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幹哥幹妹好作親

　　楊帆離開史館時，心中也是壹片茫然。這個茫然，並不是針對他和婉兒的未來，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始終是壹個卑微的小角色，可是只要他想達到的目的，他就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從不懷疑。
　　當初，他還是壹個小小的孩童，為了活命，可以從韶州千裏迢迢逃到廣州；他自己都是壹個衣食無著的小乞兒的時候，他能勇敢地承擔起撫養、照顧阿妹的責任，始終樂觀，從不頹廢；當他回到洛陽的時候，哪怕明知以壹己之力對抗那些查無所蹤且大權在握的仇人，他始終不曾沮喪過，今天他又豈會因為皇帝的壹句話，便放棄自己的女人。
　　他迷惘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小蠻。小蠻是個好姑娘，無論是品性還是相貌，全都沒的挑。人家以女子之身，位至都尉，在京裏又有那麽多產業，比他這個男人還要出色，他才剛剛熬出頭而已。
　　與她成為夫妻也並不突兀。這個年代男女婚嫁，常常都是洞房之後，彼此才漸漸了解，不要說大戶人家，就算是面片兒和柳君幡，也僅僅是彼此認識，何曾有過更深的了解。天子指婚，又是這樣壹個出色的女子，這樣的夫人沒的挑啊！
　　可是，他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且他壹直把小蠻當成壹個可愛的小妹妹、好朋友、好知己，忽然這身份就轉變了，要成為他的枕邊人，那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婉兒必然的傷心……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他在婉兒面前無法表現出來，婉兒現在傷心無措，他必須果斷而堅定，才能給她依靠、給她希望，種種思緒，他只能壓在心頭，直到離開婉兒，才敢有所表現。
　　楊帆越想越煩躁，剛剛回京時對未來憧憬的美好心情全都被破壞了。婉兒以為太平公主只是湊趣地亂點了壹通鴛鴦譜，他心裏卻清楚，這完全是太平公主對他的報復，而他卻無法還手，即便他反擊，他也已經傷害了兩個人：壹個是婉兒，壹個是小蠻。
　　楊帆正心事重重地走著，迎面忽然走來幾個執戟武士，中間護擁著壹人，壹眼瞧見了他，那人便陰陽怪氣地道：“喲！這不是楊侍衛嘛！哦……，錯了錯了，該說是楊郎將，呵呵呵，楊郎將，恭喜啊！”
　　楊帆擡頭壹看，卻是金吾衛引駕仗的引駕都尉朱彬。
　　楊帆剛剛從軍時，就被分配到了金吾衛，成為引駕仗的壹名大角手，當時就是朱彬做他上司。後來楊帆到了百騎，與他再不從屬，彼此也就沒了來往，在宮裏偶爾看見這位對他百般刁難過的老上司，只是淡淡壹點頭，彼此從不多言，想不到今日他竟主動搭訕了。
　　楊帆還以為對方見自己榮升郎將，有意修復關系，便站住腳步，點點頭道：“原來是朱都尉，久違了！”
　　朱彬嘿嘿冷笑兩聲，壹臉妒意地道：“二郎年紀輕輕，已然升至禁軍郎將，這前程不可限量啊！咱們這些舊日同僚說起妳來都羨慕得很呢，只可惜咱們壹個個五大三粗的，長得不夠俊俏，沒有待詔好言、公主勸婚，也沒有內宮裏的韋總管幫腔，叫聖人看著喜歡呢，要不然啊，我真想去西域溜達壹圈兒，回來就能升官。”
　　旁邊壹個扛戟的侍衛嬉皮笑臉地道：“都尉這話也就是說說罷了，去了壹趟西域，丟下幾十個兄弟的性命，用兄弟們的血染紅自己的前程，靠獻媚於女子，求取功名利祿，這麽無恥的事情，都尉怎麽幹得出來呢？”
　　朱彬捧著肚子，呵呵地怪笑起來，其他侍衛也都笑得陰陽怪氣。
　　楊帆正壹肚子煩悶，聽見他們這麽說，忍不住冷冷地掃了他們壹眼，淡淡地道：“我說這位大哥，我又不是草船，妳的賤用不用往我這兒發呀！”
　　那人騰地壹下漲紅了臉皮，嚷道：“噯！我說妳這人怎麽聽不出好賴話呢？壹句玩笑話妳也開不起，怎麽翻臉就罵人呢！升了官就不把舊同僚放在眼裏了是吧？楊郎將，在下是金吾衛的人，可不歸妳管著！”
　　楊帆冷笑道：“話是人說的，屁也是人放的，說話和放屁壹樣，都是壹口氣而已。妳說沒有侮辱在下，那就沒有好了，在下還有事，告辭！”
　　朱彬伸手壹攔，沈著臉道：“楊帆，妳太過分了吧！看妳高升，大家好意相賀，妳怎麽惡語傷人呢，妳也太不把我朱彬放在眼裏了吧？”
　　楊帆踏前壹步，與他面對面站著，微微俯身，盯著他的眼睛，壹字字地道：“沒錯！我是沒把妳放在眼裏！楊某只在意我在意的人，而妳，從來也不在這個範圍！”
　　楊帆說罷掉頭就走，朱彬氣得臉皮子發紫，渾身哆嗦地道：“這個人……這個人怎麽竟如此無恥！如此沒有風度！”
　　楊帆揚長而去，已然走出好遠，朱彬才扯著脖子，沖著他的背影咆哮了壹句：“姓楊的，妳別得意得太早！”
　　朱彬說完，對左右人道：“這還真是官升脾氣長啊，我好言道賀，倒挨了壹頓狗屁呲，妳們大家可都看到了，他姓楊的是如何的小人得誌，這也太不像話了！”
　　幾個扛著大戟的士兵連聲道：“就是，就是，都尉不必生氣，何必跟這等小人壹般見識呢，公道自在人心。”
　　楊帆平時沒有這麽大的火氣，如今正煩躁不安，偏偏又碰上朱彬冷言冷語，如何還按捺得住。他也懶得理會那朱彬再說什麽，大步直奔宮城的玄武門，剛剛走到壹半兒的工夫，迎面又碰上了高公公。
　　高公公見到楊帆，笑容滿面地道：“二郎，恭喜啊！”
　　楊帆心中苦笑，也只好站住腳步，拱手還禮道：“高公公！”
　　高公公呵呵笑道：“先得高官，再得嬌妻，人生美事，壹朝如願，老公也替妳歡喜得緊呢，咯咯咯咯……”
　　楊帆支支吾吾的正想應付兩句就走，高公公忽然踏前壹步，低聲道：“未時三刻，‘金釵醉’天字號雅間，有人相候！”
　　楊帆壹怔，詫異地向高公公看去，高公公微微壹笑，說道：“沈公子向二郎問好！”說完退了壹步，向楊帆拱了拱手，高聲道：“呵呵，二郎先忙著，等到大喜之日，老公少不了也要隨壹份厚禮以示慶賀的，咯咯，咯咯咯……”
　　他拱手時，抱住右拳的左手小指輕輕在掌背上點了三下，又向外微微壹蹺，再度點了兩下，這正是沈沐與楊帆約定的接頭暗號，楊帆不由壹驚：“原來這高公公，竟是沈沐的人！”
　　……
　　“二郎長得不夠俊俏，橫眉立目，歪瓜裂棗兒？”
　　“那倒沒有，他挺……俊俏的……”
　　“二郎人品不好，吃喝嫖賭，不務正業？”
　　“那也沒有，他這人……為人品性很好啊！”
　　“二郎不學無術，沒什麽本事？”
　　“瞧妳說的，人家壹身藝業，怕是妳我都比不上呢，沒有真本領，能在西域立下這麽大的功勞？”
　　高瑩把雙手壹攤，道：“那就奇怪啦，人生得俊俏，人品好，又有真本事，現在還做了將軍，這樣的好夫君打著燈籠都難找啊！大家把婚指給了妳，妳不知道宮裏頭多少女兒家傷心，多少女兒家羨慕呢，我都饞得流口水，妳還不情不願的。”
　　小蠻白了她壹眼，雙腿微微壹屈，抱住了膝蓋，把下巴搭在膝蓋上，癡癡地想了半晌，幽幽地道：“我想來想去，是沒想出他有哪兒不好，可就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心眼裏不自在。”
　　高瑩氣不過道：“妳有什麽不自在的？他未娶，妳未嫁，又是壹個挑不出毛病的好男人，妳還想怎麽著？”
　　小蠻茫然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那種感覺……”
　　她忽然揚起眸子，望著高瑩道：“如果，大家指婚給妳……”
　　高瑩眉開眼笑地道：“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妳也知道，人家垂涎二郎很久了，嘻嘻……”
　　小蠻無語，嘟了嘟嘴道：“妳收斂壹下成不成啊，妳這是當著我的面說，妳喜歡我的丈夫，是不是？”
　　高瑩白了她壹眼道：“妳不是不想要麽？”
　　小蠻負氣地道：“要不要是我說了算麽？我心裏頭怪不自在的，卻又說不出哪兒不自在……，我是說，如果大家指婚給妳，把妳配給高初，妳啥感覺？”
　　高瑩壹呆，茫然道：“妳說什麽胡話呢？高初？那個笨家夥是我親哥哥好不好？這怎麽能比？”
　　小蠻認真地道：“對呀，我就是這種感覺呀！嗯……我說不出來嘛，我這麽說吧，比如說大家指婚，把我賜給妳，那妳什麽感覺？”
　　高瑩失笑道：“妳和我都是女的，怎麽能成親？妳越說越不像話了。不過呢……”
　　她勾起小蠻的下巴，扮出壹副色迷迷的樣兒，嘻嘻笑道：“如果我是男的，能有妳這樣嬌媚可人的小娘子，我壹定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覺了。”說著，還把眉毛很邪氣地揚了揚。
　　小蠻打掉她的手，沒精打采地道：“人家就是這樣的感覺呀。壹直當他是兄長、是朋友來著，突然就成了自己的男人，真的是……好別扭……”
　　高瑩轉到她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道：“總比找個妳只見過壹面，什麽脾氣秉性、為人做派全都不了解的陌生人就入了洞房好吧？小蠻啊，妳就不要糾結了，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有多幸運？”
　　小蠻擡起頭，定定地看著高瑩，問道：“我很幸運麽？”
　　高瑩點了點頭，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眸中浮起壹抹淡淡的憂傷與惆悵。
　　她是真的喜歡二郎呢，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