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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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求仙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對於婉兒的質疑,楊帆笑而不語。
  楊帆堅信世間沒有長生術,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的太師傅不信。
  少年時候,楊帆也曾望著浩渺無際的大海,好奇地問他那位年過百歲卻依舊健朗的太師傅:“太師傅,海上真的有仙山嗎?仙山上真的住著長生不老的仙人嗎?”
  剛剛釣了壹條大魚的太師傅正在惱火,因為他釣了壹條極大的魚,那是壹條鯨魚,雖然那條鯨魚還未成年,畢竟還是鯨魚。結果,他的魚竿折了,連他都差點兒被拖進大海,這讓虬髯客覺得在自己的徒孫面前很沒有面子。
  丟了面子的虬髯客犯了老小孩的脾氣,正四處尋摸鋼叉,想要追到水晶宮去把那只不肯乖乖就範的鯨魚給宰了,聽到徒孫問出這樣的渾話來,虬髯客馬上吹胡子瞪眼睛地說:“仙山?啥叫仙山?仙人,啥叫仙人?”
  剛跟鯨魚搏鬥了壹番的虬髯客壹只腳穿了麻鞋,另壹只腳光著,蓬頭垢面地教訓他的小徒孫說:“若有長生術,必有長生人,妳見過?我對妳說我是秦朝人,當年使壹柄大鐵錐和張子房在博浪沙刺殺過秦始皇,妳信嗎?”
  少年楊帆兩眼冒著小星星,雙手托著下巴,很崇拜地對他的太師傅說:“太師傅說是,那就肯定是!”
  虬髯客剛被壹個龐然大物駁了面子,又被這個小東西駁了面子,不禁氣得跳腳:“蠢貨!當真是蠢貨!我說我是我就是嗎?老子又不是壹棵樹,切開來數圈圈就能知道我的歲數。哪個秦朝人能活到現在證明我就是誤中副車的那個大力士?”
  虬髯客不想就這個蠢問題和小楊帆辯論下去了,他憤憤然地下了結論:“笨孫兒,等妳長大了,如果有人告訴妳他懂什麽狗屁長生術,妳就替老夫潑他壹頭狗血,這廝絕對是個大騙子!”
  在楊帆小小的心靈中,他的太師傅就是超越傳說中那神奇的劍仙的存在,如果說世上真的有神,他相信他的太師傅就是神,是壹位不折不扣的武神。他尊敬並且無條件地崇拜這個老人,他相信太師傅告訴他的壹切。
  長大以後,楊帆對他的太師傅依舊崇拜而信任,他相信太師傅告訴他的話。不過,這時候楊帆再回想起太師傅當年的反映,便不免懷疑太師傅年輕時候是否也相信過長生術,沒準兒還聽人瞎掰,特意去找過什麽海上仙山,因為吃了大虧,才會如此惱火。
  楊帆沒有對婉兒說出他的根據。很多人壹生中至少在某壹階段,會有壹個絕對崇拜的對象,對於這個人說過的壹切,他都會深信不疑。但是他絕不會把這個理由說給別人聽,因為他和他的偶像都可能都會因此受人嘲笑。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楊帆尤其不會這麽做,他還是有那麽壹點點大男子主義的,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知道她的男人像個孩子似的依賴、崇拜著另壹個男人。
  他胸有成竹地反問道:“神秀大師乃是北宗禪門創派祖師,修行深厚,佛法高深,他前些日子入京時,陛下也曾向他討教過長生之法,神秀大師可曾為陛下講授過長生之道麽?”
  婉兒不服氣地道:“神秀禪師修的是佛門正宗禪法,修的是往生,信的是輪回,練的是壹顆菩提心,身體與他而言只是壹具臭皮囊,不求千秋萬載,自然不精於此道!”
  神秀大師已於月前入京了,神秀大師到京後,武則天曾親往相迎,並不計君臣之別,以皇帝之尊,跪禮相迎。並特敕神秀大師可乘肩輿上殿,直達殿前,不必行禮。
  她又下令在神秀原來住的玉泉山和他的家鄉尉氏修建寺院,以表彰他的功德。並下詔廢除“道先佛後”的次序,代之以“佛先道後”。劃撥專款大修寺廟,大造佛像,大量翻譯佛經,玄奘臨終前的遺願終於實現,佛教在神州大地上再放光明。
  武則天又趁神秀到京之機,給自己加了個“慈氏”尊號,慈氏就是彌勒,武則天登基時就在民間宣揚自己是彌勒轉世,現在她終於堂而皇之地把彌勒佛的尊號加在了自己的皇帝尊號上,她如今的全稱是“茲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
  神秀大師已經九十多歲了,白須飄飄,卻依舊健朗,步履如飛。武則天正是見了神秀大師體魄強健,才突然萌生了討教長生術的念頭。
  但是這位大德高僧豈會用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逢迎皇帝,他只是淡淡壹笑,答道:“老衲修的是壹顆禪心,求的是菩提自性。長生之道,實非老衲所長。”
  武則天拜晤神秀禪師並與之對話的過程是當著滿朝文武進行的,所以此事盡人皆知。武則天聽了神秀禪師的話之後雖然有些失望,對於神秀大師倒是依舊禮敬有加,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過皇帝這願望壹傳開,那些想著阿諛皇帝的大臣就起了心思。樂安侯俞灝然就是因為這個,才把自己奉若上賓的三位活神仙舉薦給武則天的。
  楊帆聽了婉兒的話,忍不住笑道:“這麽說,妳倒是信的?”
  婉兒猶豫了壹下,遲疑道:“奴自幼博覽群書,究盡古今書籍,但凡此等奇人逸事,多是子虛烏有的傳說,確無壹例實證可循。然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日在宮中,陛下請來的那幾位世外高人,曾經當著陛下的面展示過神通,婉兒卻是親眼所見的!”
  楊帆吃了壹驚,失聲道:“妳親眼所見?陛下請了什麽高人來,展示過什麽神通了?”
  婉兒把那日凈光老尼所演神通的經過與楊帆壹說,楊帆心中頓時恍然:“原來是他們?他們……精通神仙術?”
  楊帆想起那天所見,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婉兒道:“今日陛下冒著大雪便服出宮,就是特意去見他們的。”
  楊帆道:“陛下去了樂安侯府?”
  婉兒道:“不是侯府。這三人在侯府住不慣,說他們是山野中人,餐風飲露,受不得世俗氣。樂安侯在積善坊緊挨著星津橋的位置有壹處老宅子,因為洛河泛濫時常遭水災,所以蓋了新宅子後就荒廢了。這三位活神仙聽說後,執意要去那裏居住,而且自給自足,不要任何人伺候。說起來,神秀大師出行時弟子無數,前呼後擁的,比起這三位高人還真少了幾分方外人的味道呢。”
  楊帆輕輕瞇起了眼睛,緩緩地道:“如此說來,倒真像是幾位世外高人呢,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見識見識他們的無上神通!”
  這壹刻,楊帆已打定主意要去壹探究竟。
  他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的神錯了。
  如果他的太師傅是對的,那麽,以“神仙術”接近皇帝的這三個騙子,目的何在!
  至於要不要潑他們壹頭狗血,楊帆決定見識過他們的本事之後再說。
  ……
  武則天輕車簡眾,微服趕至樂安侯府老宅,換了便服的內衛和百騎早在她趕到之前,就把這幢宅子四下裏團團圍住,裏裏外外搜索了壹遍,就連躲在洞裏的老鼠都無所遁形。
  院中,武則天在三位活神仙的陪同下裏裏外外巡視了壹番,院落房舍雖然打掃得極為幹凈,還是難以掩飾其間破敗荒涼的氣息,武則天便有些不悅了。
  樂安侯察言觀色,趕緊解釋道:“非是小臣對三位神仙不恭,實是三位活神仙執意要求住在這裏。”
  他頓了頓,又訕訕地道:“三位神仙說,小臣府上世俗之氣太濃了些,不利於他們修行。”
  武則天聽了容顏稍霽,對什方道人關切地問道:“三位仙師在此住著還方便麽?壹日三餐供奉如何?”
  什方道人稽首道:“多謝聖人關切,貧道修習道法小有所成,早在兩百六十年前就已辟谷,如今只偶爾服些草木丹丸,不吃世間食物的。”
  那老胡人呵呵大笑道:“聖人,貧道與他們不同,貧道修的是西方法門,壹日三餐照舊,葷腥酒水不忌。不過這洛陽的精致美食,容易叫貧道耽於享樂,所以不需俞侯照應,貧道自行燒些飯菜就好。”
  武則天聽了,對這三人的道行更信了幾分,空蕩蕩的正堂中已然擺了幾張蒲團,雖然整個院落警戒森嚴,但是在武則天身邊卻看不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張昌宗和張易之扶著武則天在蒲團上坐下,這兩個少年年紀輕、頜下無須,又兼眉清目秀,三位活神仙壓根不知道他們是皇帝的新寵,還以為他們是宮裏的太監或者宮娥所扮的呢。
  他們只知道皇帝最寵薛懷義,至於張昌宗和張易之,因為他們受寵還是近壹段時間的事,在百姓間還沒有傳開,他們又不是真的有能掐會算的本事,哪裏知道其中詳情。他們雖然已經和樂安侯搭上了線,但樂安侯把他們當成活神仙供奉,自然也不會說這些宮闈秘聞、風流韻事來汙神仙的耳朵。
  武則天坐定身子,馬上再度提起想要見識見識這三位活神仙道法神通的願望。這壹回三位高人倒是並不推辭,壹時間,撒豆成兵、斷舌再續、隔物透視,剪紙成魚……,諸般法門壹壹使來,把武則天看得神馳心醉。
  親眼見到這般神通,武則天對這三個方外人再無半分懷疑了。她迫不及待地問道:“三位仙師都是有大神通的人,朕想請教,若是朕想修習這長生術,也可以嗎?”
  什方道人撫須沈吟片刻,瞟了凈光老尼和西方胡道壹眼,對武則天道:“不瞞聖人,我等都是自幼苦修,方有今日境界。陛下今日年紀,若想似我等壹般修行,已然有些遲了。不過,若是由貧道采煉仙丹供聖人服用,當可活到兩甲子以上。”
  武則天心道:“兩甲子也不過壹百二十年,我今年都七十了,滿打滿算也就再活五十年。世間有些根本不懂修行的凡人也有活過百歲的,我是天子,天材地寶諸般奇物予取予求,再藉助他的丹藥,才只延壽到兩甲子麽?”
  換作以前,只要能活到百歲,武則天也就知足了,如今眼見身前這三位奇人個個都活了三四百年之上,兩甲子的壽祿對武則天的吸引力就小了許多。
  凈光老尼瞧見武則天的臉色,忙合十微笑道:“聖人,什方道人日餌百草,謝絕煙火,以草木之丹佐導引之術,故而長壽。貧尼有壹套練氣養神的法門,也能長壽。而老胡精通西方道法,有禳星續命之法。
  什方道人既然出手,貧尼等蒙聖人厚愛,也當為陛下出些力氣才是。這樣吧,可以讓什方道人為陛下煉丹,貧尼授陛下吐納法門,西方老胡為陛下禳星續命,只是此舉乃逆天而行,以我三人神通,只能保證每人為陛下續壽五十年,之後就要看陛下的造化了。”
  武則天大喜,若是這三位仙師壹人為她延行五十年,那就能活到兩百多歲了,從今以後用壹百多年的時間修行,集天下物力為己所用,說不定自己也能領悟仙術,長生不老雖不可能,再活個五百年總還可以的吧!
  武則天馬上舉致勃勃地討教道:“如此,朕是否也要吃素呢?”
  凈光老尼道:“自古素食者壽,陛下自當吃素,以佐仙丹及吐納法門。”
  武則天如今已七旬高齡,對葷腥本就沒有太多食欲,壹聽欣然應允,道:“使得,從即日起,朕再不用半點葷腥。”
  西方老胡見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壹唱壹和,這位東方女皇對他們越來越是恭敬,自己壹直拙於語言,在皇帝心中不及他們受重視,怕會短了他的好處,忙道:“聖人乃彌勒佛祖下世,理應身體力行,素食修身。依貧道看來,聖人還應禁止天下人屠殺牲畜及捕魚蝦,令天下軍民從此不食葷腥,如此則功莫大焉,天下蒼生幸焉,萬物生靈,鹹為聖人祈福,聖人還怕不得長生嗎?”
  武則天吹噓自己是彌勒轉世,只是為她登基造勢,連她自己都不信的,這時卻聽西方老胡說她是彌勒轉世,不由暗自驚疑。可她又不能否定這件事,只好故作訝然地道:“仙師認得朕的前身?”
  這幾個騙子都是最擅察言觀色的主兒,凈光老尼壹瞧武則天臉色,就知道她起了疑心,不由暗暗生氣:“這個老胡,叫他少說話,偏要多嘴,好不容易糊弄得這位女皇帝對我們信任有加,他壹句話又挑起了皇帝的疑心。”
  凈光老尼趕緊補救,故作神秘地道:“呵呵,我佛家講因果。壹飲壹啄,莫非前定。民間傳言聖人乃彌勒轉世,聖人以為這是天下臣民恭維聖人麽?聖人,要知道這世間事莫不暗合天道啊……”
  武則天是聰明人,聰明人聽了這麽幾句含糊的話,馬上很聰明地就自行補足了。武則天又驚又喜,她沒想到自己為了登基造勢誑騙世人的彌勒轉世壹說竟然是真的。
  “是啊!天上神佛如許之多,為何懷義和九大高僧偏偏選中彌勒佛為朕的前世呢?只是偶然為之?如今看來,是冥冥之中有天道暗自指引著他們,原來……朕竟真是彌勒佛祖轉世!”
  摩勒還未發現自己失言,壹見皇帝同他搭訕,不禁洋洋自得地又吹噓道:“貧道行走天下已五百年,兩百年前,貧道就曾見過懷義大師呢。”
  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壹頭黑線:“這個大嘴巴的牛要吹到什麽地步,眼前這個老婦人可是當今天子,不是坊間老驅,萬壹露出破綻……”
  大冷的天,這壹尼壹道卻是驚出了壹身冷汗。武則天也是壹驚,繼而驚訝地道:“甚麽!摩勒仙師兩百年前就見過懷義?這……這怎麽可能,懷義已經活了有兩百多歲了麽?”
  摩勒捋著大胡子,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貧道所見,不是今日的懷義大師,而是懷義大師的前世!”
  凈光老尼不敢再讓他說下去了,這摩勒同她兩人不同,摩勒心眼兒粗,原本就是在泉州靠表演斷舌再續、吞炭噴火壹類的幻術賺錢花的,被他二人發覺此人的術法可用,才拉攏成了同夥,這人不是專業騙子,再叫他說下去,只怕是要露餡。
  凈光老尼趕緊接過話茬兒道:“呵呵,既然摩勒已經說破了,那貧尼就向聖人交個實底吧。實不相瞞,這懷義大師乃是佛門護法韋馱菩薩轉世,正所謂壹佛出世,千佛護擁,韋馱先行下世,正是為聖人開路而來。”
  凈光老尼頗富急智,壹句話不但替摩勒圓了謊,而且還討好了薛懷義。在她想來,薛懷義聽了這樣說法必然歡喜,而女皇帝也必然開心,此所謂壹舉兩得是也。
  什方道人輕咳壹聲,撫須微笑道:“凈光師太,天機已經泄露得夠多了。”
  凈光老尼“啊”了壹聲,忙做失言懊悔狀。
  摩勒與他二人合作久矣,壹見二人如此補救,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嘿嘿壹笑,說道:“我西方法門與妳釋道兩家不同。禳星續命,本就是逆轉天機之舉,如今偶爾泄露幾句也不打緊。”
  他說不打緊,對張昌宗和張易之兩人來說,這幾句話卻打緊得很。
  張昌宗和張易之如今正受女皇帝寵愛,兩人的富貴榮華、財勢權力,全部來自於女皇,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女皇帝仍不能忘情於薛懷義,如今這幾個人卻說什麽薛懷義是彌勒護法韋馱菩薩,陛下若當了真,他們如何能夠專寵呢?
  本來,方才看這幾人方術了得,兩個美少年也是心神皆醉,這時卻是暗生憎惡。三個“仙人”萬萬沒有想到,吹牛不小心吹大發了,如今已經徹底得罪了武則天的枕邊人,而且壹得罪就是兩個,替他們埋下了壹個大禍根。
  武則天卻是聽得心花怒放,想那薛懷義孔武有力,性情粗魯,偏與自己壹見投緣,又恰恰封了他壹個護國法師,這等機緣,可不正像是手持金剛杵的佛門護法神將韋馱菩薩嗎?想到此處,武則天對自己彌勒轉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了。
  她欣然道:“多謝三位上師點化,朕為彌勒,朕之國度,自然就是佛國,理應不殺生、不吃肉,朕明日就頒布禁屠令,禁止天下人屠殺牲畜及捕魚蝦!”
  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以及西方老胡雙手合十,同宣法號:
  “無上太乙天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至於摩勒,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麽法號,只管也咕嚕壹句便是。
  女拼欣然保證要下“禁屠令”禁止天下殺生之後,又對什方道人道:“仙長為朕煉丹,保朕長壽,功莫大蔫,朕封仙長為正諫議大夫同鳳閣鸞臺平章事,以後隨朝伴駕,朕也好就近請教!”
  武則天壹句話,便送了這老道壹個宰相的職位,又對那凈光老尼道:“朕封師太為麟趾寺之主,以後可以在京裏頭授徒傳道,出入宮闈不禁!”
  摩勒聽到這裏,不禁嚇了壹跳,他雖到處招搖撞騙,卻還是頭壹回騙到皇帝這樣的大人物頭上,他只想藉著什麽禳星續命,需要做法為藉口,多騙些金銀珠玉,然後壹走了之。如果做了官或者做什麽寺主,前呼後擁的風光倒是風光了,可是想跑路卻也難吶。
  摩勒想到這裏,趕緊推辭道:“貧道雖然修習術法,卻不識幾個大字,修的西方法門也是野狐禪,做不得官,也不能開宗立派,敢請聖人在麟趾寺旁賜貧道壹幢宅院,若有宣召,貧道隨宣隨至就是。”
  這個胡人賣相不大好,而且他的神通雖然看著炫目,卻報不出自己的門派,遠不及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的佛道兩門後臺強大,在武則天眼中,對他確實不似對那壹尼壹道重視,他既然這麽說,武則天自然壹口答應。
  接下來,武則天又聽他們大談特談什麽采藥煉丹、不老長生的種種神通法術和奇聞逸事,直聽得心神俱醉,張昌宗和張易之心中已經對這三位活神仙起了厭憎之意,只是見女皇癡迷,壹時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耐著性子陪她聽講。
  天色漸昏時,張昌宗就迫不及待地提醒女皇帝時辰不早,應該回大內了,武則天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俞灝然把皇帝送到坊門之外,便興高采烈地趕回自己府上,壹進花廳,壹位極柔媚可愛的女子更巧笑嫣然地迎上來,這是他最寵愛的壹個侍妾,姓李名靜,被俞侯收房才三個多月。
  靜兒迎上前來,幫他脫了大氅,接過丫環遞來的笤帚,替他掃著袍袂上的雪末子,柔聲道:“侯爺,看妳這副高興的樣子,聖人這趟來咱們家壹定很開心吧。”
  俞灝然在她的粉腮上擰了壹把,眉開眼笑地道:“小東西,就妳有眼力見兒。呵呵,妳就等著吧,用不了多久,咱們家就飛黃騰達啦,說不定我引薦仙師有功,還能封個公爵呢。”
  俞灝然笑嘻嘻地說著,徑在火盆旁的坐榻上坐下,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李靜道:“對了,我記得妳那本家哥哥是在北市經營雞鵝牲畜的,是麽?”
  李靜嬌聲道:“難為侯爺還記著他呢,奴奴的兄長正是在北市經營肉食的,有侯爺照應著,坊令也不敢去難為他,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好了,馬上就打算在南市也開家分店呢。”
  俞灝然嘿然壹笑,囑咐道:“嗯!妳趕緊著,派人去給妳那兄長送個信兒,叫他把所有的雞鴨魚鵝豬羊狗肉……,這麽說吧,沾上葷腥的就算,馬上全部賣掉!壹丁點兒都別留,只要是肉食,就壹點也別再進了。”
  李靜臉色壹變,還以為自己哥哥出了什麽事,趕緊問道:“侯爺,我哥哥出什麽事了?”
  俞灝然在榻上坐下,小廝便把火盆移近了些,俞侯烤著手,漫不經心地道:“沒甚麽事,妳不要問為什麽,總之,統統賣掉就是了,要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李靜見狀,趕緊走過去,纖腰壹折,便把個圓滾滾的屁股挪進了侯爺的懷裏,又把侯爺冰冷的雙手揣進自己懷裏,叫他捏住那壹雙火熱溫暖的椒乳,臀部劃著圈兒地搖晃著撒嬌,根本不在乎旁邊還有壹個小廝:
  “侯爺,奴奴那兄長承蒙侯爺關照,生意越做越大,趕著如今是冬天,也好儲放,那羊啊豬啊雞呀鵝呀的進了好多,在後院裏堆成了山,要想壹下子全賣掉,哪兒賣得出去呀。再說,他就是靠這壹行賺口食的,不讓他賣肉,他壹家老小吃什麽呀?”
  俞灝然撚著那壹對雞頭肉,笑瞇瞇地道:“賣不出去?那就降價,附近幾個坊的肉食鋪子,不都是從北市裏這幾家肉行拿貨嗎?妳哥哥賣得比誰都便宜的話還怕賣不出去?如果還是賣不出去,那就繼續降價,降到比進價還低,那總能賣出去吧?至於以後的生計,賣不了肉可以賣菜嘛。”
  靜兒姑娘的屁股劃的圈更圓了,還有那麽壹點很技巧的篩動,她環著俞侯的脖子,嬌滴滴地撒嬌道:“侯爺,妳既然這麽說了,那肯定是為了奴奴的兄長好,可是妳多少也得透露壹下,為什麽要這麽做呀,侯爺放心,奴奴的嘴很緊的。”
  李靜姑娘臀如蜜桃,結實緊繃,這位侯爺素來最喜歡把玩,平時只要她使出這壹招來,如果有什麽央求,俞灝然就沒有不答應的,可是今兒也不知怎麽了,俞灝然就是不肯說。
  “嘿嘿!妳的嘴巴……當然緊得很,可是不該知道的事情,妳就不要問……”
  俞灝然撫著靜兒粉嫩的紅唇,臉上有曖昧的笑意,說出來的話也很曖昧,但是他的眸子裏卻已經有了幾分冷意:“總是自家親戚,別說我不關照妳們,能賣壹文是壹文,不然……到時候血本無歸,可不要跑來向我哭訴。”
  靜兒終於發覺事情不太尋常了,她男人的眼神兒非常認真,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道理講得通,天子腳下大周都城,怎麽可能不賣雞鴨魚肉,窮人那是吃不起,達官貴人也不吃肉麽?她想不通,但她知道壹定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了,如果不聽侯爺的吩咐,她壹定會後悔,真的會後悔。
  靜兒姑娘趕緊嘟起小嘴兒,在俞灝然臉上嘖地親了壹口,匆匆站起身道:“是!奴奴這就去。”
  她猶豫了壹下,又道:“若隨便派個人去,恐我哥哥不舍得損失,奴家想親自去壹趟。”
  俞灝然擺擺手道:“去吧,早去早話。口風把緊壹些,否則別怪我不認這門親戚。對了,雞鴨妳捎回各五十只,豬羊嘛,各買三頭,趁著天冷兒還凍得住,擱咱們家後院裏頭備著。”
  ……
  武則天離開以後,俞家那幢挨著星津橋的老宅便迅速安靜下來。老宅四周巡弋的“公差”、推著小車的“小販”、挎著籃子的“坊民”,也都壹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方才公人巡弋、小販叫賣、坊民閑遊的情景對積善坊來說其實是不正常的,現在這種樣子才是正常的狀態。
  積善坊北接星津橋,是最接近皇宮正門的壹個坊,坊中住的達官貴人最多,因此坊外金吾、坊內武侯,再加上坊正手下的坊丁配備最是齊全,街頭時時有人巡弋,坊內的人行走自如,自坊外來的人卻會受到最嚴格的盤查。
  實際上,除了本坊的人還真沒有什麽外人進來,有人來時大多有親友領著,出入豪門大宅的則持有拜帖、揚著官幡,閑雜人等不會進來的,走街串巷的小販也不會到這裏來,這裏雖也有小市區,但是在這裏做小生意哪有在平民聚居的坊裏好。
  整個積善坊的治安外緊內松,沒有人喜歡在街上散散步都有幾雙眼睛盯著他,富人尤其如此。既要保護好貴人們的安全,又不能讓貴人們覺得拘束,負責坊內治安和事務的坊正、不良帥以及負責這壹片巡察安全的金吾衛可謂煞費苦心。
  不過辛苦不會白費,積善坊壹直就是洛陽治安最好的幾個坊之壹,不敢說治理的路不拾遺,卻真的可以夜不閉戶,因為宵小之輩是不會到這兒來的。而本分人家誰敢半夜三更到別人家裏串門子。
  今天不良帥黎亦喬正在坊正秦懷德家裏喝酒,秦懷德的婆娘劉桂香置辦了壹桌豐盛的酒席款待丈夫的這位老搭檔。黎正喬馬上就要升官啦,他在積善坊做了六年的不良帥,因為卓越的政績,被洛陽尉唐縱看中,要把他提拔到洛陽府做事。
  能在積善坊這種墻頭掉下壹塊磚,砸的都可能是壹位爵爺的地方做了六年不良帥還太太平平的人,提拔到洛陽府去做個總都頭綽綽有余。這幾年,他的考功成績壹直是優,積善坊裏就沒出過大案子,再有三天,他就要卸任,去洛陽府走馬上任了。
  秦懷德也很開心,去年年底他的坊正就到期了,可是毫無異議的,他又被任命為本坊的坊正了。在壹窩壹窩的達官貴人中間做坊正,的確是個辛苦活兒,可是在這樣的地方做坊正,他的收益也豐厚啊。
  不要以為達官貴人都是仗勢欺人不通情理的,他在外面那些灰色收入就不提了,光是坊裏頭哪位達官貴人家辦喜事,或者逢年過節的時候,派發給他的那個大大的紅包,積攢起來就是壹筆不菲的收入。貴人們當然不怕他不用心做事,可是對街坊,尤其是常年打交道的街坊,只有蠢人才會用高壓手段而不懂懷柔。
  秦懷德已經老了,五十七歲的人了,起五更爬半夜地真快折騰不起了,不過他打算再咬牙撐上三年,再有三年工夫,他就能把自己的兒子捧成眾望所歸的下壹任坊正,如今做副坊正的房傑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位置呢,嘿嘿,讓那老家夥等去吧,就比老夫小四歲,老子再做壹任坊正,耗也要耗死妳!
  老秦和老黎喝得很開心,老黎喝醉了,就睡在了老秦家。多年的搭檔,有那個交情,這就叫通家之好。老黎家最小的那個閨女已經許了老秦的小兒子,親上套著親呢。
  他們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壹個被當年的刑部司郎中楊明笙府上的人稱為“瘟神”、被後來的整個刑部、整個三法司,乃至如今的整個大周官場稱為“瘟郎中”的壹個年輕男子,此時已經踏進了積善坊的大門。
  楊帆轉悠到俞家老宅的院落壹側,看看前後無人,忽地縱身壹躍,伸手在墻頭壹搭,便像壹只飛鳥似的閃進了墻內,身子掠過墻內的剎那他就松了手,讓身子在墻頭刻意地蹭了壹下,帶著壹蓬積雪落下去,墻頭的手印便不見了。
  片刻之後,楊帆已出現在壹扇門前。
  整個宅子大院套小院兒,每個院子裏都有很多房舍,房舍內外都冷清得嚇人,仿佛根本沒有壹個人居住,楊帆通過壹些很細微的地方,確認這間房子裏壹定有住客。
  他小心地靠近,耳朵貼在門上,屏息聽了聽,就聽裏邊有人重重地哼了壹聲,道:“害我等這麽久,妳才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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