪地問道：“寧姐，我現在該幹嗎？”
　　面片兒問道：“妳的禮服呢？可已置辦了？”
　　楊帆拍拍腦門道：“沒有啊，我不知道該準備什麽呀，宮裏好像是有所準備的吧？陳壽、陳壽！”
　　楊帆喊了兩聲，門子陳壽也不知道從哪兒鉆了出來，滿頭大汗地道：“阿郎，妳叫我？”
　　楊帆道：“我有禮服嗎？”
　　陳壽抽了抽嘴角，道：“阿郎今日成親，怎麽能沒有禮服呢？昨日宮裏送嫁妝來，不是把阿郎的禮服也壹並送來了麽？現在就放在阿郎的臥室啊！”
　　楊帆喜道：“有就好，有就好。”
　　他轉過身去，喜滋滋地對面片兒道：“寧姐，禮服是有的，呵呵。”
　　面片兒和壹眾來自修文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壹臉古怪地瞧著他，楊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有什麽不對麽？”
　　面片兒翻了個白眼兒，嗔道：“既然有禮服，那妳快些去換上啊！”
　　楊帆結結巴巴地道：“哦……，現在……就要換上麽？”
　　面片兒拉起他就走，壹邊走壹邊搖頭嘆道：“唉！姐姐真是替妳愁得慌，看妳這糊塗樣兒，居然就要做壹家之主了！”
　　楊帆幹笑道：“小弟從不曾接觸過這些事情，哪知道該幹些什麽呀。”
　　馬橋蹬著梯子，正在梁上掛著紅綢拉花，聽見這話，俯身大笑道：“兄弟，今天妳是新郎倌兒，現在妳啥都不用幹，只管好好攢著氣力，等晚上入了洞房再大幹壹場就是了！哈哈哈……”
　　另壹邊拉著綢花的楚狂歌也哈哈大笑起來，震得那梯子壹顫壹顫的，底下扶著梯子的人緊張地道：“小心些，小心些，不要掉下來了。”
　　面片兒仰起臉來，沒好氣地瞪了馬橋壹眼，嗔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說的什麽混賬話，妳可是做大伯的，沒點正經！”
　　馬橋擠眉弄眼地道：“嗨！這不是小帆的喜日子麽，今兒不論大小，不論大小！”
　　楊帆被壹班娘子軍簇擁到臥房，那些未嫁的姑娘都候在外面，已經成了親的大嫂子們可沒那許多顧忌，直接就扒了他的外衣，給他把禮服換上了。
　　烏色梁冠、緋色公服，穿戴整齊之後，幾位大嫂子又把他摁在凳上，在他臉上塗塗抹抹了壹陣，楊帆木偶壹般任由她們擺布，等到打扮停當，面片兒搬來銅鏡，楊帆壹瞧，鏡中的自己唇紅齒白、眉目清朗，真比平時還要俊俏三分。
　　他的膚色本來是比較黑的，此刻看來竟也十分白皙，看來幾位大嫂是給他臉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勻，絲毫沒有不自然的感覺。雙眉也修剪過了，還稍稍地描了邊，壹雙劍眉更具英氣。
　　幾位大嫂瞧著自己的成果，喜笑顏開，七手八腳把他推出門去，候在門外的壹幫姑娘呼啦壹下就圍了上來，這其中不乏當初暗戀過楊帆的女子，瞧他儀表堂堂，愈發的俊俏，瞧著他的眼神兒便有些火熱起來。
　　只是今非昔比，楊帆已經位至郎將，這是她們平時根本無緣壹見的大官兒，哪敢有所放肆，若楊帆如今依舊是個小小坊丁，這些性情潑辣的姑娘怕不早就上下其手，先來壹出“鬧洞房”了。
　　只有小東姑娘膽兒大，先湊過臉兒來，跟楊帆貼面似的相了壹下，便拉起他的大袖，幽幽怨怨地道：“二郎今日好生英俊！”
　　楊帆正覺尷尬，壹個小丫頭跑來喊道：“阿郎，有貴客登門，司儀請阿郎去迎壹下！”
　　這小丫頭就是沈沐送給楊帆的兩個小丫環之壹，兩個丫環壹個叫周桃梅，壹個叫曹琳琳，如今喊他的就是曹琳琳，有個小名兒叫三姐兒。楊帆壹聽如蒙大赦，趕緊把袖子從小東手裏抽回來，幹笑道：“呃……，我先去迎壹下客人！”
　　楊帆借機溜走，小東姑娘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壹臉幽怨。只是，她的眼神實在是不大好，此時被她那雙“慧眼”深情凝視著的並不是楊帆，而是捧著三升粟米，匆匆趕向門口的楊府廚子林錫文……
　　……
　　門前站著五人，中間壹人身材魁梧，仿佛壹座山般雄壯，那體形堪與楚狂歌媲美，只是他的鼻尖較高，眼窩較深，有些西域胡人血統，正是羽林右衛大將軍李多祚的女婿，羽林左衛中郎將野呼利。
　　他是楊帆的頂頭上司，自然需要楊帆親迎，至於其他四人則是魏勇、黎大隱、呂顏、高初，這四人中，魏勇是校尉，黎大隱是旅帥，呂顏和高初只是個隊正，職位都比他小，若非野呼利也同時趕來，是不需要楊帆親迎的。
　　楊帆壹見他們，連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小弟不知中郎將和各位兄長到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野呼利笑道：“哈哈，今天妳是新郎倌兒，誰也沒有妳的官兒大，客氣什麽？”
　　楊帆壹看，主動承擔幫工的修文坊裏那些武侯正大包小裹地往裏搬著東西，都是幾人攜來的禮物，忙道：“幾位兄長來就來了，何必還攜這麽重的禮，讓小弟好生過意不去！”
　　呂顏笑道：“過意不去這話只管對中郎將和魏校尉、黎旅帥他們說就是了。我和高初都還沒有成親呢，今日送妳壹份禮，來日少不得要妳還壹份更厚的禮，我們倆可是壹點虧也沒吃！”
　　野呼利等人聽了都笑起來，高初走上兩步，上下打量楊帆壹番，連連搖頭，不斷嘆氣。野呼利笑罵道：“今日是楊帆的大喜日子，妳長籲短嘆地作甚麽？”
　　高初道：“可惜呀，可惜！二郎若是我的妹婿該多好，可惜被小蠻姑娘捷足先登了。”
　　呂顏笑道：“當初在白馬寺初見二郎時，我不就說過要他做妳的妹婿麽，妳非說令妹眼界兒高，非將軍不嫁。如今二郎真的做了將軍，妳後悔了吧？哈哈，不過也不算太晚，要是二郎願意的話，令妹並嫡也就是了。令妹與小蠻本來就情同姐妹，共侍壹夫未嘗不是壹樁美事呀。”
　　二人半真半假地說著，便笑瞇瞇地看向楊帆。
　　所謂並嫡，也就是兼祧。雖然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以“壹夫壹妻多妾”為法律常態，但是實際上常有壹夫多妻並存的情況，這種情況起初多是出於政治聯姻的需要才變通出來的，不過在唐朝時候並嫡風氣卻泛濫起來，不僅限於權貴，便是平民百姓中並嫡現象也並不鮮見。
　　楊帆也不知二人是隨口說笑還是有意試探，光是壹個小蠻他就不知該如何安置了，哪敢再惹情債，只好苦笑道：“兩位兄長說笑了，說笑了……”
　　魏勇見狀，哈哈壹笑，打個圓場道：“小蠻姑娘可是天子賜婚，誰有資格與她並嫡呀？妳們倆就不要取笑二郎啦，走走走，咱們進去，且坐下再說！”
　　楊帆松了口氣，連忙道：“是是，諸位請進！”
　　楊帆剛剛轉身，遠處忽然傳來壹聲馬嘶，他們幾人都是軍伍中人，壹聽那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就知道是沖著楊府來的，幾人不由壹齊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