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玉人來

　　這個山寨背倚青山，兩側是陡峭的懸巖峭壁，背後是插雲的山峰，以楊帆的眼力，只壹眼就看出這座山寨易守難攻，如果在這裏砌壹座石制的堡壘，再有足夠的糧食和充足的兵力，怕是十萬大軍也難攻下。
　　可是說說容易，這個寨子不大，也不是軍事要地，既沒有那樣的建築實力也沒有那個必要窮數代之力去建造壹座石頭堡壘，這兒的寨墻是用竹木和土石依山就勢建造而成，並不算高，主要作用只是防止野獸竄入。
　　楊帆又聯想到曾經見過的那些背水姑娘，估計這處倚高而居的山寨裏面是沒有活水的，沒有水源，這城堡建的再如何牢固、裏邊有再多的糧食和士兵也不可能守得長久。
　　寨門是木制的，很粗糙，櫛疤都沒有刨平。看得出來，這寨門是剛剛修好的，走進寨子，只見許多房舍半塌於灰燼之中，燒焦的大梁、烏黑的墻壁，顯見這裏不久前剛剛遭了壹場兵災。
　　壹些百姓正在清理廢墟，寨子裏的氣氛有些壓抑，當他們看到有人擡著壹張大網回來，網裏魚壹般罩著壹個人時，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只是淡淡地看上壹眼，便繼續埋著幹著自己的事情。
　　楊帆雙手抓著粗糙的網索，看著這山寨中的情形，壹種莫名的憤怒充塞了他的胸臆。
　　他被擡到了壹處還算完好的寬大廳屋裏，廳柱上有許多刀砍斧劈的痕跡，壹處需要爬著梯子才能摸到的橫梁上插著幾支竹箭，似乎還未來得及清理。從這殘存的景象，可以想象這裏曾經發生過多麽激烈的戰鬥。
　　楊帆被人從網兜裏放出來了，當然，在解開他的束縛以前，他的雙手雙腳就被攢豬蹄壹般用牛筋捆了個結實，然後被人用繩索倒吊在大梁上。
　　楊帆沒有反抗，對方既然把他擡回來，生命暫時就會有保障，只要見到他們的寨首說明情況，他相信處境馬上就會改觀。
　　廳屋沒有墻壁，四面透風，置身其中，頗覺涼爽，美中不足的是，這裏沒有美酒待客，楊帆是被倒吊在廳屋裏的，就像壹只待宰的羔羊。壹個眉宇間帶著些戾氣的大漢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冷冷地打量著他。
　　大漢問道：“妳是誰？妳認識我們薰兒小姐？”
　　楊帆道：“不錯！我……是薰兒小姐的朋友。我並不是黃景容派來的探子，我來，是要見妳們的寨首，有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
　　“我們的寨首已經戰死了！現在這裏沒有寨首，妳有什麽話，跟我說！”
　　大漢的聲音有些沈郁，楊帆聽了心中卻是壹沈，他已經了解過姚州地區的部落權力架構，到了寨首這壹級別是不能世襲的，寨首是由寨中百姓推舉出來的德高望重的族人，由土司或頭人確認後，他便成為壹寨之首。
　　如果原來的寨首已經死亡，在土司或頭人確認之前，寨子裏的確沒有人敢自稱寨首主持寨中事務，那是對土司的藐視。眼前這人既然出面向他問話，應該是在寨子裏比較有威望的人，但他不可能有權插手壹些官方的事。
　　楊帆皺了皺眉，說道：“那麽，妳能否與妳們的土司大人取得聯系？我的事情很重要，關乎到妳族的存亡，這件事只能與妳們的土司大人洽談，詳情我無法跟妳說。”
　　大漢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誕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妳知道我們的土司大人現在有多忙？妳知道我們的寨子現在有多少事要做？就憑妳壹句話，我就得把土司大人請來見妳，或者跋山涉水的送妳去見土司大人？”
　　大漢從腰間拔出壹柄鋒利的短刀，寒聲道：“如果妳真有要事，那就馬上說。否則，老子懶得跟妳廢話，壹刀結果了妳，丟到山溝裏餵狼去！”
　　“我是妳們薰兒小姐的朋友！”
　　大漢冷笑：“妳說我就信？薰兒小姐怎麽會認識妳，連我都只見過她兩面……”
　　兩人正說著，壹個秀麗的小姑娘背著個水簍走進來，放下水簍，倒了壹瓢水，對那大漢說道：“青山哥，喝點水吧。”
　　姑娘說著看了楊帆壹眼，忽然“呀”的壹聲輕呼，失聲道：“怎麽是妳？”
　　被她稱作青山哥的人用銳利的目光看了她壹眼，問道：“妳認識他？”
　　姑娘點點頭道：“嗯，前幾天他路過咱們這裏，向我們問過路。”
　　青山哥馬上追問道：“他當時有幾個人，做什麽打扮？”
　　姑娘道：“就他壹個，穿著遠行的衣衫，還帶著壹個馬包，向我們打聽姚州城怎麽走。”
　　青山哥又看了楊帆壹眼，眼神中雖然還帶著壹些狐疑，不過聲音已經溫和下來：“妳真的不是那個黃景容的人，也不是文皓和雲軒的走狗？那妳說，究竟有什麽事。”
　　楊帆猶豫了壹下，說道：“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有太多人參與，妳真要聽嗎？”
　　青山哥微微擰起眉毛，道：“不要故弄玄虛，妳究竟是什麽身份？”
　　楊帆沈聲道：“我是欽差！朝廷派來的欽差！”
　　“什麽！”
　　散布在四下裏的寨中壯丁“呼啦”壹下又圍上來，用驚怒仇恨的目光看著他，楊帆沈聲道：“我和黃景容並不是壹路人，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監督他在劍南道的所作所為！”
　　大漢正驚疑不定，忽聽壹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喚道：“高青山！”
　　青山哥擡頭壹看，登時面露喜色，趕緊帶著人迎上去，恭敬地喚道：“小姐！”
　　楊帆被四足攢綁在空中，看不見身後的情形，只聽那女子道：“阿爹、阿兄和眾位頭人正忙著，來不及派人過來，就讓我帶些人來助守山寨，妳們的寨首已經戰死了？”
　　高青山低沈地“嗯”了壹聲，那女子大聲道：“垂頭喪氣的做甚麽！人誰無死，誰殺了咱們的人，用刀槍找回來就是！這個人是誰，是文皓和雲軒的土兵嗎？”
　　高青山道：“不是，這人經過我們的地盤，被我們抓起來。壹開始他說認識小姐妳，我拿刀壹嚇，他又說他是大周的欽差，有重要的事情要見我們土司大人，也不知他哪句話才是真的。我正在審問他。”
　　“哦？”
　　楊帆聽見壹陣悉索的腳步聲響起，眼角先是梢到壹個俏麗的身影，那女子慢慢轉到他的正面。楊帆四肢懸空，十分可笑地吊在空中，眼睛也隨著那位姑娘的身影正了過來，四目相對，楊帆便驚喜地叫道：“薰兒姑娘！”
　　這位的姑娘正是薰兒，白上衣、紅坎肩、藍褲白鞋，幹凈俏麗，頭上戴著壹頂月牙白的帽飾，潔白的穗子垂在削肩上，清麗如壹汪山泉。她捏著馬鞭，詫異地看著楊帆，半晌才失聲道：“是妳？”
　　高青山問道：“小姐，妳真的認識他？”
　　薰兒看看楊帆，又看看高青山，用馬鞭輕輕敲著楊帆的肩膀問道：“妳說他是大周的欽差？”
　　高青山道：“是他自己說的。”
　　薰兒“哧”了壹聲，揚起小瑤鼻兒，不屑地道：“欽差？呸！這就是騙子，壹個到處招搖撞騙的大騙子……”
　　“什麽？”
　　高青山勃然大怒，拔刀道：“我宰了他！”
　　“慢著慢著！”
　　薰兒用鞭梢把高青山的鋼刀輕輕撥開，笑瞇瞇地對楊帆道：“大騙子，妳膽子不小啊，沒從我小嫂子那兒騙到什麽好處，居然又跑到姚州來騙人。在嶲州妳是逃犯，到了姚州就搖身壹變成了欽差，可不得了，妳要是繼續往南走，等妳趕到南詔還不成了皇帝？”
　　楊帆苦笑道：“薰兒姑娘，我真的是大周的欽差。”
　　“住嘴！”
　　薰兒瞪了他壹眼，小鼻子俏巧地皺起來：“不吹牛會死啊？看妳這副德行我就知道妳不可能是黃景容派來的人，妳是怕被寨子裏的人殺掉才順口胡謅的吧？得了得了，妳就別裝啦，看在妳跟我小嫂子是熟人的分上，我不會難為妳的。”
　　薰兒把小手擺了擺，對高青山吩咐道：“先把他放下來，這是個到處騙吃騙喝的騙子，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是！”
　　高青山答應壹聲，壹擺手，便有四個壯漢走上前來，將楊帆的繩索解開。楊帆雙足落地，雙手還反縛地身後，對薰兒道：“薰兒姑娘，實不相瞞，在下的確是朝廷欽差。”
　　薰兒帥氣地抱著肩膀，壹只手撫著光滑圓潤的下巴，揶揄道：“哦！那麽欽差大人妳來這兒是想要些什麽，是要金子還是女人？還是兩樣都要？妳們漢人不是都這麽貪婪麽？哼！還敢胡說，信不信我拿鞭子抽妳？”
　　楊帆嘆了口氣，道：“聖旨在我腰帶裏，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薰兒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狐疑地道：“去，解下他的腰帶！”
　　楊帆現在是壹身民裝，腰帶只是壹條汗巾，半新不舊的。壹個寨丁上前解下楊帆腰間的汗巾，順手壹抖，壹團黃綾便從中間飄落下來。
　　那寨丁彎腰拾起，捧送到薰兒面前，薰兒姑娘接過黃綾看了看，這是背面，上面有金線繡成的精美的二龍戲珠圖案，薰兒姑娘的臉色嚴肅起來，她把黃綾翻過來，仔細看了半晌，慢慢擡起臉蛋，俏臉上已罩了壹層寒霜。
　　薰兒滿懷敵意地道：“妳果然是朝廷的人，妳來我們的山寨幹什麽？”
　　這時，淒厲的嗩吶聲突然在遠處響起，整個寨子立即騷動起來，有人抓著梭槍向寨墻處跑去，壹邊跑壹邊高聲大叫道：“有敵襲！有敵襲！”
　　廳屋中“嗆啷”聲不絕於耳，寨丁們紛紛拔刀出鞘，如壹群惡狼般把楊帆圍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