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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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六十八章 智者樂水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同壹個夜晚,虬湖畔,壹艘吳船搖曳著壹湖春風,輕輕蕩漾在水面上。
  忽然,壹陣急促的鈴聲響起,艙中照出的壹線燈光映在艙板上,舷板上拴著壹條細繩,細繩上又掛著壹個鈴兒,此刻那細繩兒繃得筆直,另壹端遠遠地沒入水中,鈴兒隨著那細繩兒的急顫不斷地搖響。
  “哈哈哈……,上鉤啦!”
  隨著壹陣蒼老而洪亮的大笑聲,壹個穿著圓領便袍,赤著雙腳的矮胖老人握著壹卷書急急忙忙地跑到甲板上,壹看那鈴兒響得急驟,急忙把書扔在壹邊,手忙腳亂地從水裏往上拉繩兒。
  後邊緊跟著又出來兩個人,壹個是個精壯黑瘦的漢子,跑上前去幫他拉繩兒,另壹個是位身著青衣的秀麗女孩兒,她不慌不忙地把竹簾卷起來,繩兒系在艙門框上,壹艙燈光便照亮了船頭。
  船頭老人在那個漢子的幫助下,把繩兒扯上了船頭,壹尾活蹦亂跳的大草魚被他拽上了船,這條大草魚足有三四十斤重,奮力壹跳,幾乎把胖老頭兒拽倒。
  胖老頭兒見那大魚已經上了船,不虞再脫鉤,便嘿嘿地笑起來,自鳴得意地道:“怎麽樣?怎麽樣?老夫說什麽來著,我說沒有漁具咱也釣得到魚吧?哈哈哈哈……”
  老頭兒叉著胖得幾乎已經看不出來曲線的老腰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那條大草魚在他腳下“啪啪”地拍打著,力道之大,讓這船艙都微微地發出了壹陣搖晃。
  燈光照在胖老頭臉上,頭發胡須已經白了八成,壹張圓圓的微黑的臉龐,面相豐潤,雙目有神,給人壹種溫和寬厚的感覺,壹部大胡子也不知道修剪,和他那同樣蓬松還有點歪的發髻倒是很般配,完全的不修邊幅。
  “哈哈,阿郎真是有辦法,這樣都能抓到魚。”
  那個精瘦漢子搶起壹根捶衣棒,在魚頭上狠狠地敲了幾記,那條肥大的草魚終於不再蹦跶了,他便俯下身,麻利地解開細繩兒,摘下“魚鉤”和那個鈴兒,用水刷洗幹凈遞給胖老頭兒,興奮地拎起那條大魚。
  胖老頭兒拿起鈴兒搖了搖裏邊的水,遞給那青衣少女,道:“嬋娟,鈴兒還妳。”
  秀麗的青衣少女從胖老頭兒手裏接過鈴兒,蹲身挽起褲腿兒,掛回到她的腳鈴兒上,老頭兒也從衣領邊上扯出壹根細繩兒,繩頭兒有個小圈兒,老頭兒手裏的“魚鉤”上面有個掛鉤兒,往那鐵圈上壹掛,便卡住了,也不知是派什麽用場的。
  老頭兒搓搓手,眉開眼笑地催促那個精瘦漢子:“嘿嘿!阿盛啊,趕緊把魚拾掇拾掇,把它燉了給老夫下酒!嬋娟啊,快些去把火燒旺壹些,老夫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青衣俏婢抿嘴壹笑,答應壹聲便返身走進船艙,那叫阿盛的壯漢從腰間拔出壹柄鋒利的小刀,就在船頭宰起了肥魚。胖老頭兒跟個孩子似的,蹲在旁邊眼巴巴看著,好像他不眨眼睛,這個阿盛就能把魚馬上收拾好似的。
  阿盛壹邊宰殺那條肥魚,壹邊嘟囔道:“天後召阿郎回京,這是多大的事情,阿郎怎麽也不著急呢,這壹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現在,才趕到海陽縣,離洛京還壹大截路呢。”
  胖老頭兒瞪了他壹眼道:“天後召老夫還京,老夫都不急,妳急個甚麽勁兒?”
  看著阿盛麻利地刮著魚鱗,老頭兒又嘆了口氣,擡頭眺望了壹眼洛陽方向,喃喃地道:“要變天啦!”
  阿盛壹邊埋頭宰魚,壹邊道:“不會吧?傍晚時瞧這天氣晴朗得很,應該不會轉陰才是。”
  老頭兒沒理他,捋著胡須,悠悠地道:“這天壹變,又是壹番腥風血雨啊,咱們晚到幾日,身上就能少沾壹點腥氣,有什麽不好?”
  阿盛壹擡頭,瞧見老頭兒捋著亂蓬蓬的胡須,忍不住說道:“阿郎,妳方才抓魚還沒洗手呢,這可捋了壹胡子腥氣了。”
  “啊?果然!”
  胖老頭兒大驚,趕緊跑到壹邊,拿起壹只帶繩兒的木桶,順到湖裏盛了桶水上來,然後嘩啦嘩啦地洗起了胡子。
  等他把胡子洗完,阿盛已經把魚收拾好給嬋娟送去了。
  胖老頭洗得壹臉水,胡須上還有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打濕了他的前襟,他也不理,只是扶在船舷上眺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盛走到他旁邊,順著他的目光向遠處瞧了壹眼,沒見有啥可看的東西,便無聊地往船舷上壹靠,對胖老頭兒道:“阿郎,天後這壹遭召您還京,應該是要大用了吧?”
  胖老頭兒“嘿”了壹聲,沒有言語。
  阿盛撓撓頭,又道:“阿郎既然不著急回京,那咱們在虬湖晃悠個什麽勁兒,鐘離距此不遠,阿郎不是有壹位表兄就住在鐘離麽,咱們何不去那裏做幾天客呢?”
  胖老頭兒輕輕搖了搖頭,黯然道:“天後專權,李唐宗室日漸雕零,我狄仁傑身為大臣,既不能扶保李唐正統,又不肯致仕以明君子之誌,我那表兄剛正不阿,對我頗有不滿,我又何必登門自討沒趣呢?”
  原來此人就是狄仁傑,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這個從沖到船頭,就壹直如同壹位擁有赤子之心的老頑童似的老人,語氣中才帶上了壹絲沈重和蕭索,神情也有了壹絲凝重。
  他沈默了片刻,突地暢然壹笑,指著前方閃動著道道銀蛇的水面,問道:“阿盛,妳可知道,這世間何物最強?”
  舒阿盛根本沒有浪費那腦筋,直接答道:“小人不知。”
  狄仁傑眺望著遠方,聲音朗朗地道:“是水!至剛易折,上善若水。水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表面看起來它很柔弱,可是它的目標從來就沒有變過,不管繞多大的彎兒,它最終壹定會到達它本就想去的地方!”
  舒阿盛道:“水居然有這麽多的門道?”
  狄仁傑嗅了嗅鼻子,道:“何止啊!水還能用來清潔胡須!還能用來燉魚,老夫已經嗅到香味兒啦,快把劉使君送與老夫的那壇子劍南燒春搬出來!”
  僅僅片刻的蕭然,老狄臉上就又露出了樂觀積極、玩世不恭的神態,他從衣領下邊拉出兩根細繩,往耳朵上壹繞,兩個銀鉤便垂掛下來,然後把胡須左右壹分,掛到了鉤子上。原來他方才釣魚的鉤子,竟是他的須鉤。
  ……
  伊水河畔,武則天半臥於竹榻上,壹根釣竿固定在竹榻邊上,頭上張著黃羅傘蓋,替她遮著蔭涼,和煦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腿上。
  碧綠的水面很平靜,偶爾壹陣微風吹過,吹起粼粼壹片,壹枚魚漂兒在水面上半沈半浮。
  千金公主邁著小碎步兒,急匆匆地走過來,武則天聽到動靜,微微張開眼睛,見是她到了,懶洋洋地道:“千金吶,壹早幹什麽去了?朕都已經釣上三條魚了,妳才到。”
  千金公主笑道:“哎喲,千金就算打昨兒晚上就搶先來垂釣,也不可能比天後您釣得多呀。”
  她在臥榻旁的胡床上坐下,身子壹傾,對武則天道:“昨兒天後不是說過要給太平找位如意郎君麽,千金哪敢不上心,昨兒回去,就叫人把京中有資格尚咱太平的男人都選出來,這不又選了壹大早上麽。”
  “哦?”
  武則天壹聽,很感興趣地坐了起來,欣然道:“可選出來了?”
  千金公主道:“千金認真挑選了壹早上,選出來五個人,天後您先聽聽,看看哪個合適。”
  武則天笑道:“好好好,妳說!”
  說著壹招手,侍候她的俏婢團兒趕緊呈上壹碗醪糟。這團兒是武後身邊的親信丫頭,武後的起食飲居都由她照顧,武則天壹個眼色,她就清楚武後需要什麽,是以最得武後歡心。
  武則天喝了口醪糟,對千金公主道:“妳說吧,朕聽聽,是誰家的兒郎有這個福氣。”
  千金公主笑瞇瞇地道:“這第壹位呀,是尚書省員外郎倪明,今年才二十七歲,就是從六品的官兒,在尚書省裏做事,年輕有為呀。這個倪明原本娶過壹房妻子的,因為壹直沒有子嗣,被他給休了,現在尚未娶妻。”
  武則天微微皺了皺眉,道:“倪明,姓倪的?聽起來,不是什麽高門世家子弟啊?”
  千金公主忙道:“是,這倪明出身倒是尋常,不過壹身才學……”
  武則天微微擺手,不悅地道:“不成,朕的愛女,怎麽能嫁庶族寒門子弟?下壹個是誰?”
  武則天是極為看重出身門第的,雖然她掌權時為了對抗與她為敵的山東門閥和關隴門閥,提拔重用了壹些庶族子弟,但這只是出於政治目的,出身貴族家庭的武則天,從骨子裏是瞧不起那些庶族寒門的。
  當初,她的愛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紹,武則天甚至嫌棄薛紹的兩個嫂子出身寒微,不配與自己的女兒成為妯娌,下旨迫令薛紹的兩位兄長休妻。幸好薛紹的兩位兄長與妻子伉儷情深,不忍休棄,趕緊“考證”壹番,證明他們的妻子出身江南士族大姓,這才罷休。
  連女兒的嫂子出身寒門她都不肯接受,怎麽可能讓女兒嫁壹個寒門子弟?所以千金公主只說了壹半,就被她否決了。
  千金公主為難地道:“哎呀,千金選的這幾個人,要說相貌、人品、才學,那都是沒的挑兒,可就是出身……”
  武則天道:“難道妳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五個人,全都是出身寒門,竟無壹個高門子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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