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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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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瘟郎中回衙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又是壹天早上,滿城的鐘鼓聲剛剛敲過第八百記。
  刑部衙門壹如往常,前面叮叮當當走著的是戴著枷鎖鐐銬的囚犯,後面是拖著風火棍,懶洋洋地晃在長廊下的皂衣公差。有那抱著行本匆匆行走在各司署前的小吏,迎面看見壹位職銜高些的上司,便停下來,恭敬親切地打聲招呼。
  似乎又有不同,今天衙門裏的人比往常多了些,或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壹些不必壹大早就到衙門裏報到的人也早早趕到了,又或者壹些到了衙門就喜歡待在公事房裏的人,這時也在院子裏晃悠,找人拉扯幾句。
  莫非……今天是發餉的日子?
  衙門西北角有壹片灰色屋檐的院舍區,那就是刑部公廚。在炊煙停了多日之後,今兒那片院落的上空壹大早就又開始冒出淡淡的炊煙了。
  衙門裏的胥吏公差見了面,都要停下來打聲招呼,打招呼的話都是大意相同的壹句:“瘟郎中回來啦!”
  說完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壹笑,各自點點頭,也不知道明白了什麽,便錯肩而過。
  有些多少擔些差事、身上有職司品級的官兒,哪怕是個從九品下的小小掌固官,不免也要端著些架子,見了胥吏公差他們自然不動聲色,見了同等品級的官員也只是點頭壹笑,只是那笑容比平時多了壹層莫名的意味。
  只有當他們遇到他們的上司,而且是平素極親近的上司的時,才會忙不叠湊上去,露出比那些胥吏公差更急切的表情,急急說道:“瘟郎中回來啦!咱們該如何行止?”
  他們的上司幾乎都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言辭,把臉壹板,沈聲訓斥:“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自己的——到處打聽什麽!兩尊菩薩打架,什麽時候輪到妳來指手畫腳了?這事兒才剛開始,懂嗎?”
  那些小官兒不管是懂了還是沒懂,只管把頭撲棱棱地點著,仿佛已經全都懂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打的這是什麽禪語,不過今天整個刑部都像是因此籠罩了壹層神秘而朦朧的氣氛。
  “瘟郎中”自然就是楊帆。他壹招“瘟疫計”把整個刑部都折騰得人仰馬翻,他自己卻躲進白馬寺享清閑去了。從那壹日起,他便被起綽號成風的官場中人送了個雅號“瘟郎中”。
  還是崔侍郎的那處公事房,還是刑部五大郎中。
  “溫柔壹刀”陳東、“斫窗大斧”皮二丁、“難下筆”孫宇軒、“蹚地瓜”嚴瀟君,以及新得雅號“瘟郎中”的楊帆正襟危坐。
  泥胎木雕崔菩薩從屏風後面緩緩走出來,看看這五盞不省油的燈,輕輕咳嗽了壹聲。
  五人壹起起身,向崔侍郎致敬:“下官見過侍郎!”
  “諸位請坐!”
  崔菩薩在上首坐了,雙手按了按,五大郎中“刷”的壹聲,各自歸位。
  崔菩薩又咳壹聲,道:“前些日子,我刑部有多人患了急病,其狀近於瘟疫,朝廷小心起見,將染了急癥的壹應公員暫且隔離,嗯……衙裏的事務也不免受了些影響。”
  誰都知道前幾天那些“急疫”是怎麽回事,可是不能擺在桌面上談的就是不能談。換作行伍中人,此刻怕是早就拳拳到肉,用身體說話了,堂上這幾個人卻都是壹臉的坦然,仿佛崔元綜說的是真的壹樣。
  崔元綜又道:“如今尚醫署已經查明,此乃虛驚壹場,各司公員都到齊了,這些天耽擱的壹些事務也得抓緊時間辦了,要不然就要過了朝廷規定的時限。”
  崔元綜捂著嘴唇咳嗽壹聲,從案上掂起壹份厚厚的卷宗,輕輕撫著硬硬的牛皮紙封面,眼皮也溫柔地垂著,仿佛正撫摸著他最寵愛的妾侍花影姑娘那皮鮮肉嫩如緞子般光滑的肌膚。
  老崔摩挲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昨兒,從大理寺移交過來壹樁案子,因為禦使臺有疑義,而大理寺堅持自己的判決,所以依例,當由我刑部復審。”
  崔元綜說到這裏輕輕擡起頭,瞟了楊帆壹眼,似笑非笑地道:“這樁案子,與楊郎中經手的那樁案子,有著莫大的幹系。依例,該由楊郎中審理,本官昨日也同孫郎中磋商過此事,陳郎中也是這個意思,楊郎中……”
  楊帆笑了笑,挺直了腰桿,正容道:“既然這是慣例,且侍郎已有安排,下官自當遵從。只是……”
  他的嘴角翹了翹,譏誚地道:“如果書吏衙差突然再患急疫,那下官這兩樁案子怕是又要審的遙遙無期了。”
  聽了這句話,陳東的臉色微微有些不自在,迅即又作出壹副很從容的樣子。崔元綜見他答應,卻是暗暗松了口氣,連聲道:“不會的,不會的,本官保證,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皮二丁、孫宇軒、嚴瀟君都用壹種帶些異樣的神情看了他壹眼,楊帆先前玩的那壹手,可不像個官場新丁,他們才不信楊帆對於這樁從大理寺轉過來的案子壹無所知,既如此,楊帆還肯幹脆地答應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這事就耐人尋味了。
  三位郎中裏面,只有嚴瀟君看楊帆的目光隱隱帶著壹絲同情。
  老嚴也是個損人,當年還是個小衙吏的時候,只因為壹個瓜農拒絕無償送他個瓜吃,他就能跑到縣衙,編出壹套盜賊隱於瓜田的瞎話,結果把人家的瓜田蹚得無瓜可收,以他那等睚眥必報的性子,對楊帆整治那些藐視他的書辦小吏衙差公人的手段是很欣賞的。
  所以,老嚴此刻對楊帆頗有壹種識英雄重英雄的感覺。
  楊帆又是壹笑,說道:“下官執掌刑部司,不知對本司的吏目公人可有處斷之權?”
  崔元綜不知他何以冒出這麽個話題,不禁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是吏而非官?”
  楊帆點頭道:“是!”
  崔元綜微笑道:“那自然是有權處斷的。只不過,書吏也好,衙差也罷,大多都是子承父職,世襲此業,除非大錯,素來沒有開革壹說。”
  楊帆啟齒壹笑,淡淡地道:“侍郎言重了,下官不是想開革什麽人,只是上次升堂,覺得那個名叫袁寒的副班頭兒用著挺順手的,如今就要他做了班頭吧!”
  崔元綜呆了壹呆,輕咳壹聲道:“壹個普通公員,遷佐之事,郎中自定便是,這就不用說於本官知道了。”
  楊帆欠身道:“是!”
  嚴瀟君看向楊帆的目光又多了壹份欣賞的味道:“那個班頭莫求受陳東指使要他難看,他就能放下郎中的架子,跟這不入品的小吏狠狠地計較壹番,我輩中人!果然是我輩中人!從此吾道不孤矣!”
  陳東眼中卻是飛快地閃過壹抹輕蔑,當朝五品、堂堂郎中,那也是刑部裏數壹數二的大員,居然跟壹個不入流的小吏斤斤計較,此人的心胸眼界不過如此,能做出什麽大事來?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猜錯了,楊帆還真不是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性子,他之所以要在意這件事,是因為他來刑部時間太短。要獲得下屬們的服從,壹個是威,壹個是能,兩者缺壹不可。
  能力方面,只要他能把這件三司棘手的案子處理圓滿,就可壹葉知秋,足以獲得刑部大小官員、屬吏,乃至三法司,乃至皇帝的認可。
  而威,卻是壹個漸進的過程,不可能每個人都有權力殺人立威的,六部這等所在不是軍隊,這等官僚聚集、文臣集會之地,也不可能讓他動用軍法來殺人立威。所以這是壹個緩進的過程,要等到“這兒,是我在管!”這個意識灌輸到每個人心裏,他的威自然也就樹立起來了,他現在所做的,就是向刑部司所有屬吏灌輸的第壹次理念。
  他沒有閑工夫時不時地還要跟他手下那些屬吏公差扯皮,弄不好也要被個亭長、掌固壹類的小官在關鍵時刻坑他壹把,逼他也學“斫窗大爺”皮郎中,狼狽不堪地爬窗子取公文,貽笑大方。經此壹事,誰再慫恿底下的人扯他後腿,那些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崔元綜神情壹肅,道貌岸然地道:“好啦,也沒旁的事,只是向大家交代壹下,楊郎中所審案件,事涉三法司,所以需要各司協助時,諸務不得怠慢。另外,楊郎中剛剛到任,事務難免生疏,陳郎中久在刑部,楊郎中有什麽事與妳磋商時,還要多多相助才是。”
  “是!”
  “謹遵侍郎吩咐!”
  “多謝侍郎維護!”
  五大郎中壹齊起身,向崔元綜施禮,恭送菩薩歸位。
  崔元綜便向屏風後面走去。
  “諸位,告辭!”
  皮二丁率向向眾人拱拱手,飄然走了出去。
  孫宇軒略壹猶豫,向楊帆拱拱手道:“大理寺移交來的這樁案子,案件本身或不復雜,但是牽涉到三法司所有衙門,這就復雜得很了,楊郎中,謹慎些!”
  沖著那每天不斷的免費小酒兒,孫宇軒還是提點了他壹句。
  嚴瀟君也是壹笑,說道:“這樣的案子,不好判吶!本就是壹潭渾水,哪裏攪得清呢?怎麽著能讓三法司都留些面子,那就圓滿了。呵呵,粗鄙之見,還請參詳。告辭!”
  沖著楊帆的性子他頗為欣賞,老嚴也提點了壹句。
  陳東聽著,臉就有點黑。楊帆的臉不算很白,比起他來,卻是玉面朱唇,俊面小生了。
  旁人走了,陳東卻走不得,因為他和楊帆本就在壹處做官。
  於是,壹個黑臉、壹個白臉,便壹起回了刑部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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