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退步抽身

　　楊帆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他剛到山寨時被吊起來的那座棚屋裏，壹屁股坐到青草堆上，剛剛喘了口氣，獨臂的漣新姑娘便給他端來了壹簸烤餅子，又把挎在肩上的水簍放下，有些難為情地對他道：“水不多了……”
　　水簍很輕，往地上壹放楊帆就感覺到了，看看漣新姑娘皸裂的雙唇，楊帆的聲音變得很柔和：“我不渴，簍裏剩下的水，妳和薰兒姑娘分了吧。”
　　“不不不……”
　　漣新急忙搖頭：“這是留給薰兒小姐和妳的水，妳們在前邊打仗，比我更需要……，我是說，我已經喝過了。”
　　這時薰兒和高青山交代了幾句話，正好走進來，楊帆抓起水簍遞給她道：“喏，妳和漣新分壹下，快點吃完休息休息吧，估計他們下壹撥的攻擊不會間隔太久。”
　　漣新推辭不要，被薰兒硬拖著坐下，楊帆用力咬了壹口餅子，烤麥餅其實挺香的，如果是平常時候，不需要就什麽菜，楊帆就能很香甜地吞下幾只去，可是現在他的喉嚨渴的冒煙，餅子嚼在嘴裏根本化不開，用力咽下去時，喉嚨裏就像有刀子在割似的疼。
　　薰兒拿過壹個木碗，將水簍裏的水倒到碗裏，只有大半碗水。
　　漣新有些不安，低聲道：“我再去弄些吧。”
　　薰兒嘆了口氣道：“算了，整個寨子都缺水。我們多喝壹口，別人就得少喝壹口。”
　　漣新道：“可……妳是土司小姐，楊大哥是朝廷的欽差，不壹樣。”
　　薰兒道：“有什麽不壹樣？來，妳先喝三分之壹，剩下的我和楊大哥分。”
　　漣新連忙又推辭不要，楊帆道：“漣新，妳受了傷，比我們更需要水。就別推辭了，妳不喝掉妳那壹份，薰兒是不會喝的。”
　　漣新無奈，只得小口地喝著水。她把碗裏的水喝掉淺淺壹層，便遞給了薰兒，薰兒同她壹樣，也是小小地抿了三口，水碗就轉到了楊帆手上。
　　楊帆沒有推辭，他端著碗輕輕抿了壹口，感受著那清甜的水流緩緩淌過喉嚨，全身每壹個細胞似乎都在歡喜地嘆息，不是渴到極致的人，永遠都不會體味到那種滋味。
　　品味了半天，楊帆又抿了壹口，不舍得立即咽下去，他含著水把碗又遞向薰兒，薰兒哪裏肯接，三人正為了小半碗水互相推讓著，高青山仿佛屁股著了火的公牛，壹頭撞了進來。
　　“楊兄弟，楊兄弟，他們退了，他們退啦，哈哈哈……”
　　高青山抓著楊帆的肩膀拼命地搖晃，搖得那碗水潑出來，濺了楊帆壹身。
　　漣新急了，捶著哥哥堅硬的肩膀道：“哥，妳小心些，水都灑……什麽？妳說什麽？”
　　漣新的小拳頭停在空中，突然回過味兒來。
　　正艱難地咽著烤麥餅的薰兒也愕然看向高青山。
　　高青山眉開眼笑地道：“文皓退兵啦！他們退兵啦！”
　　薰兒和漣新壹起撲過來，連連問道：“是真的麽？”
　　楊帆把碗輕輕放到壹邊，強捺著心中的歡喜，沈聲問道：“妳確定？他們會不會使了什麽詐兵之計？”
　　高青山大笑道：“咱們在山上，他們在山下，居高臨下，壹覽無余，他們詐退有什麽用，又能騙得了誰，哈哈，他們是真的退了！”
　　“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為何退兵？”楊帆喃喃自語著，臉上卻已露出笑容。
　　文皓和雲軒匆忙退兵了，甚至連幾頂將領住的大帳都沒來得及拆掉，他們退兵的方向也不是姚州城，而是落荒而逃，沿著大江向下遊逃去，下遊十余裏外也有壹座吊索橋，可是那條路並不通向姚州。
　　山上派了幾個機靈的漢子下山摸了壹圈，確認他們是真的撤退了，馬上又派人上山送信，同時遣了兩個人跟蹤文皓等人的去向。
　　楊帆和高青山、薰兒聞訊後急急下了山，在文皓駐地裏裏外外走了兩圈，只見滿地狼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可見他們走的有多匆忙。
　　三個人正分析著文皓退兵的原因，遠處塵煙滾滾，猶如壹條長龍般向這裏卷來，聲勢如此之大，站在山下就感覺得到，可是半山腰高高樹幹上負責瞭望的人卻沒有發出警示的訊號，幾人正詫異間，壹個布於外圍負責警戒的人狂奔回來，老遠就嚷：“土司老爺來啦！咱們的土司老爺帶兵來啦！”
　　薰兒大喜，立即迎著那人沖過去，楊帆和高青山對視了壹眼，也舉步跟在了薰兒的後面。
　　“文皓那個兔崽子呢？什麽！逃走了！龍飛，妳帶人給我去追！”
　　薰期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吩咐著，命令二管家龍飛帶領先鋒人馬去追，又吩咐壹個兒子快馬去後陣催促兵馬加快行軍追殺文皓，然後從馬上壹躍而下，快步迎向薰兒。
　　薰期壹把將女兒摟在懷裏，緊緊地抱了壹抱，又放開她上下打量壹番，見美麗的女兒如今的模樣就像壹個小乞婆兒，不禁傷心地道：“我可憐的女兒，竟然被文皓那個兔崽子欺負成這樣兒了。”
　　薰兒白了他壹眼，道：“阿爹胡說八道甚麽呢，什麽叫女兒被文皓欺負成這樣子。”
　　高青山趕到薰期身邊，恭敬地施禮道：“高青山見過土司大人。”
　　薰期看了他壹眼，目光便鎖定在楊帆身上，審視地看了幾眼，他的目光便銳厲起來：“他是……”
　　薰兒擦擦眼角的淚水，對薰期道：“阿爹，他叫楊帆，是朝廷派來的欽差。他跟那個姓黃的禦史可不是壹路人，我派人去向妳討救兵時曾經提到過他，他可以幫助我們……”
　　薰期“哧”地壹笑，嘴角露出壹絲嘲諷的意味，道：“他能幫助我們？眼下可是我幫助了他，如果我不來，他怕是連命都不保了。哼！那個黃欽差調來三州兵馬，又有文皓和雲軒聽命，他這個欽差有什麽？”
　　薰兒蹙起柳眉，不悅地道：“阿爹，妳怎麽可以這麽說話呢，楊大哥……楊欽差可是很厲害的，那個姓黃的家夥怎麽比得了。”
　　楊帆微笑著制止了她，上前壹步，向薰期抱拳道：“楊帆見過薰土司。土司大人說得沒錯，黃景容現在有文皓和雲軒兩位土司支持，可是如果薰期土司和折竹土司肯支持我呢？我的力量自然就比黃景容更大了，不是麽？”
　　“至於朝廷派來的三州援軍……”楊帆搖搖頭，篤定地道：“他們只是受了黃景容的蒙蔽而已。現在他們並不知道我在這裏，如果他們知道了，我要叫他們作壁上觀，不再插手挑州之事，他們壹定聽從。”
　　薰期大笑道：“算了吧，老漢再信不過妳們了！現在沒有妳，朝廷的兵馬和那個黃景容還不是被我趕得落荒而逃？念在妳幫老漢守山寨也算有些功勞，老漢便放過了妳，要不然，朝廷的人我是壹個都不會放過的，如果不是妳們，文皓和雲軒怎會生起野心，把姚州拖進戰亂之中！”
　　楊帆道：“文皓和雲軒有野心，即便沒有黃景容的到來，以後找到機會，他們壹樣會發作，薰期土司把這件事歸罪於朝廷，可有些欲加之罪了。妳現在打贏了，可是妳以為這壹時的勝利算得了什麽呢？
　　妳曾經把文皓趕離過姚州，朝廷大軍壹到，妳又迅速縮回了自己的領地，現在妳再度殺到姚州，當朝廷兵馬卷土重來的時候呢？不客氣地說，薰期土司，妳可以打敗文皓和雲軒，可以趕走赴援的朝廷少量兵馬，可是朝廷若真派大軍來，妳們根本不堪壹擊！”
　　薰期大怒，“嗆啷”壹聲拔出鐸鞘，厲聲道：“妳可要試試老漢的鋼刀利否！”
　　薰兒慌了，趕緊攔到楊帆身前，張開雙臂將他護住，嗔道：“阿爹！妳剛來就發瘋，這是朝廷的欽差，殺了欽差，可就坐實了妳的謀反之名！”
　　薰期大怒道：“臭丫頭，胳膊肘兒往外拐！妳讓開，欽差怎麽啦？黃景容也是欽差，現在還不是被我趕得落荒而逃？他要是晚走壹步，妳看我會不會砍了他！”
　　薰兒道：“楊大哥和黃景容不同！”
　　薰期道：“有何不同？”
　　“他……他是我們的朋友！”
　　“薰兒姑娘，讓我來說！”楊帆的手搭在了薰兒姑娘的肩膀上。蠻族女子，男女大防不似中原嚴格，薰兒姑娘不是頭壹次被男人碰觸到身體，可是楊帆那溫暖、有力的大手往她的削肩上壹按，掌心熱力透入，薰兒的身子都有些軟了。
　　楊帆把她輕輕推到壹邊，上前壹步，迎著薰期手中那柄削鐵如泥的鐸銷，沈著地道：“薰期土司打贏了壹仗，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在妳看來，朝廷兵馬也不過如此，是麽？呵呵，土司大人應該記得妳這個寨子以前是什麽樣兒，憑這座寨子，能擋得住多少兵馬。
　　前幾日妳曾經派過壹支人馬來為山寨解圍，卻被文皓擊潰，他們回去後，應該告訴過妳究竟有多少兵馬在攻打山寨，而這座寨子，在妳趕來之前，壹直都在我們手中，文皓日夜攻打山寨，始終奈何不了我們。
　　我們為什麽守得住寨子？寨中勇士不畏死、敢作戰，固然是壹方面，另壹方面，也是因為在下對山寨做過壹番改造，而我這些領兵打仗的本領，在朝廷的將領之中，根本不值壹提。
　　妳以為妳能輕易擊退朝廷兵馬？焉知不是朝廷兵馬不想為姚州各部落的內戰出力？否則的話，壹萬多精銳之師，夠土司大人妳喝壹壺的，土司大人若不見好就收，朝廷若再加派兵馬，那時妳如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