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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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零二十八章 機心械腸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31

  楊帆對古竹婷說要等相王五子三顧茅廬,其實只是隨口說笑,如果他真的模仿諸葛亮讓相王五子反復來上幾趟,未免著了痕跡。
  相王五子的聯袂拜訪,已經表明了他們的態度,楊帆因此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也明白對方已經清楚他在長安東市與安樂公主爭風鬥富的真實意圖,這就夠了。
  有些事他不能說得太直白、也不能做得太直白,所以他需要對方有所回應,這樣才知道對方是否已經領悟,雙方才能配合默契。如今相王五子做出了回應,他自然也就明白該怎麽做了。
  第二天壹早,楊帆便命人持他的拜帖去見壽春王。權貴之間交際往來,除非是毫不見外的熟朋友,否則都需要提前遣人送上拜帖,約定會晤的時間。相王五子昨日之所以不告而至,是因為楊帆壹直打著在湖心島養傷的名號,相王五子沒想到他會離開湖心島。如今楊帆要去回拜相王五子,就需要提前預約時間了。
  楊帆與相王五子約定的時間是第二日上午。
  次日,楊帆準時登門拜訪。
  楊帆這個忠武將軍比起郡王的級別低了可不止壹級兩級,依照禮節,郡王根本不需出迎,只需遣壹管事將他引入客廳即可,可是楊帆剛剛踏進大門,就見五個少年立於儀門之下,微笑相候。
  楊帆見了也不免有些驚訝,他事先確實沒有想到相王五子會對他如此禮遇,楊帆急忙加快腳步迎上前去,未及階前便長揖壹禮道:“楊帆見過五位郡王,承勞各位郡王降階相迎,楊某不勝惶恐。”
  今日楊帆穿了壹身便服,頭戴壹頂軟腳襆頭,腳下壹雙烏面白底皂靴,身著壹襲白色的右衽中衣,緊束革帶,外罩壹件淡青色敞懷輕袍,淡金色回字繡紋飾邊。因為外衣未束革帶,舉動之間,寬袍裊裊,大袖飄飄,極顯瀟灑。五位郡王也是儒巾儒袍,六人站在壹起,倒像壹個書院裏出來的學生。
  李成器哈哈大笑,急急迎上前來,扶住楊帆道:“楊將軍今日輕袍緩帶,風度翩翩,若不是早知道妳的身份,本王還以為是哪位國子學裏的秀才公到了呢。僅看楊將軍如此風姿,誰會想到楊將軍竟是驍勇善戰、功勛赫赫的壹員武將呢!”
  這李成器很會說話,國子監裏分為國子監、太學、國子學三個級別,最高壹級的就是國子學,秀才也不是後世的秀才,唐朝的秀才無壹不是萬裏挑壹的飽學才子,比進士還要難考。
  楊帆微笑道:“郡王謬贊了,楊某只是壹介武夫,這般打扮,只是徒有其表,哈哈!”
  李成器笑容微斂,關切地又問:“本王在長安時就聽說楊將軍中了宵小暗算,心下十分關切,昨日特與幾位兄弟登門拜望,不巧楊將軍心切軍務,去了千騎大營,怎麽樣,楊將軍身子可已大好了麽?”
  楊帆微笑答道:“承蒙殿下關懷,楊某這傷已經將養了幾個月,如今已經大好了。最多再有個把月就能重返軍營。”
  “那就好,那就好!”李成器把著他的手臂,笑吟吟地介紹道:“我這幾位兄弟,楊將軍都是見過的,本王就不壹壹介紹了。聽說楊將軍今日要來,我這幾個兄弟都在府上相候呢,妳看,我這五弟平素最是貪玩,今兒也不曾出門。”
  李成器這廂說著,楊帆便向李成義四人壹壹拱手見禮,四人含笑還禮,李成器熱情地道:“走走走,廳中已然布下酒席,就等楊將軍妳大駕光臨啦,來,咱們到廳中坐下,壹邊飲酒,壹邊說話。”
  李成器把著楊帆的手臂走在前頭,壹旁自有人引了任威等人去休息,古竹婷穿著壹身青衣,布巾束發,仿佛壹位書童,始終緊隨楊帆身後。李成器等人看她柳眉杏眼、肌膚如玉,就知是女子所扮,是以也不多問。
  柳徇天給相王五子準備的這處宅院頗具規模,三進四廂兩明堂壹花園的建築結構,大門、儀門、中門俱全。廳堂裏花格嵌窗,漏窗和門扇上俱是惟妙惟肖的猴、鹿、魚、鳥等飛禽走獸,極盡絢麗大方。
  廳中寬敞明亮,懸掛著松、竹、梅、蘭等豎式畫幅,優雅恬淡的氣氛,看起來倒似壹座大型書房。眾人壹進花廳,侍婢便穿花蝴蝶般將各色佳肴呈上,但是兩廂裏卻沒有樂師舞姬助興。
  如此壹來,既顯出相王五子對楊帆的器重與尊敬,又不至於給人壹種太過巴結以至自降身份的感覺。楊帆見此,便知五兄弟事先很是用過壹番心思,不禁暗暗稱道。
  說起來,自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開始,李家便豪傑輩出,只可惜橫空殺出個女魔頭武則天,到如今李家但凡精明壹點能幹壹點的子弟,都被武則天殺光了,就連武則天最有人君風度的兩個兒子也都死於非命。如今這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可謂平庸已極,不想他們的晚輩倒是頭角崢嶸。
  ……
  李裹兒府上,側院裏,杜文天沈著臉對幾個家人道:“我剛才說的話,妳們都聽清楚了麽?”
  幾個家人頻頻點頭,道:“公子放心,我們明白了。”
  杜文天擺擺手,道:“去吧,大街小巷,勾欄瓦肆,妳們盡快把消息散播出去,小心壹點,切勿暴露自家身份!”
  幾個家人立即出門而去。
  杜文天依著李裹兒的吩咐,第壹步就是制造謠言,散播上官婉兒與人私通且已身懷有孕的消息,李裹兒吩咐杜文天“栽贓”給楊帆,讓他散播消息說上官婉兒懷的孩子是楊帆的種。
  即便沒有楊帆這回事,安樂公主知道上官婉兒懷有身孕並被送到長安待產的消息後,她也想伺機生事,置上官婉兒於死地,她和上官婉兒無仇無怨,有此念頭全因壹個妒字,她妒恨她的皇祖母對她不公平。
  她未婚有孕,皇祖母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憑什麽壹個外人未婚有孕便對她這般包庇,而對自己卻如此刻薄?她不明白,恰恰是因為內外有別,所以武則天才對她如此苛求。壹個做長輩的,哪怕自己很不堪,也希望他的孩子品行高尚。
  李裹兒卻認為這是皇祖母對上官婉兒的偏袒,她要用自己的方法找回公道!她身為皇女,身份無比尊貴,卻因未婚有孕受人奚落,那麽上官婉兒就該因此去死這才公平。至於把楊帆牽涉其中,只是她的靈機壹動。
  李裹兒已經恨透了楊帆,想藉此把楊帆壹舉鏟除。可是即便她的父親坐上皇位,壹位朝廷大臣也不是她壹個公主想動就動的,她必須有壹個充分的理由,如今正好藉由此事把楊帆攀扯進去。她可沒有想到,她給楊帆編排的這個罪名,其實就是事實。
  只可惜,她的這個真正目的無法說給杜文天聽,她只說需要有壹個男人才能讓這個謠言更加完美,而楊帆在洛陽時大有機會接觸上官婉兒,如今恰又住在湖心島,所以是最佳人選,她卻沒有想到杜文天告訴她這個秘密也有他的動機。
  杜文天恨之入骨的人是張昌宗,他在興教寺被張昌宗痛毆了壹頓,他要復仇。他認為安樂公主把楊帆牽扯其中,只是因為楊帆在長安東市掃了她的顏面,這點小事顯然不及他所遭受的痛苦為重,所以他對李裹兒的吩咐做了壹點小小的改動,他把楊帆改成了張昌宗。
  楊帆從五王子府告辭出來,信馬由韁地走著,臉上卻帶著壹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古竹婷伴在他的身邊,銳利的目光先是習慣性地掃視了壹眼人群,確信沒有危險人物接近,這才對楊帆道:“阿郎在想什麽?”
  楊帆笑了笑道:“我在想相王五子,這五個年輕人不簡單吶,他們前天才到長安,這才第三天,就已經找了件可以邀買人心的事情做,很了不起。”
  古竹婷訝然道:“阿郎是說相王五子要上旨請皇帝撥悲田、建病坊的事?”
  楊帆頷首道:“不錯!”
  古竹婷在席間曾聽李隆基提到,說龍華寺有壹位洪昉禪師建立病坊,收助貧疾數百人,結果因為皇帝遷都在即,為了整頓市容,長安府令柳徇天竟然想把這些人驅離長安,以免他們有礙觀瞻。
  李成器五兄弟得知此事動了惻隱之心,打算上書朝廷,請求皇帝表彰龍華寺洪昉禪師的善舉義行,並由朝廷撥款資助病坊,他們五人願意各獻俸祿田五十畝,充作龍華寺的悲田,以贍養那些貧疾無助的百姓。
  李成器還盛情邀請楊帆共攘義舉,並且願以楊帆牽頭上書,楊帆慨然應允,答應他們共同上書,並且也捐助田產五十畝,古竹婷當時還覺得這幾位王爺如此體恤民情十分難得,如今聽阿郎壹說,難道他們還另有目的?
  楊帆笑答道:“無他,邀買人心而已。”
  古竹婷悻悻地道:“原來如此,奴家還以為他們是好人呢!”
  楊帆笑道:“這怎麽就不是好人了?如果普天下的人都願意這樣邀買人心,那得有多少大善人?行善者,有的是出於憐憫、有的是為求心安、有的是為了積德、有的是圖個名聲,出於什麽目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好事!”
  古竹婷道:“奴家倒也不是說他們做善事不好,可是朝廷壹旦批準此事,雖然是阿郎牽頭,可是有五位郡王同時請命,民間百姓只會記著那些官兒大的人情,誰還記得阿郎,阿郎做了好事,好名聲卻都讓他們賺了去,奴家怎會開心。”
  楊帆笑道:“妳呀!其實他們也不是為了占我的便宜,之所以邀我共攘義舉,是因為他們處境艱難,實在無奈。而且,他們此舉也有進壹步試探於我,看我是否真有攘助李家的念頭。”
  古竹婷眨了眨眼,不甚明白楊帆的意思。
  楊帆進壹步解釋道:“李家雖然稍稍恢復了元氣,卻還遠未到可以與武氏爭風的地步。何況,當今皇太子多年以來壹直被軟禁在房州,與武氏並沒有什麽大沖突,而如今這位相王殿下,卻是屢受武氏攻訐,雙方早已結下不解之仇。
  這種情況下,相王壹脈既不好喧賓奪主,搶了皇太子的風頭,也不好與武氏當面鑼對面鼓的對抗。如今,皇帝遷都在即,二張和武氏都跑到長安來邀買人心,拉攏權貴官紳,相王壹脈想有所作為,還得避免與他們沖突,就只能另辟蹊徑。二張和武氏都在拉攏上邊的人,他們就只能往下邊看了。”
  古竹婷道:“可……他們拉上阿郎,又是為了什麽?”
  楊帆道:“因為我現在和武氏不太對付,還因為我曾救過太子,有這兩層因緣,他們才拉我壹同出面。民間百姓雖然看不到廟堂之上的風風雨雨,廟堂之中的人卻壹清二楚,有我出面,他們才不會承受太大的壓力。
  妳要知道,當今皇太子做過皇帝,相王也做過皇帝,兩個人其實都有資格繼承大唐江山。所以,他們想積攢人望,卻又不能讓皇帝忌憚、不能讓武氏忌憚、不能讓二張忌憚、不能讓與他們同病相憐的皇太子忌憚,難吶。”
  古竹婷聽得好不頭痛,阿郎說的這些東西真真比潛入百萬軍中刺殺上將還要復雜麻煩,繞啊繞啊,繞得她頭大如鬥,古竹婷搖搖頭道:“奴家不聽了,真是太復雜了,奴家根本聽不懂。”
  楊帆聽她說得有趣,忍不住也為之失笑。這時前邊經過壹片勾欄,聽見壹片叫好聲,楊帆頭壹看,恰好又是莫觀帶著他的馬戲班子在這表演幻術。
  楊帆笑道:“咱們跟他們還真是有緣,昨日不曾捧他的場,今日左右無事,走,咱們去看看,他們可有新的幻術表演。”
  楊帆說著扳鞍下馬,古竹婷忙也飛身下馬,護到他的身前。翹首觀看幻術表演的人群中,壹個杜府家人正賣力地講著當朝第壹才女上官婉兒的“緋聞逸事”,全未發覺楊帆正壹步三搖地向他身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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