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五十九章 詢計

　　楊帆飛身躍回自家墻內，壹顆吊了半天的心這才放下。
　　剛才那壹幕實在是太驚險了，如果讓別人看見相王府的七位皇女跪在他的面前，領頭的壹個小蘿莉還“抱著他的大腿”，雖然實際上人家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角，但是在洛陽修文坊早已見識過長舌婦人造謠傳謠本領的楊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到時說那小丫頭是在抱他大腿都算是輕的。
　　僅此壹幕無聲啞劇就足以震動天下，更何況七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自家的終身就拜托給楊將軍”了，不可想象啊！楊帆拍著胸脯，暗自慶幸：“幸好我脫身及時，不曾被人看到，無量天尊，我的佛啊！”
　　當時那種情況下，楊帆急於脫身，只能滿口答應下來，從六歲到十二歲的那群小丫頭倒是好騙，楊帆壹作承諾她們就信了。楊帆倒也不是成心欺騙他們，只是自從他接到茂州送來的消息以後，他就知道這場和親必定壹波三折，很有可能無疾而終。
　　但他也不敢保證這件事萬無壹失，如果他盡了力，而和親最終還是成為現實，他也沒有辦法，食言也就食言了，反正他是被逼的，楊大官人是絕不會為此對那群小丫頭片子感到內疚的，這群黃毛丫頭到時也奈何不了他。
　　楊帆想通心事，便舉步向後宅走去，壹墻之隔，七個小蘿莉興奮地聚在壹起。李華婉雀躍地道：“這下好啦，三哥把楊大將軍誇得這麽厲害，他既然答應幫忙，咱們姐妹就不用嫁去吐蕃了。”
　　清陽縣主是個天生的悲觀性子，怯怯地潑冷水道：“可這事兒連父親都沒辦法，只能讓姐姐們趕緊出嫁，楊將軍再厲害也不會比阿爹厲害吧，再說，他真會幫咱們麽？要是他食言怎麽辦？”
　　李持盈杏眼壹瞪，撂下壹句狠話：“他敢！他要是敢食言，我絕不放過他！”
　　李華婉白了她壹眼道：“人家可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不要說妳壹個縣主，就算妳是郡主、公主又能奈他何？我聽說安樂姐姐就曾在東市受過他的羞辱呢。”
　　“我……我……我自有辦法！”
　　李持盈眼珠壹轉，把小胸脯壹挺，道：“如果他敢食言，我就告他非禮，讓皇祖母治他的罪！”
　　六歲的霍國縣主拍著胖胖的小手，欽佩地道：“好主意，十娘最聰明啦！”
　　李華婉又白了她壹眼道：“什麽好主意。十娘才幾歲呀，說人家楊大將軍非禮她，會有人信麽。”
　　霍國縣主又憨憨地點頭道：“五娘說得也有道理！”
　　李華婉和李持盈壹起啐了她壹口，道：“馬屁精！”
　　李持盈不服氣地又對李華婉道：“怎麽就不能信呢？我聽三哥說，長安府令柳徇天崇信左道，就最喜歡狎戲幼女，說是能滋陰補陽，延年益壽什麽的，不管啦，反正他要是敢食言，我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妳們幫我作證，看看皇祖母是信他壹個，還是信咱們七個！”
　　六顆小腦袋瓜像小雞啄米似的頻頻點頭，中間夾雜著霍國縣主憨憨的馬屁聲：“十娘就是聰明！”
　　楊帆走著走著，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忙把衣服拉緊了些……
　　……
　　楊帆剛剛邁進後院的月亮門兒，就見小蠻領著思蓉急急走來，念祖風風火火地跑在前面，壹看楊帆他就站住了腳步。小蠻道：“郎君回來了，念祖這孩子，胡說什麽壽春王府有壹群小丫頭上吊……”
　　小蠻說到壹半，看到楊帆古怪的神氣，不由壹怔，奇道：“難道是真的？”
　　楊帆搖頭苦笑道：“壹言難盡，妳穿得這麽單薄怎麽就出來了，走，咱們到廳中再說。”
　　楊帆和小蠻領著兩個孩子回到廳中，花廳中獸炭火爐燃得正旺，雖是寒冬，廳中卻是暖流陣陣，仿佛三春時節，暖流中還有淡淡香氣。
　　阿奴穿著壹襲輕軟的銀綾裏衣，趿著壹雙蒲草織就內襯軟裏的蘆花暖鞋，坐在炕桌左邊，楊吉趴在她身旁，腦袋枕在她的膝上，呼呼大睡，睡姿極香。阿奴手裏捧著壹個做工精美的手爐，笑吟吟地與坐在炕桌另壹邊的古竹婷說著話。
　　古竹婷身邊有壹個繈褓，楊黛兒也在呼呼大睡，古竹婷穿著壹身柔軟的輕羅，腹部高高隆起，再有三個多月她就要生了，此刻她正雙手撐著床沿，穿著雪白襪兒的纖秀雙足踩著壹只滾腳凳。
　　這只滾腳凳是竹制的，長二尺，闊六寸，內置滾軸圓筒，雙腳踏在上面，滾動竹筒，可以起到按摩足底的作用。如今古竹婷有了身孕，不宜運動，數九寒冬的又不好到院中散步，所以用這滾腳凳活絡血脈，以免影響了腹中胎兒。
　　看見楊帆進來，二人忙要站起，楊帆連忙示意她們坐著，自己與小蠻就在壹旁的胡椅上坐了，楊念祖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阿爹，隔壁人家那些上吊的姐姐已經死了嗎？”
　　楊帆道：“誰說她們想上吊來著，她們是太淘氣了，不聽大人的話，沒輕沒重的拿上吊做遊戲，結果差點兒真的吊死，幸虧爹爹救了她們性命，要不然啊……，念祖，妳可不能這麽不聽話，知道麽？”
　　楊念祖沒想到三句話不到，老爹又繞到了對他的教訓上，不禁垂頭喪氣地答應壹聲。楊帆虎著臉又問：“今天叫妳背下的文章背熟了沒有？”
　　楊念祖慌慌張張地道：“啊……孩兒已經……快……快背熟了。”
　　楊思蓉悄悄吐了吐舌頭，躡手躡腳地往書房逃去，楊帆假裝沒看見，板著臉對楊念祖道：“快去背，爹爹壹會兒考妳，要是背不出就打手心！”
　　楊念祖“哦”了壹聲，耷拉著腦袋向書房走去，小蠻對楊帆低聲道：“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別對他們這麽嚴厲。”
　　楊帆眼看兒子已經進了書房，才對小蠻笑道：“妳呀，慈母多敗兒的道理都不懂麽？妳和阿奴、竹婷都寵著他們，我要再不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害怕，他們還不翻上天去？妳當我喜歡扮惡人不成？”
　　小蠻向他皺了皺鼻子，雖是成熟婦人了，這樣的小動作依舊帶著幾分少女的俏皮：“好啦好啦，再說下去，人家也要挨妳的訓了。壽春王府裏究竟怎麽了，真的有人上吊？”
　　楊帆嘆了口氣，把方才的事情說了壹遍，阿奴和古竹婷也都側耳聽著，聽他說罷經過，阿奴莞爾笑道：“民間總是有些以訛傳訛的話，吐蕃固然不如我中原，卻也不必把他們當成生番壹般野蠻。”
　　古竹婷道：“話雖如此，可是就算吐蕃比現在強上十倍，這些金枝玉葉也未必願意嫁過去的。”
　　阿奴點頭道：“那倒是，尋常百姓人家又有哪個願意往吐蕃嫁女兒了。這幾位皇女倒是病急亂投醫，居然纏上了郎君。郎君打算怎麽做呢，真的要幫她們麽？”
　　楊帆攤手笑道：“她們嫁或不嫁，取決於當今天子，妳家郎君哪有那個本事叫她們說不嫁就不嫁？”
　　小蠻嗔道：“那妳就不該哄瞞人家，怎麽又騙她們說願意幫忙了？”
　　楊帆以手撫額，苦笑道：“妳是不知道當時情形，她們七個小丫頭跪在我面前，那副模樣若叫人看了去還得了，我不答應成嗎？不過，我也不是有意欺騙她們，今日我剛剛收到壹份密報，若是情況屬實，這和親之事……必定再生枝節的！”
　　楊帆沈默片刻，壹挑眉頭，對小蠻道：“明日叫廚下準備些精致的酒菜，有貴客登門！”
　　翌日壹早，又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壞天氣。
　　今日是馬橋在玄武門當值，楊帆與馬橋如同兄弟，只是派人給他捎了個口信，自己就沒趕去宮中巡視，只管在府上等候沈沐。沈沐的車駕壹進長安城，都沒回自家府邸就來了隆慶坊。
　　楊帆在松風軒內為沈沐擺酒接風，水陸八珍、饌果俱列，菜肴自然豐盛。不過，在這隆冬時節，真正珍貴的不是那些龍肝鳳髓，而是韭黃、芹菜、油菜、菠菜壹類的新鮮綠菜。
　　在如今這個時代，寒冬時節想要吃到這些綠菜，要麽得利用天然的地熱溫泉，要麽就得建造溫室大棚，照料起來花費極大，所以只有宮廷禦宴才能享用，就是王侯之家也無緣問津，更不要說普通百姓人家了。
　　楊帆左鄰安樂公主府，右鄰壽春郡王府，自家的壹日三餐抑或這幾天的飲宴饗客，席上珍饈美味固然不少，可都見不著這樣的新鮮綠菜，楊帆的餐桌上能有這等帝王待遇，自然是因為繼嗣堂的雄厚財力。
　　楊帆舉杯道：“今晨見大雪紛飛，還擔心沈兄會誤了行程，不想沈兄竟然冒著風雪趕回來，著實辛苦了。如今聊備水酒，與兄長少敘杯杓之禮，請！”二人共飲了壹杯，美酒入口綿軟甘醇，齒頰留香。
　　沈沐夾了口醋漬芹菜，楊帆問道：“沈兄這壹行情況如何？”
　　沈沐笑道：“我早說過，他們都是識時務的俊傑，自然壹切順利。妳這裏怎麽樣？”
　　楊帆道：“長安城裏本來壹片太平，不過近來卻有些樹欲靜而風不止了。”
　　沈沐目光壹凝，停箸問道：“風從何來？”
　　楊帆道：“吐蕃高原！”
　　說著，他自袖中摸出那封密信，緩緩推向沈沐，沈沐接信在手，仔細地看了壹遍，把信放在桌上，提起酒壺為自己又斟了壹杯。
　　楊帆端坐席前，泰然笑問：“不知沈君有何妙計？”
　　沈沐乜了他壹眼，端起酒杯壹飲而盡，夾了口菜道：“妳明明有了主意，又何必考校於我，說吧，妳打算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