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九十章 引蛇出洞

　　驪山腳下，壹座巨大的室內溫泉。
　　這幢建築依山勢而建，墻壁半是山石，半是木質，壹些喜歡潮濕溫熱環境的藤蘿和蕨類植物生長得十分茂盛，中間還開著各色的小花。
　　壹眼溫泉被不規整的山石砌成的池子圍起來，水質極其澄澈，但水面上霧氣氤氳。少女的嬌笑聲從霧氣中傳來，隨即戛然而止，壹個美麗的少女捂著嘴巴從霧氣裏鉆出來。
　　她移動的速度非常緩慢，似乎是怕激起水花的響聲，緊接著又出現壹個美麗的少女，同樣捂著嘴巴，眼睛裏帶著笑意，悄悄地向外移動著。
　　她們的年紀都在十六七歲上下，明眸皓齒，眉目如畫。最重要的是，她們那略顯青澀、卻已凹凸有致、窈窕誘人的嬌軀，完全是不著寸縷的。
　　壹個男人大張著雙手從霧氣裏鉆出來，眼睛上蒙著壹條比抹額略寬的黑絲巾，他向左壹撲，向右壹劃，激蕩的池水翻湧不已，白色的霧氣擴散開來，使那兩個少女誘人的嬌軀愈發若隱若現。
　　忽然，那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他側著耳朵聽聽，向壹個方向劃過去，剛剛走出幾步，突然大吼壹聲，斜刺裏猛地壹沖，裹著壹個翻湧的浪頭探出手去。
　　“哈！抓住妳啦，我看妳還往哪兒逃。”
　　蒙著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起來，但他隨即就發覺不對勁兒了，他緊了緊手，感覺抓住的是壹只靴子，急忙摘下眼罩壹看，握在手中的可不正是壹只鹿皮小靴麽。
　　鹿皮小靴的主人是壹個俏麗可人的姑娘，她站在溫泉邊上，十六七歲的年紀，衣服穿得齊齊整整的，壹襲青色勁裝，愈發襯得英姿颯爽。
　　那摘下眼罩的男人正是沈沐，壹見這位姑娘，沈沐不由笑道：“怎麽，伽耶也想陪我捉迷藏麽？那還不寬衣下來。”
　　俏麗少女嬌靨壹紅，欠身施禮道：“主人，金二有要事求見。”
　　“金二？”
　　沈沐色迷迷的眼睛登時壹片清明。
　　金二是他的暗衛之壹，沈沐曾經對身邊的人下過命令：“若是金二求見，不管什麽時候，務必立即通稟。”因為這個金二還有壹個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古大！”
　　沈沐“嘩啦”壹聲從泉水裏走出去，邁出第三步的時候，伽耶已把壹條大浴巾為他披到肩上。
　　沈沐在外邊的小間裏會見了古大，這間屋子十分通透，頂上開有天窗，光線柔和明亮，迎面是壹扇側拉的門戶，門正開著，觸目就是對面莽莽的叢林。
　　沈沐裹著大浴巾仰躺在壹張竹制的逍遙椅上，古大待室中只剩下沈沐壹人時，才拉下他蒙面的青巾，從袖中取出壹封書信，雙手奉與沈沐。
　　沈沐接過書信，驗過火漆，撕開封口，抽出信紙展開看了看，突然壹挺脊背坐了起來，壓得身下的竹椅“吱嘎”壹聲：“二郎這是要摟草打兔子，壹並解決啊！”
　　沈沐站起來，攥著那封信走到門口，燦爛的陽光照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睛正在發光。
　　沈沐盯著對面的群山，也不知在想什麽，靜默的群山面對著他，似乎也在沈默地觀察著他。過了半晌，沈沐突然壹旋身，對古大沈聲道：“妳回復二郎，我定全力配合！”
　　……
　　楊家遍植名貴花草的那座高高的土丘上，壹座五角小亭正對著碧波壹片的隆慶池，站在亭中居高臨下，可以把隆慶池的美景盡收眼底。
　　此刻，楊帆與任威就站在小亭中，壹前壹後。
　　楊帆背負雙手，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任威則站在他側後方，雙手輕垂。壹前壹後，壹個負手，壹個垂手，主次尊卑的地位壹目了然。
　　“如今朝中的情形愈加不妙了！”楊帆道：“我觀韋後有效仿則天皇帝之意，壹旦她要登基，勢必先大肆屠戮壹番，清除李唐宗室和忠臣，以屠刀立威於天下，到時候，不知還要殃及多少池魚了。
　　幸好，我已決定置身事外，不過留在這裏還是難免會受到波及，我決定近日就向朝廷辭職，徹底離開朝堂，不再與任何壹方勢力有所掛葛。”
　　楊帆扭過頭，對任威道：“妳立即傳出我的命令，命令南疆、潞州、河北三地，立即向所有已經查明的隱宗勢力發動進攻！不管是商戰還是動用武力，又或者是藉助地方官府之力，總之，吞食他們的勢力，消滅他們的人力，讓他們徹底消失！”
　　任威心中壹震，眼中驀然露出興奮的神色。宗主蓄勢這麽久，終於決定向隱宗開戰了，而且這壹次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甫壹出手，就是有我無妳的絕殺！
　　任威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欣然應道：“是！卑職馬上就辦！”
　　楊帆的身子完全轉過來，凝視著他，微笑道：“咱們第壹個動手的地方，就是這長安城！兩天之後，動用咱們在長安的全部力量，趁夜襲殺隱宗重要人物。”
　　楊帆道：“我知道要刺殺他們的重要人物並不容易，但是妳們壹定要不惜壹切！只要他們潛伏在長安的重要人物能被我們剪除三成，在這場決戰中，我們就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卑職明白！”
　　任威用有力的聲音回答：“隱宗猖獗久矣，宗主終於肯還以顏色，此舉大快人心！相信全宗上下必定全力以赴，此壹戰，要讓隱宗從此臣服！”
　　“嗯！這壹仗，要打得漂亮些，就算準備踏足江湖的我，送給江湖人的見面禮吧！哈哈哈哈……”
　　楊帆笑起來，任威也愉快地笑了。
　　……
　　“哈哈哈哈……”
　　終南山下，壹汪澄碧的湖水，湖心有座黛如青螺的小島，島上青蔥壹片。島邊有壹塊嶙峋突兀的怪石，盧賓之正坐在怪石上垂釣，忽然接到手下傳來的壹封密信，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釣竿落入水中，被壹條咬鉤的肥魚拖著向遠處閃去，在水面上拉起壹道白色的水線，盧賓之看都不看壹眼。他狂笑著，笑了許久，忽地潸然淚下。
　　“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了啊！”盧賓之緊緊攥著那封信，跪地大哭起來，報信的侍衛壹見宗主跪下，忙也退後幾步，跪在地上。
　　盧賓之慢慢擡起頭，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面孔扭曲得嚇人，他咬牙切齒地道：“大哥，我孤心苦詣，我放棄閥主之位，我暗中積蓄力量，我耐心等了這麽久，眼看他風光、眼看他得意，終於等來這壹天了啊！
　　他們從妳手裏奪走的壹切，我都要奪回來！我要讓沈沐和楊帆死不瞑目，我不但要把他們挫骨揚灰、我還要讓他們的妻妾兒女世世代代為我盧家作奴作婢！哈哈哈哈……”
　　盧賓之發出壹陣瘋狂的大笑，聽得那單膝跪地的侍衛暗暗打了壹個冷戰。盧賓之突然跪爬著轉過身，脊背弓著，四肢據地，仿佛壹條馬上就要壹躍而起、擇人而噬的狼。
　　他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那個滿面惶恐的侍衛，厲聲吩咐道：“立即發動我們所有潛伏起來的力量，趁顯隱二宗兩敗俱傷之際，壹舉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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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府所在是隆慶池畔景致最好的地方，楊府門前不足百丈，就是美麗的隆慶池。湖邊有壹行垂柳，淺水區則是大片的芙渠，不僅風景優雅，而且水中有大量魚類，是垂釣的好地方。
　　湖邊有幾個釣翁，和任威都很熟悉了，常在這兒垂釣的人都有自己習慣的位置，任威垂釣的位置就在壹棵至少有五十年樹齡的老柳樹下。
　　這棵垂柳緊貼著湖畔，湖水湧動，拍擊湖岸，天長日久使那垂柳的根系裸露出壹半，於是浸於水下的根系便長出很多紅色根須，在裏邊生長著許多小蝦。
　　根須的上半部分有個突出的樹瘤，形似壹個坐墩，正適合背倚垂柳，坐在上面垂釣。
　　這日午後，任威又來到湖畔，旁邊已有兩個頭戴竹笠的老翁持著釣竿坐在那兒，看到他來，向他熱情地打了聲招呼，便又關註起自己的魚漂。
　　任威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坐下來，熟練地掛好魚餌，將魚鉤壹甩，看著那魚漂在粼粼的水面上輕輕起伏著，懶懶地往柳樹幹上壹靠，笑道：“吳老伯，妳家六郎就要娶親了吧，怎麽還這麽輕閑？”
　　壹個釣翁捋須笑道：“老朽有六個兒子、兩個女兒，如今小兒子要成家了，叫他這些兄長和姐姐們為他操持就行了，還要老漢操心不成？”
　　任威與那釣翁妳壹言我壹語地笑談著，左手悄然摸向粗可壹抱的大樹根部，那裏貼著地面有個拳頭大小的樹窟窿，任威探進兩根手指，飛快地壹摸，壹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這樣的動作極其隱秘，根本沒有任何人發現，即便是就坐在他身邊，看到了他的動作，因為袍袖的遮掩，也只能以為他是扶了壹下地面。
　　這種樹洞不會有人特意探摸的，就算淘氣的小孩子，也會擔心裏邊會有蟲蚊壹類的東西，何況那紙片不是塞進樹洞了事，而是釘在樹洞內側的上緣。
　　任威不動聲色地把紙片塞進了自己的腰帶，他沒有馬上就走，而是耐心地同釣友們繼續說笑著，過了大約壹個時辰，任威才提起壹簍肥魚，施施然地走回楊府。
　　任威剛進楊府的大門，就見古二自西跨院裏風風火火地走出來，壹見他便笑道：“任兄，妳回來啦，我正要去找妳呢，阿郎召妳我於書房相見！”
　　任威聽了，便把魚簍遞給門子，笑道：“送妳了，拿去燉碗魚湯喝吧。”說罷也不理會門子壹叠聲的道謝，便隨著古二向書房走去。
　　二人壹路走，古二便放低了聲音笑道：“今夜就是咱們向隱宗全面發動的時候了，想不到任兄妳還有興致釣魚，如此處變不驚，當真大將風度啊。”
　　任威微笑道：“古兄過獎，我只是喜歡以釣魚放松身心罷了。宗主常說，越臨大事越要鎮靜，我如今就是在努力培養自己的養氣功夫，不過我距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還差得遠呢。”
　　二人說笑著便到了書房前，只見古大、古三和古老丈都肅立在書房門前，任威沒想到今夜的行動連古老丈都要出動，壹見他也在，連忙拱手行禮。
　　任威拱起雙手，還未及說話，就聽古二哈哈壹笑，道：“不錯，背主負恩，見利忘義，做出這等事來，任兄妳的確應該緊張的。”
　　話音未落，古老丈便是臉色壹沈，獨臂向任威壹指，厲聲喝道：“把他給我拿下！”
　　古大古三左右壹分，手便按上了劍柄，任威只聽古二說了半句已是大驚，方欲有所動作，便覺後背壹緊，壹口利劍已經抵住了他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