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月下隱情

　　皓月當空，映得壹地銀霜。
　　夜晚的洛陽城，除了溫柔坊等少數紙醉金迷的所在燈火璀璨，其他地方都進入了沈沈的夢鄉。
　　楊家後花園裏，壹道潺潺的溪流，在融融月色中靜靜地流淌著。忽然，壹陣響亮而有力的嬰兒啼哭聲響起，猛然打破了夜的寧靜，然後壹個男人的聲音迷迷糊糊地響來：“孩子……哭啦，快餵奶……”
　　接著是壹個女人的聲音：“王婆婆說，小孩子就是時睡時醒的，不要壹醒了就餵奶，他可不壹定就是餓了，要先哄哄看，如果他接著睡，就不用理會。”
　　“喔……”
　　又過了壹會兒，嬰兒啼哭聲依舊，窗上終於亮起壹片柔和的燈光，隨之映出壹個美麗的少婦剪影，她輕輕拉開衣懷，把壹個嬰兒抱進了懷裏。
　　奶水顯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小孩子依舊仰著脖子大哭，美麗少婦開始推搡身邊的男人：“餵！起來啦，孩子不餓，也沒拉沒尿的，小魔頭鬧人呢，妳就抱他在屋裏走壹走吧，悠壹悠他就不哭了。”
　　男人困倦的聲音含糊地推諉：“王婆婆說，小孩子不能老抱著，要不妳下回不抱著他悠來悠去的他就不肯睡覺了，先哄哄看吧。”
　　“哦……”
　　女人聽話地開始哄孩子，可惜，她聽話孩子卻不聽話，於是女人繼續推搡她的丈夫：“起來啦，孩子不肯睡！”她的丈夫馬上用響亮的呼嚕聲回應她。
　　女人又好氣又好笑，恨恨地拍了他壹把，嗔道：“明兒個，給孩子雇個奶媽子吧！”
　　正在打呼嚕的男人馬上響應起來：“我早就說要請奶媽子的，是妳不舍得讓別人照看，非要自己來嘛。”
　　“哈！就知道妳裝睡，趕緊起來哄孩子！”
　　“呼……呼……”
　　同壹個夜，長安的秋月壹樣的皎潔。與洛陽仿佛的長安城，仿佛沐浴在月色下的壹張棋盤，唯壹的不同，是在這張“棋盤”上，沒有壹道橫亙其中的洛水。但是壹樣的是，這裏的永康坊也像洛陽的溫柔坊壹樣，絲竹靡靡，燈火璀璨。
　　月下，有壹處幽謐的宅院，院子裏有壹間房屋，裏面還亮著燈。
　　墻外，打更人“梆梆”地敲著梆子走過，此時已經過了三更時分。
　　壹個女人仰臥在榻上，裸露出壹片白皙的皮肉，豐滿的胸膛在半掩的褻衣下露出半個姣好的圓，柔美的弧線、柔美的膚色，蕩漾出壹片柔美的韻味。
　　旁邊坐著壹個老嫗，滿臉皺紋，仿佛活了上百年的老樹的皮，粗糙、褶皺。她手上的皮膚幾乎是壹樣粗糙而松弛的，但是她的手依舊很有力、很穩定。
　　她輕輕地按著仰臥的美麗女子的胸肋，老臉上慢慢露出壹片寬慰的笑意：“嗯！已經長好了，只是這幾個月裏還是動不得拳腳，不過行走、活動已與常人無異。妳這丫頭，真是命大。”
　　女子輕輕拉下衣衫，遮住胸前壹片春光，不服氣地道：“婷兒從十四歲開始離開崔家到繼嗣堂中做事，這麽多年來，憑著家傳的壹身絕藝，從來就沒受過致命的傷害，這壹次要不是自己人動手，我全無防備，怎麽會……”
　　老婆婆壹臉皺紋都笑開了，在她額頭點了壹下道：“妳這丫頭，就喜歡爭強好勝，跟小時候壹模壹樣。”
　　女子把腰帶系了個合歡節，坐起身，問道：“阿婆，我讓妳幫我打聽的消息打聽到了麽？”
　　老婆婆點點頭道：“嗯！已經打聽到了，新任宗主叫楊帆，前些時候在長安很風光的那個年輕人，據說和獨孤世家的姑娘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不過他成為宗主之後，就帶著夫人和兒子回了長安……”
　　古竹婷失聲道：“楊帆？阿婆，妳說顯宗新任宗主是……那個曾被姜公子派人擄走他娘子的那個楊帆？”
　　老婆婆道：“不錯！就是他！”
　　古竹婷驚訝地道：“沒想到，他……竟然成了我們的新任宗主，他……”
　　古竹婷說到這裏，聲音忽地頓了頓，再望向老婦人時臉上便浮起壹種古怪的神氣：“阿婆，妳說他帶著夫人和兒子回長安？是兒子，不是孩子嗎？”
　　老婆婆失笑道：“剛出生的娃娃可不就是孩子？”
　　古竹婷急急搖頭：“不！我是說，只有壹個孩子？”
　　老婆婆道：“妳越說越糊塗了，這是宗主的第壹個孩子，不是壹個還是幾個呀？”
　　“不對，這樣不對！”
　　古竹婷用力搖頭，壹臉茫然。
　　老婦人詫異地看著她，問道：“婷兒，出了什麽事？”
　　古竹婷緩緩擡起頭，望著她，壹字壹頓地道：“楊帆的妻子被擄走後，當晚生了壹對龍鳳胎，不是壹個兒子！是壹兒、壹女！”
　　老婦人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沈聲道：“壹兒壹女？妳確定？”
　　“我當然確定！當時給他夫人接生的就是我，他那女兒……難道夭折了？”
　　老婦人道：“不可能，老身打聽到的消息說，被楊帆劫回去的就只有妻子和兒子，根本就沒有什麽女兒的說法。他的女兒哪裏去了？”
　　古竹婷輕輕顰著細細的柳眉，輕輕搖了搖頭，茫然道：“我不知道……”
　　老婦人在房中緩緩地踱了壹陣兒，在榻邊坐了下來，嚴肅地道：“婷兒，妳受傷的前因後果，對我壹直吞吞吐吐的。老身已經歸隱，本也不想過問，可這件事實在是非同小可，妳現在必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古竹婷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把她當晚忽然受到詢問，得知她會接生後把她找去為小蠻接生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壹遍。老阿婆為世家服務了壹輩子，如今雖然年紀大了，身手已經不復當年靈活，可是以她的閱歷和經驗，她的心機和智慧卻是古竹婷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
　　老阿婆把她打聽到的消息和古竹婷述說的經歷聯系起來，仔細琢磨了壹番，壹雙老眼漸漸亮了起來，喃喃自語道：“老身明白了，明白了……”
　　古竹婷急道：“阿婆，妳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阿婆道：“當日，楊夫人被擄來，恰好趕上分娩，姜公子府裏並沒有穩婆，所以才向妳們詢問誰會接生？”
　　古竹婷用力點了點頭，道：“對！怎麽了？”
　　阿婆壹雙老眼中泛著凜凜的光芒，道：“姜公子派人擄走楊帆有孕在身的娘子，應該是想用她母子的性命來脅迫楊帆為其所用？”
　　古竹婷又是用力壹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可這和那小丫頭憑空失蹤有什麽關系？”
　　老阿婆道：“楊夫人意外地生了壹對龍鳳胎，這壹點，只怕是沒有人事先想得到的，而楊夫人在第壹個孩子即將出生的剎那暈厥了過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實際上生了兩個孩子。”
　　古竹婷焦灼地道：“阿婆，妳究竟想說什麽？”
　　阿婆沈沈地道：“姜公子只要有了楊帆的女人和孩子，就足以用來挾制楊帆了，那多出來的壹個孩子，並不能為他增加或者減少多少談判的籌碼。所以，他把這個孩子匿了下來，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而妳不算是他的親信，這就是他派人滅口的原因。”
　　古竹婷還是壹臉茫然，想了半天，才道：“他匿下壹個孩子作何用處？如果他想匿下壹個孩子，為什麽不匿下那個男孩呢，楊家還沒有男丁，對這男孩應該更加重視吧？”
　　阿婆搖搖頭道：“他為何匿藏壹個孩子，原因老身也想不出，至少……他不會是打算將來再用這個女孩脅迫楊帆為他做什麽，否則的話，他不會把妳這個知情人殺掉。至於他匿女不匿男，這倒很容易理解！”
　　阿婆對古竹婷仔細解釋道：“正因為男孩重要，所以姜公子才想讓楊帆知道他的妻子為他生了壹個兒子，這壹來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在姜公子手中，就更可以用來脅迫楊帆了。當日姜公子決定以四輛馬車突圍時，還不知道楊帆正壹家家地砸著盧家府邸，他之所以要走，是因為各大世家試圖軟禁他，是麽？”
　　古竹婷想了想道：“對！當時還沒有楊帆怒闖盧家的消息傳來，姜公子之所以急急準備突圍，是不想受各大世家擺布。”
　　阿婆道：“這就是了，各大世家想軟禁他，但他若是用強離開，各大世家也不會輕易動用武力阻攔。事實上，他逃離時，各大世家也確實沒有用武力阻攔。姜公子很清楚這壹點，他之所以兵分四路，故布疑陣，只是給各大世家壹個‘沒有攔住’他的理由，不想他們惱羞成怒罷了。妳明白了麽？”
　　古竹婷凜然道：“我明白了，他認為壹定可以把楊帆的妻子和兒子安然送走，因為各大世家根本不會動用武力阻攔他，所以他可以把這兩個最重要的人質送到對他來說最安全的地方，比如說盧家，這樣他就有了挾制楊帆的條件。
　　他這麽做，甚至有故意告訴楊帆，‘妳的妻子和兒子在我手裏，在盧家，妳根本搶不回去’的意思。而被他藏起來的那個女嬰……他從壹開始就沒想過要用這個女嬰脅迫誰！可是……他藏起人家壹個孩子，又不是想用來做人質，他要做什麽呢？”
　　阿婆輕輕搖了搖頭：“老身想不通的，正是這壹點！”
　　古竹婷想了想，臉色又是壹變：“糟了！孩子是我接生的，我也算是公子的幫兇，如果新任宗主知道了這件事，他……他也會殺我的……”
　　阿婆搖頭道：“傻丫頭！如果不是妳接生，當日他的娘子就難產而死了，妳與楊家有恩！姜公子要匿下壹個女嬰，這事妳又不知道，為了這事妳還險些送了性命，何來仇怨之說呢？楊帆既然能成為顯宗之主，胸襟氣魄定非常人，絕不會遷怒於妳的。不過……”
　　阿婆長長地吸了口氣，沈聲道：“丫頭，妳不能慢慢療傷了，妳得馬上趕去洛陽，把這件事告訴他！如果妳瞞著或者拖著這件事，會把新舊兩任宗主全都得罪了，到那時，才是天下之大，再沒有妳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